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狼(间歇性虐狗记 三)【完结】(4)

2019-03-18  作者|标签:

偌大一个朝廷,一场仗下来,要钱没钱,要能源没有能源,也真是奇了。

没想法,只能休战。顾昀伸手转了转杯子,洋人其实比我们损耗大,不止是围困京城的水陆两军,他们还给边境十八部和西域诸国供应的火机钢甲,打到现在无功而返,也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未必比我们耐拖。

西洋军撤回海上,不会善罢甘休,长庚道,付出这么大代价徒劳无功,西洋教皇回去也交代不过去,他们只好背水一战他们现在回东瀛岛休整,倘若出兵取江南,自南往北与朝廷对峙,我们就会很被动。

大梁真太大了,朝廷又穷得叮当响,真的很容易顾此失彼。

唔要是不行,派人去一趟西域,楼兰这个盟友当时总算没来得及撕破脸,只要没到众叛亲离的地步,试试能不能弄来点走私的。顾昀说着,漫不经心地端起小小的茶杯,三根手指捏着,找谭将军碰了个杯道,兄弟,雁王殿下不管酒,让咱俩凑合,我管不了他,你也凑合吧。

长庚默默地像那把无主的割风刃敬了杯茶,一饮而尽,又将谭鸿飞那杯洒在地上。

以茶代酒,祭酒为安。

长庚一语成谶十天以后,西洋军放弃京城,调转方向,再次自江南登陆,势如破竹,两天一夜便已经冲入临安城中,世代富贵的鱼米之地沦落,各大世家惊惶失措,一部分早已经收拾细软望风而逃,一部分负隅顽抗,不敌,被俘后自尽殉节。

李丰重新启用钟蝉老将军,重新披挂上阵,带着姚镇等人和手下七拼八凑而成的残兵赶赴前线。

顾昀硬撑着爬起来,匆匆和阔别多年的老师打了个照面,没来得及深叙,在城外一杯浊酒送别南征军,目送着发丝花白的老将军上马而去。

隔日,安定侯与沈易一同远赴西北。

雁亲王李旻重整京畿防务,总领六部,开始了他拆东墙补西墙的栋梁生涯。

第68章:毒伤

顾昀端坐马背,问道:还在吗?

沈易应声抬起千里眼,回头看了一眼:在。

顾昀离京那日景明天清,是个难得的十里艳阳天,隆安皇帝率文武百官相送,送到了城关,一路目送兵马潇潇远去,方才散了,只剩下一个雁王殿下没有走。

他只身登上坍塌的城门上硕果仅存的一座了望塔,一动不动地望着玄铁将军的背影,大有要站到地老天荒的意思。

顾昀没有回头,只对沈易说道:都走出多老远了?千里眼也该看不清了,你少瞎说。

沈易怒道:嫌我眼瘸你自己看,一次一次地支使我,弄得别人还得以为我跟王爷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呢。

顾昀早准备好了满嘴的借口:你让人钉一身钢板试试看还能不能回头,废话恁多。

沈易冷笑一声,懒得拆穿他。

我至于吗?顾昀顿了顿,又欲盖弥彰地自问自答道,别以你那鸡毛蒜皮的老妈子心度我能容百蛟的大将之腹。

有道是伤筋动骨一百天,顾昀被从死人堆里刨出来,连死再活,统共也不过大半个月的光景,别说是个人,就算钢甲坏成那样,等闲都没那么容易修好,顾昀请命去西北的时候,雁王当庭就急了,差点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跟他吵起来。

连李丰那不给牛吃草,专让牛干活的破皇帝都有点过意不去。

可是这时候必须有个人重整玄铁营。

西洋人围京不成,半死不活地占着长江以南,必定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照应他们那帮寒酸穷鬼盟友,西北一线现在有乱七八糟的西域联军,有北蛮十八部落,本来就不能算是铁板一块,若能扭转西北战局,解决眼下最迫在眉睫的紫流金问题,那么把洋人打回老家去也是时间问题。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顾昀非得亲自去不可。

