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浴女_铁凝【完结】(16)

2019-02-24  作者|标签:铁凝

  他猛地用身体紧紧挤住贴在墙角的她,咬着牙说我要操你!我他妈一看见你我就……你早就知道我想操你,你说,你想不想呀你说呀你……他一边说一边去找她的嘴,她却拼命晃着头躲他。他这满口赤luǒluǒ的“huáng话”如滚烫而又粗壮的闷棍一般打蒙了她的头,但她却能清醒异常地守卫着她的嘴。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她的嘴不论从前或以后,终生也没让男人碰过。

  他伸手扳稳她那晃来晃去的头越发急着亲她,她就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胸脯上。他果然不再找她的嘴了,他的双手开始撕扯她的上衣。对待女人他不是老手,他哆哆嗦嗦把她的上衣弄得乱七八糟。后来他终于摸到了她温暖的紧绷绷的小rx房,他激动地胡乱抓弄它们,疼得她嘴里“咝咝”着。这时他再也忍不住了,他把她揪到chuáng边一把操在chuáng上。他一边脱裤子一边说没事没事这是我爸妈的chuáng他们不在家。他脱完了自己又去摸着黑脱她,他没有想到她已经自动把裤子脱了,他一伸手就摸到了她那光腻腻的微微颤抖的大腿。他没有因为她主动脱裤子就瞧不起她,日后他也永远没有为此瞧不起她,相反他有点儿对她心存感激。和那些半推半就、扭怩作态的女孩子相比,他更喜欢唐菲这直来直去的真,只可惜以他十八岁年龄,他是多么不懂得珍惜啊。

  那时她的确是真的有了欲望,被他的野蛮和激动深深地勾引着,她的身体膨胀起来,无所顾忌地迎接着他鲁莽的重量和令她疼得出汗的坚硬。她不知道什么是爱,她其实从来没爱过这白鞋队长。她只是有点儿愿意他对她这样,这仿佛能使她坏得更加透彻,同时也能使她更彻底地扬起她的头。

  学校里都知道她和白鞋队长的关系,为此她更加坦然地坐他的自行车搂他的腰,还跟他要烟抽:一毛七分钱一盒的“巨轮”。班里女生都不理她,她们从外班听来消息,说唐菲是狐狸jīng变的,她有一条粗大的尾巴就藏在裤子里。那夏天呢、夏天她把尾巴往哪儿藏呢?有人追问着。传递消息的人说她的尾巴是可以放大也可以缩小的,夏天她就把尾巴缩小了缠在腰上。于是她们就尾随着她上厕所,恶意而又惊恐地偷看她,幻想着看见她那条藏匿在裤子里的狐狸尾巴。

  班里的男生也不理她,有个男生和她是住同院儿的,曾经在她椅背上贴过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私生女”三个字。当她和白鞋队长好了之后她想起了这件事,她指使白鞋队长手下的人把那男生痛打了一顿,打掉了他一颗门牙,从此没人再敢轻易惹她。她是不能被惹的,她被女生嫉妒,她被男生害怕。

  她继续指使她的“相好”为她gān这gān那。有一天,她突然想要给尹小跳和孟由由一个出其不意,她指派白鞋队长夜里去偷学校的食堂,他们就真去,偷出一瓶豆油,几斤咸带鱼,小半袋富qiáng粉,二十个jī蛋和一些花椒大料什么的。她带领着他们骑着自行车,浩浩dàngdàng把这些食物送进了孟由由的家。尹小跳和孟由由高兴得直在chuáng上打滚儿,她们摸一摸jī蛋,闻一闻花椒大料,用手指捻一捻高贵的富qiáng粉,又抱起豆油瓶子舍不得放下。在那个jī蛋和食用油都是凭票供应的时代,她们简直是发财了,她们发大财了,她们是地主,地主也不过如此!孟由由手心里攥着一把富qiáng粉,立刻宣布她要用jī蛋和富qiáng粉制作萨其玛。唐菲说你们做吧你们吃吧今天我不参加了,我和他还有别的事哪。说着她就走了。她们出来送他们——唐菲和白鞋队长,看她扭着屁股坐上他的车,搂住他的腰。这美人儿和这“英雄”啊,双双在设计院的小马路上骑车招摇。那时候全福安,全外省,全首都,全中国,又有哪个女生敢公开坐在男生自行车上搂着男生的腰呢?惟有唐菲敢这么坐这么接,这么惊世骇俗这么奋不顾身。

