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代大儒_舒大刚/杨世文【完结】(182)

2019-03-10  作者|标签:舒大刚 杨世文

  这次斥逐阮大铖的行动,是宗羲首次投身于实际的政治斗争,充分显示了宗羲及复社志士们"但知为国除jian,不惜以身贾祸"的浩然正气,使南京的阉党残余噤若寒蝉,对朝野及社会各界都产生了很大影响,同时也替自己种下了祸根.这一年为崇祯十一年(1638),宗羲29岁.

  崇祯十五年(1642),huáng宗羲来到北京,参加北闱乡试,一同下场的,还有好友周延柞.这是宗羲一生当中最后一次游京师.本年,蓟辽总督洪承畴和锦州镇总兵祖大寿先后降清,李自成张献忠两支农民军又纵横中原腹地、大江南北;大明帝国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这是谁都不会怀疑的了.

  三场试毕,宗羲依旧名落孙山,将束装南返.已在上年重新入阁的大学士周延儒意欲推荐宗羲为中书舍人.然而,一个从七品的内阁小书记对大局何有裨益?况且夫子早就说过"邦无道,谷,耻也"这样的话,保持自己的超然地位、置身于朝廷之外,倒可以更自由地发表意见以尽忠忱,此外,举主是周延儒,这大约也是宗羲所不能接受的;于是,宗羲力辞不就.

  冬月初十,宗羲回到余姚家中.

  第三年便是甲申(1644).三月十七,李自成兵临北京城下;十九日城破,随着最后一个皇帝朱由检自缢煤山,传国276年、历16帝的明朝就此画上句号;四月甘九,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在山海关一片石大败李自成;五月初二,清睿亲王多尔衮入北京.

  自此以后,整个形势急转直下.激昂然而安宁的生活氛围不复存在,代之而起的,是刀光剑气、血雨腥风.

  三、落戈奔走 志图恢复

  京师失陷的消息传来,huáng宗羲立即随刘宗周赴杭州,在海会寺与章正宸(字羽侯)、朱大典(字未孩)、熊汝霖(字雨殷)等日夜筹画"召募义旅".五月初四,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字完之,号道邻,河南祥符人,1601—1645)与凤阳总督马士英(字瑶草,贵州贵阳人,阮大铖死党,约1591—1646)领衔,拥立逃难至南京的福王朱由崧(崇祯从兄,1607—1646,史称弘光帝)为监国;五月十五,由崧即帝位,召刘宗周为左都御史,章正宸等亦恢复原官,宗羲便随老师来到南京.

  这时,阮大铖已复起,为兵部右侍郎.当初阮避居南京,即与削职流寓金陵的马士英沆瀣一气,láng狈为jian;崇祯十四年(1641)周延儒内召将入阁,途经扬州,阮大铖以重金行贿,求周帮忙,周延儒说:"吾此行谬为东林所推,子名在逆案,可乎?"阮沉吟良久,说:"瑶草何如?"马士英乃得为凤阳总督、不久又升兵部左侍郎.所以,马士英一朝掌权,便拉阮大铖上台;而阮大铖一上台,便对复社人士进行报复.他故技重施,将列名于《目都防乱公揭》之140位复社成员的姓名编成"蝗蝻录",诬蔑东林、复社人士为蝗虫,意欲一网打尽.结果陈贞慧被捕、周镳入狱后被害死,署名揭首的顾果和huáng宗羲则因掌管刑部的邹虎臣与顾家有姻亲关系而侥幸逃脱.刘宗周因为是宗羲的老师,也被阉党纠弹;此前宗周曾几次谏劝弘光帝,说"不去阮大铖,江左不得安宁",但弘光帝置若罔闻.于是,刘宗周亦辞官归里.

  清顺治二年(1645),史可法在扬州殉国,清兵渡江,相继攻下南京、苏州及杭州;马士英、阮大铖临阵脱逃,钱谦益投降,弘光帝则做了俘虏.刘宗周在绍兴听到这些不幸的消息,决意自尽明志.huáng宗羲得知宗周绝食,立即徒步200余里,赶去见老师最后一面.当时宗周水米不进已有20来天,看到宗羲时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微微点头;宗羲qiáng忍眼泪,与老师诀别.

  这一时期,江南烽烟遍地,各处士民纷纷揭竿而起,组成抗清义军.闰六月,举人张煌言(字玄箸,号苍水,浙江鄞县人,1620一1664)在台州(今浙江临海)拥立鲁王朱以海(朱元璋第十子朱檀之后,1609—1662)为监国,前支科给事中熊汝霖和前九江道企事孙嘉绩(字硕肤)也在余姚举起义旗;宗羲马上积极响应,与宗炎、宗会"纠合huáng竹浦子弟数百人"驻军江上,被人们称为"世忠营"……在这几支势力的拥戴下,监国移驻绍兴.不久,马士英、阮大铖等率其残部,也来依附监国.

