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爷的儿媳妇GL 作者:桒陌【完结】(40)

2019-03-28  作者|标签:桒陌 民国旧影 边缘恋歌

  静贤真的张开那小小的嘴巴说了一声阿姨漂漂,仍然有些咬字不清,但我们都听得一清二楚了。她大概想说阿姨漂亮,但她笨拙地小舌头还是拐不过弯。饶是如此,毓敏秀也已经高兴得从马夫人怀中抱过静贤亲了又亲,马夫人则扬起了她骄傲的头颅。静贤的第一声“阿姨”是叫我的,后来我一直和马夫人分享着这个称呼,但这句“阿姨漂漂”令我深深地嫉妒起来。我们曾处在一种势均力敌的状态,我自恃有着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却在不经意间输得一败涂地。我一心得意于尽管我一直和马夫人分享着这个称呼,但大部分时候它都是专属于我的,在那些时候它是独一无二的。转瞬间,我再也追不上她的步伐了。马夫人因为这句话还办了一个小小的聚会,也邀请了我。就在戏班不远的一个饭馆,我们庆祝静贤在两岁之前开口说一句完整的话。后来,她还以此为由(因为静贤说出的第一句完整的话不是‘妈妈好看’而是‘阿姨漂漂’,而且不是别的阿姨漂漂,而是当着众人的面说她这个阿姨漂漂),认为静贤跟她有缘,成了静男和静贤的干娘。是的,这或许也是她特别偏爱静贤的原因。愚不可及的我,竟然时至此刻才看得清楚。当时,我又在迷糊什么呢?

  那两年,我在各个医院间穿梭度过,羞辱地在各个走方郎中间荒唐度过,在一颗一颗药丸和一碗一碗浓稠的草药中度过。我着了魔似的以为这一切都是我谨遵神的旨意得到的善报,静男静贤越是可爱,我越发觉得我应该生下一个孩子作为见证。命运充满这样的戏剧性,可笑的是梦想终于成为现实的时候,我竟不能感受到深深的失落之后那如愿以偿的喜悦。关于我的孩子,我肚子里已经七个月大的孩子,我怀着太多太复杂的感情,而我再也无法一点一滴细枝末节地分解出来。或许感情从来就不曾真挚过,因为我从来就不曾毫不动摇过,我总在摇摆之间。惩罚我的不是我对一个女人的爱恋,而是我对一个女人动摇的不够真挚的爱恋。

  记事本从我开始决定记录这一切开始,故事里再没有我们了,只有静男静贤。一直到最后一页,她和马夫人带着静男静贤去幼稚园,在温热的阳光下留下温暖暧昧的身影,像一幅古朴的画面,两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一点都不违和的画面,定格了。马夫人什么时候来到我们的生活里呢?我一遍又一遍地翻阅着厚厚的记事本,但什么都没有发现。她就像一个无所不在又无影无踪的病毒,早在不知何时就已经将我们俘虏了,而我们竟毫不自知。但愿,不仅仅是我就好了。

  我在桌前坐下来,摊开最后一页。空白的纸张散发着柔和的温度,就像那个暧昧又被匆匆拒绝的吻,很快被苦涩的泪水覆盖了。这么多这么多的故事,就在不经意间被另一个女人代替了。是的,一个女人。不是她道行太高,而是我沉默得太久了。只是我沉默的爆发没有换来她的恩爱与缱绻,没有换来梦寐以求的爱情,没有得偿所愿的幸福,换来的只是她的逃避,逃到另一个女人的怀里。

☆、第 55 章

  然而我终究没有走成。

  我终究不能不辞而别。我的爱情死了,无论如何,我都得埋葬它。但是它又怎么会死了呢?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它埋入那冰冷的地下,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它成为污秽的食物,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它融进卑微的尘埃里。我做不到。

  毓敏秀终于回来了,仍穿着那件旧衣服,这不禁让我想到那个过去的夜晚,她一晚上都和衣没睡,她脑子里时时刻刻都想着我,以及我的那个吻。我开始奢望着只要是我就好,不论是好人的我还是恶魔的我。我可能将要走上恶魔之路,而那时候我还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始终没能像我说的没有在一起的执着,原来它一直都潜伏得好好的,就等着伺机将我吞没。我的爱而不得成为罪恶的魇。

