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暧昧_张悦然【完结】(6)

2019-02-23  作者|标签:张悦然

  而我承认我是怯懦的,我只是不想去面对现实生活中的种种问题,我宁愿生活在一个美好的幻象里面,虽然我也知道这样是会付出代价的。代价是什么呢,或许就是我永远不会跟我爱的女孩在一起,而我从来没有好好爱过我的女朋友们,所以我忘记了她们的样子,她们的脾气,与她们一起唱过的歌。

  有一个女朋友想要与我结婚,因为她以为我所想过的生活是与她一样的,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跟她说过,我想要以后的每个夏天傍晚,就坐在院子里喝喝啤酒,吃吃炒螺丝,什么事情都不做,就与我的妻子待在一起。她对我说的话都信以为真,觉得那也是她想要的生活。可是其实不是这样的,其实这幕生活场景对于我来说也是幻象,是假的,如果我真的在每个夏天的傍晚都坐在院子里喝喝啤酒乘乘凉的话,我也不会快乐的,只是想象那幕场景让我快乐罢了。

  就好像我想象巧克力女孩,让我快乐。

  我对这个女朋友说了残酷的话,我说,我是做过那样的梦,只是我想象中的妻子长得不是你这般模样。最后我把她们都气走了,我安慰自己说或许我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让我快速地成长起来,让我看得到现实,坚硬的现实得什么模样。

  我就是如此特别,不用担心光芒被遮蔽,因为那些同类的人,总会看到我,总会来到我的身边。

  第17节:那些男孩教会我的事(1)

  那些男孩教会我的事

  文/陶之湘

  很喜欢蔡康永的《那些男孩教会我的事》,虽然我只是一个女孩。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一下那些曾经经过自己生活的男孩们,他们就好像是这一路上不断上车厢又不断下车厢的乘客们,我与他们短暂地看过同一段路边风景,有些他们坐在我身边,与我jiāo谈,有些他们匆匆上车又匆匆离开,有些他们陪我坐过很长一段路,转过好多个弯,停过好几个站台,最后他们都走了,在不同的站台去搭乘别的不一样的车,去往不一样的地方。而我依然坐在我的车厢里向前,继续向前。

  他们未曾改变我的生活,就好像蔡康永所描述的那个巨星,巨星也不过是在一个夜晚与他一起坐在窗台底下喝过一杯酒,说过一些话。这些话会在记忆里散发着温暖的光亮,而正是这些光亮在默默照亮我长成一个女人的道路。嗯,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怎么变成一个女人,我也是懵懂向前,却在与那些男孩的短暂jiāo集中渐渐看清了自己的模样。有时候,他们就好像是我的镜子,而镜子里面的人儿又永远与我保持着那段温暖的距离,有忧伤,但不会心痛;有想念,但不至于碎裂。

  现在我只说两个男孩,因为现在他们都已经去了其他车厢,去往了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我知道他们所到之处一定也是风景曼妙,而我也记得与他们同路的点点滴滴。

  第一个男孩与我一起听Radiohead乐队的《Creep》,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们都喜欢那句歌词:I wish I was

  special。在青chūn期的时候谁都希望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哪怕灰头土脸地穿着校服,心里却狠狠发誓自己并不属于这里。只是没有人知道我的心声。我的忧愁或许是因为,那些穿着窄腿牛仔裤和耐克运动鞋的舞蹈队女孩永远是焦点,却始终没有人看到我,我喜欢坐在食堂的角落里听卡带,假装不愿意去理睬所有的喧嚣,其实只不过是因为所有的喧嚣都忽视了我,我是粒灰尘,我是粒看不见的悬浮物。

  后来这个男孩就成了我青chūn期里与我一起听音乐的朋友。我在校报上发表了一篇乐评,于是他就来与我jiāo换磁带。那时候我的零用钱根本不够我买太多的进口磁带,而男孩从表哥那儿拿来很多打口磁带借给我,我们在放学后沿着小马路来来回回地走,因为彼此都过分羞涩,所以也不多说话,却共用一只walkman,一人耳朵里塞一只耳塞,为了不让耳机掉下来,我们必须靠得紧紧地走路。

  第18节:那些男孩教会我的事(2)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与另一个人的心灵靠得那么紧是件多么高兴的事情,现在那段路已经变得跟多年前完全不同,马路被扩宽了,两旁的店和树木也都被拆除,而我就算闭着眼睛也依然能够想起它当时的模样,刻在记忆里面怎么也丢不了。我是从那个时候知道,如果两个人真的彼此吸引的话,是不需要多么出众的外表的,他一定可以看到我心里的样子,就好像我能够看到他的。

  我从未对他表白,而我确知我在那段时间里曾经那么平淡地爱过他,我也从那时开始确知,我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我就是如此特别,不用担心光芒被遮蔽,因为那些同类的人,总会看到我,总会来到我的身边。

  第二个男孩在我最孤独的时候出现,那时我离开了家乡到另一个城市去生活,在那个城市里我仅有一两个朋友,还不是最最亲密的。刚去的时候,正好是冬天的岁尾,很多节日接踵而来,每每令我产生想要逃回家去的冲动。我在这时候遇到这第二个男孩,其实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但并不熟悉,听说后来他去了日本念书,失去联络多年后又在网络上遇到了他,他依然还是我认识他时的青涩模样,照理说,他这个年纪,在日本也算得上是高龄大学生了。

