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您上哪儿去了,手机又关机。”叶一洁看见我出现,从店门前的石头门墩儿上站起来。
“回你爷爷那儿了。”说着,我拿钥匙给他开门,“以后还是给你也配把钥匙得了,省得等我。”
“不用,我今儿是来早了,拿着钥匙万一弄丢了怎么办。”
“你就不能不丢?!”随手敲了那小子一下儿,我问他怎么女朋友没一块儿来。
“哦,她妈有点儿不舒服,今儿她不来了。”
“要紧吗?”
“不要紧,就有点儿咳嗽。”
“是吗,空调病吧。你爷爷昨儿也不太好,感冒了。”
“估计老爷子又贪凉了。”好像比我还习以为常并且无奈的说着,叶一洁顺理成章接着问我为什么突然又想起来回叶家大本营
去了。我随口应付过去,而后告诉他待会儿再开店。
先回后头我住的地方冲了个澡,我裹着浴巾准备洗衣服,闻了闻自己换下来的衬衫,我皱了眉头。酒精、汗渍,还有隔夜而生
的明显生理气息,那显然是很不好闻的。父母没有嫌我,果然是父母才有的包容。然而这包容似乎还没到可以让我敢大胆说出
与汤路遥重逢的事儿来的程度。
不能跟父母说,暂时,绝对不能。这么些年了,父亲闭口不提当初的风波,母亲偶尔提起,却一张口就是叶家欠汤家的。其实
,什么“家”,分明是我叶桅欠了他汤路遥的。我欠,那我给补上还不行吗?我们俩又见面了,我以后好好对他随传随到还不
行吗?我、我绝不再惦记着对他下手了,还不行吗……
可能重逢,就真的意味着该收手了。
收手,放弃,一切从头开始,回到穿开裆裤的交情,把前四十几年一笔勾销,像新生儿那样,从新来过……就可以了吧。
可以了。
不然还能怎样。
抓住老天给你的机会吧叶桅,抓住了,可别放开,别再伤害汤路遥了,你已经不是年少轻狂了好吗?早就不是了。
把洗衣机里放满水,我有点儿狠狠的将换下来的衣服都塞了进去。凉水带着洗衣粉没有马上化开的粉末挂在指缝,这粉末又在
手抬起时被滴落的水带走,就像逝去的光阴,落入时间的汪洋,永远找不回来。
当时,我只顾沉浸在只属于我的感伤之中,怎么都想不到,就在又是一周的忙乱之后,我会再接到汤路遥主动打来的电话。
他说,他想请我吃个饭,算是对上次我请他的感谢。
“成啊,哪儿?北京饭店还是香格里拉?”
“你别损我了。”突然笑出声来,他告诉我,就去他家吧。
我懂了。
他又要用他儿子打掩护了。
在他家,有他儿子在场,我什么过界的都不敢说,不敢做。
也好,断了念想,我更踏实。
想着去就去,我在周末登了他家的门。我把买给他的酒递过去时他说这太见外了。我在抬头看他家里布局时告诉他,他把家里
收拾那么干净才是见外呢。
“我平时就这样,没特意收拾。”他说。
“真的?可家里俩老爷们儿,一般都没地儿下脚才正常呢。”
“你见过?”
“当然见过了,我一……哥们儿,就是跟他儿子爷儿俩过,屋里真挺乱的。”
“是吗。”
不是,是才怪。不,我不是在否认“乱”,我是在否认自己的谎言。什么哥们儿,那分明是炮`友,什么“跟儿子”,那分明是
“跟父亲”。我从不碰二十五岁以上的老家巧儿,我只尝雏鸟的味道,我从每一个哪怕有半点像你汤路遥的年轻男人身上疯了
似的吸取那些像你的感觉。我害怕触景生情想起来和你的过往,却非要从那些像你的人身上寻找虚假的愉悦。
我真可以去死了。
“这房子你刚重新拾掇过吧?”我抬头打量他的家。
“没有,就是前年刷了刷墙,地砖还是旧的。”他简单做着解释,而后让我先坐,“你等会儿,鱼还没装盘。”
我坐下,看向小卧室关着的门。
“你儿子呢?”
真是的,我还等着跟那小子交手一番呢,人哪儿去了?躲着不见我?
“汤骐上他奶奶家了。”汤路遥从厨房里应了一声。
什么?
完全愣在那儿,我一时居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就是说,今儿,这屋里,就咱们俩了?只有咱们两个?从始至终?!
心,忽的就开始失衡了,我有一种少年时代做了什么胆大包天错事一样的感觉。好像偷了我妈的钱,好像刮蹭了我爸的车。油
然而生的紧张无法掩盖,更无法掩盖的,是那种犯错的快感。
我很是装逼的点了点头,而后站起身往厨房走。
“干嘛?”看见我进来,汤路遥下意识的问。
“洗手。”我冲他抬起双手晃了晃。
“哦,洗吧。”松了口气一样,他指了指旁边的水槽,然后在我洗手的同时端着盘子走了出去。
狭小的厨房,彼此擦肩而过时,我嗅到了他身上的香,那是在锅碗瓢盆之间忙活了半天的人都会有的味道,活色生鲜,让我想
扔下一桌子饭一口吞了他这个做饭的。
那是一次很私人很安静的宴席,我们对面坐着,小心吃着,谨慎聊着,我给他讲这些年来所见所闻的各国风情,他给我讲这些
年来亲力亲为的父子琐事。我也许并不乐意听,但我爱看他讲述时的表情。
他是有多爱这个儿子啊……
然后,就在我正努力做个好听众时,不识时务的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我确实吓了一跳,而当我看见来电人姓名时,就真的无法淡定了。
是个炮`友。
“不接一下?”汤路遥问我。
说实话我不是不能接,而是真的不想接。
此刻才想起来几天前就和这个人约好了周末见面,结果我却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只惦记着和“不可能的”吃饭聊天,却忘了
足以让我好好找找乐子的约定,难道我真的已经贱到这个地步?!
“接一下吧,人家说不定着急找你呢。”汤路遥又催了一句,而后低下头端起啤酒杯喝了一口。
迟疑了几秒,看手机还响个没完,我最终还是接了电话。至少,我欠人家一个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