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代大儒_舒大刚/杨世文【完结】(55)

2019-03-10  作者|标签:舒大刚 杨世文

  其次,儒生具有高尚的道德修养.王充说:"儒生不为非而文吏好为jian者,文吏少道德而儒生多仁义也."儒生习经典,修大道,"被服圣教,日夜讽诵,得圣人之操",有仁义为准绳,有道德为约束,行身处事,率由道轨.在上下级关系中,"儒生学大义,以道事将(官长),不可则止,有大臣之志;以经(经典)勉(努力)为公正之操,敢言者也."(《量知》)他们正直对上,公正处事,能言敢谏,不搞yīn谋诡计.可是那些不是由经术进的文吏就恰恰相反:"文吏幼则笔墨,手习而行,无篇章之诵,不闻仁义之语.长大成吏,舞文巧法,徇私为己,勉赴权利.

  考事则受赂,临民则采渔(收刮),处右则弄权,幸上(上级)则卖将(长官).

  一旦在位,鲜(华)冠利剑;一岁典职,田宅并兼"(《程材篇》).与儒生形成鲜的对比,文吏不闻仁义,但知舞文弄法,营私为己,趋炎赴势,卖将求荣;一旦得势,峨冠利剑,耀武扬威;一旦受任方面,便兼并土地,侵渔细民……无所不用其极,毫无廉耻可言!

  其三,儒生在才能上也比文吏优异.在汉代,儒生往往因不习吏事,不晓簿书,不被长官重视,因而沉沦下僚,仕屡不迁,世俗之人也因而瞧不起他们.王充认为造成这现状的直接原因是"将"的无能:"儒生之下,文吏之高,本由不能之将".

  相反儒生不仅不比文吏能力差,而且还比文吏优异.很简单:"儒生能为文吏之事,文吏不能立儒生之学".儒生治经义,究大道,通圣意,与只知考簿书,知民事的循文之吏相比固已自见高低了.况且"吏事易知,而经学难见",能治一经的儒生,让他去治一个部门的事情,旬月之间即可学会;相反治一个部门的文吏,让他去治一经,就是给他一年时间也办不到.这好比"牛刀可以割jī,jī刀难以屠牛一(《程材》).

  儒生在事业、道德、才能等方面都比文吏优异和高尚,理应受到社会的尊重和重用.可偏偏位不进来爵不尊,穷困潦倒,壮志难酬!而刀笔簿书之吏,却峨冠大车,超升越次,肥鲜轻骑,厚禄高官……."儒生务忠良,文吏重理事",观乎儒生和文吏的进退荣rǔ,则世风之优劣,官长之高下,举可知矣:"志在修德,务在立化,则夫文吏瓦石,儒生珠玉也.""取儒生者,必轨德立化者也;取文吏者,必优事理乱者也."(《程材》)儒生在社会上得意与否,即是识别这个社会治与不治、大不太平的重要尺度.

  与他曾经问过孔、刺过孟一样,王充对儒生也不一概姑息护短,更不以短为长.

  他在许多篇章中都批评过俗儒浅学的可笑、荒唐和错误的说法,更在《谢短篇》中详细考察了儒生的缺陷.他指出,儒生所短,不只不晓簿书而已.他说:儒者所习,在于五经.他们"南面为师,旦夕讲授,章句滑习(十分熟悉),义理究备",这对于五经本身来说,是无可苛求的了.但是,对于五经之后的事情,如秦汉之事,还有不知道的,"夫知古不知今,谓之陆沉,然则儒生者,所谓陆沉者也";对于五经之前,天地开辟,帝王初立的事情,儒生又不能知,"夫知今不知古,谓之盲瞽",五经与上古相比就是"今",只能说经,不晓上古,"然则儒生者,所谓盲瞽者也".陆沉盲替之人,乃智慧短浅、见识狭小之人也.儒生不仅不通古今,有的甚至连自己专经为守的经学问题也难以通晓,都是因为他们"信守师说,不颇博览之咎也".王充认识到儒生有这些弱点,但并不菲薄、排斥他们,而是给儒生指出了努力的方向,给他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希望儒生泛观博览,成为"文儒":

