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哥哥冷哼一声，没良心地甩他一句，“关你屁事。”
弟弟听到他这话，眼眶一红，泪水大滴大滴就滚落下来。什么话也不说了，抱着他哥的胳膊抽抽噎噎地哭。
哥哥挣了几挣，甩不开他，就随他挂着，黑着脸往村里走去。
两人就这样拖拖拉拉拐过一个弯，弟弟突然一抽鼻子，小脸一板，使了个“千斤坠”，拉得他哥脚步一顿。
“哥，有妖气！”
“……”
哥哥细长的眉毛一挑，正想骂他，又把话咽了回去。因为，这一次，连他也闻到了空气里飘散着血腥味。
弟弟拉着哥哥的手，扯着他翻过一堵土胚烂墙，进到曹寡妇的小破院里。这女人似乎不在家，谁知道又去哪儿浪了。
小哥俩顺着血味，走到鸡窝旁，只见满窝的十来只鸡都被咬死了。喉头鲜血淋漓，好不可怜地散落在地上。
弟弟看着眼前这幕情况，可就来气了，小手一指身前，就骂开了。
“老骚货！又是你！你还敢来俺村里造‘杀过’！”
被这小男孩指着骂的，是一个相貌猥琐的中年人。他正四脚着地趴在地上，啃咬一只还没完全断气的老公鸡。
这男人长着张倒三角脸，三角脸上安插着双倒三角眼睛。鼻子又尖又长，嘴唇上挂着稀稀拉拉几撮黄胡子。
他看见是这男孩儿骂自己，就佝偻着身子站起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哟，小二啊，这么长时间不见～～黄叔还真想你这小兔崽子。”
“呸！少给我套近乎！”
小二被他嘴角带血的狞笑吓得退了一步，躲回到哥哥身后，从他哥背后探出个脑袋骂。
“老骚货！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大白天的就敢来造孽，快滚！不然我喊来福咬死你！”
“哟，小兔崽子年纪不大，花花肠子还不少。你们村的来福前天死了。你要是叫得动它就叫啊～～叔不跑，等着。”
这男人索性跳到鸡窝上，一屁股坐下，得瑟地挑衅，像是全然忘了他当初被来福追咬，在林子里逃了三天三夜险些把命送掉的惨痛经历。
小二一看骗不过这男人，心里也有点慌了。他们这村里养的猎犬和看门狗虽不少，可能治住这男人的，还真的只有死了的来福。
“你……你……”
小二虽然精明，可到底是个小孩子。他看男人有恃无恐的样子，心有点儿虚了。只他一个人，真不知道能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赶跑这坏东西。
男人察觉到这孩子怯了，阴笑着跳下鸡窝，向他走近了几步。
“小二，你是个好娃，不如跟叔回山里住吧。”
“你……少放臭屁！”
“叔知道你一直想要个娘，叔家里有婆娘，你就认她做你娘，叔就是你爹。你就是我儿子，叔会像待亲儿子一样待你。”
他斜眼瞟见小二的哥哥，见那小孩儿冷冰冰的小脸上疑惑的神情，又说。
“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舍不了你哥，可是听叔一句劝，为了你好，扔了他吧。”
“放屁放屁放屁！”
“叔不骗你，你哥天生是个祸害。夜叉投胎的，是个鬼娃子。”
男人看小二被气得火烧屁股似的直跳脚，笑得更开心了。
“你们村儿的人不也都这么说吗？叔又没骗你。你去随便找人问问，看是不是真的。”男人奸笑，捻着自己的胡子。
“以前人们不就常说，双胞胎最不吉利了。先出生的那个娃娃是鬼。况且你哥生下来就是个死孩子。明明都死透了，还能再活过来，你怎么晓得他还是不是人？他呀，其实就是个鬼，不过套着你死哥哥的皮囊，为的是将来能吃了你。吃你哟～～喝你的血，剜你的心，剥你的皮，抽你的筋，把你搁磨里头碾碎了，咯吱咯吱吃得渣都不剩～～”
男人边说，边吧唧嘴，好像他真的在吃小二，还吃得津津有味。
小二的脸色越变越白。不过不是怕的，是气的。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有人说他哥的坏话。要是来福还在，他真的会让他咬死这妖精。可是现在，谁又能对付这混蛋呢？
小二不由得又把他哥抱紧了些，仿佛这样，他就能得到战胜对手的力量。
而哥哥，虽然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可是他只是这样在他身边，就仿佛有世界上最坚固的靠山！
小二眼珠子一转，瞄到身边窗台上搁了个曲柳条子编的草帽。他一把抓过来，三下五除二把草帽拆开还原成柳条子，拉开裤子撒了泡尿到上头。
男人一看他这番动作，脸色就变了，噌噌噌后退了好几步。
“你这娃！有话好说……好说！”
小二把沾了童子尿的柳条塞到他哥手里，说：“哥，你劲儿大，你来抽死他！”
“……”
哥哥抿着嘴，看了弟弟一眼，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接过那柳条鞭，冷冷地问：“在哪儿？”
“栅栏前的石头那！快！抽死他！”
哥哥胳膊一挥，柳条带着风声，向着男人劈头盖脸地飞了过去。
男人急忙躲闪，可他没想到那孩子的动作会那么快，不待弟弟再指示第二鞭该落向哪儿，就把柳鞭抡成了一团绿色的旋风。
柳条稍挂到男人，火辣辣地痛，每挨一鞭，就像给三味真火烙了一下。
男人痛得凶性大发，脸上的表情也狰狞起来，可小二得了他哥撑腰，不怕他了，叉着小腰，给他哥指着方向。
“抽那儿！抽死他个妖精！剥他的臭皮，抽他的骚筋，骨头敲烂了喂狗吃！”
男人见势头不对，也怯了。屁股一扭，四脚着地，一溜烟钻过墙根的狗洞逃走了。
“小兔嵬子，你等着瞧！早晚我咬死你！”
小二看男人跑没影了，这才对他哥哥说。
“哥，别抽了，他跑了。”
哥哥冷着眼瞪他一眼，停下了这让他觉得自己蠢毙了的“抽风”动作。
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弟弟到底看到了什么，又是在和谁吵架，弟弟让他抽的是空气里，是不是真的站着一只妖精……
村里人都信弟弟，可是……他看不到。
他看不到弟弟口中说的那些存在，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该信。
到底是他的眼睛有问题，还是弟弟的脑袋有问题，他冷笑。奇怪的是，这村里多数人都跟他一样看不到，却都会信弟弟的话。不正常的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