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花 作者:云雨无凭【完结】(80)

2020-01-06  作者|标签:云雨无凭


  “那我的报酬能不能加?我看上隔壁一片地的洋房了,现在住四合院儿,嘴上却说是陈太太的人,太给您跌份儿。”盛星把高脚的酒杯攥着,嘴巴边上一丝狡黠的笑,他果真跟着凌莉润挣钱了,也在开辟新的天地,有新的圈子。
  凌莉润知道他说的玩笑话,咬着牙憋笑无能,于是仰起纤细修长的脖子,清脆笑了出来,她红嘴唇衬托着米色的、很白的牙,顺势点着头,说:“那给你买咯,就算你看上这栋楼,我也得连夜搬走了是不是呀,凌老板是个好人。”
  他们在玩笑,盛星怀揣的却是无比切实的愿望,他不想再求江湖之远了,他懂了人就在江湖里,即便淡泊或是沉默又怎样呢,天灾会来,更多的是人祸。
  他想护着自己,更想护着江菱月。
  盛星也知道,看似总将一片坦诚给予他人的凌莉润,实则有无数个秘密,当他之后的众多时间里听着了凌老板的称呼,便全然忘却陈太太是怎样的人,又仿佛,真正像个太太的陈太太,从未在过。
  家里的派对,排场也大,唱片换了时兴的另一首歌儿,灯光照在眼前,也留在眼里,盛星转过头,他看见花庚在被那位表妹拉着手学舞;花庚转脸过来了,他十分朝气活泼地,在笑。
  第三十七章 长冬情浴雪
  江二云睡醒了。
  很多天的日子过去,她总第一眼看着身旁躺着的,愈加瘦削的背影,背影的短头发有些蓬乱了,可仍旧坚持别着个白珍珠排成的卡子。
  窗户照进来屋外头白晃晃的光。
  “莲香,”江二云喊,她喉咙很干涩,于是说出的话不能说好听,又静下一会儿,再说,“莲香,吃块儿发糕吧,莲香。”
  这屋里冷,只会在中午点个很快烧完的火盆,吃的大多数是粥和发糕,没肉,豆腐也没,拿外头吃剩的肉汤熬白菜,就已经算得上一口荤腥。
  江莲香像是费力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悠悠,有些颤抖地倾吐,她的身体,像是风雨里晃晃荡荡的楼阁,只剩下骨头,和一层薄薄的肉。
  翻过身来了,嘴上布着层很厚的干皮,江莲香在大口喘息着,她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姑姑,忽然,她哭了,说:“渴了。”
  江二云少见这样的江莲香,她注视着她那双含满泪的眼睛,点了点头,说:“好,你躺,我去倒水。”
  暖瓶里的水结了冰,只细细流出一缕,是清澈的,在一个白瓷的茶杯里头;江二云搀着江莲香坐起来,她抚摸着江莲香干瘦的脸,问:“你这到底儿是什么病?”
  “浑身都是病。”江莲香哭是因为太疼,她喝水的样子甚至有些贪婪,干涩的嘴巴里终于有了一丝润泽,她阖住眼睛,笑了。
  眼泪被挤出两股,顺着脸颊向下滚,太冷了,保暖要靠身上这两床很重的旧被子;她们说着话,却像是在颓丧的场合里,伴着日光吸烟。
  “也不知道家里妞妞林儿好不好……你姑爹有没有找我,菱月肯定是被陈家威胁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冷天里过于透亮的天色,让窗外一块儿荒山的景致也不同,天晴了,人更想出去,更觉得压迫了。
  “姑妈,”江莲香在流着泪,也笑,她又露出绝望的神色,说,“我活不长了。”
  “我们能出去的,菱月会想办法救我们,到时候就能去看病——”
  “可我不能死在这里头,我愿意死在街边,死在河里,哪怕是春宵阁的床上也成,我不想死在这个陌生恐怖的地方,我会怕。”
  江莲香话的尾音,已经那样苦不堪言,她又睡下去了,厚被子压着一个薄薄的她。
  这儿像是洋房里头的杂物室,没粉白,只刮了层浅浅的洋石灰;窗户不大,安着一排很粗的铁棍。
  是江二云先听着枪响的,她眼睛忽然睁得很开,讶异又害怕,于是,谨慎着推了江莲香一把。
  江莲香睁眼了,她只觉得像是要过年,耳朵里炸开着噼噼啪啪的炮仗,她坐了起来,将很重的、泛着潮味儿的被子掀到另一边去,接着,开始急切地喘气。
  “有人开枪了!”江莲香深凹的眼,是讶异于恐慌并存的,她可能是想下床,于是就跪了起来,脚伸到床下头找鞋。
  江二云伸了头,往楼下头看去,院儿里的花园中仍旧堆满杂草,而围墙外头,已经站了一整排穿戴整齐的兵。
  房门忽然开了,有些急促,那一帮人看着并不和善,他们穿军服、配枪,就这样逆着走廊里的光线进来,一把,将床边的江莲香扛在了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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