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评传_曹聚仁【完结】(75)

2019-03-10  作者|标签:曹聚仁

  一【十五 文艺观

  此,鲁迅替"革命"与"革命文学"书出了这么两幅图画:他说:"欢喜维持文艺的人们,每在革命地方,便爱说'文艺是革命的先驱,。我觉得这很可

  或许外国是如此的罢;中国自有其特别国情,应该在例外。现在妄加编排,以质同志~~ (一)革命军。先要有军,才能革命,凡已经革命的地方,都是军队先到的:这是先驱。大军官们或许到得迟一点,但自然也是先驱,无须多说(这之前,有时恐怕也有青年潜入宣传,工人起来暗助,但这些人们大抵已经死掉,或则无从查考了,置之不论)。(二)人民代表。军官们一到,便

  有人民代表群众集车站欢迎,手执国旗,嘴喊口号:'革命空气,非常浓厚,这

  ①《鲁迅全集》第4卷,第94一95页@《鲁迅全集》第7卷,第476页。

  鲁迅评,

  是第二先驱。(三)文学家。于是什么革命文学,民众文学,同情文学,飞腾

  文学都出来了,伟大光明的名称的期刊也出来了,来指导青年的:这是

  可惜得很,但也不要紧^第三先驱。外国是革命军兴以前,就有被迫出国

  的卢梭,流放极边的珂罗连珂。"①这当然是讽刺文学,然而使我体会到他所见的国民革命,正是辛亥革命的翻版,"走狗教不会新把戏"的。

  而"革命文学"这一概念的模糊,他看了觉得十分可笑。他会举了如次的

  事实:"最近,广州的日报上还有一篇文章指示我们,叫我们应该以四位革命文学家为师:意大利的唐南遮,德国的霍普德曼,西班牙的伊本纳兹,中国的

  吴稚晖。两位帝国主义者,一位本国政府的叛逆,一位国民党救护的发起者, 都应该做为革命文学的师法,于是革命文学便莫名其妙了,因为这实在是至难之业。于是不得已,世间往往误以两种文学为革命文学:一是在一方的指挥刀的掩护之下,斥骂他的敌手的;一是纸面上写着许多'打打,、'杀杀'或'血血,的。如果这是'革命文学',则做'革命文学家、实在是最痛快而安全的事。从指挥刀下骂出去,从裁判席上骂下去,从官营的报上骂幵去,真是伟哉一世之雄,妙在被骂者不敢开口。而又有人说,这不敢开口 ,又何其怯也? 对于无'杀身成仁,之勇,是第二条罪状,斯愈足以显革命文学家之英雄。所可惜者只在这文学并非对于qiángbào者的革命,而是对于失败者的革命。……我以为根本问题是在作者可是一个'革命人,,倘是的,则无论写的是什么事件, 用的是什么材料,即都是'革命文学、从喷泉出来的即是水,从血管里出来的都是血。'赋得革命,五言八韵,,是只能骗骗盲试官的。"②他的文章,经过许多岁月,还是值得重看一回的。

  鲁迅对于当时的"革命文学"不作过多的期待,直到他回到上海以后,还是如此。他曾在答冬芬的信中说:"现在所号称革命文学家者,是斗争和所谓超时代。超时代其实就是逃避,倘自己没有正视现实的勇气,又要挂革命的招牌,便自觉地或不自觉地必然要走人那一条路的。身在现世,怎么离去? 这是和说自己用手提着耳朵,就可以离开地球者一样地欺人。社会停滞着,

  文艺决不能独自飞跃。"①他是要投人现实社会去的。

  时下若gān现代文学史中,把一九三三年在上海所开展文艺自由论争,作

  为鲁迅所领导的方向之一。那次论争是由胡秋原所开始的;他发表了艺术

  非"至下"论,认为:"艺术虽然不是至上,然而决不是至下的东西。将艺术堕

  落到一种政治的留声机,那是艺术的叛徒。""文化与艺术之发展,全靠各种意

  见互相竞争,才有万华缭乱之趣;中国与欧洲文化,发达于自由表现的先秦

  与希腊时代,而僵化于中心意识形成之时。用一种中心意识独裁文坛,结果只有奴才奉命执笔而巳。"接着发表了钱杏邨〈阿英)理论之清算,喊着要求文

  学的自由,其中引用了普列汉诺夫的理论。另外,当时一位青年作家杜衡(苏

  汶)他发表《关于"文学与胡秋原的文艺论辩"》攻击"左联"是目前主义,只有策略,不要真理,说:"在知识阶级的自由人和不自由的、有党派的阶级斗争着

  的文坛的时候,最吃苦的却是这两种之外的第三种人,这第三种人便是所谓作者之群。作者,老实说,是多少带点我前面所说起的死抱住文学不肯放手 I 的气味的,终于,文学不再是文学了,变为连环图书之类,而作者也不再是作

  者了,变为煽动家之类。死抱住文学不放手的作者们是终于只能放手了。然

  而你说他们舍得放手吗?他们^在恋恋不舍地要艺术的价值。"当时,苏汶曾

  辑有《文艺自由论集》,其中有瞿秋白〈易嘉)的《文艺的自由与文学家的不自

  由》,周起应的《到底是谁不要真理、不要文艺?》都是替左联在辩护。鲁迅也

  发表了《论第三种人》说:"左翼作家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神兵,或国外杀进

  的仇敌,他不但要那同走几步的'同路人',还要招致到站在路旁看看的看客二

  也一同前进。"②他的用意,还是和后来主张组织文艺界的统一战线是相同;

  的,也和他当年参加新青年的新文艺运动是一样的。笔者回想当年鲁迅的议五

  论以及他在论文中,对于革命文学的批判,他也不一定主张"文学"成为"政治

  工具",要"文学家"去俸仕"政治"集团的。但文学家并不能遗世独立,我们生文

  在这个时代环境,对黑暗的政治统治,不能不斗争,对外来的日本军阀的侵艺

  略,不能不反抗,文学不能不用为"斗争"与"反抗"的工具。鲁迅心目中,自己观

  也只是革命的同路人,只是愈来愈和中共相接近就是了。因为从鲁迅答复徐

  ①《鲁迅全集》第4卷,第94页。@《鲁迅全集》第5卷,第35页。

  懋庸的信来看,他对于左联的宗派主义也不一定十分赞同,几乎可以说是不赞同的。他的一生,无论对辛亥革命、五四运动以及后来的解放运动,都只是革命的同路人。所以,他参加了"左联",并不加人共产党。胡秋原最近发表了关于这一论争的回忆文字,他当时从莫斯科参加共产国际的文化联合战线回来,他和杜衡所谓"第三种人",假使不标新立异的话,也还是革命战线的同路人。这些地方,笔者希望读者,不要从文章票面接受它的价值。

  鲁迅关于文艺自由论卞,发表过两篇短论,他说:他(;苏汶)的"这种预感

  是会有的,而以4第三种人'!'I命的作家,也愈加容易有。我也相信作者所说, 现在很有懂得理论而感情难变的作家。然而感情不变,则懂得理论的度数, 就不免和感情已变或略变者有些不同,而看法也就因此两样。苏汶先生的看法,由我看来,是并不正确的。……生在有阶级的社会里而要作超阶级的作家,生在战斗的时代而要离开战斗而独立,生在现在而要做给与将来的作品, 这样的人,实在也是一个心造的幻影,在现实世界上是没有的。要做这样的人,恰如用自己的手拔着头发,要离开地球一样,他离不开,焦躁着,然而非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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