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儿玩儿到八点多，沈兰送沈澄去搭的士。路上，她突然开口道：“阿澄，你来了之后，有谁找过你吗？”
“找我？”沈澄道：“没有。”他很快想到了什么，皱眉道：“她找过你了？”
夜景霓虹红的、蓝的光点在沈兰背后晕开，她的笑容就像一幅让人难以读懂的重彩油画：“嗯，她找去了我的工厂。不过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担心她去打扰你。”
坐在返校的的士上，沈澄撑着下巴看向车窗外，一幅幅繁华街景滴入琥珀眼眸，却又像油与水不可交融。他在记忆中搜寻那个女人的身影，只找到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才发现这几年都没怎么念起她。倒不是因为心存埋怨，实在是无暇顾及。先是姐姐放弃高考，然后又要想办法维持生活，忙于寻找未来出路，日夜焦虑连觉都睡不好，什么多愁善感的心思都被磨灭了。
自己的生活充实起来了，日子有个奔头后，自然也不会再紧抓着过去不放。
可惜了，他此时此刻太闲，手头没有书可以看，坐在出租车上无所事事。心思失去了束缚，便开始偏爱毫无意义的感伤。这样可不行，沈澄甩甩脑袋，在脑海里梳理起数学公式推导过程。
周末留校的人很少，宿舍楼几乎悄无声息，一眼望去整栋楼黑漆漆的，不见几点光亮。楼道里的感应灯察觉到沈澄的归来，为他照亮一方前路。空荡荡的楼层里，沈澄的脚步声格外清晰。走到２３３号门前，此时宿舍里应该一个人也没有，沈澄找出钥匙，刚准备将钥匙c-h-a入门锁，面前的宿舍门突然开了。
感应灯暖色光辉下，连嚣张的白冷色都多出几分温顺柔和。
“啪”地一声，缤纷色彩绽放在黯淡的楼道。拉开小礼炮的人扬起大大笑脸，兴高采烈道：“surprise！”
五颜六色的彩带从半空坠落，沈澄的目光穿过明艳的红、娇嫩的粉、舒缓的蓝，顶顶投注在洛云川身上，他的眼中涤荡着纷纷色彩，微张的双唇却吐不出只言片语。
“怎么了？难道是因为要和我一起过周末了，开心得傻掉了？”洛云川伸手在沈澄面前晃了晃，道：“反正我待在家也是一个人，还不如来学校和你一起过周末了。”
低着头，沈澄沉默片刻，忽而低声道：“你……为了闹这一出还特定跑去买了礼炮？”
“也没有特地啊！我只是想玩礼炮而已，想玩才买的！”洛云川摆弄着手中空掉的小礼炮，强调道。他才没有暗戳戳躲在门后面听了半天脚步声，也没有等到差点睡着。
“这样啊。”
这句话里竟含着一丝绵软的笑意。
洛云川正想弯下腰去窥探沈澄的表情，沈澄却已先一步抬起头，脸上是一贯的云淡风轻，没丁点儿笑影。
“你刚才偷偷笑了吧！”
“唔？没有啊，有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骗人，你一定笑了，低着头偷偷笑了！”
“比起那个，要吃点甜甜圈吗？我买了两盒。”
“好啊！不对，不要转移话题啊小竹竿！”
周末，黑漆漆的宿舍楼，只有233号寝室的窗户，被温暖的橙色灯光映亮。
第24章 发现
一旦对一个人的期望值降到底限，也就无法表现出更多的厌恶了。关于洛云川的诸多恶闻已将他的形象邪化至极，就连自诩正义的屠龙勇士都闻风丧胆，轻易不敢招惹。校长办公室却不像教室这般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校长的电话都快要被投诉的家长打爆了，尤其是一年六班的学生家长们，大概是从自己孩子那里听闻了洛云川的事情，强硬地要求校方做出恰当处理。
不说远的，就在刚才，十班三个学生的家长领着自家孩子跑到校长室堵人，称自己的孩子被洛云川打了，要校长给个明确说法。虽然他们自己孩子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鸟儿，校长还是好说歹说一通安抚，暂时先把人给稳住。
照这么看来，如果仅仅只是针对洛云川，幕后之人根本不用再有所行动，光用拖字诀都能将洛云川拖死。
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一杯水润润打嘴炮打到冒烟儿的嗓子，半阖的大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林老师高呼道：“校长！！！快看论坛！！！”
吓得手一抖，几滴热水溅到衣服上，校长还来不及说什么，林老师已经把手机屏幕推到校长眼前，指着其中一条热帖：“看！看这个！”
匿名帖的热度经久不衰，此时却有一条新帖子紧追它不放，宛若公法庭上遥相对峙辩护律师。和匿名贴不同，新帖子是拿校园账户发的实名帖，发帖人的名叫‘张向男’，发帖时间是今天早上七点，帖子名是‘以当事人之一的身份陈述匿名贴造谣之处’。
大概由于帖子是实名帖，并且标题一看就是关于之前匿名贴的反转，这则新帖子发出时间不长，热度却急速升温，此时已有好几百的回复量。点开帖子一看，发帖人开头就率先自陈身份，贴上几张从匿名贴复制过来的照片，表明自己就是照片里那个留着长刘海的男生。接下来以他本人的视角还原事情的全部经过，匿名帖里的那些‘受害者’原来同时也是‘侵害者’，而单方面校园暴力事件在这条实名帖里变成路见不平以暴制暴。
