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世家_张恨水【完结】(220)

2019-03-10  作者|标签:张恨水

  这样一来,酒就喝得可以了。只有半餐酒席的工夫,李倩云两脸喝得通红,只管笑哈哈的高声说话。只看耳朵根上戴的两根耳坠子,只管摇摆不定,已经醉得可以了。鹤荪看了有些不过意,就对她笑道:“你还闹什么?人家糊弄你,你不知道呢。我看有好几拳,都是你赢了,人家手快,手指头一伸一缩,就混过去了。你的拳实在好,人家不和你正正经经地豁,也是枉然。”说着,向李瘦鹤丢了一个眼色。李瘦鹤一见会意,便笑道:“老五,他们大家都不忠厚,你不要来吧?”李倩云道:“是真的吗?”说着话,鼓了嘴,呼都呼都地呼出两口气,因见旁边茶几上放有两碟水果,便起身拿了一个大梨,站在当地咬。恰好王幼chūn也起来拿烟卷,李倩云就笑问他道:“你看我醉不醉?”王幼chūn笑道:“醉不醉?问你自己,我怎样知道呢?”李倩云笑道:“也许我喝得多一点了,脸上都发烧了,你摸摸我的脸。”王幼chūn当了许多人,已经觉得不便伸手摸人家的脸,况且李倩云又说了在先,自己是偷看人家的,更不好摸人家,只得向她笑了一笑。李倩云见他不好意思摸,就拿着他的手,用脸向前一伸,一直伸到王幼chūn怀里,踮起脚来,脸在王幼chūn脸上一贴,斜着眼睛问道:“你看发烧了不是?”王幼chūn真不料她有这种直率,吓得向后一退。李倩云将嘴一撇道:“你瞧,他还害臊!”鹤荪皱了皱眉道:“她真是醉了,让她躺下吧。”于是站起身来,两手挽着她,向隔壁屋子里一张长椅上躺下,她倒是睡下了,鹤荪待要走时,她一把将鹤荪拉住,笑道:“你别走,咱们谈谈。”鹤荪坐在长椅的尾端,笑道:“你今天也闹得够瞧了,还打算闹吗?”

  说到这里,那面散了席,大家一窝蜂似的,拥到这边屋子来。刘宝善笑道:“饭是吃过了,我们找一点什么娱乐事情?”李瘦鹤道:“打牌打牌。”刘宝善道:“我们有这些个人,一桌牌,如何容纳得下?”李瘦鹤道:“打扑克,推牌九,都成。”刘宝善道:“娱乐的事情也多,为什么一定要赌钱?让曾小姐开了话匣子,我们跳舞吧。”huáng四如一见李倩云和王幼chūn闹得那样热闹,心里十二分不高兴,可没有法子劝止一句,只是脸上微笑,心中生闷气。这时刘宝善提到跳舞,她不觉从人丛中跳了起来,拉着刘宝善的手道:“这个我倒赞成,我早就想学跳舞,总是没有机会。今天有这些个教员,我应该学一学了。”王金玉道:“我也是个外行,我也学一学,哪个教我呢?”刘宝善用手指着鼻子尖,笑道:“我来教你,怎么样呢?”王金玉笑道:“胡说!”刘宝善道:“你才胡说呢?跳舞这件事,总是男女配对的,你就不让爷们教,你将来学会了,难道不和爷们在一处跳吗?你要是不乐意挨着爷们,gān脆,你就别学跳舞。”王金玉道:“我也不想和别人跳,我只学会了就得了。”刘宝善道:“那更是废话!不想和人家跳,学会了有什么意思?”曾美云道:“不要闹,你先让她看看,随后她就明白了。”于是指挥着仆役们,将屋子中间桌椅搬开。话匣子也就放在这屋子里的,立刻开了机器,就唱了起来。只在这时,乌二小姐嚷了进来,连说:“来迟了,来迟了。”鹤荪道:“你怎么这时候才来呢?可真不早哇。”乌二小姐还不曾答复这问题,赵孟元迎着上前,将她一搂,笑道:“咱们一对儿吧。”说着,先就跳舞起来,其余曾美云和鹤荪一对,刘宝善和花玉仙一对,王幼chūn和李倩云一对。王幼chūn不曾想到和李倩云一对跳舞的,只因站在沙发椅的头边,李倩云一听到跳舞音乐,马上站立起来,她看见王幼chūn站着发愣,笑道:“来呀。”面对王幼chūn而立,两手就是一伸。王幼chūn到了这时,就也莫名其妙地和她环抱起来。环抱之后,这才觉得有言语不可形容的愉快。王金玉和huáng四如站在一边,都只是含着微笑。曾美云这个话匣子,是用电气的,放下一张片子,开了电门,机器自己会翻面、会换片,所以他们开始跳舞之后,音乐老没有完,他们也就不打算休息。还是曾美云转到话匣子边,将电门一关,然后大家才休息。刘宝善走过来问huáng四如道:“你看,这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值得你那样大惊小怪。”huáng四如看他们态度如常,也就只对他们微笑点点头。刘宝善道:“你若愿意来的话,我就叫王二爷来教你。”李倩云道:“王二爷的步法很好,让他教你吧。”王幼chūn见人家当面介绍了,自然是推辞不得,也就只是向着大家微笑。

