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艳想_[清]樵云山人【完结】(17)

2019-03-10  作者|标签:[清]樵云山人

  第十一回 古寺还金逢妙丽

  诗曰:

  由来方寸可耕耘,拒色还金忆古人。

  仗义自能轻施与,钟情原不在身亲。

  百年永遂风流美,一夜相逢性命真。

  不是才多兼德至,花枝已泄几分chūn。

  却说柳友梅自遇了梅、雪二小姐的姻缘,心上巴不能个早登了云梯月殿,成就了凤友鸾jiāo。哪晓得半中间梅公一变,如玉小姐扶柩回金陵。翌日与雪太守话别后,别了竹凤阿,自己同抱琴一径到学院前,寻个下处歇了。心上好生忧闷,暗想道:“我只道佳人已遇,只要功名到手,遂了吾母之志,应验了‘金榜题名’,然后‘dòng房花烛’的两语,谁料半中间忽起了这段风波。如今功名未卜何如,玉人又东西飘泊,不知寻梅问柳的姻缘又在何日相逢矣。”心下这般想,便没心绪起来,倒把为功名的心灰冷了一半。没奈何只得叫抱琴跟了出外闲步。

  行了三四里,忽到一座古寺,进得寺门,门前一尊伽蓝就是大汉关帝像。柳友梅拜了两拜,想到前在棲云庵曾把姻缘问过神圣,许我重结鸳鸯的签诀,今果有验,但日下姻缘尚在未定之天,何不再问一问。想了一想,仍旧祷告了,就将签筒摇了几摇,不一时,求上一签,只见依旧是棲云庵的签诀。柳友梅看毕想道:“若如此签便不患玉人飘泊矣。”拜谢过,便走进寺中,但见古树笼葱,禅房寂静,鸟鸣隔叶,花落空苔,并无一人。遂步到正殿上来,只见佛座侧边失落一个白布搭包,抱琴走上拾起,一看内中沉沉有物,抱琴连忙拿与柳友梅,打开一看,却是四大封银子,约有百余金。柳友梅看毕,便照旧包好,叫抱琴束在腰间,心下想一想,对抱琴道:“此银必是过往人偶然遗亡或匆忙失落的,论起理,我该在此候他来寻,jiāo付与他,方是丈夫行事。只是我考期在即,哪里有功夫在此守候,却如何区处?莫若jiāo与寺僧,待他还罢。”抱琴道:“相公差了,如今世上哪有好人!我们去了,偏寺僧不还,哪里对去?却不辜负了相公一段好意。既要行此yīn骘事,还是等他一等为妙。”柳友梅道:“你也说得是。”只得没法,两人在寺中盘桓了一回,又往寺外来,探望了半日,只见日色已西,并无人来。柳友梅见天已渐暮,心上好生不耐烦。

  直到抵暮,只见一个老妇踉跄而来,情甚急遽,忙进寺门到正殿上去。柳友梅就随后进来看他,但见在佛殿上、佛座前四下一望,便顿足道:“如此怎了,如此怎了!佛天,佛天!料我性命也活不成了。”不免呜呜咽咽哭将起来。柳友梅见老妇如此,忙上前问道:“老妈妈,你为着什来,如此情急?”老妇道:“相公听禀,老身因拙夫为盗相板,现今系狱,冤审赃银一百二十两,要纳银赎罪。昨日没奈何,只得把一小女卖与一位客人为妾,得过价银一百两,那客人也怜我夫主无辜受祸,分外身价之外助银二十两,尚少三十。今早才去领银回家,不道路上遇了公差,老身被他bī慌,只得隐避过了,到此寺中,把银放在佛座下。避过公差,老身忙出寺门,竟忘取了银子,到家想着,急急寻来,已自不见,一定已落他人,眼见我一家性命都活不成了。”老妇一边说,一边下泪,说罢又大哭起来。

