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流 作者:杯中观海【完结】(129)

2020-05-15  作者|标签:杯中观海


  江倚槐走到一棵树前,说:“这是我爸种的树,我妈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桂花的味道,他就在这栽了一棵,栽完没多久,就意外过世了。”
  陆月浓看着它因雪水而碧亮的叶片,不禁动容。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这样的故事,是真的存在。
  江倚槐随他一起看着:“他们现在都不在这里,就拿它做一个见证吧……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说,我们可以用亲密一点的方式相处。”
  “嗯。”陆月浓心中一动,他当然记得。
  这样久以来,他们之间又何止是亲密,他们在亲吻中分享彼此的呼吸,在熟睡的夜里感知对方的体温,做了许多“亲密”之上的事情。
  可或许是没有人为这场关系划分界限,又或许是他们早已适应了有对方的日出日落,自然而然地跨过了那条线,而后心照不宣地生活下去。
  他们两个人之间,没有人追究着去给这段关系下一个明确的定义。虽然陆月浓觉得明确下来并非必要,一辈子还很长,如果没有许诺,大概也不要紧,只要是这个人就好。
  但现在,江倚槐似乎要有所行动了。
  江倚槐站在桂花树旁,温暖的气息化作白雾,扬在风雪里,他伸出一只握拳的手,好看的指节缓缓展开,背后是屋内的暖橘色灯光,正好映在掌心那枚银白色的戒指上。他以温柔而郑重的语气,说:“我想成为你的伴侣,想给你‘此后幸福’的允诺。”
  答案是呼之欲出的。就好像多年以前,在面对难题束手无策之时,所有人满怀希望地翻到练习册最后,只得到一个“答案略”,但陆月浓却在心中清清楚楚。
  此刻,陆月浓的眼中有雪,有灯火,也有江倚槐——是飘零后的尘埃落定,是永远为他悸动的心,是朝朝暮暮的往后余生。
  陆月浓轻轻地、主动地将手递过去,珍之又重地说:“好。”
  睹物思人了许久,一通电话接进来,备注是陆露,陆秋月的女儿,他的堂妹。
  这个学期陆月浓负责的课时减了下来,便趁着有空,在清明节到来之前飞赴玉城。陆月浓去玉城有两件事,一是正好近着清明,去李家村将墓扫了,二是为了李萍芳买在玉城城区的那所房子。
  李萍芳过世后,玉城的房子由陆月浓继承,但陆月浓一则无法久居玉城,二则终究对这地方怀有难以抹除的复杂情感,便只好和从前一样,任由它空置落灰。
  但前不久,陆露从玉城大学出来实习,工作做得合单位心意,她也挺中意,便谈妥签了合约,在毕业后转正。确定工作本该是喜事,但陆露对毕业之后该住在什么地方有些发愁,只好在网上托陆月浓帮忙打听,陆月浓离开玉城多年,说来惭愧,对玉城市区具体情况的印象已有些模糊了,而他的叔叔向来也十分宝贝这个女儿,必然是舍不得她租群租房的,陆月浓思索片刻,便提议将房子借给她。
  那房子虽上了年纪,但买得早,位置不错,四通八达,对小姑娘而言,既上班便利,又不用和其他人合租,会更安全些。更何况,陆月浓打心底觉得多年来亏欠着陆秋月,做这点举手之劳就更不值一提了。
  电话后,陆月浓约好明天下午把钥匙给陆露。翌日,陆月浓托付完房子后,晚上坐上车去顺城机场。
  陆月浓出于节俭,将航班买在凌晨,当然这也不是唯一缘由,他心中还是想早些回平城的,便不等到隔天早上了。
  这些年,陆月浓时常记着吕教授生前与他说过的话:要多出去走走,见更多的人,学更多的事。他的确走过了许多城市,从南至北,由国内到国外,漫步过白鸟横飞的海岸,也跋涉过黄土弥漫的岩地,试着与各种肤色的人群交谈甚欢,而如今,那一座座城市都像是收纳在回忆里的点点星光,只有平城像永明的北极星,成为他的方向。
  四月初,正是倒春寒的时候,陆月浓从机舱里出来,天已微微有些亮了,几点灯光缀在远方,他站到空旷的地上,被卷地而来的冷风一吹,略感不适,他又是有些怕冷的体质,难免忍不住打了几下颤。
  陆月浓把毛线外套卷紧了些,轻轻咬着牙,跟着人群往大厅走,而后安静地伫在转盘传送带前等行李。他的行李不大,仍是那样一个小小的箱子,徒手拖着,陆月浓去买了杯热牛奶,边走边喝,终于暖了回来,才到出口的地方上出租车。
  回到家的时候,天亮得差不多了。陆月浓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一连串钥匙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他还记得从前是三把小的,一把大的,现在已经变成一把小的,两把大的了,分别是办公室,家里,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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