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知锦华(二) by:陈小菜【完结】(63)

2019-01-18  作者|标签:陈小菜

左拾飞摇头:“自然不会,大哥虽不曾见他,却已吩咐下来,让师爷留下陆大夫,妥善款待。”

穆子石想了想,断然道:“我去求大当家,就让陆大夫住在我这儿,可好不好?”

左拾飞笑道:“大哥肯定愿意,陆大夫看着是个斯文人,想必跟你处得来。”

于是走马上任的新粮台伙同梭子,本着救急不救穷之说,硬生生从师爷手里把陆旷兮抢了过来,杨断子咽不下这口气,一状告到哥舒夜破处。

哥舒夜破正看着雍凉来信,勉强和了回稀泥,道:“陆大夫刚上山,车马劳顿,水香腕骨续钩又非寻常症候,先让他去瞧瞧祝大先生也好,到了明日有精神了再去为水香悉心诊治罢。”

略一沉吟又加了一句:“日后陆大夫就跟穆子石住。”

大当家偏心,梭子老五霸道,穆粮台果然是个搅乱一池春水的妖孽,杨断子只得掩面去了林深爱处,哭哭啼啼梨花带雨的倾诉了满腔的委屈。

第七十八章

杨断子委屈,陆旷兮却是惊吓了。

陆旷兮从小随父亲行医游历,虽见多识广历经世事,但因是杏林医者天性淡泊,无论多恶的人见了,多多少少也会格外尊重几分,还从未被人抹肩头拢二臂寒鸦凫水四马倒攒蹄的给绑架进贼窝!

比及到了山上屁股刚挨着凳子,那劫持自己的黑瘦汉子便取出一只五爪钢钩,比比划划的要求装到血肉之中腕骨之内,一事未罢,又冲进几个剽悍男子,为首的来了句:“二哥,我得借这大夫使一使,救了命就还给你!”便又将自己抢到一处颇为幽静的院落里。

半边脸带着面具的神医妙手陆旷兮一下好像变成了宸京城里艳名最盛的花魁娘子,在数个男人手中转来转去,这可真是一通跌宕起伏祸福难料的倒霉奇遇啊!

好在这院子里躺着个半死不活的祝大先生,大夫遇到病人,好比琴师手里塞了一具琴,陆旷兮心境登时平和,唤来一旁呆愣愣的木鱼,把祝大先生架回屋内。

陆旷兮切脉后,拇指轻柔的一寸寸按过祝大的脑袋,叹了口气。

木鱼问道:“他死啊?还是活?”

陆旷兮已看出他有痴傻之症,却耐心解释道:“这位老先生经脉本就硬脆,急怒攻心之下,血行过速,经络承受不住,脑中出血而晕……就算这次能侥幸生还,多半也是瘫了。”

木鱼道:“瘫了,不要紧,我会,会照顾人。”

陆旷兮点了点头,正打算给祝大先生以银针驱散淤血,只听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个少年人走了进来,双双躬身为礼:“宸京城郊山神庙一别,已近四年,先生别来无恙?”

陆旷兮一怔,这贼窝里竟能遇到如此彬彬有礼的故人?

穆子石抬头微笑,见陆旷兮面有风霜之色,眼睛却仍是黑白分明,清澄透亮宛如孩童,不由得赞道:“先生风采一如当年。”

齐少冲笑道:“陆先生不记得我们了么?你还请我们喝姜汤,给我哥哥开了药方的。”

看到穆子石眼底墨绿流光深深的一闪,记忆深处那年寒夜的两个孩童陡然鲜活,陆旷兮大喜道:“原来是你们!你们不是投奔亲戚去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穆子石一笑,齐少冲却双膝跪倒:“谢过先生救命之恩。”

陆旷兮忙双手去扶,齐少冲这些时日刻苦勤练,身手已然不错,只岿然不动,陆旷兮急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曾救过你。”

穆子石也颇为惊异,齐少冲却道:“若不是先生一张药方,我哥哥的命……”

想起当年穆子石病得凶险,齐少冲犹有余悸,声音都有些颤抖:“总之先生活命之恩涌泉难比,往后若有机缘,少冲定当竭力而报,今日只能先给先生磕个头了。”

看着他笔直挺拔的腰背扎扎实实的弯下,前额砰的一声触到地面,穆子石垂着眼睫,心里酸甜苦辣,已说不出什么滋味。

半晌只听陆旷兮迟疑着问道:“你们……也是落入了这帮匪徒手里?”

齐少冲道:“先生既来了这狼窝虎穴,还得万事小心才好。”

穆子石定了定神,方道:“先生往后就住我这里,我会护得先生周全。”

陆旷兮奇道:“你手无缚鸡之力,竟能安居在这山上?”

穆子石轻声笑道:“子石不才,刚刚接任这寨中粮台一职,列南柯山第四把交椅。”

话虽说得十分嚣张,却是一脸无奈的自嘲:“这山上人命轻如草,只能偃风而动……望先生也能明白玉碎瓦全的道理,暂且忍耐。”

陆旷兮叹了口气:“只得如此……也不知这山寨之主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能讲讲道理,早些放我下山就好了。”

齐少冲听他想得天真,忙正色道:“这里的大当家叫做哥舒夜破,虽允文允武,是个一等一的人才,但心狠手辣绝无人性,先生还是少见他为好。”

陆旷兮随口道:“哥舒夜破?这个姓氏很是少见……听着倒有些像异族。”

穆子石点点头,道:“他眼瞳颜色古怪,是深浅不一的灰色。”

陆旷兮咦的一声:“灰色眼眸?深浅不一?我似乎在哪儿见过……是不是越到瞳孔中心,越是接近透明无色?”

穆子石心念一动,隐隐感觉捉到了蛛网一角,忙道:“先生在哪儿见过?何时见过?”

陆旷兮蹙眉深思,良久道:“至少也隔了十年啦,有些地方记不太真切。”

穆子石略一思忖,起身给陆旷兮倒了杯热茶,笑道:“不打紧,先生说个大概就行。”

陆旷兮还真渴了,不顾茶水烫嘴,一饮而尽,缓缓说道:“那年南疆一带闹蝗灾,又有瘟疫,我爹带着我赶去给灾民医病,我们抄近路走凉柑道,凉柑道甚是荒僻人烟稀少,一日行至一处断崖下,发现有个半大少年正垂死挣扎。”

说着面露不忍之色:“那少年不知已在崖下躺了几天,堪堪只剩下一口气,双目却不闭上,直直看着我们……满是求生之念,但眼神却又冷硬如铁,迥异常人。”

穆子石与齐少冲对视一眼,心中均已认定,这濒死少年就是哥舒夜破!

陆旷兮道:“那时天气已经很热,日头毒辣非常,那少年衣衫破烂,胸膛有个伤口,足有小茶碗大小,深有三寸,撕裂参差血肉模糊,溃烂处已有蛆虫进出,乍一看也不知是什么器物所伤……这么多年,我还记得这个人,也是因为从未见过如此重伤竟还能活着,当时我甚至已能闻到他身上腐烂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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