  哪个男人不想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露一手呢;哪个女人不想指使爱自己的男人为自己打抱不平扬眉吐气呢。你却不能用互相爱慕来形容唐菲和白鞋队长,他们根本就不会说那个“爱”字。这两个身体的qiáng烈吸引是出于生理的本能,再加上一点儿青chūn的虚荣,一点儿无处宣泄也无处填充的寂寞。细细观察这一对男女,他们其实不像情人、他们互相都是粗心的,从不卿卿我我,也不会打情骂俏。大多时候他们更像一对拜了把子的兄弟或兄妹,整天盼着谁有什么事另一个站出来两助插刀。在chuáng上他们也是单调简易的,粗糙幼稚的,尽管时间充裕。唐菲在chuáng上从来也没有得到过快乐,白鞋队长从来也没有使她满意过——满意不满意,这是她后来的回忆。在当初她是不懂得她还可以快乐满意的,就像她不懂得什么是爱。她还以为事情就是这样:她盼望,然后忍受,她是一个忍受的角色,她只须把双唇闭紧,把两腿分开就可以开始忍受。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那一切一切不可告人的神秘吗?相形之下她倒更愿意穿起衣服和他一起上街游dàng,至少她可以从街上收获各种惊羡的、憎恶的或是不解的眼光。至少她还可以让人知道身边有这样一个威风凛凛的男人正护卫着她。她迫切地需要被护卫,被一个威风凛凛的男人,而这威风凛凛的男人是可以被她指挥操纵的,这男人就愿意看她蛾眉倒立、怒目插腰的样儿。无聊的日子因此而有了滋味儿,这就是滋味儿,看上去和性紧密相连,看上去又和性丝毫无关。

  他们两人就这么混着,唐菲经常夜不归家,有时候和他睡在一起,有时候也要求在孟由由家和孟由由做伴儿睡。有一晚她和尹小跳、孟由由三人正在孟由由家会餐,尹小跳正绘声绘色地给她们讲莎士比亚的一个名叫《艾美莉亚》的故事,那是她新近刚看的一本旧小人书,一个失宠的妃子的故事,惊心动魄的。白鞋队长来了,他要唐菲跟他走,唐菲不走,他伸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他的这个耳光与这房间的温暖、宁静气氛,与她们多愁善感的心清是多么不协调啊。尹小跳气愤地说你,你凭什么打人呀!白鞋队长搂住唐菲的腰,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对尹小跳说:“你懂个屁!”

  她们目送他们离开了孟由由的家,她们想,也许她们真是“懂个屁”,因为唐菲好像一点儿也不憎恨白鞋队长的这个耳光。这耳光只引得尹小跳记起了她与唐菲的初次见面,那天她就在胡同里儿如此这般地接受了唐菲这样一个“见面礼”。

  他们两人就这么混着,直到白鞋队长高中毕业去了乡下插队,唐菲又认识了福安市歌舞团的一个舞蹈演员。那演员是被学校请来教舞蹈的,学校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正在排练藏族舞蹈《洗衣歌》。唐菲不是学校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成员,她的作风不好她不配,唱歌跳舞她也不喜欢。但只要她在校园里出现她就是惹人注目的,她被歌舞团的那舞蹈演员所注意,她也注意着那演员。他那俊美的面孔让无数个女生倾心,他身上洋溢出的那种散漫而又随和的热情即便男生也乐意亲近。但他只注意唐菲,他只愿意认识唐菲。唐菲心里这么想,唐菲心里这么猜。

  18

  听我说,你的身体条件实在是好,为什么你不参加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我觉得你来做《洗衣歌》的领舞肯定合适,我一直在注意你。有一天那舞蹈演员在校园里截住唐菲对她说。