  又休息了一会儿,话匣子开了起来,便二次跳舞。huáng四如虽是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看着有人为之在先了,也就不十分害臊。王幼chūn道:“你一点都不懂吗?”huáng四如抿着嘴唇,点了点头。王幼chūn笑道:“你这个蘑菇,我告诉你一个死诀窍,你既是不会跳,你就什么也不用管,只管身子跟我转,脚步跟我移。”huáng四如笑着,点了点头。于是王幼chūn将她环抱着,混在人群中跳。huáng四如刚才在一边,仔细看了那么久,已经有些心得,现在王幼chūn又教她不要做主,只管跟了跑,当然还不至于十分大错。王幼chūn原是不大欢喜huáng四如的,这个时候手环抱着她的腰,她的手在肩上半搭过来,肌肤上的触觉,有两个消息告诉心灵,便是异样的柔软与温暖,加上一阵阵的粉香,尽管向人鼻子里送来,人是感情动物,总不能无动于衷。因之经过一回跳舞之后,王幼chūn也就和huáng四如坐在一张沙发上喝茶。笑问道:“你觉得有趣没有趣?”huáng四如道:“当然是有趣,若是没有趣,哪有许多人学跳舞呢?”王幼chūn道:“你吃力不吃力?”说着,伸了手摸huáng四如的胳膊,觉得有些汗津津的。huáng四如因轻轻地用脚碰着他的腿道:“这一会子你不讨厌我了吗?”王幼chūn觉得她这话怪可怜的,不由得哈哈笑起来。因道:“你这话可得说清楚,我什么时候又讨厌你了?”huáng四如是明明有话可答的,她想着是不答复出来的好,便笑道:“只要这样就好哇!我还不乐意吗?”说时,握了王幼chūn的手,望了他一眼,轻轻地道:“明天到我家里去玩,好不好?”王幼chūn笑着,点了点头。huáng四如拉住他的手,将身子扭了两扭,哼着道:“我不!你要说明你究竟去不去?我不!你非说明不可。”王幼chūn笑道:“去是去的,不知道是预备什么送你?”huáng四如正色道:“那样你就是多心了。难道说我要你到我家里去,我是敲你竹杠吗?”王幼chūn道:“不是那样说。因为我初次到你府上去,就这样人事一点没有,似乎不大好看似的。”huáng四如道:“你真老妈妈经了,怎么还要带东西,才好到人家家里去呢?若是二爷要一点面子的话,给我们老妈子三块五块的,那就很好了。只要jiāo情好,还在乎东西吗?哟!这话我可说得太亲热一点。”说着,掏了手绢掩住嘴笑。王幼chūn喝的酒,这时慢慢地有点发作了,jīng神兴奋起来,不觉得有什么倦容,就只管和huáng四如谈话。偶然感到口渴了,站起来要倒一杯茶喝。四周一看,这屋子里只剩电光灿烂,那些坐客,全不知道哪里去了。因笑道:“我听说他们要到前面打牌去,也没有留神,怎么就去了?”huáng四如将右手中间三指捏着,将大拇指小指伸出来,大拇指放在嘴上一比道:“是这个吧?”王幼chūn道:“不能吧?他们都没有瘾的,除非借此闹着玩两口。我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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