金鱼的背叛 作者:祁苏【完结】(31)

2019-06-30  作者|标签:祁苏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虐恋情深 近水楼台

  她语气太过笃定,魏寻从书里抬头,果然专家只瞧了两眼便抡锤砸碎,“大家听我的,还是少折腾你们祖宗。”

  哄堂大笑。

  节目如何通通不谈,魏寻只关心小玉怎么一眼就能看出。

  “其一,康熙中期青花发色掌握得很准,往往呈现出纯蓝色,明亮爽目,鲜艳浓翠,它不是;其二,底足露胎处光滑细致,多呈泥鳅背状,少见火石红,瓷器的质量明显提高,胎釉结合紧密,器内外壁及底足釉色基本一致,它不是;其三,受国画影响,康熙青花青分五色,画山水都可以显出层次,它不是;其四,康熙青花瓷制作时常留有手指印的纹样,它没有;其五,且不说它底部字体并不端庄工整熊健有力,何况朝代款‘大清康熙年製’的‘製’竟然用的是简化字‘制’。以上光占一条就已经很需要注意,而它却有如此多不符合,必定是仿的,并且仿也仿得不用心,赝品终究是赝品。”

  赝品终究……只能是赝品么……

  魏寻道:“这种节目按理应该有初步筛选,而她却来得如此容易,自家宝贝破碎时也不见多么惋惜,想必都是走台本。”他一笑,“不过我最惊奇的是小玉你竟说来头头是道,我这方面知识浅薄,听后十分受用。”

  方才小玉那副模样说是三尺讲台上的教授也不为过,但此刻她变得有些害羞,“我爷爷和父亲生前经营一家鉴定坊,我只是耳濡目染,学了些皮毛。”她说到后半段,眼里流露出悲伤。

  小玉因家中发生变故而来魏宅做事。

  正此时又一位参与者登场,捧来幅齐白石,小玉扫了几眼特写后笑道:“这回便是真品了。”

  的确是真品。别的鉴宝栏目出过鉴错的丑闻,这档播了好几年,还没有过,可信度颇高。宝物持有者满面喜色,但其实这鉴定过程并不那么走心,专家们报喜不报忧,都只谈升值不说风险。

  魏寻屋子里倒没多少古玩字画,那些做装饰用的器件他先前并未仔细观察过,此下看来,博古架上有一枚弘治鸡油黄卧足碗,一对雍正胭脂红撇口杯,一只清乾隆款珐琅彩芍药雉鸡纹玉壶春瓶,帅府古韵老船木茶几上则摆放有青花茶船,再者一幅盖满印章的书法作品,其中属于乾隆帝的就有八枚。除此之外便没什么值得特意拎出来走一遭,不过是些杂项。

  魏寻和小玉站在那幅书法前,小玉直笑着摇头,“据说若是见印章有大有小不仅破坏构图而且没完没了逮着个地方就盖的话,那多半出自作诗最多的大才子乾隆帝之手。”

  魏寻被逗笑了,他沉吟片刻,目光转向外间那早已枯败的梅花,“不如你帮我看看这白瓷瓶有些什么不同之处。”

  小玉曾在郑舒雨房里见过,看后问,“是夫人送的吧?”等魏寻点头,她便笑说:“大抵融了母爱。”

  实在最平常的器物,倒也能被小玉说得如此动人。

  他曾意外碰到过小玉午休时坐后园角落里看教科类书籍,大概有自考的打算,但宅子里事务繁多,想必会很辛苦。这样聪慧的小姑娘,实在不该被埋没,因此他道:“小玉,我近来变得很懒惰,一点家务活也不愿意动手,你可以去木鸣山帮我忙吗?”

  小玉一怔,她太清楚魏寻哪里是如他所言的脾性,何况木鸣山有家政阿姨定期打扫,加之魏寻几乎一个人住,根本没有多少事情。魏寻诚心待她,她却很难坦然,已受惠太多。

  最美好的大概是不言说的善意能被对方明白并存之于心。尽管魏寻所做并非图报。

  小玉的拒绝是魏寻没有想到的,他蓦然反思是否自己的提议有所冒犯,“你知道,我喜欢男性,不用担心的。”其实这个说法并不准确,不论男女,他也只喜欢一个人罢了。

  小玉听后猛地摇头,“不!不是因为这个!”几乎快要哭出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但我还是希望留在本宅。”

  既然已经说开,魏寻道:“去那边可以有更多时间看书学习哦。”

  “嗯,我知道,真的非常非常感激,但是我也有我的想法……”小玉心知对方根本不需要为自己考虑这样多,倘若木鸣山果真欠缺人手,他大可直接通知白叔调派。她担心魏寻认为自己不识好歹,努力解释着。

  看来是已经很有主意,魏寻便不再强求,拍拍她肩膀,“那我跟白叔说一声,让他以后少给你安排点事情。”想了想又补充,“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一定要提,别自己硬撑着。”

  倒是很乖巧地点了头,但依对方心性,魏寻估计自己很难派上用场。最后小玉离开的时候脚步有些慌乱,魏寻自觉实在看不懂她。

  饭后去向母亲道别,他已准备好要回木鸣山。

  郑舒雨搁下毛笔,“不等到中秋了么?”

