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家训_[清]曾国藩【完结】(20)

2019-03-10  作者|标签:[清]曾国藩

  自有人类以来,便有了夫妇,有了夫妇,便有了父子,有了父子,便有了兄弟:一家亲人的关系,就只有这三种。由此开始,上下左右,各种亲戚,一直到九族,都是从这三种亲人中派生出来的,所以在人类的各种关系中,这三种关系最为重要,感情不能不深厚。

  兄弟,是同一父母所生,血缘关系极为密切,在幼年时期,父母左拉右扯,兄弟前偎后依,同一个桌上吃饭,同一件衣服传递着穿,读书使用同一本书,游玩同去一个地方,即使是无理昏聩之人,也不能不相互友爱。但等到成年以后,分别娶了妻,生了子,即使再忠诚厚道之人,对兄弟之间的感情也不能不有所衰减。因为妯娌关系和兄弟关系比较起来,毕竟要疏远淡漠多了,现在让彼此疏远淡漠的妯娌来制约深厚的兄弟感情,就像用圆盖去覆盖一个方底的物体一样,必然难以完全吻合。只有那种友爱之情特别深厚牢固,不为妻子所动的人,才不会受到影响。

  妯娌,是家庭各种矛盾的挑起者。与其让骨肉同胞居于其间反目为仇,还不如让他们异地居住的好,因这样起码还可以时时互相怀念。况且,兄弟之间若发展到形同路人,那么处于是非之地,很少不产生隔阂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处理家族事务却怀着个人私情,肩负家族重任却不讲兄弟情义;如果人们能够经常反省自己体谅别人,视兄弟子女为自己的子女,便不会产生这种忧患了。

  司马光在《家范》中则专设《兄》、《弟》两篇来具体讨论兄弟关系。在《兄》篇里,司马光用陈平等人的事例,说明兄对弟要不藏怒、不宿怨、应该友爱;在《弟》篇中,用郑均等人的事例,说明弟事兄要敬爱,甚至要代兄受过:

  “凡为人兄不友其弟者,必曰‘弟不恭于我’。自古为弟而不恭者孰若象?万章问于孟子,曰:‘父母使舜完廪,捐阶,瞽瞍焚廪;使浚井,出,从而掩之。象曰:‘谟盖都君咸我绩。牛羊父母,仓廪父母。gān戈朕、琴朕、朕、二嫂使治朕栖。’象入舜宫,舜在chuáng琴。象曰:‘郁陶思君尔!’忸怩。舜曰:‘惟兹臣庶、汝其于予治。不识舜不知象之将杀己与?’曰:‘奚而不知也?象忧亦忧,象喜亦喜。’曰:‘然则舜伪喜者与!’曰:‘否!昔者有馈生鱼于郑子产。子产使校人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攸然而逝。子产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校人出曰:熟谓子产智?予既烹而食之,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故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彼以爱兄之道来,故诚信而喜之,奚伪焉!’万章问曰:‘象日以杀舜为事,立为天子,则放之,何也?’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万章曰:‘舜流共工于幽州,放兜于崇山,杀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诛不仁也。象至不仁,封之有庳。有庳之人奚罪焉?仁人固如是乎?在他人则诛之,在弟则封之。’曰:‘仁人之于弟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亲爱之而已矣。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封之有庳,富贵之也。身为天子,弟为匹夫,可谓亲爱之乎?’‘敢问,或曰放者何谓也?’曰:‘象不得有为于其国,天子使吏治其国,而纳其贡赋焉,故谓之放,岂得bào彼民哉?虽然,欲常常而见之,故源源而来。不及贡,以政接于有庳。’

  “后魏正平太守陆凯兄,坐咸阳王禧谋反事,被收,卒于狱。凯痛兄之死,哭无时节,目几失明,诉冤不已,备尽人事。至正始初,世宗复官爵。凯大喜,置酒集诸亲曰:‘吾所以数年之中抱病忍死者,顾门户计尔。逝者不追,今愿毕矣。’遂以其年卒。

  “唐英公李,贵为仆she,其姊病,必亲为燃火煮粥,火焚其须鬓。姊曰:‘仆she妾多矣,何为自苦如是?’曰:‘岂为无人耶?顾今姊年老,亦老,虽欲久为姊煮粥,复可得乎?’若此,可谓能爱矣!

