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by 濯炎【完结】(9)

2019-03-25  作者|标签:


  “没事了。”他还能有什么事?该办的都办完了。
  “既然无事,那可否陪在下走一趟清风楼?”
  裴相开口,贺显自觉难以推却,于是点头答应。
  

15、转醒

  琳琅瑜邪往聂远之所住的院子走,一路上也不知道直接无视了多少太监宫女的问安,直到距离院子几步之遥时才猛然停住。他站在院子外头调整了下呼吸,低头理了理微皱的袖子,这才稳步走进院子。
  被派驻院中留守的侍卫们见到来人,立刻恭敬的想要行礼,却被琳琅抬手制止。伸手招来一名侍卫,压低了嗓音问:“他醒了?”
  那侍卫不敢怠慢地恭敬回答:“聂大人已经醒了。”
  “可有人端来吃的?”
  “尚未。”
  “你去命人准备些清淡的饭菜来。”
  “是。”
见侍卫领命离去,琳琅停在门外又思索了下,又对另一位侍卫道:“你先守到院子外头去吧。”
  “是。”
  推门进了屋里,看见床榻上那人正歪歪斜斜的靠着床梁,脸色比第一次见到的还要苍白些,此时听见自己进门的声音,才缓缓侧过脸来。
  四目相对,一时间琳琅喉咙中仿佛被卡着根刺,半响说不出话来。倒是聂远之并无诧异,而是淡淡冲着琳琅瑜邪一点头。
  “咳咳。”琳琅抬手掩唇一咳,随后走近床榻边。“什么时候醒的?”
  “不久。”声音是沙哑干涩的,由于祭日几夜未曾开口的关系。见琳琅在他身边空出的榻上坐下,远之仅是眉头几不可见的轻轻一蹙,便恢复淡然。
  “本王被白辞训诫了。”
  琳琅突来之语让聂远之错愣,“白大人……”
  “别看白辞这人平日温文尔雅的,牛脾气上来可是十个人都拉不回来。这次他认定了是我没照料好你,徒惹事端。”
  “这哪里能怪你。”被琳琅夸张的语气引出无奈的笑,或许是身子还无力的关系,连心思都变得简单了。
  琳琅紧抿的唇微微勾起弧度,他不点破,却是感受到了聂远之对自己的语气变化。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他面前放下君臣芥蒂,忘了上下之分。单一个“你”字,就够让琳琅高兴。
  “也是怪我。”他这话发自肺腑,如果不是清妃挑衅,哪里会让眼前人伤成这样:“下次别再冲动了,即便是要护着人,也不能完全舍了自己。”
  提到护着人,聂远之想到自己失去意识之后,不知道小萨子怎么样了。先前他醒来就发现,门外守了人,屋子里也格外安静,只有药香的气味,却不见熟悉的人。
  “小萨子怎么样了?”
  聂远之刚提到这个名字,就见琳琅的脸色微变。连带的自觉也不由皱拢眉心:
  “你不会是罚了他?”
  “他不该罚吗?”琳琅声音虽轻,却有些强硬:“不能护着主子的奴才,不是好奴才。那小子跟在我身边时间也不短,让他跟着你,便是想他机灵点,能护着你些。而且他过去是我身边的人,怎么着别人还能知道些。”最后这一句琳琅没说得太明白,但想必聪明如远之,该是能想到。
  明眼人看到王上身边的人跟着另一个人,定然也知道不该招惹那人了。只可惜清妃早已嚣张惯了,连裴嗣衣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哪里还会去在乎一个过去跟在王上身边的小奴才。
  “你不该怪他,他无权无势,能替我在那娘娘面前说句话不容易。”这个是需要一定勇气的,而小萨子当日的所作所为,足以让聂远之也挺身相护。“王上可否听远之一个请求,小萨子不过是个孩子,请你放过他。”
  他是不知道琳琅瑜邪会怎么处罚小萨子,只希望他不要太过苛刻了。
  “你为了他来求我?”琳琅只觉得突然被点燃了妒火。
  这个男子是即便被自己压在身下肆意糟蹋也不会求饶半分的,现在却为了另一个跟着他不多久的小奴才来求自己?
  “若我不答应呢?”