  “嗯,不等了。”

  意料之外的是,郑舒雨起身过来替他整了整衣领,之后便没在说什么。

  雪小了些,却依然在下,虽然不过才几天,但在这座南方城市并不多见,老一辈都说从来没有过这样长时间的飘雪。今年或许十分不同。

  木鸣山应该已经积雪很厚。车里开着暖气,阮东送的加百列挂件荡来甩去。

  一个人的旅途中,魏寻想到很多,他偏头,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的眼睛有些泛红。

  第44章

  再熟悉不过的道路,往左就是住宅区,汽车却并未拐弯,而是继续前行。

  木鸣山深处有座红渠寺,香火并不旺盛,常年只住着一老一少两位师傅。魏寻木屋后的那条小路能通往此处,无关心情好或不好,起了兴致,他便踏着石阶来与师傅们共饮一壶清茶,有时一待就是大半个白天,再沿着小路返回时,口齿间都是茶香。

  盘山公路并不能直达红渠寺,它意图带人前往的,是山顶度假村。魏寻在离红渠寺最近的路段找了个恰当位置停好车,一出来,寒风刺骨。他又回到车里去翻手套,找来找去也找不成一双,另一个不晓得去了哪里。索性都不要了。

  平时他来师傅们会泡自制的春茶,倘若是这种存货已尽新茶未摘的时候,便会用柚子茶填补空缺。他捧着白色搪瓷杯坐于檐下,旁边有个火炉,炉子上坐着水壶。老师傅在拣豆子,旁边一册中学语文课本,十二三岁的小师傅正高声背诵其中一篇。他一面背一面往横牵的长竹条上晾新切的白萝卜,又收下一些干了的来,做晚饭用。

  水开了,壶盖雀跃得以为自己能够飞起来。魏寻给杯里蓄了一些,茶叶浮沉。

  旁边手机屏幕亮了又灭,魏寻不予理会,老师傅抬头淡淡看了一眼,没做任何评论。

  魏展不愿在客人身上花费太多时间,尽管对方已经显露出半个女主人的姿态。他无意婚姻,但他所处的位置不容许他独身,如果削去大半财富,如果身后没有这根系复杂的家族,如果只是一介小有成就的普通商人,或许能拥有更多自由。

  但假设无用,他的人生经验也使他鄙弃龟缩在臆想躯壳之中的行为。不断往前,绝不回头,他相信一定有某种方法存在于路途之上,只要找到它,便能解决眼前困境,并能助他取得挚爱与责任间的完美平衡。

  为了实现这种平衡,他开始逐步清理堪称阻碍的每一颗碎石。

  首先想到的是与许荣达成一项婚姻内互不干扰的协议,困难之处在于对方似乎十分期待成为他的妻子。这种期待与爱情无关,不过因为这个人,恰巧符合自己对伴侣的全部设想。双方长辈的极力撮合出于同样道理,当然,商业价值也在考虑范围以内。

  客观说,许荣才貌双全气质出众,是妻子这一角色的不错人选,但他拒绝对方成为枕边人。却并不主动谈判,为了百分之百的掌控权,他着手广布猎夹诱捉那可以紧扼其咽喉的人。

  数目众多。秦堂在调查之后得出以上结论。原来倒不止一个么,好风流的女人。

  秦堂已经在清点都有哪些无法抗拒诱惑而落入陷阱之徒,他会先把他们集中起来,等到时机成熟再将之放出。在这并不算漫长的等待中,他终于可抽身前往魏寻住处,却蓦然惊觉那历来乖顺的小孩儿原来不会永远停留在原地。

  一连十几通电话都无人接听,一声不吭便离开他身边的事情也从没有发生过。屋子里一切照旧,处在非常微妙的临界点,像是刚才还有人生活其中,又像是精心布置的样板间,井井有条,魏展看在眼里却说不出的焦躁烦乱。

  他一脸阴翳往车库走,路上遇见母亲高声问:“这么晚了去哪儿呀?马上开饭了。”

  “急事。”速度半点没减。母亲在身后和许荣说着什么,懒得管。

  那小东西不会跑得太远,他可以确定他一定在木鸣山,随行的保镖也证实这一点,可突然有让他为之颤栗的念头浮现在脑海。这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恐惧的情绪很快被愤怒所取代,猛拍方向盘,他最好立马躲远点,否则绝对操得他下不来床。

  红渠寺升起了炊烟。木桶里蒸了米饭,萝卜干加冬笋香菇翻炒几下,老南瓜添了白糖炖得软糯,另配一碟酱菜,便是师傅们的晚饭了。

  为了招待魏寻,小师傅爬到地窖抱出几个红薯埋在土灶的余烬里,等他们吃过饭,洗碗水也烧得正好。

  老师傅开始诵读《无量寿经》,魏寻帮着小师傅收拾打扫。小师傅说他曾经怀疑过自己这样的生活状态是否算作出家人,因之与他了解到的其他僧人都不太一样。

  “他们会撞钟,红渠寺没有钟;他们会到经堂或者大雄宝殿上早课,红渠寺没有经堂也没有大雄宝殿;他们有固定的时间表,我们没有;他们会打坐参禅跑香拜忏,我们不会;他们过午不食,但我们认为健康更为重要。”

  魏寻一面擦碗一面认真听他说,十二三岁的小师傅最后总结,“我们从来不为了将自己归类于某一群体而做不符合生活环境的事情,好像什么规矩也没有,但可贵之处就在于我们什么规矩都没有。”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31/51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