  第三部分:居家之道骨肉之情(2)

  “夫兄弟至亲,一体而分,同气异息。诗云: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又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言兄弟同休戚,不可与他人议之也。若己之兄弟且不能爱,何况他人?己不爱人,人谁爱己?人皆莫之爱,而患难不至者,未之有也。《诗》云:毋独斯畏。此之谓也。兄弟,手足也。今有人断其左足,以益右手,庸何利乎,虺一身两口,争食相,遂相杀也。争利而相害,何异于虺乎?”

  而曾国藩重视骨肉之情,则尤为明显地表现在他对九弟曾国荃的照应上。

  金陵攻破后的一个月中,朝廷又是追问天京财产的下落,又是追问李秀成的下落,使曾氏兄弟心惊肉跳。“归功于己”而趾高气扬的曾国荃此时患有“湿毒”,左肩下rǔ上生一毒,又肝旺气虚,“病在水不能生木”,“非药物所能为力”,加上连日遭此政治上的重大打击,更是郁郁不自得。常生无名之火,勃然恼怒。他虽为得胜之臣,实似丧家之犬。曾国藩在金陵见到曾国荃的此种情状,心痛似绞,七月廿八日回到安庆后,于廿九日,八月初二日、初五日、初六日、初九日、十四日、十六日、十九日接连写信给曾国荃,一方面反复表示自己的“实深廑系”,一方面对老九进行多方的劝慰和关照,极力chuī捧说:“弟所成就者,业已卓然不朽。”他甚至不惜屈己以谀弟,说:“从古有大勋劳者,不过本身得一爵耳。弟则本身既挣一爵,以赠送阿兄一爵。弟之赠送此礼,人或忽而不察,弟或谦而不居,而余深知之。顷已详告妻、子知之,将来必遍告家人宗族知之。”又说:“天下之道,无感不应,无诎不伸。以吾心之且怜且敬,知外间亦必千里应之,亦必怜弟敬弟,万口同声。”与此同时,又对老九稍加规劝:“弟不若就现有之功,而加之以读书养气,小心大度,以求德亦日进,言亦日醇,比如筑室,弟之立功已有绝大基址,绝好结构,以后但加装修工夫。何必汲汲皇皇,茫乎无主乎?”但曾国藩所说的这些言辞,曾国荃似乎都听不进去。曾国藩也就按捺不住,骂道:“弟若不知自爱,懊怒不已,剥丧元气,则真太愚矣!”

  同治三年八月廿日为曾国荃41岁生日。曾国藩从八月廿五日至九月初三日在安庆特地写了13首寿诗,并把它写成手卷,赠送曾国荃。他写信给曾国荃,说他写这些诗,“一则以纪泽寿文不甚惬意。一则以近来接各贺信,皆称吾弟为古今仅见”。他坦率地说:“若非弟之九年苦战,吾何能享此大名?故略陈众人所颂者,以为祝寿也。”又说:他写这13首七绝,是欲“使儿曹歌以侑觞。盖欲使后世知沅甫立功之苦,兴家之不易,常思敬慎以守之”。故全诗极力为曾国荃评功摆好,说他“一剑须臾龙变化,准能终古老泥蟠”,称颂他于咸丰八年十五日攻占吉安,是“书生初试大功时”;称颂他咸丰十一年八月初一日攻占安庆,“上感三光下百神”;称颂他攻占金陵,是“昆阳一捷天下悦”、“正赋周宣六月篇”。此时,曾国荃肝气尚旺,抑郁未平,所以思虑深沉的曾国藩,在第一首中劈头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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