  第二年二月,监国授予huáng宗羲兵部职方司主事之职,宗羲推辞再三,请求仿照"李泌客从"[注]的前例,以平民身分为国家效力;然而监国不同意,还给宗羲加上一个监察御史的职衔.面对采取包围战略的清军,宗羲曾多次建议应主动出击,他写信给将领王之仁,希望之仁"沉舟决战,由赭山(在浙江萧山县,为江海门户)直趋浙西",才有可能取得战场上的主动权;或者以小股兵力进bī崇明县(今属上海市),亦足以打乱敌人部署,减轻绍兴一线所承受的压力.王之仁深以为然,于是上流鲁王说:"……臣为今日计,惟有前死一尺,愿以所隶沉船一战"(《明季南略·王之仁请战》),可惜鲁王拒而不纳.

  前景是极为黯淡的——稍早于鲁王以海监国绍兴,皇室的另一成员唐王聿键(朱元璋第二十三子朱松之后,是以海的叔辈,1602—1646)在福州被总兵郑芝龙(字飞皇,福建南安人,郑成功之父,1604—1661)等人拥立为帝,年号隆武.大敌当前,危若累卵,即使齐心协力,至多也不过苟延残喘于一时,而朱家这些不肖子孙竟囗囗于争"正统",加之马阮等小人挑拨其间,以至闽浙叔侄之间势同水火,甚至不惜同室操戈、兵戎相见;文武臣属之中,虽不乏宗羲、之仁等忠勇之士,更多的人却贪生怕死、心存观望,尤其是手握重兵的武将如方国安辈,他们"未建寸功辄封侯伯……平日骄横,卑视朝廷,一闻敌至,莫不逃降"(同上),在这种局面之下,无论宗羲等一班孽子孤臣如何呕心沥血惨淡经营,其必然的结果都将注定是枉费心力.应当说,宗羲对这一点早就看得相当清楚,40年后,他在为孙嘉绩撰写的墓志铭中写道:"血路心城,岂论修短?……从未亡社,虽加一日,亦关国脉",就算国脉只能延长一天,他也认为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宗羲和他的同志们不愧是令人肃然起敬的殉道者,对他们所作的一切,如果用"成败利钝"之类的字眼加以简单评估,则未免过于冷漠.

  在宗羲极力鼓动下,熊汝霖率所部渡江,攻占海盐,终因军力单弱,不得不仍撤回余姚.到得五月,孙嘉绩将其麾下的火攻营拨jiāo宗羲指挥,宗羲又与兵部主事兼余姚令王正中(王之仁之侄,字仲伪,宗羲友人)合军,共3000人,渡过杭州湾,在坛头山会同浙西各军,准备由海宁再攻海盐,而此时清军统帅博洛已开始动作.

  二十五日,清军分水陆两路进兵;二十七日,拥兵20余万的浙江总兵方国安挟持鲁王南逃,除王之仁所部外,其余各军皆不战而溃.六月初一,博洛渡过钱塘江,王之仁退兵漂泊海上,浙东全线瓦解.宗羲收拾残部,率500余人遁入四明山结寨自守,然后独自下山探寻鲁王行踪,临行,宗羲告诫部将"联络山民",与附近群众搞好关系.不料下属违背节制,就近取粮,激怒百姓,当宗羲回山时,寨子已被山民焚毁,部众也或死或散,而清军又正在到处搜捕他,于是宗羲只得奉母逃难,避居位于四明山北麓的化安山雨舍(huáng尊素墓园所在),第二年才返回故居.

  顺治六年(1649),鲁王由闽返浙,驻跸健跳所(今浙江三门以东),宗羲得知这一消息,又渡海追随,升为左金都御史,不久又晋左副都御史.其时,大权尽归定西侯张名振(宇候服,南京人,1601—1656),而名振自恃功高,开始变得专横跋扈起来,其余诸将也骄蛮无比,"文臣稍异同其间,立致祸"(《年谱》);宗羲手中无兵,难以有所作为,只好每日与鲁王的礼部尚书吴钟峦(字峦囗,号囗舟)谈论学问,再有闲暇,便注释《授时》、《泰西》、《回回》三历.不久,由于清廷伤令各地将前明遗臣中不降顺者的家属登录上报,宗羲担心累及老母,忧心如焚地叹道:"主上以忠臣之后信我,我所以栖栖不忍去也.今方寸乱矣!不能为姜伯约(按即姜维,三国时蜀将)矣!"(《神道碑》)于是陈情监国,请求归家,获得准许.吴钟峦亲驾三板船送出20里,波涛声中,两人呜咽而别.宗羲改名易姓,从小路潜回故居,时为本年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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