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夏蝉鸣+小剧场+番外 by:viburnum【完结】(3)

2019-01-18  作者|标签:viburnum

汤路遥。

汤路遥,我的发小儿,我儿时和整个青少年时代的伴儿,和我同一条胡同住着,共同分享了那么些年悲悲喜喜的,我最不愿意

与之分隔两地的那个人。

而眼前这个孩子,分明的,活脱脱的,就是个二十年前的汤路遥。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扶着车门戳在那儿,我自知那么盯着个路人看有失体面,眼睛却总也不配合大脑的命令,又或者也许我的

脑子现在已然乱了。我觉得我失去了一个中年人应该具备的所有镇定自若,变得焦虑慌张,像个临考的学生。

而那孩子,显然比我冷静。

“您有事儿?”瞅了瞅四周,发现我确实在看他,对方停下脚步,停下正要往耳朵里塞耳机的动作,皱了皱眉,眼里是本能的

提防和半大小子才会有的无所畏惧。

“哦,没有,认错人了。”遮掩一样的笑出来,我摆了摆手。

我嘲讽自己愚蠢,愚蠢到以为看见了当年那个永远在意自己衣着是否整洁,脸上是否有污迹,指甲是否干净的小孩儿,那个明

明有轻度洁癖却唯独不怕和我接触,反而追着我,非要和我一块儿爬树捉蜻蜓粘知了的家伙。

没错,那已经是远去的记忆了,远得像个梦,可以做,可以醒。

可是,就在我准备赶快逃离已经有了泛滥趋势的回忆,回到自己的巢穴里图个清静时,那些回忆的载体,却还是跟我狭路相逢

,不期而遇了。

一辆有点儿旧的普桑停在马路对面树阴下,一个穿着一身灰色工作服的男人下了车走过来。

那男人看见那孩子,叫了一声“汤骐”。

那孩子看了一眼对方,应了一声“爸”。

第二章

我又遇上汤路遥了。

哈哈哈!

对不起,容我大笑三声。

你说这人不信命成吗?显然是不成啊!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该怎么形容呢?就好像万里无云的时候,你脑子里刚闪现了一个“雨”字儿,刹那间就山崩地裂电闪雷

鸣了。

你让即便在盛夏也照旧冰凉的暴雨兜头浇成了落汤鸡,然后又一脚蹬空掉进河里成了落水狗,等你再爬上来,天空又是万里无

云了,烈日当头,晒得你蒸发成了葡萄干。

身上都僵了,脑子都焦了,只有一颗心扑腾扑腾,上蹿下跳。

就是这种感觉。

那种在你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时,就已经干枯了的感觉。

而至于惊诧和惊诧之后的悲凉,都可以回头再说了。

我不知道我那种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快意和豪情都是哪儿来的。但总之,我藏了百味杂陈,给了个微笑,伸出

了右手。

汤路遥,你就是再不想见我,再烦我,再躲我,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当着你儿子的面儿,手,你总会跟我握一下儿的吧。

我想他一定明白我眼里的意思了,因为他也藏起了百味杂陈,他也给了我微笑,然后赏脸跟我握了握手。

掌心交叠的时候,温暖还是没变,就像当年分别前的最后一次体验。只是那只手多了沧桑,生了薄薄的茧,不再像小时候那样

柔软,像年轻时那么灼热。

“真没想到。”他笑了笑,侧脸小心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儿子,而后就卡住了。

“啊,可不嘛,造化弄人呗。”跟着应和了两句,我想办法摆脱好像枪炮后坐力一样的,重逢后的窘迫,“那什么,你还在那

厂子上班儿?”

“早就不是了。”轻轻喟叹了一声,他指了指自己工作服上还没来得及摘下来的胸牌。那是个社区服务的牌子,社区的名字我

没听说过,但总之,不是我们过去住过的地方。他说那家厂子关了,老职工提前退休,年轻职工合并到同部门其他单位,他不

愿意被大拨儿轰似的塞到别处,就在自己家的社区找了个电力维修的活儿。

“那挣得呢?比原来多还是少啊?”我干脆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多,可也没多多少。”又看了一眼儿子,他脸上有了几分辛苦为生者的骄傲,“不过,也够我们爷儿俩吃喝穿戴了。”

吃喝穿戴,我看你是都给你儿子吃了喝了穿了戴了。你一身儿工作服开着旧普桑,你儿子衣着光鲜手里捏着ipod。你黑了瘦了

,你儿子可是白白净净娇娇嫩嫩啊。

“那个,你现在怎么样?”他突然问。

“挺好。”我说,“前些年一直满世界跑,跟那谁,哎你还记得王朕吗?我表弟。”

“哦,记得。”

撒谎,你忘了,你怎么会记得他呢?你只见过他一面,那时候我们都还小,他更是小。你仅仅是在接我的话茬儿罢了。你仅仅

是在跟我客套罢了。

“算了不提他。”忽然有点儿焦躁,我抬手拢头发,迟疑了极端的片刻后开口,“今儿你是接你儿子回家的吧。那要不,咱们

找个时间再聊?可别说没空啊。咱俩可是发小儿,了解程度可不低,你要是找借口推辞我可看得出来。”

我连着说了一堆,不想给他半点退路,他沉默着听我说完,眼里有了像是不准备寻找退路的怆然。

“成,回头再聊。你给我个电话?”

“ok。”想着这就对了,我转身从车里储物格翻出来昨儿刚找人做好的咖啡屋卡片,拆开包装,捏了一张递给他,“我现在从

早到晚都在这儿呆着,你什么时候来都成。”

他接过卡片,低头看了看,好像要说点什么又没有,只是点头告诉我说那就到时候再说,便又安静了。

他用眼睛看着我的刹那,我只觉得,站在我面前的,还是那个二十年,不,乃至更早更早的汤路遥。我话多,他听着,我话少

,他陪我沉默。我们俩在胡同口满是风化痕迹的石头碾子上坐着聊天。夕阳西下,家家户户门里窗里飘出饭菜香来的时候,他

就会先说一句“该回家了”,而后就是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等着我先跟他说“那明儿见”。

那时我俩都还只是没见过世面的秃小子,手里攥着粘知了的大竹竿,脚边儿罐头瓶里装着从小河沟子里头捞出来的蛤蟆骨朵儿

。听他说该回家了,我有时候会抬起手来捏他挺秀气的鼻梁,骂他一句“小吃货”。

那是一九八一年的北京。

那是我深爱着,离开了,并且永远也找不回来的青葱岁月。

然后,现在,他汤路遥又用那种等着我先开口的态度面对着我,用欲言又止的神色撩拨着我,我只想说,谁来砍掉我真想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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