  于是在最孤苦伶仃的日子里,与他每天在MSN上说话便成为了我的jīng神支柱,或许是因为他在异乡,而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我们在MSN上聊天到天亮,他那里与我这里时差一个小时,我总是在线等他打工回家,洗澡,吃完宵夜就开始聊天,不知不觉天就亮了,他跟我说,他那儿邻居家的公jī开始叫了,然后我们便去睡觉。

  他跟我说了许多他初来乍到日本时的事情,他在一家超市里打工,每天卖剩下的雪花牛排他们员工可以偷偷带回家去吃,于是有段时间他每天都吃很高级的雪花牛排,终于吃到吐了。他的姑妈在日本开了家夜总会,他也曾经在那儿打工,告诉我那儿的小姐是怎么每天对着不同的客人说不同的谎话,为了怕自己忘记,还都随身携带着小本子,把那些谎话记下来。

  我从未跟这个男孩抱怨过我的孤独,因为他也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的孤独。有的时候我会跟他说我打不开一个果酱瓶子的盖子,如果他在我身旁就好了,但是这些暧昧的话语其实也只是一个调剂,他每天都坐在网络的那头陪我说话,已让我心存感激。我知道我也会渐渐地像他一样,习惯起一个人的生活来,他总是敲键盘敲到一半,突然跟我说,哎哟,我要去晾衣服啦,或者哎呀,我要去蒸一碗蛋羹吃啦。我们jiāo流每天的菜单,分享一个人住的小趣味。他去日本迪士尼乐园玩的时候,拍回来过山车的照片给我看,他期待着学园祭,因为这样可以看到学校的新生里有没有漂亮的学妹。在那段时间里,我们莫名其妙成了彼此最熟悉的人,却没有再见过面。

  第19节:那些男孩教会我的事(3)

  他教会了我对生活始终保持着热情,哪怕孤独,哪怕灰暗。而这之后,我就真的永远对生活不知疲倦起来,因为那些灰暗的情绪总是暂时的,他等待完了四月份的樱花,就开始等待六月份的焰火,我也总会有值得等待的东西。

  这些我人生中的过路男孩,很少有人真的变成了我的男朋友,很少有人真的与我一起谈场恋爱,但是我们之间也是有温暖感情的,这种感情与真实的生活相比,显得过分làng漫,却正是这些男孩,告诉我细碎和点滴的生活。暧昧的感情让我成长,因为我付出的或许比友情更多一点。

  我记得我曾经在过新年的时候喝醉了,写电子邮件给第二个男孩,跟他说我喜欢他。第二天我战战兢兢地简直不敢去看信箱,而再次在网上遇见他的时候,他依然还是那副说话的模样,他发给我一首歌,祝我新年快乐。我问他是不是没有收到我的信,他说,收到了,然后说,没有关系的。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想他这句话的意思,没有想明白,其实也不重要了,一切都与爱情无关。我已经不再与他每天在MSN上聊天到天亮了,我也已经不再畏惧孤独。他们都已跳上新的车厢,而我的,正在往风景深处去。

  弗兰茨·卡夫卡(Franz

  Kafka)1883年7月3日生于布拉格,1924年6月3日因肺结核去世。太阳和木星合相在巨蟹,月亮、水星、金星合相在双子,火星、土星、海王星、冥王星合相在金牛。

  第20节:无人会跳华尔兹(1)

  第三部分

  我希望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以外,压根就没有人会跳华尔兹。

  无人会跳华尔兹

  文/路内

  快下班时,外面下起雨来。十二月末的天气,城市冷而cháo湿,天色提前进入了huáng昏,商业街这一带的霓虹灯和广告牌看上去分外艳丽。

  我从办公桌抽屉里找出备用雨伞,打卡,下班。电梯里全是人,只能等下一趟。建明、丽莎、戴维这几个人和我一起等电梯,建明对我说,路总监,你今天下班早啊。我说我约了人喝咖啡。他们都笑,知道我上半年和女友分了手,这几个月一直空窗。

  我说约的是T公司年会的演员,一个跳舞的,T公司的年会是我最近在做的一个小项目。他们都看过T公司的年会计划。建明问,就是那些跳钢管舞的女孩?戴维说,他见过那几个女孩,都很矮,口音好像也是南方的,想不通这么矮的女孩怎么能跳钢管舞。

  电梯来了,近乎满员。他们让我先进去,他们几个等下一趟。

  电梯下去时,几乎在每个楼层都停一下,打开门,又关上,外面等电梯的人无不摇头,里面的人也抱怨。这幢楼的电梯就是这样,速度慢,而且很呆。

  咖啡馆在靠近地铁站的地方,我约了卷卷一起喝咖啡。毫无疑问,这个天气不适合喝咖啡,但既然已经约了,我也只能坐那里等她。

  我买了一束香水百合,用蓝色的布纹纸扎起来。花很新鲜。

  雨下得很密,隔着玻璃窗看到外面都是匆匆忙忙往地铁站赶去的人,咖啡馆里温暖如chūn。这个城市很大,很繁华,然而每逢下班时遇到糟糕的天气,总不免败露出马脚。可悲的是每逢这个时候,不管是走在路上,挤在地铁上,还是窝在温暖如chūn的咖啡馆里,我都会产生一种巨大的失败感,仿佛轻盈的羽毛沾上了油污,本来还是gān净飘逸的玩意儿,一下子就成了一团糟粕。

  T公司的年会安排了一档钢管舞,一周前,我打电话到"白夜"舞蹈班,问他们有没有这一类商业表演,号码是同事给我的。卷卷接的电话,说是可以。谈好了价钱,我去"白夜"看那些女孩排练,确实都是矮个子,但卷卷不是,卷卷是这些女孩们的老师,她同时也是"白夜"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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