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九○八年所买,就是这种板本,因为一卷本定价七先令半,这种可以
分买,我便逐渐把他购来。这部书选择固佳,多收古代诗文尤为可贵,这些
原本都很难得或是高价,学生不易买到,——尤其是在中国的学生,现在可
以略窥一斑,实在非常便利。其第一二编专收古代及中古文学,第三编为伊
里查白时代,第四编为培根至弥尔顿,第五编为德来登及颇普的古典时代,
第六编为近代,唯至朋斯而止,好在十九世纪的文选佳本并不缺乏,所以她
就不再编下去了。平常谈英文学的人大抵至早从绰塞(Chaucer)起首,其实
现代英文虽从他发生,英文学却是继续的有千二百年的历史,前六百年的文
学与后六百年的可以说是同样的重要,而且因为稀见的缘故在我看来似乎更
有趣味。因了勃路克的《古代英文学史》,引起我对于《贝奥武尔夫》(Beowulf
意云蜂láng,即熊,为史诗中主人公名)的兴味,好奇的去找哈利孙校订的原
本。我还不能忘记七世纪的一篇收蜜蜂的咒语,其文曰(见宝库第一编第五
叶):
取泥土,用你右手撒在你的右脚下,说道:
我从脚下拿来,我找到他了。
喳,土克一切物,
克恶意,克怨恨,
克人们的长舌。
用土撒蜜蜂,在他们群飞的时候,又说道:
坐下,王女,落在地上!
勿再乱飞往树林中!
你当记得我的好意,
如人们之记得食物与家。
这样的符咒或者不是什么好文学也未可知;但是我很喜欢,所以把他抄在这
里。
勃路克(StopfoldABrooke)原是爱尔兰人,生于一八三二年,所著文学
评论几种都有名。《英国文学初步》系一八七六年由伦顿麦美伦公司出板,
距今已五十年,但仍是一种文学史要的佳本。华伦女士在序上这样称赞他说:
“二十多年以前安诺德为此特作一篇评论(见一八七九年出板《杂论集》),
但即使没有这个荣誉,他也能成名,因为他能特别地混和有用与美这两种特
质。”此外所著古代英文学史两种,近代英诗人评论三四种,皆是权威的论
著,唯刘君所举《十八世纪英国文学》我未曾见过。
(一九二五年七月)
□1925年
7月刊《语丝》36期,署名子荣
□收入《谈龙集》
明译伊索寓言
中国翻译外国文学书不知始于何时,就我们所知道,“冷红生”的《巴
黎茶花女遗事》之前曾有什么《听夕闲谈》,当时是每期一张附在“瀛寰什
么”的里面。这是一种铅字竹纸印的定期刊,我只见到一期,所载《昕夕闲
谈》正说到乔治(?)同他的妻往什么人家去,路上她骂乔治走得太快,说
“你不知道老娘脚下有jī眼,走不快么?”这一节我很清楚的记得;那时大
概是甲午(1894)左右,推想原本杂志的出版至少还要早十年罢。后来在东
京上野图书馆见到一八四○年在广东出版的《意拾蒙引》,才知道还有更早
的文学书译本。这《意拾蒙引》就是《伊索寓言》四个字的别译,当时看过
作有一个简要的解题,可惜这本笔记于移家时失落,现在只记得这是一本英
汉对照的洋装书,至于左边的一面究竟还是英文或罗马字拼的汉音,也已经
记不清了。
据新村出氏《南蛮广记》所说,明末也有一种伊索汉译本,特巴克耳
(DeBakker)的《耶稣会士著述书志》内金尼阁(NicoiasTrigault)项上有
这样一条:
“《况义》(伊索寓言选),西安府,一六二五年,一卷。”
这一部书当时似曾通行于中国日本,但现已无存,新村氏只在巴黎图书
馆见到两本抄本,详细地记在《南蛮广记》里边。金尼阁是比利时人,著书
甚多,有《西儒耳目资》一书讲中国言语,东京大学曾得一本。他又为第一
个见到景教碑的西洋人,时在一六二五年,与《况义》成书之年相同,而笔
述的张赓似亦即发见景教碑的保罗张赓虞,觉得非常巧合。唯译文殊不高明,
今将新村氏所录《况义》二则(原本共二十二则)及跋文转录于下,以见古
译书面目之一斑。
《况义》一
一日形体jiāo疑乱也,相告语日,我何繁劳不休?首主思虑,察以目,听以耳,论宣
以舌,吃哜以齿,挥握奔走以手足:如是,各司形役,但彼腹中脾肚,受享晏如,胡为乎
宜?遂与誓盟,勿再奉之,绝其饮食。不日肢体渐惫,莫觉其故也:首运,目瞀耳聩,舌
槁,齿摇,手颤,足疐。于是腹乃吁日:慎勿乖哉,谓予无用。夫脾,源也,血脉流派,
全体一家;抑脾疱也,尔饔尔餐,和合饱满,具咸宁矣。
义曰:天下一体,君元首,臣为腹,其五司四肢皆民也。君疑臣日,尔靡大官俸;
愚民亦曰,厉我为。不思相养相安,物各有酬,不则相伤。无民之国,无腹之体而已。
同六
一犬噬肉而跑,缘木梁渡河,下顾水中肉影,又复云肉也,急贪属啖,口不能噤,
而噬者倏坠。河上群儿为之拍掌大笑。
义曰:其欲逐逐,丧所怀来,尨也可使忘影哉!
跋《况义》后
余既得读张先生《况义》矣,问先生曰,况之为况何取?先生日,盖言比也。余乃
规然若失,知先生之善立言焉。凡立言者,其言粹然,其言凛然,莫不归之于中,至于多
方诱劝,则比之为用居多;是故或和而庄,或宽而密,或罕譬而喻,能使读之者迁善远罪
而不自知。是故宜吾耳者十九,宜吾心者十九,且宜耳宜心者十九,至于宜耳不宜心者十
不二三焉。张先生悯世人之懵懵也,西海金公口授之旨,而讽切之,须直指其意义之所在,
多方开陈之,颜之日《况义》,所称宽而密,罕譬而喻者则非耶。且夫义者宜也,义者意
也,师其意矣,须知其宜,虽偶比一事,触一物,皆可得悟,况于讽说之昭昭者乎?然则
余之与先生之与世人,其于所谓义一也,何必况义,何必不况义哉!后有读者取其意而悟
之,其于先生立言之旨思过半矣。鹫山谢懋明跋。
〔附记〕上文展转传抄、错误颇多,但无从校正,今但改正一二处
明瞭笔误,此外文字句读悉仍其旧,唯换用新式标点罢了。
(一九二五年十月四日)
□1925年
10月刊《语丝》49期,署名子荣
□收入《自己的园地》
再关于伊索
以前在讲明译《伊索寓言》这一条里说起在一八四○年出版的《意拾蒙
引》,近阅英国约瑟雅各(Joseph Jacobs)的《伊索寓言小史》,知道关于
那本《蒙引》还有一件小故事。据他引摩理斯(R.Morris)在《现代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