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花 作者:云雨无凭【完结】(25)
江菱月拎了盛热水的木盆,进来了,他问:“你泡脚的,放哪儿?”
“放我脸上。”盛星一个无奈的喘气,把书合上了,他爬到床上去,把脚垂下来。
大半盆水,正飘着微烫的白雾,江菱月竟蹲下了,他卷着衬衣的袖子,扯着盛星的脚,往水里头放。
盛星坏脾气上来了,因此一通乱踹,他觉得自己快把心脏吐出来了,红着眼,呵斥:“你滚!”
盆子里头的水还在晃着,像是一片浪涌的海,地上湿透了,江菱月衣裳上头也是;他龇牙,因为情急下伤口被扯疼了,于是也有些气,禁不住伸手,推了盛星一把。
说:“你踹谁呢,话不会说了?”
可没想到,盛星坐得轻飘飘,忽然,像是一片被白绸包裹的羽毛,轻柔落在了被子里,躺下了,就不说话也不动,没了声音。
江菱月一摸肚子,刀口的地方疼得钻心,他脑子也疼,因此觉得浑身在疼了。
轮子大概是听着了什么动静,因此隔着门喊:“盛先生您没事儿吧?”
“轮子,拜托你伺候他一下吧。”江菱月嘱咐完了,就走了,他脚踩在院子地面的青砖上,像是做梦,踏进了云里。
轮子困惑,安静地望着盛星,盛星通红的眼角逐渐湿润,然后,竟然滑了两行泪下去。
可他自己犟嘴,说:“困了,直打哈欠”
“那送江先生的洋车,叫还是不叫啊?”轮子给他搓脚,问。
盛星仍旧躺着,他看天花板,然后闭上了眼,说话的时候,气儿也不顺了,回答:“叫,明儿早晨就走。”
“那他还回来吗?”
“要是有人要,他就不回来了。”
轮子不罢休,还在追问:“如果没人要呢……那您还是要他?我觉得他舍不得走的,不信您明天看好了。”
第十二章 言难别亦难
一清早,秦妈在灰色天光里把厨屋门推开,树上落了一群麻雀,小嗓子唱得响。
轮子把手上扫帚放好了,问:“我到底儿叫不叫洋车来接江先生?”
秦妈颤着手,在灯下头把洋火匣子抽开,她说:“咱听话就行了呗,让你叫你就去叫……没洋火了,我今儿要上街。”
“您真听不出来?盛先生是在说气话呢。”
“你得了吧,跟我比聪明……瞎猜我不在行,可江先生那人的确有些暴脾气了,你看看他俩,一开始好好儿的,现在说话就掐,走了正好,不然谁都得郁闷。”
一根红头圆润的洋火,在磷纸上头起火,映红了秦妈枯皱的下巴。
轮子自知讲不过她,因此识趣走了,天亮得快,转眼功夫,屋檐上挂起一抹明亮的黄光,太阳露头。
盛星在窗户后头站着,轮子给他递水刷牙,早晨还凉着,轮子说:“您得添件儿衣服,可凉了。”
盛星含着水,连忙摇头。
“还有一个就是——江先生的车还叫么?”轮子谨慎不安地问道。
盛星吐了满口的盐水,目不斜视,说:“叫啊。”
“那成,我一会儿就叫去。”
“甭再问我这事儿,给他送走就完了,是我疏忽,否则也不会留他在家里,弄得进退两难。”盛星接过手巾来,擦了擦嘴巴,他往窗外再一看,就瞧见江菱月站在厨屋门口儿,正与秦妈说话。
他头发乌黑,穿着衬衣和灰色的毛背心,手上头,拎着只半旧的、从仓房里拿出来的箱子。
秦妈正仰着头看江菱月,动着嘴巴应答,她用围裙擦了擦手,又返回屋里去,拿了两个包子,往江菱月手里头塞。
江菱月在笑呢,他摆了摆手,可能在说“不用”,然后,拎着箱子下了台阶,往院外头走了。
太阳光落在青灰色的砖地上,天是一片澄澈的蓝色,一丝云都没有。
轮子轻声说:“我,我还没给他叫车呢。”
盛星没再瞅两眼江菱月,他转过脸来,眼睛缓缓眨动,然后,摇了摇头,说:“不用了,你去忙吧,把该带的带着,咱得早点儿过去。”
江菱月住过的厢房很整齐,他没带新衣裳,只带了盛星买的那件儿大衣,然后是不值钱的、甲骨文的书。
桌上墨水的印子擦不干净,被一副字遮住了,是张精美的、撒金的白宣,一尺长宽,上头写工整俊秀的“荍荍”。
盛星喊了秦妈来,他说:“把屋里铺盖收起来防潮,以后也没人常住了。”
“我知道了,那你去吃早点吧,我今儿就能收拾起来。”
“得注意别瞎扔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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