  聂远之岂会感觉不到琳琅瑜邪话语中的危险,倘若是在一月之前,他初来北国之时,或许还能佯装不知,无视琳琅瑜邪的这份情绪变化。
  然而,如今的他听了太多人说,不经意间,他开始注意琳琅的一举一动,开始为琳琅所说的话自动衍生出太多心思。
  他不想承认自己与过去有什么不同,然而他的确在变,在被周遭的环境驱使,在与周遭人一次次的交谈中改变。
  就如同此刻,他听到琳琅瑜邪口中说出的这个问题,却没有半点反骨生出。反而奇怪的,心里有些莫名的骚动。
  他不愿去想琳琅瑜邪为何会有这种情绪上的变化,就在自己替小萨子理所当然求情的前后。直觉得,这个答案并不会让自己高兴。
  “王上若是不答应,那臣又能如何。”
  “你!”
  琳琅一怒,抬手一把抓住聂远之是手腕,却硬是在胸口几个起伏间将怒气压了下去。
  他不能忘了白辞的话。
  “罢了!”他松了手上的劲道,却没有放手,反是将人一把拽入怀中。“小萨子没事,他得罪了清妃,在这件事尚未解决之前,我命人将他安置在另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件事尚未解决?看来那清妃的确是有些来头。能让琳琅瑜
  邪这样一个人都有些头疼的麻烦,怎么也该是能左右北国之人。
  “那清妃是何来历?”这也是第一次,聂远之主动问起北国宫中之事。
  “清妃的父亲乃是济鲁特,是萨克尔部的大长老。”琳琅瑜邪没有半死犹豫,也不想对远之有任何隐瞒。
  “所以,王上娶了大长老的女儿,是为了巩固北国内部,稳定朝政?”可是依着琳琅瑜邪的作风,若只是为此,还不足以让他想要娶个那样的女人回来摆上高位。“还是说……”远之突然想到了之前与小萨子无意中谈及的话题。
  “还是说什么?远之不妨直说。”能这么抱着远之谈北国的事,似乎让琳琅心情转好了许多,刚才的怒气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聂远之难得没有拒绝琳琅,或许这次琳琅及时出现相救之故,又或许是骨子里一再的反抗终究是让他乏了。念及在那日宴会闹剧之后琳琅对自己的转变,今日从鬼门关那头转了圈回来的远之,真的不想再多费心思去抗拒。
  于是,稍稍在琳琅怀里挪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道:“北国的以西洛克夏岭为划分,国土至今也才到此。这些年王上致力于朝政,发展畜牧,寻找合适的土地开发务农,开放各城商贸,不就是为拿下那片土地作准备吗?如今的北国,还不算完整的北国,你说是吗王上?”
  “哈哈哈哈……不愧是本王的聂将军。”
  这句话突然就刺痛了聂远之的心口,让聂远之僵直在琳琅怀中。琳琅自然是感觉到了,却是不容他逃避地抬起他的下颚,一手将人更紧地圈住。
  “你知道逃避是没有用的。我早说过,你如今在此,我便不会再让你回到海青。”言罢,落下蛮横霸道吻。


16、戏弄

  不能再回到海清吗?
  聂远之木然地承受着琳琅瑜邪施予的压力,心中有丝凄然。自从他来到北国起,就知道自己回不去。若问他是否想回去,这个答案竟然也变得不那么肯定。
  人的坚持终究是有限的,受环境影响,受人所影响。如今的他觉得,昔日在海清的那些往事,比起初到北国时,在脑中的印象又淡了几分。
  想要在乎的人不在乎自己,而自己从未想过要去在乎的人,却对自己如此执着。真不知是喜事悲。
  “远之,你又走神了。”总是这样,明明被自己吻着,或许内心是厌恶的,却不流露出丝毫的情绪。不反抗,默默地承受。
  “王上生气了?”
