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于流并着脚扎在猫眼里,飞快地抹了一把汗水。
“真来?”唐予歆吮着手背上的沫子,微醉的一汪眼飞在江于流烫着的脸上。
半个多月未见。
江于流笑,“不是说好了?喝酒得叫上我。”
来就来吧。还带着一捆烧烤,三瓶啤酒吊在袋子里。
稀稀落落,酒液绊着唐予歆的脚步。
不过是江于流不定时推送笑话。唐予歆回复哈哈。瞬间即回一个在做什么的呆猫表情。
“在家,喝酒。”
算标点六个字,一字十元,顶不上江于流酷暑天气火箭发射一样空降的本金。
酒酣耳热。江于流带的烧烤早瓜分干净。
唐予歆手里玩着扎一次性餐盒的橡皮筋。想起什么似的,说给她变个魔术。
交叉的两根皮筋分别套住两手指尖,唐予歆玉手在江于流眼前撑紧皮筋,轻轻一晃,双手贴近的一瞬,绷紧的皮筋倏忽分离。
江于流一愣,唐予歆把皮筋交在江于流手里,瞧着江于流来回摆弄,响亮地笑起来。
“有烟么?”唐予歆靠在沙发另一端,大开叉的长裙裙摆藏不住微蜷的双腿。对着瓶子吹,眼睫颤颤,脸微红,唇瓣晶莹。既非女侠,又非弱女,一副骄狂模样。
江于流烟瘾已忍了一夜。记得唐予歆不抽。稍稍犹豫,唐予歆探过来摸在她腰间。
皮筋弹飞出去,江于流一下捉住她的手。
“躲什么?带了什么管制器械?”唐予歆玩味地打量,两人贴得很近,闻得到对方身上的气息。江于流喝多少,面不红心不跳,此刻却目光微妙。
“我哪敢?”
江于流从口袋里拽出半包瘪了的红双喜。火机就放烟盒里。
唐予歆两指纤纤,摆弄着,夹好。
空调吹得火苗扑灭。江于流护住风,“你吸一下。”
烟头一红。烟从唐予歆唇心吹出。江于流犹豫着抽出一支。唐予歆凑得很近。也想就玩笑一样就着她那一支点燃。却还是微微后靠,自己点打火机。
“一直想不通,她那么惜命,酒精都不肯沾,怎么会抽烟?”
“她”。这个字。只有称呼那个人,才能随时随刻在某句话中幽灵一样阴魂不散。
江于流很记得,晏君那支寿百年,总是留很长一截便按灭。烟头常常弯折,成V型。
江于流是恨不得烟屁股也拿来抽。
问晏君。说觉得留长一点比较好,过滤作用。
江于流听她一本正经,忍住没有笑。
“她跟我瞎扯。‘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痴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我呢,普普通通一个。既没有癖好,也没有任何出挑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会认识她。”
烟雾里,唐予歆的目光像被时间黏住。
江于流无法打断。
唐予歆将半支烟烟蒂削灭在易拉罐口,投进去。
再回头,不知哪里,似全都改变。
“16号傍晚你连打了四个电话。我没有接。”唐予歆挑起眼看她,“为什么?”
江于流一怔。
“你为什么不接?我也很想知道。”
唐予歆脸色依然严肃。
江于流只好说,“我……喝多了。”
“那天的枪战。你在吧?”
唐予歆绝不留情。江于流明白自己真是愚蠢彻底。
院子里只远远停着的大货和稍近的两辆小轿车可以做掩护。火光从二层小楼上闪成一片。炽烈的空气,要将人燃化。
眼盯着,扣动扳机,楼上的人表情都未变,眉心溅起一点红。血合着脑浆穿出去,溅成飞雾。
她是出来讨生活的,一不小心搞到要玩命。子弹冰雹一样砸在红砖地上,落不下脚。还是一不小心,燎着皮肤。
同伴被射中,飞旋的金属卷进皮肉,碎裂骨骼。他那刻的目光,似乎是不肯相信,又似乎早料到总该是这样。吼江于流快上车。
江于流有错觉,看到的那些场面,横尸在酷日之下,是她自己。
断手断脚算什么,能饶过一条贱命,称得起福大命大。
她怀着怎样的心情一遍遍拨出通话。嘟嘟的声响里夹着密集的心跳,等到声音都尽了,机械地按下重拨。除了这个人,头脑里空白似满屏飞霜,再想不起其他。
却是授人以柄。
“我找出一个人,和晏君案脱不了干系。邱永福的手下,御园酒店的打手。那天你把我从里边带出来,对那里应该很清楚吧?你跟在易樊云身边出生入死,是我小瞧你了。”
江于流沉默。有一瞬露出狰狞表情。唐予歆被困兽一样的凶光钉住,不寒而栗。只是一瞬间,唐予歆按住江于流肩膀,握住桌面一根钢签,尖利处已抵在江于流颈间跳动的脉搏。
☆、一入江湖岁月催
江于流把烟头伸到长沙发外。掐熄了丢在地上。
唐予歆心里明白,眼神依然倔着,眸子清亮。也许这才是醉酒的效果,木然。倒不是自觉英勇无敌,豁出去了。
江于流轻蔑一笑,摊开两只手掌,平举起。
“要问什么?我一向有问必答,唐警官。”
“晏君出事的时候……你有问必答?你口口声声说不知情!”
“你也知道我只是跟着老板开个车。真有什么牵扯人命的事情,我去干嘛?”
唐予歆眯眼,“是吗?我们遇到的那天晚上,你说的是在中山路看到我。你去做什么?”
江于流脸色一沉,“路过而已。”
“说谎。”唐予歆签子按得江于流皮肤陷下,不知道是随着她心跳,抑或是唐予歆自己手抖起来。“你去看晏君,手里还拿着花。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