  我再也顾不得丁建业了,我甚至顾不得那是在院子里,在身边时不时有人走动的院子里,在这个长着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的世界里,我等到了她。她站得离我很远,警惕的双眼像一只受伤的小鹿,而我就是那个让她受伤的猎人。我意识到我可能把她逼得太紧了,我和丁建国没什么两样。

  “秀秀。”我说。

  她紧闭的嘴巴就像她紧紧关上的心门,只是转动的眼睛示意我把话说下去。

  “我等了你一晚上。”话未出口泪已润湿眼眶,“你去哪儿了?”

  她用极细极轻的声音回答我说去了马夫人那里。

  “她好吗?”

  她大概以为我疯了,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就那样从喉咙里溜了出来。果然是本性难移,不管过去多么年,我始终是最善于答非所问的。她沉默着,没有准备回答,也没有离开,似乎在等我说下去。

  “我以为,你都懂。”

  ……

  “你在地震中不顾性命危险找到我,在废墟中抱着我,问我哪里受伤了,安慰我说没事了,那时候我以为你都懂。”

  “换成任何一个人,我也会这么做。这是我的责任。”她解释。

  “那去花莲的路上,你靠着我的肩膀,你的手放在我的怀里,又是因为什么?”

  “我……我……我那是累坏了。”

  “我和丁建业的感情出了问题,你替我做主,你从中斡旋,你为我主持公道。”

  “我不仅仅是为你,还有建业,还有阿母,长嫂为母,我不想阿母老了老了还要如此操劳。”

  “那你替我擦药,落在我背上的泪呢?”

  ……

  “我们在梧桐镇的那三年,每日一起练功,每天晚上我帮你揉散那些瘀痕。那些你耻于向他展现的痕迹,又为什么对我这么放心?”

  “那是因为……我把你当成最好的姐妹。”

  “在你心里,我只是最好的姐妹?只是一个和所有人没有任何差别的女人?”

  我不由自嘲一声。她的脚步犹豫地挪了挪,始终没有走向我。“阿凤,你别这样。我不知道我的所作所为让你这么误会。我知道你对我好,有你这个好姐妹、好妯娌,我也觉得很幸运很幸福。”

  “好姐妹、好妯娌……误会……”我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脸上的泪水流进嘴里,咸咸的。可爱的傻女人,我该说你太傻还是太幼稚?敢问这世上,可曾有一个好妯娌如此一心一意地待过你?

  我的眼睛完全被泪水覆盖了,我看不清她的样子了,“你早就知道,我要的不是好姐妹的感情。”

  “我……我不知道。”

  ……

  “你是爱上她了吗?”细弱蚊蝇的声音从声带的摩擦里发出来,充满了干涩和疼痛。她退开了一步,我逼近一步。

  “你回答我。”

  她又退开了一步。

  “秀秀。”

  她终于站定了,却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要把每个人都想得和你一样。”

  我不懂,我不懂什么叫不要把每个人都想得和我一样。我怎么样?是说我变态吗?还是说因为我爱上了她?原来她这样不耻我,这样鄙夷我。这个我用了一辈子去爱的女人,是这样看我的。这些话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刀刺进了我的心脏,我只得任由它们乱刺,毫无办法招架。

  “你根本不懂爱是什么。”她说。

  “我不懂?我那么爱你,我甚至不求你知道。”

  “你不懂,”她强硬地强调,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我,“你的爱太自私了,你的爱只是占有,没有慈悲,没有成全。你就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孩,以爱的名义,自私地占有你得不到的东西。你的爱只会把人烫伤,只会让人窒息。”

  我完全怔住了,“我那么爱你……”我喃喃地说,却那么苍白那么无力。爱这个字,终究太虚幻了,每一个爱字都披着华美的外衣,每个女人都渴望这件华美的外衣,但只有穿过的人才知道里面是不是长满了虱子,会不会被咬得遍体鳞伤面目全非。

  “你……是这样……看我的?”

