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花 作者:云雨无凭【完结】(7)

2020-01-06  作者|标签:云雨无凭


  “我花了。”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吗!”
  “不管,你说了有我一半儿的,谁让你倒霉,藏钱被我瞧着了?”冬季严寒,盛星双颊被冻得通红了,他背过身,往街头朝向太阳的一边去,和那些喧嚷的人群擦身而过。
  电车的轨道,狭窄,街道被高耸的楼遮挡着,傍晚时候只有一端泛着落日的亮黄,盛星搓了搓冻僵的脸颊。
  江菱月跟着他走,问:“你是不是特别高兴我被赶出去?”
  “不高兴,”盛星突然就停住了脚步,身后,是一家灯火通明的外国餐厅,他转过身来,回答,“小时候呢,我爱欺负你,我承认,可我总不能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你被师傅赶走,那可是件大事儿,谁还笑得出来。”
  江菱月伸手,把烟头蹭在电线杆上,他隐隐地笑,随即露出更为沉寂的神色,想了想,才说:“就是我的错,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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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知道是错的?我真不该整天拿你开涮,涮出毛病来了。”盛星没忍住地笑,他拍了拍江菱月的手臂,回身把仆人也喊上,说:“你去家里喝一盅?”
  “给少帅买的蜜饯,要送回去。”
  “让轮子替你送,”盛星慢悠悠,又回身去喊仆人,“轮子……”
  太阳更低,晚霞染上了冬季天空的浓郁乳色,光芒覆在江菱月脸上,他摇了摇头,情绪不高涨也不低落,终于说:“我给人家做事,怎么说都得亲力亲为,我过两天儿找你去吧。”
  “最近在城南戏园子,那行,”盛星在寒风里,冷得鼻尖泛红,眼睛本身含了水一样柔和,没防备地笑起来,像是在雪地里,燃了一汪温泉,他又否认,“……不怎么行,我得过完年才能去唱呀,两天儿就过年了,你是不是得回老家?你姑姑呢?”
  明显地,江菱月吸了口冷气,他说:“我姑姑在陈家做事儿,莲香不愿意回……我没家,房子倒还在那儿,可不愿意卖。”
  “少帅对你好不好?不行就去我那儿住,还空着间房,我知道在部队不会好过,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我过得好,”江菱月有点迟疑,他看向盛星,十分顺从,说,“可如果行的话,我更愿意在你那儿待着。”
  “那你,”盛星低头,伸直了手从钱袋里取了几块钱出来,他歪着头想,索性,把那只红绸刺绣的袋子塞到江菱月怀里去,说,“没几个了,你先用着,过年的时候上我家,不然一个人怪冷清。”
  盛星趁着晚饭的时间,坐汽车去拜访钱四代,即便他现在成了角儿,可这应该是和和气气求人的时候。一院子喧闹的少年师弟,正一人举一个焦黄厚实的大饼,配粥。
  院角的伙房暖洋洋,支着口黑乎乎的铁锅,里头是白米汤;原本白皙丰润的言嫂,也随着时间衰老了,她一张脸蜡黄,举着勺子,给排队的小子们添粥。
  盛星顺着墙往里走,他凑上去了,语气有些俏皮,问:“粥是不是太稀?”
  “您尝尝不就得了,”言嫂搅动着锅底还剩的稀饭,眼盯着,灶里的火苗要渐渐灭下去了,她笑起来,这才看得着刻在命里的几分娇柔媚态,她冲着盛星说,“一个个儿都出去过好日子咯,我现在老得没脸见人。”
  天已经半乌,像是谁挥毫,把那染满晚阳的幕布重新上了墨色,盛星眼睛漆黑,他凑近一些,把准备好的钱和点心递到言嫂手里去,他说:“您照顾过我,我就拿您当母亲孝敬……陈江福家,糕点花样儿少,可这个椰泥酥饼啊,好吃,我买到了今天最后六两。”
  “谁敢当您的母亲?你那时候,腰还没人家胳膊粗……我给你留点儿饼或者窝头,你这才没饿死。”她嘴上、神态上从来不饶人,可又觉得自豪,最后两碗,她询问盛星吃不吃。
  “罢了,我知道你嫌弃,现在你是锦衣玉食的人。”她又说。
  盛星立即埋怨里带着温和,说:“我是不穷酸,可也够不着锦衣玉食,您再说笑,那也甭想着再和我叙旧了。我得快点儿过去,求我师父办事儿。”
  “走吧,走吧。”言嫂把碗放到灶台上去,她刻意不再理会盛星,一双眼睛又极其明亮,在盛星快出门的时候,盯了好久他的背影。
  电灯在寒冬里,像一颗脆弱晶莹的水泡,钱四代结束了一整个旧年的奔波忙碌,于是在近些日子使自己平静下来,他举着只新买的紫砂茶壶,靠在卧房的炕上。
  “师傅,到年跟前儿了,我知道您闲暇几天,也不是有意来打搅。”盛星厚着脸皮套近乎,他跪到炕沿儿上去,接了钱杨氏递来的烫热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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