  没想到聂远之会这么,琳琅倒是一愣。有时候,他真的很难懂聂远之的心思:“若我说生气了,想必你也不会在意。”
  “王上真是爱说实话。”远之浅浅笑了起来,他微微挣脱琳琅的桎梏,拉开些微的距离。“王上,我并没有想过要回去。”远之推了推琳琅,自己则重新靠回床头,他看着琳琅微微蹙起的眉,竟然能明白他心中的疑惑。“王上喜欢我哪里呢?”不过他却故意没有说明白。
  若真如裴嗣衣与白辞所言,那么以琳琅对自己的了解,即便自己不说,他也该明白才是。
  “左一句‘王上’又一句‘王上’,你倒不嫌烦。” 想到之前白辞给到药还没有让远之服下,琳琅起身走到桌前倒了杯水,将药递给他。
  “那王上想我怎么称呼?若我直呼你的名字,即便王上不怪我,怕也是有人会怪我。”
  琳琅一撇嘴,“这里有其他人吗?又不是没叫过。”
  聂远之怔愣,倒是不知琳琅口中所说的意思。
  琳琅见他那般表情,又觉得自己占了上风,挑眉道:“聂远之,本王此刻说的话,你可要听好了。”伸手捧住对方的脸,琳琅突然正色道:“本王是喜欢你,不过若要问我喜欢你哪里,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你自己去发现,本王不能告诉你。”
  说完,琳琅突然起身退离床沿。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床榻上的聂远之,恢复了往常般态度神色:“关于清妃一事,还不算彻底完事。这几日你好好休息……”之后的话,他竟是说不出口来。
  幸而此一时,先前吩咐前去准备膳食的侍卫回来,敲响了屋门。
  琳琅命人放下东西离开,转身看向聂远之时,对方已经挣扎着自己从床榻上起身。
  心底虽说不愿,但以聂远之那倔强的性子,
  想必是断然不会接受自己扶持的。故而仅是取了外衣替他披上,让他缓缓落坐到桌前。
  “清妃的事情,我也知道没那么简单。”接过琳琅盛来到粥,边搅着等风吹凉,边将话题回到刚才提及的事。
  此事不仅关系到自己,他不得不挂心。他性子如此,到了哪里都是这般。心底,也徒留无奈而已。
  “王上现在怎么想?”
  “按北国律法办事。”琳琅不想骗他。
  “那么按着北国的律法,当如何?”
  “……”
  “你且说无妨。”远之微微一笑,就着吹凉的汤勺,小试一口。他低了头将实现集中在面前的薄粥之上,即便如此却依然能感觉到另一头传来的火热视线。
  佯装不知,心底却是知道,这全因自己那一声称呼的变化。
  “按着北国的律法,以下犯上者,示以鞭刑。”
  琳琅的话说到这里,聂远之就明白了。要说以下犯上,那不会是在说清妃。琳琅的这话,分明是对自己说的。
  琳琅迟迟等不到聂远之的反应,反而先焦躁起来。“你没什么想同我说的?”
  “我该说什么?”喝了一半的粥瞬间带了点苦味,远之抬头一笑:“我说什么,你便能听我的吗?”
  琳琅抿唇不语。
  远之瞥见他的神色,忽然忍禁不住轻笑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琳琅面前这么笑。笑了一会儿,见琳琅脸色更差,这才缓缓收敛。
 心里也忍不住为琳琅的态度转变拍手叫好。远之扪心自问是做不到如他那般,放下所有芥蒂。然经此之后,自己也不再会故意与他作对就是了。
  “你莫怪,我只是……”一时间,倒也真形容不出自己的所作所为意为何。
  “罢了。”琳琅胸口几个起伏间冷静下来,“你若是没有话对我说,那就这么着吧。”
  “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你也说了清妃其父在朝中颇有势力。虽然我自认当日我所作所为没有任何的错,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我还懂。要是解决此事的方法必须要我受罚,我何须犹豫?”
  琳琅笑了,他伸手覆上聂远之冰冷的手:“律法是死的,人生活的。关键还要看我这个王上的意思,你说是吗?”
  “这是北国王上该说的话?”
  “如何说不得了?”琳琅笑得轻浮:“我不禁要说,我还要用做的。”
  聂远之只觉得一阵恶寒,“你想做什么?”
  “你说呢?”琳琅覆在远之手背上
  的手突然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一个用力轻易就将人拉到身边。“远之说,为了清妃这事,你是不是该好好讨我欢心才是?”
  聂远之皮笑肉不笑:“王上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哪给好听,哪个本王爱听,你便说哪个。”
  “……”聂远之之前就知道眼前此人乃伪君子、真小人,如今看来,还多了条假正经,实无赖。当真是前世欠了他的,这辈子才会认识他,惹来这段孽缘。
  “王上想要我怎么讨好你?”
  琳琅双眼一眯,笑而不语。不过那眼神,明显教唆着对方往床榻的方向看。
  本该是厌恶之极的,此刻被琳琅这么一搅和,反而倒是轻松起来。
  “就我这样的身子,王上舍得吗?”
