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大传_韩静霆【完结】(55)

2019-03-10  作者|标签:韩静霆

  阖闾的踟蹰,如瘟疫一样迅速影响了全军。

  率先胆战心惊的是太子终累。

  终累帐下五员战将和他在一起秘密商议了很久。终累怯战,怕战,却又不敢贸然进谏父王退兵。

  沈尹戍来者不善,这是显而易见的。

  沈尹戍自八百里外的方城调来了楚军主力,依当初与囊瓦所计议的,迅速南下。刚刚行至息邑,便得知自大而又贪功的囊瓦渡过了汉水。囊瓦凶多吉少,这是不言而喻的。囊瓦的骄横贪婪和浅陋,虽然他早已忌恨,囊瓦视他为仇敌,虽然他早已心明,可是即将到来的囊瓦的覆灭,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喜悦,反而使他瞒腹忧虑。他痛心疾首地狂呼:“毁我社稷者,囊瓦匹夫!郢都危在旦夕了啊!”他当然不能再去顾及囊瓦六万大军的生死了,只盼望着囊瓦六万人众,能够钳制住吴军,给他一些时间,让他回防郢都。

  他率部疾速南下。他的深谋远虑和临战决断,无疑是高明和正确的。

  可惜,迟了一步。

  吴军已经在他之前bī近了汉水,与郢都隔河相望,郢都已经岌岌可危。他的十万人马与吴王的六万甲士在雍不期而遇。沈尹戍别无选择,只有猛烈发动进攻,战败吴师,才可以免除国破家亡的灾难。于是,他到了雍,立即便挥军向吴军冲击。

  吴军还没有足够的准备,刚刚列好的前阵立即被沈尹戍冲乱,兵甲纷飞,将士纷纷染血。

  孙武立即鸣锣,指挥部队收缩。

  沈尹戍素来闻知孙武“兵以诈立”,在应该继续挥师掩杀、扩大战果的时候,他迟疑了。

  他看见孙武指挥的吴军向后收缩之后,吴军的阵形一变,忽又开阖,甲士向两侧拥去,中央显而易见露出了破绽。

  中央,只有千名“多力”徒卒,手执短刃,虎视眈眈。这些“多力”徒卒,是孙武的“敢死队”,白刃按在脖子上,也不会皱眉的。

  孙武的战车在其后,孙武端坐在车上,手中的剑并未出匣,握着那剑鞘,神色是那样的平静和泰然。

  谁能料到孙武此刻是虚张声势,还是在冒险呢?是险中求得自保?还是其中有诈?

  这时候,完全是一场心理上的拼杀了。

  孙武道:“左司马,何不掩杀过来?”

  沈尹戍冷笑:“沈尹戍来日掩杀不迟,再借你几个时辰的阳寿。”

  沈尹戍成于jīng明,也败于jīng明,他退兵了,回去重新排阵去了。

  沈尹戍虽然小胜之后退了兵,但初次jiāo刃,吴军到底是受了损失,损伤甲士三百人,战车三十余乘。

  吴军的营帐里开了锅!

  太子终累帐下的五名将军,子喟,直赏,书,奇,夏,在此初战吃亏之后,再也耐不住性子了,要力谏大王阖闾退兵。终累急得满头是汗,拦住五位将军:

  “将军们岂非自讨苦吃?”

  将军夏道:“太子,为吴国存亡,顾不得许多了啊。”

  终累:“大王盛怒之下,会怪罪于我!”

  奇说:“太子之为太子,岂可只想一己之宠rǔ?再不直谏大王退兵,全军覆没,只是旦夕之事!”

  终累:“不可,不可。五位将军直言退兵,终累实在是吃罪不起,你们是加害于我啊!”

  将军子喟道:“我等自己做事自己承当,决不连累太子!”

  五将军一怒出了营帐。

  他们有他们的道理。

  终累急得如热锅蚂蚁,在帐中走来走去,他害怕牵连到自己,丢了太子的名分儿。想来想去只有去求助孙武。

  “孙将军救我!”