  “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这个世界,阴阳雌雄,早有定律。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既定的轨道,你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做戏了。在台上,你是小旦我是小生,我们当然可以恩爱缱绻生生世世,但是在台下,我是女人,你也是女人,你爱我这是违背人伦的。这样的话以后都不要再说了。”

  她急促离开的脚步顿了一顿,没有回头,没有挣扎,我眼里什么都看不到。

  “你真的要这么残忍吗?”我问。

  她的声音像来自域外之音,恍恍惚惚,飘飘摇摇。“这样的话以后都不要再说了,我什么都没听见过。你很快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好好待他。”

  “毓敏秀!”

  这三个字像一个滚烫的煤球滚过我的喉咙,被泪水灌溉过后只剩下撕裂和喑哑。

  “别再说了。”

  她压抑的沉痛的哭声,带着不容拒绝的决绝,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的爱情终究死了,我的孩子兀自生长着。我跌坐在地板上的时候,他就顶在我的肚子上,强硬的硕大的。我的爱情死了,我的孩子又该守护什么呢?我该怎么办呢?

☆、第 56 章

  我悲伤地呆坐了很久。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像什么都想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想不到。她的话一遍一遍的回响在我的耳朵里。过去的一切匆匆掠过我的眼前。我的母亲,我的爱情,我的孩子。父亲决绝地一走了之的时候,我正好十岁,还未谙世事的年纪。那时候,我竟从未觉得我们的日子过得多清苦,我在街边随便买到十块钱三条的土不啦叽的手帕,我的劣质皮鞋二十块,我面黄肌瘦的脸和瘦弱的身子没有受到别人的冷眼。和过去的一切,那些又红又大的苹果,那些难得一见的牛肉干相比,这贫穷的一切黯然失色,就连客厅里的灯光都显得比过去黯淡,但我竟从不觉得那一切就是贫穷。我只是沉浸在自己失去了父亲的事实里,从来没觉得生活应该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随后我的母亲出卖了自己的清白,我不耻于她提供的大头皮鞋和绣着精致图案的手帕,我执拗地延续着我的贫穷,以为那就是忠诚,是骄傲,我甚至用道德和良心惩罚了她。她曾经用手戳着我的脑袋骂我不孝,她曾经冷冰冰地好几天不跟我说一句话,我以为那是恨。或许从父亲走的那一天起,她就无时无刻不在后悔着,以至于后来她为了照顾我们的生活要出卖清白,我更是以为她为此曾深深后悔生下我这个罪孽。我的出生剥夺了她的美貌,我的存在剥夺了她的自由,我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债,一笔她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这就是一个孩子对一个母亲的意义。

  悲剧是一种会遗传的疾病。

  关于母亲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可怕。我害怕有一天我的孩子认为我也是这么可怕。我们的存在对于彼此只意味着拖累,而我能找到的唯一救赎的路就是远远的离开。如果结局只能是这样的话,如果我早已知道这会是个悲剧结局的话,如果他的存在已不再富有意义的话,那继续留着他又有何意义呢?

  我掀开衣服。七个月。圆鼓鼓的肚皮上面几乎能看到血液的纹路,胎动的时候甚至能看到一只小小的脚撑在肚皮上。我的眼泪就那样流了下来。这或许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对他的怜惜。

  

  不记得多少下了,可能是几百下,可能是上千下,我气喘吁吁甩掉绳子的时候,下腹的阵痛几乎已经将我淹没了。我疲倦地躺在地板上,我在等,等待着结束。我能感受到下腹一阵一阵地抽紧,冰凉的液体从下[体流出,就好像真的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在那里娩出、流逝。我躺在冰冷的地上,疲倦地想,我还没看过他的脸,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不知道他有多大,不知道他的脸长得像不像我,我们的母子情义只有七个月就结束了。他在报复我,在撕扯我的肉体,在惩罚我自私地剥夺了他生存的权利。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再也不要做女人了,不用亲手造一次杀孽,不用亲自体会这种失去的身心痛苦。我觉得累极了,下腹持续的阵痛还在继续着,我想要是睡着了就不会痛了,于是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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