最后依然是陈轻絮出面解决了这个问题,她异想天开地用了一种特殊的钢板,让灵枢院赶制出来,能严丝合缝地扣在人身上,将顾昀没来得及长好的骨头固定住,这样便给他做了一套人造的钢筋铁骨。

虽然穿上以后滋味实在不怎么样,但好歹能保证他看起来依然来去如风。

沈易叹道:我说大帅啊,快把你那天大的心收一收吧,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顾昀专心致志地在胸口放舟,给他装聋作哑。

沈易见此人又耍这手赖,立刻应对有道地深吸一口气,嗷一嗓子提高了声调,吼道:我说大帅,雁嘿!

顾昀回手给了他一鞭子,沈易险险地用割风刃架在面前,一双眼瞪着了斗鸡眼,不住地拍着自己的胸口道:好险好险,差点破相唉,大帅,好话说两句你就恼羞成怒,我看那了痴大师虽然是个东瀛女干细,但是放的檀香屁也不是全无道理,我看你也是命硬,红鸾星让你克得飞都飞不动,好不容易蹦起来一回,撞来的都是烂桃花。

顾昀:

沈易砸吧了一下嘴,感觉顾昀这脖子可能确实不大方便扭动,不然早就扑过来了揍他了。

顾昀收回马鞭,沉默片刻,摇头道:差点亡国,还能怎么办,过一天是一天吧,不定哪天就马革裹尸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沈易闻言皱了皱眉,他是了解顾昀的,倘若顾昀真的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早就直说出来了,万万不会有一点含糊,眼下听他这个意思,与其说是举棋不定,不如说他心里已经有了偏向,只是因为有什么顾虑,才暂且留中不发。

沈易:慢着,子熹,你不会

顾昀:不说这个。

沈易:那可是你儿子!

顾昀:还用你废话吗!

沈易一脸惊骇,顾昀烦躁地别开眼。

不见这老妈子的时候怪想念的,一见他就觉得好烦,顾昀干脆一夹马腹,从沈易身边飞奔而出,从怀中摸出了一根白玉的小笛子,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

除了不用奏乐自己会响的东西,什么乐器到顾昀手里也发不出好音来,被钢板夹成半个钢甲人的顾昀气息不足,声音有点抖,按孔也按得信马由缰,调子绕着大梁全境跑了一圈,本来有点逗。

可此时,那笛声被卷在风里,裹了一身西出阳关的叹息,居然歪打正着地带上了说不出的苍凉,让人听完一点也笑不出了。

顾昀的腰背被陈氏钢板夹得笔直,像一根永远也不会倒的梁柱,背后背着两把各有残疾的割风刃没有一把是他自己的。

随军的陈轻絮听着背后由远及近的笛声,忽然心有所感,低声道:凭君莫话封侯事

凭君莫话封侯事,顾昀从她身边飞掠而过,驴唇不对马嘴地打岔道,一片冰心在玉壶,哈哈哈。

陈轻絮:

被这么一接话,她居然一时想不起来后半句是什么了!

顾昀行军如风,反正身边带着个圣手陈姑娘,一点也不怕把身上的钢板颠散了,离京后一路北上,刚离开直隶境内,已经连着遭遇了两波流民侵袭,都不成气候,一击即退,一触即走,像几条探头探脑的野狗。

刚离开京城没多远就盯上我们了。沈易对顾昀道,我跟他们交过手,狡猾,地头也熟,发现打不过立刻就跑,过不了多久又跟上,讨厌得很,当时我走到这里的时候正听说京城被围困的消息,急行军中实在被他们弄得很恼火。

顾昀唔了一声,将手中的千里眼递给沈易:狗头军师的恐怕还读过几天书。

沈易:怎么?

