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大传_韩静霆【完结】(38)

2019-03-10  作者|标签:韩静霆

  这回简直是在威胁了,是在明日张胆地索要了。

  蔡昭侯咬紧牙关不答应。

  将军鉴手按长剑柄,随时准备在发生不测的时候拼杀,舍了性命救主。

  楚昭王看得高兴,道:“囊瓦!寡人赐你huáng金百两!”

  囊瓦这才放下了铜鼎谢恩。

  事情并没有结束,囊瓦并未善罢gān休。宴席散了,蔡昭侯回到临时住所,想这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忙收拾行囊,准备一走了之。不料,前门,后门,已被囊瓦派兵丁封住,蔡侯及随从被软禁了起来。

  一禁就是三年!

  后来,蔡昭侯才知道,唐成公此时此刻也遭到了同样的际遇,原因是因为成公到楚国朝贡时骑的“肃慡”之马,囊瓦看了眼红。唐成公不肯将马给了囊瓦,也被扣了起来。三年之后,唐成公的宝马“肃慡”,归到了囊瓦名下,牵到了囊瓦的马厩,唐成公才得以脱身。蔡昭侯本意是咬住了牙关,不舍其裘服佩玉的,经不住本国来看望他和疏通关节的卿大夫,苦苦央求他以国事为重,而且,囊瓦最后放出话来,一日之内,脑袋和宝贝任选其一。蔡侯只得忍rǔ挥泪,脱了裘服送给囊瓦。

  佩玉没有给囊瓦,他要人带话给囊瓦:“除非玉碎,死不从命”。

  囊瓦给蔡侯留了一半儿面子,没有再追要佩玉,放了一条生路。

  蔡昭侯赶紧逃窜,出了楚国。

  晓行夜宿,来在了长江上游,舟船北溯,便是汉水,依汉水北望,便是他的蔡国了。

  三年受rǔ,三年去国怀乡,一旦望见汉水,蔡昭侯忍不住面朝北方大放悲声,嚎啕大哭。将军鉴也痛哭失声。蔡侯将那块佩玉拿在手中,把玩良久,忽然将玉掷入了江中。

  “汉水苍天作证!寡人日后若再南渡去朝贡楚国,叫我像这块佩玉一样葬身大川!叫我不得全尸!天下谁能伐楚,寡人愿作前锋!”

  将军鉴割破了中指,把血滴在江里,道:“他日再赴汉水南下,必为大王取囊瓦项上人头!”

  这一天终于来了。这一天来得是如此的艰难!

  起因是楚昭王寻隙派令尹囊瓦和沈尹戍率领大军团团围住了蔡国。旧恨未消,又添新仇,小小的蔡国,在狂妄的囊瓦戟下,难道不是一只一碰即破的jī卵么?更何况,随囊瓦出师的沈尹戍,久经杀场,足智多谋,更使楚军如虎添翼。

  蔡侯又到他藏宝的宫中去了,躲在他的宝贝之间,又大哭了一场。

  思前想后,心如热釜。

  默默地历数天下诸侯,而今能与qiáng楚一争长短的,只有吴国了。

  想到吴国,自然想到了将军孙武和伍子胥。

  还有孙武那刃加于肩,流血如注,面不改色的士卒;还有那伍子胥指挥的大翌、突冒……威风凛凛的舟师。

  蔡侯把将军鉴召到了他的藏珍楼,拉着将军鉴的手,看遍了他的奇珍异宝,说:“我请将军来,是因为蔡国存亡都在将军身上了。请将军突围去到吴国搬兵求助。你看——哪些珍宝能打动吴国大王的,拿去吧拿去吧拿去吧……”

  生性软弱的蔡侯又泣不成声了,他说毕,看也不看将军鉴,狠了心,随他拿什么去朝贡。

  将军鉴没动手。

  蔡侯:“拿呀,为何不拿?”

  将军鉴说:“君侯当务之急,不是要取悦于吴王,而是要取信于吴王!”

