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评传_刘忆江【完结】(42)

2019-03-10  作者|标签:刘忆江

  得人才者兴,失人才者亡,这是老掉牙的历史箴言了吧,但是口头上承认容易,实践中做到很难。原因多种多样,与人的胸怀、见识、抱负、个性、好恶等等全都有关系。能得人才者必在上述诸方面素质良好,天生是做大事的“卡里斯玛式”的人物,袁世凯无疑是这类人物中的佼佼者。直隶在战后,百废待兴,在废墟上建设新政,最缺的就是人才,袁世凯为此还同资望高于他的改良派的老辈人物张之dòng,展开过人才竞争呢。

  光绪宣统之jiāo,中国政治形质,正在起重大变化,所谓“新政”,所谓“宪政”,已非纯八股出身之官僚所能应付,故重用留学生,渐渐成为风气。开其先者,北洋大臣直隶总督袁世凯,第一批留学生考试及第之翰林金邦平,即为袁的幕宾。张南皮(即张之dòng)于袁虽有微词,但罗致幕府人才,亦不甘居袁之后,……只是南皮虽喜欢接纳士流,而为儒家“不党”之说所蔽,保荐人才,极取严格主义,故怀有政治抱负者,多舍张而就袁。75

  张之dòng是同治二年(1863)的老进士,自命为李鸿藻、翁同騄之后的清流领袖,多年出任封疆大吏,在李鸿章死后,资望无人能望其项背,所以自视甚高,架子极大。胡思敬曾论及张何以难在人才上与袁世凯竞争的原因。

  之dòng自任京官起,直到入参军机大政,举荐提拔人才不过道府丞参的位置而已。因此热中功名又有才能的人不太依附于他。再有性骄好谀,士人登门求见者,有去七八次不得接见一次的;或引到花厅等候,一等数小时见不着面;或虽见面,略为询问数语就打哈欠呼人端茶送客。幕僚侍立禀白公事,小有失误,呵责之声已达于户外。因此君子也都望风远避,平时赏识提拔的仅是一二个浮华浅露的人士而已。76

  而在袁世凯那里则大不相同,“出其门者,用不了二三年就能出掌方面。”胡思敬称之为“北洋捷径”,并举例说明:

  光绪末年,热中功名者用以猎取富贵的捷径有二个:一个是商部,载振为主;一个是北洋,袁世凯为主。全都是内靠奕而借二杨(二杨,即杨士骧、杨士琦兄弟)为jiāo通的枢纽。袁世凯初莅北洋时,梁敦彦才任天津海关道,凌福彭任天津知府,朱家宝任天津知县,杨士骧、赵秉钧均以道员在直隶候补。不过二三年,敦彦官至尚书,家宝、士骧均位列节镇,福彭升藩司,秉钧内召为警部侍郎。其非北洋官吏攀附而起者,严修以编修在籍办天津学堂,遂擢升为学部侍郎;冯汝与世凯联姻,遂擢升为江西巡抚;吴重熹为世凯府试受知老师,遂擢升为河南巡抚。唐绍仪以前随从世凯驻朝鲜,甲午之变,出死力保护袁归国,所以对他更好。既夺取盛宣怀的路政jiāo他主持,邮传部设立,又用他为侍郎,一手把持部务,案卷合同全由他收藏,尚书张百熙虽与世凯是亲家,也不能与之抗衡呢。绍仪既得志,又引用其同乡梁如浩、梁士诒、陈昭常等,全都位列显要。士骧又援引其弟士琦入商部。……世凯不由科目出身,遇到投帖子称门生者,大为高兴,必着力提拔。定成晚入其门,也出掌了大理院。在他势力兴盛时,端方、陈夔龙、陈璧、袁树勋等没有不依附于他的。77