顾昀:听说过佯装撤退的时候要辙乱旗靡才能引得对方上当追来,可惜小兵没能领会精神,那旗杆是他们自己砍的,我刚才看见了。

沈易:

顾昀皱眉道:这些人造反是图什么,知道吗?日子过不下去了?

哪里,沈易冷笑道,你把刁民想得也太好了,就算地里没事做,良民大多会找些小买卖,或是学一门手艺,总不至于活不下去,这群流窜在中原蜀中两地的流民本就是一些闲汉混混,被有心人组织起来,除了骚扰蔡将军,就是专门做那打家劫舍的买卖,蔡将军那边一追他们就跑,稍微平静点了还会回来。我听说他们除了打家劫舍,还有条规矩,倘若谁家出了成年男人跟着他们造反,这家就不必再受这帮贼人侵袭,妻女姊妹也能得以保存,不必时时担心被抢走。

顾昀道,慢着,你这说法我听着耳熟,这不跟大梁徭役制度一样吗?军户不缴税。

沈易忍无可忍道:大帅,你到底是哪边的?

好好,稍安勿躁,顾昀道,这么一来当土匪的不是越来越多么?不但免税,有个队伍跟着,还好歹能躲避战乱,头头是谁?

听人说是个看着挺吓人的老土匪,干这一行好多年了,一身刀疤,脸还被火烧过,自称是一条火龙。沈易叹了口气:那你看怎么办,我们快马加鞭辛苦两天绕过这波暴民,直接去蔡玢西北援军驻地吗?

顾昀背着手在原地溜达了片刻:内忧外患交加,料理一点是一点,前有虎狼,后面不能有后顾之忧,拟一封折子,上报军机处,说我们要在此停留三五日。

京城之围解困后,李丰便当机立断裁撤了尸位素餐的左右二相,之后又为了方便调度,效仿前朝官制,设立了军机处统领六部,启用了一批患难中见真章的文臣。

军机处里常年半夜三更也灯火通明,江充推门进去的时候已是三更,汽灯如昼,雁亲王却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一根笔。

江充本不想惊动他,亲自接过内侍怀里抱着的折子,挥退下人,自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不过他毕竟是个文官,不怎么会隐藏声息,长庚还是被惊动了。只见平日里八面玲珑的雁亲王睁眼的一瞬间,眼底竟有红痕闪过,好像一抹杀气腾腾的凶光,蓦地涌向面前的人。

江充反应未及,后脊梁骨上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仿佛被猛兽的杀气锁住的兔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长袖刮倒了长庚的笔架,笔架顿时应声而塌。

长庚这才清醒,瞬间就风卷残云地将方才的杀机收拢回去,站起来道:不碍事,我来收拾。

江充心惊胆战地看向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累糊涂看错了,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方才是被梦魇住了吗?

没什么。长庚若无其事道,压住胸口的缘故脸色不好看吓着你了吧,我稍微有点起床气,方才一时睡迷糊了,差点没弄清自己在哪。

他这么说了,江充也不好再问,总觉得雁王殿下这起床气的气性有点太大了。

长庚将碰倒的笔架整理好,这才问道:怎么,寒石兄有什么事吗?

江充回过神来,在他对面坐下:为了王爷昨天朝会上说的向民间发烽火票的事,朝中杂音不小,一来朝廷向百姓借钱,此时前所未有,这样一来不是昭告天下说我国库空虚么?朝廷颜面何在?

长庚似乎还不太清醒,坐在椅子上不住地掐着自己的眉心,闻言笑道:半壁江山都没了,就很有颜面吗?

江充:还有人提出到时候朝廷还不上钱来怎么办?国库那个家底,王爷也是知道的。

把还钱的期限岔开,后续可以补发第二批、第三批,拆兑开就好了,周转得过来,长庚道,第一批买烽火票的人可以适当给一些实惠,爵位、朝中虚职、特许令都可以,最理想的就是此事如果推行开,民间可以以烽火票抵当银两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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