  “我明白了。”

  “君侯意下如何。”

  “带……走吧。”

  蔡侯只有一个儿子乾在身边,可是为了解燃眉之急,他也只有咬咬牙,让将军鉴带到吴国做人质。将军鉴咕嗵跪倒,说:“请君侯放心,君侯为蔡国jiāo出了公子乾,我也将带上三岁的独生儿子驰到吴国去的——这才是为治眼前的疮,把心头肉也剜了呵,可不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

  说着,潸然泪下。

  当夜,将军鉴率十余名单骑,拼命冲杀突围,去吴国搬兵。黑夜里,十余人奋力挥戈乱斩乱杀,不知是何等地艰辛卓绝,只知道骑兵全部阵亡,蔡侯之子受些轻伤,却活着,将军鉴抱着三岁的幼子驰,一根毫毛也未损。将军鉴一夜厮杀,人已变了模样,浑身上下,到处是戈伤,虽未伤及要害,也是血迹斑斑了,头上的兜鍪早已不知去向,脸上糊满了血痂,唯眼白和牙齿是gān净的。他的战马连累带伤,倒下再也起不来了。他自己,像一片落叶落在了吴国君臣面前,晕倒了。吴王阖闾命人给将军鉴喝了些热汤,将军鉴跪倒刚要说话,阖闾道:

  “寡人知道蔡侯会派人来搬救兵,不必嗦,倘蔡侯不再朝三暮四,寡人将发兵救蔡,并联合唐蔡之军,共同伐楚!”

  将军鉴一连给吴王叩了九个头。

  “大王恩泽蔡国,恩泽天下!小国将军决心已定,不灭楚军,死不还家!今日,我将蔡侯的次子公子乾和我三岁的幼子带来,留在吴国做人质,大王已经能够清清楚楚地明鉴蔡国君臣之心了。无论楚军是否解蔡之围,蔡国君臣都将与楚军决一雌雄。倘来日我战死沙场,三岁的驰儿留在兴盛的吴国姑苏,死也瞑目了!”

  阖闾点头。

  孙武道:“大王,蔡国将军的幼子三岁,尚不知事,请大王恩准孙武之妻帛女代为抚养。”

  阖闾称善。

  孙武立即于点兵之隙带将军鉴与其幼子驰回府,引父子二人见了帛女。

  帛女见驰儿幼稚可爱,抱在怀中。蔡将军鉴叫道:“驰儿,还不跪下!”幼童扑闪着大眼睛不解其意。

  蔡将军鉴一把将幼子抓过,捺倒在地,说着:“你这不懂事的孽障!”自己也跪下了。孩子被喝斥,又被按着,吓得哭了起来。

  孙武道:“将军快快请起!何必行此大礼?”拉起了将军鉴。

  帛女也急道:“快起来,折杀我了!”

  孙武说:“孩子才三岁,rǔ臭未gān,知道什么?你不要按着他的头了!”

  蔡将军鉴:“小国将军三生有幸。出师决死之前,能把幼子托付给二位,二位便是幼子再生父母,请二位赐驰儿姓孙,举家感谢不尽。”

  孙武:“何出此言?何必改姓呢?”

  蔡将军鉴叱道:“驰儿!快叫爹娘!”

  孩子不懂,只知抽泣。

  “叫哇!”

  孙武说:“算了算了,将军,把你的孩子暂存在这里,凯旋之后,就领回去,不必认爹娘,也不必更名改姓。孩子还是你的孩子。”

  鉴说:“孙将军,蔡国君臣受尽楚人囊瓦的凌rǔ,我已经决心以死相拼了!”

  孙武笑了:“你和我一道出征,你以死相拼,让孩子也改了姓,你就可以担保孙武走上沙场,一定会保个全尸?一定会安然无恙?”

  帛女眼睛湿润了:“你说什么你胡说什么?”

  孙武:“我是说,不管男人回来与否,孩子——还有妈妈!妈妈也还会想他的儿子!”

  鉴说:“实不相瞒,孩子的母亲……已经被我……杀了,她,她不让带走三岁的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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