  "使儒生博观览,则为文儒."(《效力》)文儒的特征是:"怀先王之道,含百家之言."与俗儒只知守师法,读经书形成鲜明对比.如前所说,王充在《超奇篇》

  中将儒生分为四等,即儒生、通人、文人、鸿儒,文儒即兼有通人、文人、鸿儒的三重身份,他既博学、通古今,又明大义、善著述,是知识、智慧、文采、德道的综合体,是超人,是奇士.可见王充是崇儒尊儒的,在儒生与文吏相比时,他无条件地倾向于儒生;在对儒生作专门分析时,他又为俗儒守文、见识鄙陋而痛心疾首,因而提倡通博的"文儒".他爱儒,爱其明大道,有气节;他非儒,非其浅薄,恨其鄙陋.爱得有度,恨得有理,完全出自完善儒学、爱惜儒生的良苦用心.

  王充问孔,不影响他尊孔;王充非儒,不影响他崇儒.他的尊孔,是有理智的尊孔;他的崇儒,是有原则的崇儒.这个理智,即是不迷信;这个原则,即是真理性.有人因为王充非毁俗儒而定其非儒,问难孔子而说他反孔,完全是皮相之见,不合实际.还有人见王充提倡自然而定他为道家,主张薄葬而说他是墨家,也都是不可靠的,兹不赘论.

  九、嘉言谠论

  如前所说,王充的思想特色是反对迷信,实事求是,用他自己的语言即是"疾虚妄","务实诚".不破不立,疾虚妄,反对迷信,正是破的功夫,王充说:

  "故虚妄之语不黜,则华文不见息;华文放流,则实事不见用."(《对作》)树立一个实事求是的良好风尚,"使低务实诚",才是王充的真正目的.王充在《论衡》一书中,对古往来今的一切虚妄不实之辞都进行了批判和检讨,涉及天文、地理、政治、学术、伦理、风俗等各个方面,内容至为广博.一部《论衡》,直敌一部汉代学术文化的百科全书.王充一生仕宦不显,"废退穷居",但却"yín读古书,甘闻异言"(《自纪》),jīng心罩思,以成就其高言谠论.他的许多见解发前人所未发,道世人所不能道,自谓既"不类古人",又"违诡于俗".(《自纪》)范晔也说"充好论说,始若诡异,终有理实".都是指其苦心孤诣,见解独到而言的.

  下面仅就他对儒学有关命题所作的新贡献介绍一二:

  首先,王充发展了儒学的天道自然观.关于天和天人关系的问题,一直是中国思想界争议的重要哲学课题,也是儒学内部长期纠缠不清的难题.孔子的"天"基本上是自然性的,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论语·阳货》)天有规律可循:"唯天为大,唯尧则之."并认为天以"天命"的形式作用于人,人应当"知天命","畏(敬)天命",遵循天命行事.天和人是一种亲和关系.但是他又说过:"天丧予","天厌之",似乎天又是有意志有情感的人格神.此后,出于对孔子言论的理解分歧,因而在儒家内部,出现人格之天和自然之天的分野.荀子坚持天是人以外的纯自然之物,提出"明于天人之分"的重要理论.认为天体运行自有规律,与人事无关,人可制天命而用之:"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从天而颂之,不如制天命而用之."(《荀子·天论》)这是一种彻底的天道自然观.但是汉代流行的是董仲舒的"天人感应"的神学思想.

  董仲舒认为:人是天的产儿,"天亦人之曾祖父",故"人符天数","天人合一";天创造了人("天故生人"),还生长万物以长养之("天故生万物"),此即神学目的论.天人相似,人有情感,天亦有知觉,"同类相动","同类相感",此之谓"天人感应".将这套天人感应学运用于政治领域便是盛嚣一时的"谴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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