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之花 作者:泥慕玉【完结】(69)

2019-03-23  作者|标签:泥慕玉 情有独钟

  小家伙几个月以来,明显的黑了,瘦了,芭蕉叶子那么大,扇了几下就拿不住了,累得手疼还噘着嘴不肯放,固执地要给她扇风。

  她看得心疼得厉害,赶紧把她抱住不让她再扇了。

  摸摸她瘦下去的肩骨,想起她每次推完石磙回来让她给她挑水泡的哭声,心里就好像吃了十斤黄连一样苦。

  牧牧今年才几岁,就要受这样的苦,她还那么小,她有什么错,怎么还要跟着她来吃苦改/造?

  她不明白,也不想知道革/命是怎么送温暖给人民的。她只知道她的温暖就是医师,再见不到她,她估计就没力气再活下去了。

  所以她想,一定得想办法过去通山一趟,不然,长久见不到医师,她真的要死了。

  打定主意以后,她就想法子打听怎么过去通山。

  这种时候,是没有车队要往外头开的的。要想出去,只能走磨子岭小镇上的汽车站。

  可今年开春后,不知怎么,那汽车站就成了镇长家开的一样,收费一提再提。她托人问过,过去通山,来回一次要十块钱左右。

  十块钱,加上路上的吃饭钱,不备之需的钱,零零总总,她觉得至少要三十块钱才够。

  所幸上工的时候,主要是给工分,也会给一些钱。虽说不多,尽力凑一凑,她相信好歹是能凑够三十块的。

  而且,在上工之外,她还发现一条赚钱的法子。

  在医师她们走的第三个月,一辆敞篷的解放绿皮车又拉了一群手提着行李的人过来。

  和医师她们这样年轻的人不同,里头的大多是五十岁往上的老太太老头子,一个个头发斑白了,蹒跚着步子,精神头不是很好,身上都穿着一件灰不溜秋的衣裳,暗洞里头的灰老鼠一样,让人看了,觉得很不体面。

  听厂长介绍说,这是从首都直接拉过来的,和她这样单纯因为成分需要原因改/造的不同,这些人,大多是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不好的资料厚厚的写在档案里头,是要重点改/造的对象。

  果然如小六姑娘说的一样,磨子岭只合老头儿老太太进来改/造的。只是这些人,不管年纪怎么大,还是要进那个讲习所里头学习的。

  所以,在这一群人到来的第二天,厂长就让厂里的几个年青力壮的男工当了这群人的改造排长,让领着他们干活锻炼。

  他们不但住的地方要自己一块泥胚一摞茅草地亲手盖上,菜园水井都要自己开自己挖,有时候,厂长还让他们帮着下下地,栽秧啊,放牛啊,全都得干。

  活儿太多太重,衣裳就没空儿洗,好在这些人活儿多,每个月的钱给的也怪多,有了钱,就趁上工的时候偷着拜托住在周围的住户们帮帮忙洗洗衣裳。

  洗一次,收几毛钱,她觉得挺划算,比在田里头累死累活赚得多,于是她就靠这个慢慢儿攒着钱。

  世道变了,人心也在变。这些人在厂里的本地人看来,应该是属于最低等的、能欺负的那种。

  所以,那帮子老头老太太佝偻着腰辛辛苦苦种的菜,比如韭菜,常常刚长了些儿芽,就被割走了,托给人洗的衣裳,也常常就不见了踪影。

  厂里头的人得意于为国家做了贡献,替国家教训改造了这些人,她倒是没觉得这群老头儿老太太怎么不好了。

  男的一个个谈吐都文明得很,一个脏字儿都不蹦,比那些一到了夏天,就光着黑黢黢的膀子,身上臭气熏天,满嘴“艹你娘”,专门想着怎么拐人家闺女上床的本地男人好多了。

  老太太也很和气,不像那些恶婆婆似的,牙尖嘴利的不让媳妇吃饭。

  而且,他们还总是给她一种她爷爷的错觉。不是说年纪,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爷爷从小在城里的小书坊里头当学徒,帮着掌柜的印印书报,耳濡目染的也就知道了许多故事,她小时候,最喜欢抱着她跟她讲。

  这一群老头老太太们知道的典故比她爷爷知道的还要多,有时候几个和她熟识了的大爷大娘得了闲功夫,偷着送衣裳过来了,看见她的牧牧坐在小板凳上拿写字板在写写画画的,就会忍不住摸摸她的头,抱着她亲两口,再教教她字怎么读,画儿该怎么画,当真是把她当成孙女儿在疼。

  托他们的福,牧牧这段时候,比上学知道的东西还要多。

  因了这个,她对这群大爷大娘们也都客客气气的,有什么忙能帮上的就帮,实在不行的再想办法替他们找找别人帮忙。

  一来二去的,在整个讲习所里头学习的老头儿老太太,差不多都认识了她,因为她不会把衣裳偷走,价钱比较公道,而且为人和气,渐渐的,大家都默契地只把衣裳送到她这里。

  而且,怕她累到了或是伤坏了手,一次- xing -不会送太多过来,就是实在要穿了,也会因为不好意思,在送来衣裳的时候,顺带送上一两瓶本地专管护手的红霜油。

  衣裳多了她和她老娘两个人的确是有些忙不过来,于是她就在一次过去镇子上打听通山消息的时候,顺带领了两个姑娘回来,帮着她干活。

  俩人,一个是哑巴,已经十五岁了,怕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哑巴,没男人敢要她,爹妈嫌弃养着累赘,一边骂着养了赔钱货,一边就把她撵了出来,她在镇上替一个大爷寄信的时候,她刚巧就在邮局边上,穿得破破烂烂的,头上缠辫子的毛线都短得快断掉了,不知道从哪里捞了一簸箕的螺狮,在她走出邮局的时候,怯怯地走上来示意她要不要买。

  还好那时候是大热的晌午头,巡街的小将们都回家睡觉去了,不然,一定得把那傻丫头以“妄图复/辟资/本/主/义经济”的名义逮回去。

  还有一个,也是十五岁,不过她八岁就被卖做童养媳了,那时候她丈夫刚出世,没等到丈夫长大,却在十四岁的时候,被个男人骗着怀了孕,婆家生气把她浸了猪笼,不过她命大,磨子岭去年发了大旱,河水没把她淹死,流产也没把她疼死,在河滩上缓过劲来后,她就一个人跑了,四处找工做,碰到郁泉秋的时候,她正帮着镇上的铁匠拉炉子。

  她过去替大爷大娘们重打农具的时候,无意间就听见铁匠跟她说了那姑娘的身世,一边叹气一边跟她说,大闺女啊,这日子不好过啊,说是要集体干活,可是你看看,这打铁的哪样东西不是阿自个儿出的,一群人整天逍遥快活,只有阿们这样的老实人才会干活。这替阿拉炉子的小姑娘,怪可怜的,阿这常有些二流子过来,不大安生,大闺女啊,你不是从厂里头下来的么,能不能把这丫头带着跟你一块儿过去厂里头干干活?厂里头毕竟属于国家管的,阿这么老了,打也打不过那帮人,她要是被那帮人欺负了,怎么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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