  “太子请起,出了什么事情?”

  “我帐下五名将军,子喟,直赏,书,奇,夏,不听我的劝阻,已经去找父王,劝父王罢战退兵去了!”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全怪我平日训教不严。”

  “太子不去拦住五位懦夫,找我gān什么?”

  “将军!他们五个人……不关我的事啊!倘大王怪罪下来,终累吃罪不起。”

  孙武十分气愤:“哦,太子殿下,你怕的是受连累,我且问你,你怎不怕五位将军动摇军心?你怎么不怕吴军一败涂地?你不去训教你帐下的将军,来日……”

  孙武想说,来日吴国社稷恐怕要毁在你这懦弱的太子手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当务之急,是制止五将乱营,是决不可使吴王临战犹疑!

  他理也不理终累,忙去见大王。

  他让自己尽量平静些,尽量拿出自信,去说服和影响君王。

  吴王与伍子胥、夫概、夫差正在军中疾走,重新整饬兵马排阵备战。

  《>文<》五位将军跑在了他们面前,拦住了去路。

  《>人<》军中甲士徒卒全都吃了一惊,静静地观看。

  《>书<》阖闾皱眉:“五位将军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

  《>屋<》将军奇道:“我等请大王早发军令,还师回吴!”

  伍子胥怒叱:“休要惑乱军心!”

  夫概笑眯眯:“尔等怯战怕死了吗?”

  子喟:“我们五人追随大王千里攻楚,从来未言一个怕字。今日为吴国存亡,万般无奈,愿以死进谏大王退兵!”

  夫概还是笑吟吟:“哦,死谏?以死来要挟?”

  伍子胥:“那就立即死去吧!不必嗦!”

  退兵,这个谏议,触动了阖闾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他没有说话。

  孙武也没有说话,反而好像很有兴致地抬眼望着汉水兴波。

  将军书道:“大王,吴军是倾巢而动,空国远征啊!三万jīng兵qiáng将全在此汉水之滨,国内十分空虚,这是不必避讳的。近闻毗邻吴国的越军已在蠢蠢欲动,若此战失利,楚国和越国联合攻吴,只怕是大王与数万甲士有家也难归了啊!”

  将军直赏说:“大王,吴军千里兴师抵达汉水,诱楚攻楚,牵着囊瓦之军走了六百里,追击囊瓦残部又打了五百里,从秋到冬,三个月,迢迢两千里下来,数战之中阵亡了不少甲徒士卒,人马疲惫,辎重粮草也因为与后方断绝补充不上,不消说被沈尹戍老儿战败,战败战死反而痛快,只怕是陷在这雍之地,拖也拖到死呢,请大王三思。”

  阖闾还是不语。他的心上实在是无比沉重。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吴军千里征战,深入了楚国境内,已陷入了“死地”。而今,沈尹戍兵qiáng将勇,人多势众,又咄咄bī来。他这里的处境极其不妙,向西一望是汉江,向南一望,还是汉江,向北看去,又是清发水。三面环水,受水之围,一面是沈尹戍,楚兵紧bī,这可如何是好?决战如果失利,越军当然会乘机进犯,吴国就危如累卵了。一想到这些,他就会出一身的汗。可是,翘首向西一望,云雾迢迢之处便是楚国都会郢城,郢城已经近在眉睫,如果战胜了沈尹戍,楚国是唾手可得的。吴国和楚国打了八十年的仗了!他登上王位,望郢思楚,梦不安寝,也是将近十年了!怎可就这样放掉了郢都?战?不战?进?还是退?两个虫子在噬咬着他的心。他脸上已经遮掩不住焦灼和烦躁了,他实在拿不定主意了。他其实也想听听五位将军直陈利害,但他又更想听到孙武、伍子胥把死谏退兵的将军批驳得体无完肤,哑口无言。他想要一颗定心丸儿。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谁会给他一颗定心丸呢?孙武为什么不吭一声?伍子胥何必只是bào跳如雷?夫概gān吗要一脸的yīn笑?夫差的手怎么将剑抽出了一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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