  胡思敬是旧派文人,对张、袁二位新派官僚存有成见,所以说的难免过分。其实直隶总督常驻天津,北京朝廷里用什么人,他可以运动,可以举荐,但决定权在太后那里,胡所列举的那些人都是因能力出众,治绩非凡而快速升迁的。但胡的话也明白道出了张、袁二人在用人上的不同风格。张重资格出身(也就是今天的学历),对人求全责备;袁则不拘出身、不论资格,不分地域,不限流品,上至翰林进士,下至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五湖四海,惟才能是举,恨不得全天下的人才都为我所用。其办法说穿了也非常简单,就是不吝惜金钱权位,推举拔擢下属不遗余力。在历史上,这是雄才大略的君主如汉高祖、汉武帝、曹操等的一贯做法,放在他们身上,被当作用人不拘一格的美谈;而在袁世凯这里,则被称为“滥jiāo污取”,其实袁世凯用的也都是一时的人杰,区别在于曹操把皇帝留给儿子作而且作成了,袁世凯则是自己作结果失败了。成则英雄败则寇,一样的作为,就有了如此不同的评价。袁世凯的做法在领导学上应该是一种启示:做领导人的不光要会用人,还要及时给下属以机会,别人跟你gān才会觉得有奔头。仕途上的人都是“政治人”,本能地追求升迁,跟着袁世凯gān有奔头、升官快,北洋对人才的巨大吸引力就是这样来的。

  说到袁世凯的用人,北洋时期又有新的特点,一是大量使用留学生,一是大量聘用外国顾问。袁世凯作过驻外使臣,深知懂外语、通外情的人材的重要,所以一直非常注重罗致留学生。在他的北洋新班底当中,留过学的人员不在少数,这里择其较重要者略作介绍。

  唐绍仪(1860—1938),字少川,广东香山人。唐绍仪是曾国藩、李鸿章发起的、同治年间由容闳带去美国留学的那几批官费幼童留学生中的一个,是留学生的老前辈了。少川出国那年(1871)才十三岁,先入康涅狄格州立中学,后入哥伦比亚大学和纽约大学攻读文科。光绪七年(1881),朝廷担心孩子们从小到大地在美国生活、学习,最终会被“洋化”,于是提前召回,中断学业也在所不惜。少川回国后读了一段书,次年就作为北洋选派朝鲜的海关会办、德国人穆麟德的秘书前往朝鲜,这时他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1884年,朝鲜爆发了日本人和开化党策动的“甲申政变”,王室的亲信大臣闵泳翊在宴会中被砍伤,混乱中被救到穆麟德的寓所。袁世凯闻变后立刻带兵前往问询,“及门有一人持枪当门,不听入,意气凛然。(袁)公勒兵稍退,询其名,乃局员唐绍仪也,时由北洋帮办税务。公告以故,乃让公入见78。”在这样一种戏剧性的场面中相识,想必给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次年,袁出任清廷驻朝鲜总理jiāo涉通商事宜的大臣后,即调用唐绍仪为自己的秘书兼西文翻译,成为追随世凯最早的幕府人员。少川熟谙洋务,办jiāo涉老成练达,世凯倚之如左右手,回国述职奔丧期间,均委唐代摄其职。甲午中日开战前夕,唐持枪只身送袁世凯脱险,并在公署坚持到最后才避入英国公使馆,乘英船回国,可以说是有勇有谋、忠于职守的gān才,也与袁世凯结下了患难生死之jiāo。

  战后,经李鸿章推荐,唐再赴朝鲜任总领事,继袁之后办理jiāo涉。后因丁忧回国守制,服满后投奔时任山东巡抚的袁世凯,以道员资格任山东jiāo涉局总办,协助袁世凯处理山东各地教案的对外赔偿问题,在jiāo涉中“再四驳斥”外方的非分要求,将洋人百余万索偿金额压减到十七万九千两,并顺利了结全案,被袁世凯称赞为“才识卓越,血气忠诚,谙练外jiāo,能持大体,确实是洋务中的杰出之员,环顾时流,实在是罕有其匹79。”袁继任直隶总督后,唐随之出任天津海关道的优缺,并通过与联军的谈判顺利收回了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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