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花 作者:云雨无凭【完结】(83)

2020-01-06  作者|标签:云雨无凭


  他把盛药的碟子递上,左手端着多半杯子清水;等陈岳敏吃完了,又再伺候他换睡觉的衣裳。
  窗外头远远看得着码头上彻夜攒动的人影,以及一排排汽车,还有驶来的、驶离的轮船。
  不过太远了,没几声穿云入耳的喧嚣,陈盘糯把窗帘遮好了,他在盥洗室的镜子前头,看着自己劳累后苍白的脸庞。
  陈盘糯将眼镜摘了。
  脚下头积起一层雪,巷子天色漆黑,而路灯下头的路白茫茫;盛星蹭了一下自己冷冰冰的鼻尖,他忽然问:“以后就这么着了啊?”
  “那不是,总不能一辈子做管家。”
  “我不是说……我说咱们俩,”盛星急了,他用劲儿去牵江菱月的手,又用绵软的指甲一下下挠他手心,又问,“那你要不要名分呢?”
  不知道这语言戳着了江菱月哪一簇敏感的神经,他忽然就捧着盛星的脸,一下下极其动情地亲他,后来又念叨着:“那咱们结婚好不好,好不好?”
  “是不是真话?”
  盛星那时而细咩咩的嗓子,这时候温柔又清亮,他感觉到雪掉在眉心,冷得脸要僵掉了,他似乎看不见江菱月,一切迷情的言语行动,让他今晚变成了傻子。
  走得着急了,俩人在冷天儿里喘着气儿,白颜色的雾升起在眼前头,像是湮灭掉街巷里深远细长的路。
  “我那时候是个胆子很大的人,”路上,江菱月没立即回答盛星的提问,他把话题岔开了,牵着盛星微暖的手,说,“那天化着雪呢,其实我有点儿醉酒,否则,我都不敢喊你的名字。”
  盛星嗅着空气中雪花的味道,跟着江菱月,俩人踩雪,脚步颠簸着。
  盛星问他:“那怎么能算胆子大?”
  “我看到你了,一眼就认出来,五六年了,生得更清高漂亮了,一下子……你一下子砸进我心里去。”
  盛星深深地吸着气,他对于此景是无知的,根本没法子应对,江菱月还在往前头走着,后头拖着个心乱如麻的他。
  那该是场多美的际遇,只是在曾经的冰天里,化成了太干涩的重逢,盛星穿着绣紫花儿的小衫裤子,鼻尖被冻得红了。
  他长腿长胳膊,可骨头宽窄合适,因此丝毫没非常消瘦喷张,薄眼皮上亦然是冷风吹来的颜色,找梅花借了红色,根部又是血脉的微微淡蓝。
  黑眼珠像能映人的镜子,他自在顽皮,从不远处来了,告诉他:“我得去方便……”
  江菱月记得的是盛星眼睛弯成的、黑色的拱形,以及白脸上很惬意客套的微笑,屋檐上冰溜子冒着锐利的尖儿,快锥破视野的大幕,刺进江菱月脑海里去,将这张摆放着盛星全身样子的画儿,钉下了。
  “江菱月……”盛星很少这样喊,雪还落在鼻尖上头,持续化成了稀稀疏疏的水,他抱着了江菱月的胳膊,问他,“还记不记得小时候?”
  “我没因为那件事儿恨你——”
  “我挺恨我的,要是我不搜你,你一定会好好儿待着,你现在也用不着这么辛苦的,你唱得比我好,扮相比我好,比我勤快,没我多嘴。”
  “我那时候嗓子都快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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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菱月死死攥着了盛星在他胳膊上的手,他转过头看他,才知晓一片哀伤却艳丽是什么景致,他不懂盛星为什么要懊悔起来,但大约彼此连心,于是困境的悲苦感觉,走到盛星心里去了。
  厚雪埋过脚尖,像沙般松软,早晨的天光泛着耀眼的亮灰色,凌莉润开了医院的窗户,她胳膊肘支在窗台上,迎风吸一根烟。
  “太太,您能去歇着了。”陈盘糯胳膊上还有昨夜新添的伤痕,忽然,眼神淡漠地在凌莉润身后。
  凌莉润睁开了微肿的眼睛,她的红嘴巴,像一小片叶子,香烟在指头缝里燃烧,仅一个亮黄色的火星。
  “你走吧。”她说。
  凌莉润哭了,眼泪像一条缓慢蜿蜒的溪流,在脸庞上静默着淌开了,黑色眼睛里黑色玻璃,带着银器上的光芒。
  她知道自己不是在不觉然里这样。
  陈盘糯劝她:“什么都会好,您要注意身子,没什么过不去的,陈先生他会好的。他知道帮里的人在等他,更知道您也在等,太太,歇会儿吧。”
  凌莉润往前走,她背那样直,用两束平淡的目光看着病床中央的男人。
  他那样英俊又挺拔,且掌管了众多人的命运,揽集着各方面的钱财,他叱咤风云过,也算是一方豪杰……陈岳敏不能动了,像没上漆的木头人,只携着双轻阖着的、精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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