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的糕点泛着清香，捏在手中洒出了一点细碎的粉末。
裴文德只是轻尝了两口，便点点头道：“味道还是一样的。”
夜尊见他唇上染了一些淡色粉末，也无所谓是在敞亮的大街上，便伸手替他擦去。
裴文德定眼看着他说，“你也试试？”
“你是在把我当小孩子哄吗？”夜尊轻笑道，“我可不喜欢你们人间的食物。”
“不试便算了。”裴文德把剩下的杏花糕收了起来，又径自阔步向前走去。
夜尊被他搞得无语，却觉得他这语带嗔怪的样子别有一些可爱。
裴府本在长安车水马龙的繁华地带，但改朝换代后也闲置了下来，如今墙外地锦丛生，连大门上的铁环都生满了铜锈，道尽了无人问津的荒凉。
裴文德推门而入，两扇破旧的木门发出吱哑的声响，他眼前楼台水池还是过往的模样，只是残破凋零，再寻不得故人踪迹。
夜尊无聊得跟在他身后，陪他在这破败的院子里转了一遭，也不知道这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我娘还在的时候，一到夏天酷暑难耐时，她便会在这凉亭内摆开棋坛，再用冰玉壶镇酒，等着我爹回来同她下棋。要是我偷喝一点，她就会追着我满院子打，虽然她跑得没我快，但总能把我堵住了一顿揍，然后让我回房里读书。”
夜尊斜睨了他一眼说，“那你岂不是很讨厌你娘？”
裴文德忽然轻笑了一声，“那可是我的娘亲，我怎么可能憎她？”
“但她不是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吗？”
“但她是为了我好啊。”裴文德叹道，“你没有爹娘你是不会懂的。”
夜尊不屑得哼了一声，他乃天地混沌而生，自恃高于万物，这种凡人亲情他又何需去理解。
裴文德又往前走了几步，推开满是尘埃的大门，厅堂内横匾高挂，上书德善心济四字，朱漆业已凋零，那字迹却依旧苍劲有力。
“我娘死后我便整日整夜的思念她，又憎父亲冷漠只知朝政不理家中，连母亲被妖孽所杀那晚都未曾流过眼泪。我因此怪责于他，整整三年父子间未曾说过一句话。那时我知晓他暗中建立缉妖司，便偷饮了妖物鲜血，立誓要为母亲报仇。我爹发现后，却只给了我一巴掌，那时我才看见他落下泪来。”
夜尊不解得道：“那你爹到底爱不爱你娘？”
裴文德垂眸叹道：“我爹爱我娘至深，他知道我娘最后的愿望便是不希望我为她报仇，因此才故作冷漠疏远我……”
“你们凡人可真麻烦！”夜尊不禁皱眉道，“你娘打你骂你，你反而爱她，你爹既然深爱你娘，又为何要疏远她的骨肉？”
裴文德平静得看着他，说：“爱本就是人间最难形容之物，你不明白是应该的。”
“呵，笑话。”夜尊嗤笑道，“那是因为你们人类太过软弱，无法永远占据自己挚爱之人，才会引生的冤孽。”
裴文德叹了口气，移开了视线，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夜尊心中不知为何升腾起一丝不快，尤其是见着裴文德又像是变回了那副不愿与他对视的模样。他本来无所谓裴文德对他如何态度，但是这几天他已习惯了那双澄净幽明的眸子望着他的感觉，此刻愈发焦躁起来。
裴文德转身要走，却忽然间见一道浓雾缭绕，转瞬散去之后，亭台阁楼复现眼前，朱漆苍瓦崭新如初，池塘中荷花正胜，一池鱼儿清浅游动。
而那长纱轻曼的凉亭中，容颜不改的母亲正将壶中清酒倒进杯中，满目慈爱的微笑着，摸了摸身边垂髫孩童的头顶。门外一声呼唤，身着官服的父亲刚踏入院内，幼时的自己便展颜欢笑，忙不迭得飞奔进了父亲的怀中。
一双手臂从背后拥住他，夜尊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说：“你小时候可不及现在好看。”
裴文德靠在对方怀里，双目痴痴得看着这过往景象，母亲抬眼似是看向了他在的方向，朱唇微勾，就像是在对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