  琳琅动作一滞,想到白辞托人捎来的话,一咬牙忍下了内心烧起的欲-火。只是这脸上的颜色,怎么也好看不起来。
  “好好好,倒是学会怎么说话了。”
  是自己这阵子对他太好了,才让他敢这么拿问题搪塞自己。不过,他这样的转变,自己乐于见到便是了。
  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聂远之的变化。
  “多谢王上夸奖了,劳烦您松手,这粥还没喝完呢。”
  琳琅无可奈何,只好作罢。眼睁睁看着聂远之慢条斯理的喝着粥,不时撩拨耳侧滑落的发丝,还有那胸口的衣襟是怎么回事,喝个粥那么几个动作,就能露出那么大片皮肤来?!
  才不足一刻,琳琅便“噌”地一下站立起来。
  “我明日再来。”
  他大步急促地走出屋子,片刻都不敢停留。
  屋内,被留下的聂远之静静的停顿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自己,随后裂开嘴无声的笑起来。
  

17、转变

  聂远之再次见到小萨子是在一周之后,主仆俩一见面,一个就不停掉眼泪。
  “主子,你怎么成这样了。”小萨子边擦眼泪边挨近床边,一见到那交错横成的鞭伤眼泪就止不住:“王上还真舍得让人下手,瞧你这伤。”
  聂远之不能动,只能背朝上地趴在床榻上侧过头来安慰:“行了,别哭了。瞧你说得都是什么话。不是最崇拜你家王上的吗?一阵子不见到是会说胡话了。”隔墙有耳,他能在自己面前放肆,别人却不一定容得下他放肆。
  “我说的是实话。”他那天可是听见王上同贺大人说话的,之后他就被带到裴相大人府上,陪着他那从老家来的姑姑。直到今天,裴相大人才将自己带回来。
  一路上,他也听说了不少事。原来这几天朝中可不太平,由济鲁特大人带头的那群人,一起上奏弹劾聂主子,其中的缘由别人不知道,小萨子心里却是明白的。
  不过他家王上也不是好惹的,按着北国律法办事,显然有人想要反对也反对不得。只是苦了他家主子,之前的伤势还不知好得怎么样,这一回又躺下了。
  “你家主子命大,死不了。”聂远之想要伸手去摸小萨子的头,可惜轻轻一动就牵扯到了背上的伤,疼得一阵发汗。
  其实他这回倒真觉得琳琅瑜邪做得对。站在他那个位子而已,这么做,对自己来说已经是仁至义尽。况且,也正如他之前所说,行刑之时,那几个动手之人显然是手下留了不少情。否则,他还真是凶多吉少。
  想必在此之前,琳琅瑜邪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让他一连几日服下白辞的药,那药之神奇,竟让他早就溃散的真气慢慢能重新凝聚起一些。
  而当日行刑之后,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分明又再次见到了白辞。
  如果不是琳琅的安排,白辞又怎么会凑巧出现。
  那个人,是真的在向着自己。
  “主子在想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小萨子一句话顿时让聂远之脸上的笑容僵硬起来。
  他在笑?原来想到刚才的那些事,他竟然情不自禁露出笑容?那个琳琅瑜邪……
  此一时,屋子的门被人打开。屈跪在床边的小萨子回头一瞧,立马低下头去。
  “王上,白大人。”
  “你起来吧。”琳琅一进屋,视线就始终留在聂远之身上。当日行刑他也在场,虽然知道白辞的药效已开始发挥作用,自己安排的人也不会出岔子,但那一鞭子一鞭子下
  去的时候,心里还是不怎么舒服。
  “白辞,你看远之今日怎么样?”
