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知锦华(二) by:陈小菜【完结】(12)

2019-01-18  作者|标签:陈小菜

齐少冲听着邝五重而快的马蹄声远去,指了指角落里散开的包裹,低声问道:“你不是有刀么?为什么要邝校尉的?”

穆子石道:“我那把刀一看就非凡物,他见了岂非要起疑心……不赶紧把他打发走,留着大是碍手碍脚。”

齐少冲看着那把黄金吞口的刀,突然道:“子石,虽说二伯还有无伤没有领兵入京襄扶父亲,但我一点儿都不恨他们,反倒有些感激。”

穆子石待信不信:“是么?”

齐少冲极认真的说道:“雍凉骑兵虽勇不可挡,陶家手中亦握有重兵,若战乱爆起,受苦的必定还是大宁子民,民为国之根本,到时白骨遍于野,生民百遗一,根本折了,国家君王岂不成了无本之木?雍凉一系虽不助父亲,却保住了大宁元气不伤国祚不摇。”

他侃侃而谈胸襟浩荡,如衡之平如鉴之明。

穆子石抬起眼睛,仿佛刚认识一般凝视齐少冲半晌,道:“难怪。”

齐少冲道:“难怪什么?”

穆子石淡淡道:“难怪四哥说你不错。”

说着却转开话题,道:“把咱们包裹里的棉衣都拿出来,再问他……”指了指柴八爷:“金银都放在哪里了?”

齐少冲有些反应不过来:“啊啊?”

“啊什么?牙疼么?”穆子石不客气的冷笑道:“他们的金银,我自有用处。”

齐少冲好学不倦有疑必问,觉得这事儿不能含糊,自己纵然不再是天家贵胄,也不能堕落成盗拓之流,坚持道:“咱们自己还有银两。”

穆子石不想与他争吵,叹了一口气,道:“你还不明白么?咱们这些时日都错了。”

齐少冲懵懂不解:“错什么?”

“咱们一味想着如何才能湮灭于众人不露行迹,却忘了民间诸人也分三六九等。前些时候住的客栈的掌柜怎么说来着?这世上大多数人的眼,跟钢针屁股上的眼相差无几,都是只认衣衫不认人,咱们作此打扮,虽不会令人起疑却麻烦不少,猫三狗四都不惮于任意欺辱,试想我们若是锦衣华服呼奴拥婢,柴八这等货色怎敢当街掳劫?”

说着也不劳烦齐少冲,自行下榻,踹了柴八爷一脚:“你的行李银钱都放哪儿了?说!”

柴八爷虽是案板上的一颗猪头,却还想做些幺蛾子,当即呜呜示意,想让穆子石先取出他嘴里的臭袜子。

穆子石不为所动,轻声道:“你的眼珠不会转么?若这样没用,还不如挖掉算了。”

四处一找,在案头发现一只尺余长的紫竹的痒痒挠,想来柴八出门不忘安逸,连这个都随身带上了,穆子石顺手抄起,小指粗细的竹柄头对准柴八爷的左眼,慢慢用力戳下去。

他神色认真专注,一丝不苟,凝神静气,悬腕极定,一如幼时练字习书,齐少冲看着,只觉心中一丝丝的直起寒意。

柴八爷却浑身都酥软了,右眼瞪得滚圆,拼命看向榻下一只镂空藤箱,齐少冲忙上前一步,拽出那只箱子一打开,又有两个靛蓝镶皮的包袱,再一掀开,里面满是黄金白银。

穆子石斜瞥了一眼,竹柄却还点在柴八爷的眼皮上:“常言说得好,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又说富室子弟出门在外,都是多带黄金少带白银暗藏珠宝,八爷可曾带些珠宝?最好也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齐少冲蹲着仰视穆子石,不知是该钦佩还是该惶恐,穆子石这几句话说得活像个积年的强盗附了体,想着自己也是个共谋从犯,不禁又有些羞愧。

柴八爷眼皮剧痛,肠子都悔青了,嗓子眼里嗷嗷直叫,珠宝所藏之处甚是隐蔽,光靠眼神哪能说得清楚?

穆子石看着他右眼里的哀求之色,却作如梦初醒状,悠然道:“我明白了,八爷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刚烈汉子,好极,好极!”

手腕一用力,紫竹柄深深地硬挤进眼窝,滋的一声闷响令人头皮发麻,乌的黑的红的紫的,浓稠的流了半边脸。

柴八爷疼得右边眼珠直插入眼皮里,一声惨叫憋在喉咙里晕了过去。

第四十九章

穆子石丢开痒痒挠,笑容好似雪亮的刀锋切开一朵花,炫目得惊人,对齐少冲道:“我逗他呢,谁要他的珠宝了?金银上没标记珠宝却难说,万一留下个线索可不是得不偿失?这些黄金足够咱们雇一辆挺好的马车了。”

齐少冲定睛凝视他,觉得此刻穆子石极为陌生古怪又说不出的脆弱可怜,一瞬间心里疼得仿佛要裂开,更起了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若是自己长得比他更俊就好了,那样的话,方才被柴八爷压着意图施暴的就是自己而不是他,嗫嚅了片刻,觉得这想法蠢得不可救药,终是没有说出口。

他胡思乱想得面红耳赤,穆子石利利索索的已把两个包裹里的棉衣拿出,把柴八爷的黄金尽数收拢在内,银子亦尽量装进随身的褡裢袖袋,啪啪两声将包裹扔到车外,道:“你先下车……”

递给他那把短刀:“把车辕辔头,都割开一半。”

齐少冲无意识的应着跳下车去,却又探头进来问:“为什么要割坏那些?”

穆子石微有不耐,道:“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看齐少冲转过身,穆子石放下车帘,一手握着邝五留下的薄刃,一手抓着件棉衣,面无表情的走近那吓傻了的车夫,低声道:“对不住了!去阴司当了鬼,找我一人就是。”

齐无伤曾教过,人的咽喉有一处没有骨头只有血脉,刀刃刺入抽出省力顺畅而有效,穆子石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准确的回忆起那个部位,但刀尖刚碰到车夫咽喉软肉时却再也刺不下去半分,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几乎要撕碎灵魂,浑身如坠冰窖般抖个不住,想尖叫想大哭想撒开手远远逃开,却梦呓般轻呼道:“太子殿下……”

牙齿猛地死死咬住嘴唇,几滴血珠混着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一起滴落刀刃,穆子石眼神如冰心如铁石,手腕亦稳定如磐石,再下刀已极为冷静,刀锋紧抵贯入,血喷射开……甚至不忘在拔刀之前用棉衣堵住伤口以免血溅自己一身。

再杀阿雄,穆子石没有半分迟疑,一刀毙命,剔骨刀锋利无比,连杀二人刃面上不留半点血迹。

车厢里血腥气息浓烈得恍若地狱,穆子石眼前血光如海恍恍惚惚,心头却一派清澈明亮,轻飘飘的跨过阿雄的尸体,发现柴八爷已醒转过来正圆睁着仅剩的一只眼,那眼神分明已是骇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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