  柳友梅道:“原来如此,你不须啼哭,幸喜银子我拾得在此,我已等你一日了。只问你银子是几封?何物或贮的?”老妇道:“银子是四封,外面是白布搭包。”柳友梅道:“不差。”就叫抱琴在腰间解出jiāo与老妇道:“如今收好了。”妇人见有了原银,喜出望外,便拜倒地下道:“难得相公这样好人,只是叫老身何以补报!求相公到舍下去,叫我小儿小女一家拜谢相公。”柳友梅道:“天色已暮,我就要归寓了。”老妇道:“相公尊寓却在何所?”柳友梅道:“在学院前”。老妇道:“老身家里也就在学院东首一带槐柳底下,相公正好到寒舍作寓,待老身补报万一。”柳友梅因天色已夜,就一径归去。老妇就随后追来,抱琴也跟着。

  不一时已到院东一带槐柳树下,就是老妇的门首了。老妇死也要留柳友梅进去,柳友梅望见自己寓所已近在西首,只得进去一遭。老妇迎进去了。柳友梅坐在中间一个小小草堂里面,但听得内边呜呜咽咽,像个女子哭声,甚是凄楚悲凉,正是: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情悲欲绝处,定然薄命之红颜;肠断几迥时,疑是孤舟之嫠妇。余音听到凄其处,事不关心也觉愁。

  柳友梅听到伤心,不觉自己也堕下泪来,转沉吟不动身了。抱琴走进道:“夜已huáng昏,相公好回寓了。”柳友梅才要起身,只见老妇已点出灯来,随后便领出十余岁的孩子,年方二八的一个女儿。就叫女儿:“你且拭gān了泪眼,拜了大恩人!”柳友梅连忙走开,那孩子与女子是扑地四拜。柳友梅一眼看看那女子,只见那女子生得如花似玉美艳异常。但觉:

  纤腰婀娜,皎如玉树风前;粉面光华,宛似素梨月下。泪痕余湿处,乍疑微雨润花容;眉黛锁愁时,还拟淡烟凝柳叶。捧心西子浑如许,远嫁昭君近也非。

  柳友梅看了,不觉魂消了半晌。便问道:“妈妈,方才的令爱就是日间所言的么?”老妇人含着泪道:“正是,只因他心上不愿嫁那客人,为此在里面啼哭。”柳友梅道:“果然可惜了你女儿。”老妇道:“也是出于无奈,老夫妇止生得一子一女,实实是舍不得的。”柳友梅道:“这个自然,只是今晚我要回寓,明日你可到我寓中,我有话与你说。”说罢,柳友梅就要回去,老妇苦留不住,只得放柳友梅回寓了。

  柳友梅独在寓中,心下想道:“我只道美貌佳人天下必少,不料今日还金之后,又遇着如此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只可惜红颜薄命,就要遗落外乡,我何计以救之?约算囊资,尚有百金,只不能足三五之数,想了一想道:“有了,不免写一字到竹凤阿处,暂借应用。救人患难,也说不得了。”次早便写书叫抱琴到竹凤阿家里去了。自己把囊资约算,足有百金,便准等老妇来。

  老妇因感柳友梅的恩德,次早也就来拜谢。柳友梅道:“此何必谢。只是你女儿既已与人,若还原银,可还赎得么?”老妇道:“那客人也怜我夫妇无辜受累,这百金明是多出的,我女儿能值许多?若还原银自然肯的。只是还银夫便死,留银女又亡,也是没奈何耳。”言至此,那老妇又扑簌簌落下泪来。柳友梅道:“你不必悲伤,我已停当一百两银在此,你可将原银送还那客人,倘后日少银,通在我身上是了。”老妇道:“难得相公这样好心,真是重生父母,只是叫老身怎生受得!”柳友梅道:“银钱事小,救命事大,人在颠沛患难中,我若不救,谁可救来?”老妇道:“只是何以图报相公?”柳友梅道:“既要救人,安敢望报。”老妇没奈何,只得拿了柳友梅的银子,辞谢了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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