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如旧 作者:若花辞树(下)【完结】(43)

2019-03-28  作者|标签:若花辞树 如旧 作者 若花 辞树

  “阿秀,若是我们输了……”濮阳低声道,前世她孑然一身,无甚可惧,今生再输,怕是要连累阿秀。

  卫秀却是坦然笑了:“纵然输了,也还能死在一处,总好过……”她眼睁睁看她饮下毒酒,却束手无策,留她在世上,独尝肝肠寸断。

  濮阳等着她说下去,卫秀却闭口不言了,她不由追问:“好过什么?”

  卫秀一笑,目光轻柔地看着她:“好过在萧德文手下讨生活,平白受辱。”

  如此洒脱轻快,使得濮阳也一扫阴霾,跟着轻松起来。

  京中还未察觉,皇帝那一病,看似寻常,实则,已是天翻地覆。

  濮阳与卫秀想的没错。皇帝已下定决心,要立萧德文为储。他日渐老迈,寿数不可期,东宫已不能再空缺了。诸王指望不上,干脆就立长孙。萧德文还小,这点确实棘手,但也正因他小,还能教一教。只要让他再活十年,教上十年,萧德文便是个蠢货,也该懂得为君之道了,那时他已二十,不算太幼,他再为他留下一班可靠的大臣,再佐以濮阳这样的宗室长辈,大魏便可无忧。

  他还考虑到王氏。王氏是外戚,人才辈出,在朝中一呼百应,如今有王丞相坐镇,王氏众人虽也有几个有小心思的,但总体来说,还算稳当。人主不能不算计臣大欺君,一旦王丞相故去,王氏势力盘根错节,若有不轨之心,着实是个麻烦。萧德文势必压不住,但等他即位,便有新的外戚,新旧不相容,正好能平衡,再来,到时七娘也该比如今更为老辣,让她去收拢部分王氏势力,应当不是难事。德文是小辈,与七娘并无冲突,但若换了晋王这等心怀鬼胎之辈,七娘便未必肯为他弹压外戚。如此,连权臣坐大的苗头也给扼杀了。

  想的十分美好。但施行却不易。皇帝自是晓得其中艰难,他也没想过一蹴而就,他打算春风化雨,潜移默化着来,还有诸王,也要让他们认命,保一条性命,留一生富贵,也不能怪他这个做父亲的狠心。朝堂之事,转瞬即变,慢慢施行上几年,足够沧海变桑田了。

  皇帝只盼上苍能多与他几年寿数,让他安排好这些事。

  圣心既有成算,处理政务之事势必便会有所偏向。待到秋季时,赵王便隐约察觉,他行事之时,似乎有些凝滞,不如往日那般顺畅了,不过这点凝滞不那么明显,况且看荆王,前几日他门下一刺史做差了事,叫陛下黜了,这一对比,他这里那点小羁绊,便不值得放在心上了,倒是幸灾乐祸更多些。

  那位刺史做差的,正是秋收的大事。

  早在第一拨冬小麦成熟前,濮阳便入宫过一回了。旁人有事要禀,需写奏表,一层层往上递,濮阳不必,她空着手,便入宫面禀了。

  “今年天旱,庄稼长势不好,听底下说,小麦颗颗干瘪,怕收不到几斗,朝廷还需划出粮食来,以备不时之需。”

  衮州刺史是一为民请命的好官,他写在书信中的事,濮阳记在心上,特去信其他几州府问过,年情确实差了些,她唯恐不提前预备,事到临头让百姓受饥,便早早入宫禀了。

  濮阳是第一个奏明此事的人,皇帝听她一说,也放在心上,上朝时,问了其他大臣。京官哪能对地方上的事一清二楚?需底下禀上来,才能做出应对,丞相总领朝局,还知道一些,证实濮阳所言非虚,余者竟是无几人知晓此事的。

  那时,皇帝便有些生气了,压着怒火,指派了任务下去,令各州府做好防旱的工作。结果,这般提前防范之下,那刺史治下仍是饿死了人,非但如此,他还来信京中,请荆王代为转圜,欲将此事瞒下来。

  皇帝极爱护声誉,更是容不得有人欺瞒,此事被代王系的御史当朝捅了出来,皇帝大怒,当下便黜了那刺史,又归罪荆王,下诏痛斥。

  一名刺史遭黜,又有一位藩王受斥,朝臣们行事更多了几分小心,京中氛围便有些紧张。

  这等情形下,有一人却兴奋得很,那便是萧德文。

  他感觉到数月来,陛下似乎对他更加关心了几分,时常召见,过问功课,甚至还有一回,与他提起了朝中大事。

  他敏锐地察觉到皇帝的变化,既高兴,又得意,还唯恐自己会错了意,急忙上公主府请教。他现下在公主府所受待遇好了不少,以前是待不了半个时辰,目下勉强能坐半个时辰了。

  卫秀不喜欢他,只将事说完了,便打发他走,懒得理会。

  萧德文是一心细如尘之人,自然察觉到了,然而一则,卫秀所言必中,遵她之语行事,总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再则,她从未提及要什么好处,显得十分正直可靠。萧德文便以为她与他不亲近,当是性情清高所致,不留他久坐,应是怕招人侧目。

  竟也自己说服了自己。

  他双目泛光,浅掩着振奋将他这段时日所感说了出来。虽想表现得淡然一些,有气度一些,语速仍是加快了许多:“姑父,陛下是否真的……”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颤着声道:“真的,有心立我?”

  卫秀不紧不慢道:“有心立你如何,无心立你又如何?”

  她说得轻巧、浑不在意,如一盆冷水从萧德文顶上兜头淋下,他当即便十分不悦,但卫秀的话,他习惯性的便要琢磨一下,这一琢磨,怒意没有了,变作了惶恐,他跪坐到卫秀对席,惊疑不定道:“姑父是说,陛下在试我?”

  “真金不怕火炼,你做好本分之事,陛下试与不试,你都能行得正坐得端。但你若偏离本分,令陛下不满,便是已为东宫,也能废黜。”卫秀徐徐道,转头来看萧德文,“你可明白?”

  她手中拿着一柄剑,萧德文来前,她正持剑赏玩。此剑名鱼肠,“逆理不顺,不可服也,臣以杀君,子以杀父。”相传此剑,正是用以弑君杀父的刺客之剑。

  萧德文已被卫秀点醒,正心惊胆战地想着近日可有逾越之举,此时缓缓低首,看到那柄鱼肠剑,只见剑身短小,钢韧无比,剑刃上还泛着森冷的光,光线映入他眼中,霎时一阵胆寒。

  “侄儿明白。”他忙道,面上还有后怕之色。

  卫秀将剑入鞘,放到一旁几上,看了看萧德文的脸色,笑着道:“你要猜陛下的心思,猜中了,也不要显露出来,他要什么,你便努力做好。略迟钝些也无妨,但千万不要自作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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