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夜未眠 三、四 by:藤村紫【完结】(5)

2019-02-24  作者|标签:藤村紫


就算落单,要是有人忽然来访,他也从未露出过那么困扰的表情。
"……是你要我陪在你身边的啊!"
手术结束后,只剩我们两人在病房独处时,他很清楚地对我这么说。
所以,我才会有他房间的钥匙,在他出院之前慢慢把自已的东西搬过去,还去上鸡尾酒学校努力学习。
我想让他看到我更成熟的一面。
威士忌消失的速度越来越快,预先准备的冰块根本派不上用场。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停举杯的手。
放在吧台上的香烟忽然闯进我的视线。
自从城堂先生戒烟之后也跟着不抽的我缓缓地伸出手去。
拿出塞在烟盒里的百元打火机点上烟,吸了一口之后差点呛到。我边咳边拿来烟灰缸弹掉烟灰。
"……好、好痛……"
烟熏得我眼泪都流了出来。只是抽根烟也能如此丑态毕露。
我的呜咽随着泪水流泄,我觉得自己慢慢在崩溃……完全控制不住。
不只樱庭先生的事,还有那三个女人……。
"……看上我?哈、开什么玩笑……"
是单纯的上班族不能满足她们而已吧?
那天"CHIHAYA"的妈妈桑就是这么说着倒在城堂先生的胸口上,而那三个女人还在旁边热烈地鼓噪两人有多么相配等等。
即使我装醉到厕所,他也没有追过来。
他在人前真的是一个非常冷漠的男人。
不管那三个女人怎么跟上班族客人或学校的朋友替这家店宣传,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沾到她们任何好处。
"明知道我在瞪,还喝着她们倒的酒……"
完蛋了。我不知道自己生气的,究竟是女人还是城堂先生,抑或是自己。
如果真有不满的话,就直接说出来算了,他不也总是叫我不要这样不要那样的吗?
但是,叫他别对女人笑,别让老朋友进房间这种要求,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合情理,我想也知道他会怎么回答我。
我们都是男人,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像对女人那样处处挂心。
一旦让他觉得我很难搞的话,说不定他就不想留我在身边了。
"他……应该没有爱上我……"
城堂先生从没对我说过一个爱字。
但是,在手术完后推进集中治疗室,在长时间麻醉之下醒来的他,一看到我就浮现一抹微笑。就好象是终于找到我之后那种放松的表情。
那个笑容让我感受到他的生命力,一心只希望他活下去的我对他再也无所求。
虽然无所求,但像今天问到一半被粗声打断还是不太舒服,那条樱庭先生碰过的床单即使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我仍有一股想用美工刀把它割成碎片的冲动。
只要这种心情一天没有消失,我就一天无法回到那个房间。
我把杯中的威士忌喝光后,又陆续干完两杯波本。
眼皮终于渐渐沉了起来。
有一股热流在体内奔窜,听说在雪山遇难也会有类似的感觉,但我应该不会死在室内吧?
我预防万一地披上外套,把烟头整个捺熄在烟灰缸里。
记得大学的国文老师好象说过,喝醉了之后哭着入睡,心想的那个人会出现在你枕边。
看着少了一半的酒瓶,城堂先生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这小子什么时候变成酒鬼了……"还在沉睡中的我直接回答"不喝酒根本睡不着"。
城堂先生没有怪我喝掉他的酒。只是摸摸我的头后把桌上的酒瓶收到架上去。
"你想满身酒味地回家吗?"
这次我笑着摇头"反正我本来就没打算回家"。
我才懒得听父母、亲戚还有弟弟们抱怨。
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好象又回到一年前。不但难搞,还个性别扭……。虽然现今这种小孩不少,不过我也曾是其中之一。
在高中三年级的春天,我感觉到自己一点一滴在逐步崩溃中——。
像纸张一样重叠在我心中的"不满"忽然一口气崩塌下来。
跟父亲激烈争吵之后,妈把我带到医院去求诊。
医生趁我不在的时候,干脆地给了我一个因为学业而造成的初期忧郁症的病名。
不用管也会自动痊愈。
我站在门后听到他这么说。
一个陌生老人说"我不需要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人帮助",让我的心一下子失去平衡。
那是在学校带我们到老人院当义工时发生的事。
那句话对一直以来认为被人需要才是有价值想法的我而言,可以说是一大冲击。
其它的同学听到这句话也非常生气。
现在想想,当时我们的确是被考试的压力逼得喘不过气来。
所以,才会那么轻易被一个脾气暴躁的老人家激怒。
看过医生之后我不再把不满对家人发泄。
反正父母也不懂,说再多也没用,何况看到两个弟弟无精打采的表情也让我心生罪恶感。
这种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在暑假的某一天,喝得烂醉的我借住在城堂先生家里。
自暴自弃的我第一次把深藏在心中的想法告诉别人,换来的是却是他一句不屑的回答:
"大人就是为了让孩子依靠而存在的,你给我按部就班来。"……按部就班这几个字一直缠绕在我的脑海里。
我从来没想过要依靠大人。
我静静地看着城堂先生收拾我吐了满地的残局,忽然想到那天在老人院里,那个无法正确表达出自己感情的老人想说的应该是:
——到这里来之前,你们真的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吗……?
他是因为担心我们才会那么说的吧?
当然,或许这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但当时的我并没有去深思那句话背后的意义。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城堂先生之后,他微笑地敲了我的头。
"……你明明是个聪明的孩子,为什么当时没有想到?"在他既非说教,也不是救赎的字句中,我好象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自此之后,城堂先生对我也很少假以词色。
他经常讽刺地说机械性压抑自己情绪的我不但厉害,还是个很无趣的家伙。
虽然我暂时还无法反驳他,但却是第一次觉得他不那么可怕了。
在学校和家庭以外的地方找到自己可以信任的人之后,我开始想出去工作。
"……我觉得自己应该多少有点成长……但还是不够。不过,起码我有自觉……"一离开你的身边,四周立刻变成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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