  白辞把了把脉,微皱的眉头才舒缓开:“若这几日多加注意,那还能赶上月初的冬猎。”
  能让白辞这么说,那是真的没多大问题了。琳琅心里也松了口气,“既是如此,这阵子还劳烦你多费心了。”
  “王上哪里的话,王上的君我是臣,王上说的话白辞怎敢不从。”白辞这话说得有些儿怪味,这不能怪他,这次的事站在他的立场是完全不同意的。若非贺显劝说,加之他那元气丹刚刚炼成,恐怕也不能确保聂远之的小命安然无恙。
  自己劳心劳肺做了那么些事,话里头带些事后的怨气,总不为过。
  琳琅不是没听出白辞话里的意思,不过他倒也不在意。凡事看的是结果,今日他心情甚好,能将清妃之事解决,白辞功不可没。
  “昨日贺显那送来了不少各国进贡来的药材,也不知是否和你心意。我已让人送到你那处去了。”他也知道白辞的喜好,此人不爱财不爱权,唯独乐忠于医理。
  “那还真是多谢王上厚爱了。”白辞既然人也来看过了,自觉没必要多留在此。而听闻琳琅刚才之言,一颗心早就不在此处了。“聂大人无大碍了,药方我回去开好了会命人去准备。三日后我再来探望。”
  “多谢白大人。”远之笑着回应白辞的好意。对于这位救命恩人,他一直都是尊敬感激的。
  白辞走后,琳琅便被人唤走了。看琳琅走时的表情,似乎是发生了什么要事。聂远之躺在床头,难得的没去想一些往事,反而开始琢磨清妃这件事的结果。
  他将正在忙活准备饭菜的小萨子唤到身边来,“先不忙,我有些事要问你。”
  “主子想问什么?”
  “这段日子都去哪儿了?”他知道琳琅对他另有安排,不过还是想听听小萨子亲口怎么说。
  “啊!对不住主子,明明主子受了伤,不过裴相的远房姑姑来了都城,王上怕别人照顾不来,就让我去照顾了。那姑姑,我倒也也见过,所以不会陌生。”
  “所以这阵子,你是待在裴相府上?”这的确是个妙招,一朝宰辅的府邸,谁敢乱闯?看来琳琅的确没有骗他。
  “是啊。”小萨子点头。
  “那清妃如今怎么样?”
  “主子不知道?”这回小萨子有些讶异,他没想到主子竟然不知道这么大的事。
  “我该知道什么?”
  琳琅什么都没对自己说,他该知道什么?他只知道,清妃的家底,是琳琅都不能随便得罪的。
  “王上没对主子说吗?”奇怪了,王上没说,那主子为何没埋怨王上令其挨鞭子呢?
  “没说。”远之不由蹙眉,这事总有些隐隐不对劲。
  “啊!”小萨子一惊一乍的,见自家主子表情沉了下来,于是连忙接口:“想必是王上不想让主子操心才没有说。那清妃,被贬为平民逐出宫去了。当日动手的那宫女,也同大人一样受了鞭刑,不过她只是区区一介宫女,这几百辫子下来,人是留不住的。”
  “死了?”
  “死了。”
  聂远之沉默,表面虽是风平浪静,心底则是波涛汹涌。他怎么也没想到从小萨子口中会得到这么个惊人的消息。
  清妃竟然被逐出宫了!那济鲁特呢?他定然不是不想插手,而是插手不得。原来当日琳琅所说的不会让清妃好过,便是如此处理。自己当真万万没有想到。
  为了自己这么个伏臣,为了自己……琳琅瑜邪,自己当真是猜不透他!
  “主子,您不高兴吗?”
  “我该高兴吗?”或许他是该高兴,可他却发现自己高兴不起来。济鲁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才是。琳琅虽然不怎么提及北国朝政,但小萨子在他耳边却经常唠叨。所以他知道,朝中并不那么太平。
  这一次,琳琅是彻底得罪了对方,为了自己。
  小萨子却不知道聂远之的心思,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想了半天,才蹦出一句:“主子,王上也是要面子的人。只要私下对主子好不就行了么?挨了几鞭子的事,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了。”
  聂远之一听,瞬间被逗笑了。
  “萨儿,你这话……哈哈哈……说得真是……”小人。不错,看来小萨子也终是看清了他们王上那人的本质,乃一小人是也。
  小萨子不知远之在笑什么,不过见他不再沉着张脸,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
  “主子,吃饭吧。您也饿了。”
  聂远之止了笑,今次之事后,他心中默然地决定了一件事。


18、冬猎(一)