  他终于和她说话了,为此她心里有几分得意。她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对男人她初步积累了那么点儿经验。她冲他笑笑,对他说我叫唐菲。他说我早就知道你叫唐菲。她说是啊,学校里说我坏话的人多着呢。

  看来他不想把话题往这方面引,他愿意说和他的专业有关的话。他说你,你练习过舞蹈吧?她告诉他说没有,她从来没跳过舞,她也不喜欢跳舞,今后她也不打算学跳舞。出于对自己美貌的自信,唐菲故意把跳舞从自己身边远远地推开,她用不着拿假装喜欢跳舞来吸引这舞蹈演员,用不着拿瞎编自己跳过舞来和这舞蹈演员套近乎。整个儿的人就在这里摆着,从来没跳过舞还有这么好的身材呢,要是再受过几天舞蹈训练还不就成了天仙,天仙啊。唐菲有些孩子气地想。

  他又说那你,你父母肯定有一方是从事艺术的,不然你不会出落得这么,这么美。美,你懂吧?

  她对他提到父母明显地有些烦躁,但他对她的夸奖是那么让她爱听,尤其他用的“出落”一词,竟让她的心猛跳了两下。“出落”,她是把它当做一种绝美的景象来看待的,如晨曦中一轮娇嫩的红日喷薄而出,如一团毛茸茸的小jī顶破覆壳无忧无虑地与世界谋面,如一枝荷花卓尔不群地独立于污泥之上,还“如”什么呢?其实什么也不“如”,出落就是出落。“出落”,这让人心疼的意犹未尽的景象啊,唐菲当真配得上“出落”这词儿吧?她望着眼前的演员半天没有说话,因为她既不想回答她提出的父母问题,也不想跟他讨论什么是美。

  演员说,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你稍加训练肯定就能跳得不错。唐菲说舞蹈是从小练的,我都多大岁数啦。我的腰腿已经太硬了,她说着晃晃腰,故意僵硬地踢了一下腿。

  也不一定。演员说,你,肯定还不到十七岁吧?抽时间我可以帮你看看你的腰和腿。对了,星期天怎么样,星期天在你们教室。唐菲说就咱们俩?演员说就咱们俩。

  星期天中午,唐菲按约定时间走进教室,舞蹈演员正坐在黑板前的讲桌上等她。她喜欢看他坐在讲桌上的样子,两条灵活的长腿悬着,胳膊抱在胸前。在她的印象里,教室里永远是嘈杂的气味难闻的,她不愿意在教室呆着,更没有单独在无人的教室里呆过。今天她走进她的教室,心里有种暖昧的向往在涌动。她喜欢此时此刻这间安静的教室,只因为讲桌上坐着演员,一排排课桌后面再也没有别人。

  看见她,他就从讲桌上跳了下来,从手腕上捋下手表放在讲桌上说,来,咱们开始吧。

  他走到她跟前,要她靠住第一排课桌,一手扶住桌沿儿使身体稳定,然后他扳起了她的一条腿。他的手握住她的脚踝,把她的腿侧举起来,一点点向上抬着向上抬着。这条腿毕竟是没有练过功的腿,他还没举多高她就说不行不行太疼了。他于是让这腿落了下来,而他的手却不离开她的脚踝。

  她倚桌站着,他跪在地上轻轻地抚摸她的脚踝,他的手势是小心绵软的,又是果断的依依不舍的。他的手一直向上摸去,摸过了她的小腿,大腿,他说我是在看你大腿和小腿的比例啊多么合适多么合适,还有这小小的膝盖骨。他的手捏着她小巧的膝关节,然后那手继续向上触到了她的腰,接着那手轻易就钻进了她的被皮带束住的内衣它直奔她的胸脯而去。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躺在课桌上的,总之她平躺在了课桌上,她的胸上伏着他那颗黑发浓密的脑袋。他伏在她的胸上贪婪地嘬她咬她,这时他那只从她脚踝升上来的手又向下滑去,滑向她平坦的小腹她的腿间。他的手指就像他跳舞的腿一样灵活,使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扭动。她扭动着以示他就这样下去一直下去,她渴望他就这样拨弄她又刺探她,刺探她的cháo润也捣毁她深深的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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