回复中有人质疑贴主其实是洛云川的同伙，在对质疑的回复中，贴主上传了十几个音频文件。
‘其实我一直都有证据，每次被欺凌时我都有偷偷录音。但这些证据我从来没有使用过，因为即使争取到一次公道，也同时意味着将会面临更严重的报复。很可笑吧，在一个有规则、有制度的地方，一个手握证据的人却只能选择沉默。’
又有人问，那你为什么现在又拿出证据呢。
‘以前，我怨恨不公，现在，我厌弃懦弱。当其他人的嘴巴都紧闭的时候，你会庆幸自己有一张能为自己发言的嘴。这些都是我保持沉默时未曾说出口的话，现在说给那些仍在沉默的人听。’
身为学生会会长，徐萌的周一忙得脚不沾地。利用晚自习时间把有可能接触到学生和教职工信息的人的名单罗列出来，徐萌把名单复印了两份，将其中一份上交给苏老师后，她带着另一份跑去找洛云川和沈澄。
三人约在晚自习后见面，随便在校内找了家水吧。沈澄已经将拍下的名单做过一遍筛选，把七夕节前后的下午租赁过朝向公告栏一侧教室的人的姓名和联系方式记在笔记本上，与徐萌带来的名单比对一番，圈出五个重合的人名。
徐萌：“这几个人……”
“怎么？你认识？”
徐萌也是东中毕业的，她人缘不错交游甚广，比洛云川靠谱多了。被圈出的几个人当年在东中均非无名之辈，甚至可说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年级排名不低都是凭自己的本事考进五中。说他们中可能有一个是发匿名帖的人，徐萌根本想象不出来。
“说不上认识，但都听说过。毕竟东中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家里生意的关系，有时候也会对彼此的背景有所了解。”徐萌把她知道的与这五个人相关的事情一一说出：“高信鸿，他们家是做茶叶生意的，那个连锁的古意茶坊就是他们家的。高信鸿也挺厉害的，我记得他还拿过一个数学竞赛奖，校园网上还有关于他的报道。”徐萌登上东中校园网，查找那篇旧报道。又道：“贺翔，他们家主要做数码产品，名气还挺大的。他自己也拿了很多奖，我给你搜搜。”
输入贺翔的名字，果然在校园网站上翻出好几篇关于他的报道，什么青少年足球赛冠军啦，什么多组摄影作品入选知名杂志啦。徐萌随便点进一则报道，目光被一张合影所吸引。绿茵地上，穿着秋衣的少年站在一个西装男人身旁，很腼腆的笑着。照片底下是记者对贺翔父亲的采访，询问他的教育秘诀。
那个西装男人徐萌并不陌生，不久前她才在洛云川家门口目睹一场隐秘的分别，其中的男主角正是站在贺翔旁边的男人。
心中涌现一个大胆的猜测，徐萌担忧地看了洛云川一眼。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心思转得飞快，像被风吹起的飘絮，动笔在贺翔的名字周围打了个圈，那些飘絮纷纷尘埃落定。
徐萌道：“如果要我选的话，贺翔的可能x_ing最大。你们看，他很擅长摄影诶。说起来，我也经常看见他脖子上挂着个摄影机到处跑。”只希望这次事件不要牵扯出太多东西。
“现在还经常带着摄影机？”沈澄思索道：“如果能在他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拿到摄影机的SD卡，说不定可以找到关键的证据。”
“没错！我记得贺翔是在二班。”徐萌瞥了眼洛云川，笑眯眯道：“我看，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和阿澄吧，洛云川冒冒失失的，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打Cao惊蛇了。”
“什么！？怎么可能？！我只是比较直又不是没有脑子！”洛云川一听不乐意了，道：“而且，这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啊，没道理一直害你们受累……”
“咦咦咦？我的耳朵出问题了吗，一根筋的低情商竟然懂得感恩了？”
“不要说得好像我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啊！我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一嗓子吼完，洛云川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藏在白发下的耳尖儿悄悄红了。
抿着嘴笑起来，徐萌完全无视洛云川虚张声势的瞪视，笑道：“这么说，一直在偷偷感激我们喽？怎么办，想一想忽然发现低情商也挺可爱呢。”
“可爱个毛线不要再笑了！！！！！”越说越错，洛云川脑子热得想掀桌子了。
徐萌的提议也不是没有道理，洛云川的事情拖得越久对那个匿名者越有利，所以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很关键。沈澄道：“调查东中的时候，是洛云川想办法从楼管那里拿到了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