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冷长河_余秋雨【完结】(66)

2019-03-10  作者|标签:余秋雨

  我一边翻着那些被画得不忍卒睹却又依稀相识的面容,一边读着历史学家唐德刚先生的《清季中美外jiāo关系简史》和《书中人语》等著作,不能不一再地遥想被唐德刚先生呼唤过的"我先侨的在天之灵":你们究竟在哪些方面使西方人害怕了、讨厌了?除了洋人的偏见,你们自己也有很多不检点的地方吧?其中哪一些是根深蒂固的,难以改进?你们究竟又在哪些方面与遥远的祖先和今天的我们一脉相承?是啊,我们,我们的血液里有多少是稳定的遗传,今后还会遗传多久?

  这就躲不开"中国人"这个隐潜着不少历史感情的概念了。历史感情又与现实思考联结着,因为在世纪之jiāo,文明与文明之间的共存和对峙就在眼前,而任何一种文明的基础,都是群体人格。那么,中国人,极其老迈而又受尽欺侮的中国人,你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你有没有可能再变得年轻?从漫画走进油画或其他什么画?

  在十九世纪与二十世纪之jiāo,这个问题也被认真而痛切地思考过。但是那些思考往往不是情绪太激烈,就是学理太艰涩。更严重的是参与者太少,明明在讨论中国人而绝大多数中国人却并无知觉,致使思考从深刻沦为低效。这次世纪之jiāo,至少应该让更多普通的中国人一起投人有关自己的思考了吧?但愿如此。

  ——-读《中国人》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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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余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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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的功课

  读这样的书,我又变成了一个学生,不断地为自己的空缺而惶恐。

  并没有老师在催bī,事情的紧迫性在于:其一,这些学问早已不仅仅是科技知识,而分明是一种谁也躲不开的文明形态,自以为在从事文明工作的人焉能讳避?其二,这种文明形态已经大规模地出现在眼前,而且扩展的速度极其惊人,过不了多久必成八方包围之势,时不我待。由此我常常想起上一个世纪下半叶,无论是我家乡的浙东学派还是我妻子家乡的桐城学派都还余绪未尽,蕴藏着不少深厚的学人,但由于他们中很多人拒绝新世纪的文明冲激,终于孤寂潦倒,烟消云散。

  当然,任何时期的文化都会留存它永恒的一面,但这个部分不会很大,我们千万不能对自己已懂和已做的一切给予过高的期许,以为可以进人永恒的层面。很多劳作,连"过眼烟云"也说不上,因为烟云总有不少人看见,而有些劳作除了作者自己,根本没有其他人"过眼"。我们的文化讨论常常以既存的文化范型和学者范型做坐标,说了千百个应该不应该,其实许多公认的应该,也由于时代的高速发展而变成低效和无效的文化陈迹,由应该而沦为不应该。那些争执,风声雨声,你来我往,都在做昨天的文章,真不如省下一点jīng力放在学习上,认真准备一点明天的功课。

  作者尼格洛·庞帝是第一流的未来学家,是自己研究领域内的权威,以这样的身份来写入门性的普及读物有点让人诧异。其实,这样做,既可保证一门新学科在人门当口上的初始准确性和结构弹性,也可显现这门新学科在本质上的普及性。因而,大权威在谦恭地"礼贤下士"之时,正表现出他最傲然的学科自信。

  ——读《数字化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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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化陌生人

  在国内几个重要的文物拍卖会上,他毫无表情地坐在一角,泥土色的便衫清瘦的脸,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却又能引起最有经验的拍卖对手的警惕。果然,在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紧张时刻,他缓缓地举起了手。第二天报纸报道,某件重要文物被一位不知名的人拿下了。这位不知名的人用一张旧报纸包了文物,放进一个手提的旧布包,选一条最不引人注意的通道,慢悠悠地离去。不多久,他已坐在房间里,一个人静静地面对着文物出神。他的思绪飘在遥远的年代,爱怜万分地盘旋在艺术家的手指和心灵中间。多年下来,历史、文化、书画、器物已与他魂魄与共,他的眼睛已能发现那些最让人震颤的细节,他会暗自狂喜,也会深长叹息。他愿意关紧房门,在物我两忘中为艺术输送进自己的血液,然后,他想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一些人,于是我家的电话铃响了,传来他低缓的声音。

  他年轻时也上山下乡,来到边疆,来到地图上难以找到的沙漠深处。后来又孤独地流làng万里,直到改革开放,他时来运转,成功地创办了企业,先在国内,后在欧洲。但是,正当他的企业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心底的文化欲望再也压抑不住了,毅然关闭了旗下的全部企业,开始了阅读、写作和文物字画鉴赏生涯。

  我到过他家,发现书画器物在他那里,不是财富更不是奴隶,而是客人。小心翼翼地善待这些贵客,亲自写文章揭示它们的价值,也允许客人们走动,而不严锁密守,在他看来,让它们流散在无知的瓦砾中是一种埋没,让它们紧闭在私人的暗仓中也是一种埋没。

  一年又一年,他已经发表了很多文章,又出版了专著,对中国传统艺术文化的发言权,已不在一个专家之下。一些高层次的文化报刊,都在期待和争夺他的文章,而他对于文坛,却仍然是一个陌生人。我环顾四周,突然发现,像他这样身处文坛之外的"文化陌生人"越来越多了,我曾在一篇文章上指名道姓地写过,一位公司董事长写的散文集,水平绝不低于获奖散文作家,几个行政管理人员的文史研究高度,会使大学教师汗颜,甚至几位高层经济官员在西方音乐戏剧上的鉴赏力,也不在专业批评家之下。而最要命的是,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企图混迹文坛,加入某个协会,参加某次座谈,或得个什么大奖。这对至今还自以为是的文坛,不知意味着什么?

  就我的这位收藏家朋友而言,文坛对他陌生,他对文坛也陌生。他经常惊讶而气忿地向我提出种种有关文坛的问题,有时也准备写文章呼吁大家不要再陷无聊。对他这么一个要么中止、要么高效的人来说,太知道无聊是什么。我劝他,文坛的事,最好看也不要看,想也不要想,这与你心目中的文化,基本没有关系。你还是沉浸到汉唐遗韵、明清风采中去吧,过一阵,真的有了文化界的什么好消息,我再告诉你。

  ——读《亦孚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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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纪之辩

  本世纪很不平静,战乱多,变革多,因此辩论也多。有不少辩论,在驱除谬误、开发民智上起到很好的作用,但也有很多辩论并非如此,有时甚至成为一种早就设定结局的批判,一种居高临下的宣讲,一种不要仲裁也无法仲裁的混战。

  在无序的环境中,那些自以为最会讲话的人一开口就是谎言和恶语,使人们更害怕辩论。"何以息谤?"曰"无辩"。但在无数善良人的讷言无辩中,历史被歪曲,是非被颠倒,理性被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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