  腊月之始,农事告竣。北国多游牧民族,喜涉猎,乏务农。每当腊月来临,一年岁尾,掌权者不当带领族人举行冬猎,遂传递至民间。
  自从北国建国来,这项任务便落到了琳琅瑜邪的头上,自此也有几两三个年头了。今年也如往年般,冬猎从腊月初一开始,为期五日。
  不过在冬猎之前,王上还需带着臣子进行祭天,沐浴用斋一日夜,第二日才正式进入皇家猎场。
  这是聂远之来北国度过的第一个冬天,比起出来时谈不上更冷,但迎面吹来的阵阵刺骨寒风却提醒着他时季的悄然变化。
  祭天仪式凡四品以上官员都必须参加,他这个从四品的参里本是无需随行的。但出发前一天,裴相的一句话却让他不得不同行。
  从祭坛到冬猎场路途并不远,但若是从皇宫自行出发前往冬猎会场,却是要绕道而行。考虑到他的身体,裴嗣衣特意安排让他随行。当然,这里头也有琳琅瑜邪的意思。
  说到琳琅瑜邪,这段日子鲜少与他见面。唯有的几次,也只是寒蝉几句,问问身子的情况。这次冬猎,他主动找了裴嗣衣,对方虽然惊讶,却答应了找机会让琳琅与自己见上一面。
  按着小萨子的说法,若他想见琳琅,命小萨子传个口讯,相信琳琅一定会抽空来见。不过远之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将这件事放到冬猎之时。
  听说冬猎的时候每个官员都能挑选自己的弓箭,自由狩猎。有多久了,他没有接触马匹,没有碰触弓箭武器——这些他曾经最熟悉的东西。
  心里有些期待,气色也因此好了许多。
  “远之,马上就到了。”
  贺显祭天仪式结束后就跑来与他一起行动,前头的队伍有裴嗣衣跟着,已经没有需要他安排的事儿了。
  “你看。”
  随着贺显所指的方向看去,一整片白绿相间的色彩撞入眼中。那是一望无际的密林,在白雪的覆盖下行程壮观的冬景。
  在海青,他从不曾见过这样的景色。聂远之情不自禁地拉住马儿的缰绳,驻足停留。
  “别看这片密林安安静静的,等冬猎一开始,可就要闹腾上好几日了。”贺显与聂远之并肩,知道他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色,参加这样的活动,便热心解释:“冬日里的动物比起普通的更难捕。能在寒冬中行动自如的动物总有他们的特性。如白熊的强壮,冬狮的勇猛,猎豹的迅捷……等狩猎开始后,远之还是不要落单行动的好。”
  “贺兄可曾大获全胜而归?”
  “呵呵,我是文官,这个可不在行。不过若要说文官狩猎在行的也不是没有,此人远之必定不陌生。”
  “噢?”聂远之微一细想,“莫非是裴相大人?”
  “哈哈哈。不错,正是
  他。”贺显面露钦佩之色:“别看裴相斯斯文文的,对于狩猎之术可是厉害得很,常常与王上不分伯仲。”
  远之轻笑。难怪,怎么说,他与燕离也属同源。
  燕离……
  当年的事,如今看来还要诸多内幕。对于燕离的感情、对墨彻的感情,昔日的他不想去提及,只想逃避,然现在却是不同了。
  他要知道一切的真相,即便会再次经受那种锥心的痛。唯有跨过这道鸿沟,他才能在这个北国,在这片土地上重新开始。
  他想要重新开始。
  不管琳琅瑜邪这些日子表现出的转变是真心或假意,他只是想试试,让自己再相信一次,再选择一次。
  “不过要说厉害的话,这两年的获胜者可不是裴相,也不是咱们王上。”贺显压低了嗓音道:“远之要不要再猜猜是谁?”
  这回,远之摇了摇头,浅笑的表情不变。“朝中的人,我多还不甚熟悉,哪里会猜得到。”连喊得出名字的,也没几个。
  “这个人你虽不认得,但对方可不会认不得你。这次若是见着了他,记得躲着点,咱们王上可是费尽心思不让他见到你。”
  这么一个人,会是谁?“此人对我有敌意?”
  贺显一挑眉,敌意吗?想必可不止敌意那么简单。他话还没想好怎么说,就见聂远之自顾自笑叹起来。
  “该来的躲不掉,随遇而安便罢。”他想他知道对方是谁了,“若我没猜错,贺兄口中的那人,是萨克尔部的济鲁特大人吧?”把人家女儿害得那么惨,自然会招人记恨。
  “咳咳。”贺显没想到对方会那么直接的把名字都报上来,四下一打量,幸好这里都是王上身边的人。“远之真是快人快语。”他还能说什么?人家都已经猜到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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