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冰用手指在小镜上一点,镜中云遮雾绕,一片朦胧。他道:“你可知这楼为何叫摘星楼?”
花落道:“师父从来没有跟徒儿说过摘星楼的不同,徒儿一直猜想,师父兴许和小苍山的师父一般,会奇门之术。”
白冰道:“关于这些事,你一向乖巧,我不说的,你从不会多问。”
他看向花落的眼睛,沉声道:“为师不是此方中人,你也不是。”
他这话说得有些突兀,花落只是望着他。
白冰从长桌下方的小匣子中拿出一块绢布,放在桌上,摊开来,里面是一块青白玉佩。
他道:“我一直没有把这个还给你,你也从来不问我要。我便知你心中只一心为花太尉一家报仇。”
花落面沉如水,两眼盯着绢布上那一行小小的血字:“遍寻无果,不似此中人家”。他眼眶绯红,手指用力抓着膝盖。
白冰声音如一汪静水,缓缓道:“花太尉也一直在为你寻找你的家人,临终时方才不得已写下这一行没有结果的小字。单凭他能写下这行字,便知道他在为你寻找亲人的过程中花费了多少心血。”
花落道:“那我是什么人!爹爹为什么不活着为我继续找?”
“莫要说这些痴话。”白冰喝止了他,又沉沉道:“为师可以告诉你,你是什么人。”
花落抬眼看他,眼神说不上是渴望还是心痛,抑或是,还有一丝犹豫。
白冰不肯放过他,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是我白家流落在外多年的孩儿。我们白家是修仙界鼎鼎有名的仙门世家,你是我们白家最为尊贵的小公子,白之野。”
花落苦笑,“为什么又是修仙?流水最怕他身边的人去修仙了。”
他的反应着实有些诡异,因为他心中半点惊讶也无。从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已经让他知道自己和别的小孩子的不同了。他能听懂花Cao的言语,听懂白云飞鸟的言语,他能平白让一株不存在的桃树长出来还开满了花送给流水,他也能听到黑暗深处最幽深的恐惧和哀嚎。
这些一直都伴随着他的东西,从来都在跟他说着他的与众不同。小苍山的不同他也一直看在眼里,师父做的那些样式不同却能大能小能防寒保暖冬暖夏凉的衣裳他一直都知道不一样。也只有流水看不出那些衣裳的不一样。
逢源飞升之后,他看着流水失魂落魄担忧恐惧的模样,心中也很怕自己和修仙有什么瓜葛。
可怕有什么用呢?如今还是被证实了。
他沉声道:“师父,不要让流水知道。”
白冰目光幽深看着他,道:“徒儿,为师想带你走。”
花落眼睛落在那一行血字上,“师父,我爹娘待我如亲子,从来没有因为我的不一样嫌弃我舍弃我,还想方设法送我去小苍山隐瞒。我弟妹敬我如兄长,从小只为我的不一样心生欢喜。我若是不能为他们报仇,不管去了哪里,此生都不得安宁。他们死的那天,我也不想苟活于世。若不是为了报仇,我何苦等到今天。徒儿此生不能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拳拳爱护之情,已是人世无情。若是还不能为他们报仇雪恨,我死后还怎么和他们团聚?”
他语气坚定,“师父,徒儿此番,不能从命。”
白冰叹气,拿起桌上小镜,用手指又点了一点,道:“此为星辰镜,能观星辰变化,能看人间生死。为师近日一直在看你的星象,每一次都是云遮雾绕,半分也看不清明。这是此间从未有过的事。”
花落不以为意,道:“既然看不清,便是没有定数。既是没有定数,便是人定胜天。师父莫忧,徒儿没有想过事情会一帆风顺。此镜既然显示的是云遮雾绕,也即是说此去最多也就是有惊无险。只要太尉府满门大仇得报,徒儿受点惊又算得了什么?”
白冰笑,“你倒是会解。为师一直没让你学着摆弄这些,着实是埋没人才了。”
花落忽略他话中的小刺,道:“我心不在此,师父教了我也学不会,平白惹师父嫌。师父等我回来,我心有空闲了,便跟着师父也学学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省得师父一个人琢磨太寂寞,还一个劲儿钻牛角。”
他那浑不在意的模样使得白冰眼中忧虑更甚。花落不想在此事上纠缠,指着星辰镜,笑眯眯道:“师父看不清徒儿的,徒儿更想知道流水的,师父不如帮徒儿看看流水的星象。”
白冰收起星辰镜,道:“不必看了。你二人此生,命运相连。”
花落笑嘻嘻的脸上瞬间血色全无,他诧异地看向白冰,“师父?”
白冰冷冷道:“生死有命,多思无益。你既心意已决,便万事小心。”
花落:“……师父,徒儿不明白这是何意。”
白冰冷凝了神色,“星辰镜照不出你的命运是注定的,从来如此。但是你的生死在这个世间还是能看到一二。如今星辰镜又是混沌一片,绝不是你说的有惊无险,而是九死一生。流水待你如何你自己知道。你活着,他便好。你若是死了,他会如何,我想你比为师更明白。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个门是出还是不出。”
白冰把话说得很重,重得花落不敢再轻易说要去报仇雪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