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赛克(黑道)+番外 作者:黯雪时晴【完结】(45)

2019-03-29  作者|标签:黯雪时晴 黑帮情仇 江湖恩怨 虐恋情深

  从没有觉得时间这样长,只是维系生命就如此艰难。血管随着心脏跳动不断突起。呼吸越来越困难,每一下都费尽力气。耳边塞满了质问的言语,大脑将要爆炸一样。

  这样痛苦的滋味,超过临界。

  

  忽然想起一年多之前,审判南楠,我在法庭上翻供。退庭后我直接拦住南楠的律师,坐上他们的车子,在重案组一众注目下扬长而去。

  那一晚的经历,我一直不敢回忆。

  我跟着他们迅速回到旅馆。主辨律师叫助手记录,要我将整个案件作为机密的卷宗背诵出来,供他们整理找寻突破口。

  我接触审讯的部分记忆深刻。背诵地极快,用录音笔录下,然后分给几个助手输入电脑。这样连续不断地拼命回忆,加上时间急迫的紧张,头脑像要被榨干一样。

  但没有办法休息。一停下来就想到公诉那边同样因为我的临阵倒戈连夜准备。

  助手们轮替着吃饭。小刀把我的一份拿过来,我动了筷子,吃下去,又吐出来。前一晚熬夜喝白酒,又一天没有吃东西,胃痛得要命。但如此密集的记忆挖掘让我只觉得恶心。

  持续下去,越来越混乱起来,常常前言不搭后语。律师拿着整理出来磕磕绊绊的文稿,又再三跟我强调细节最重要,让我务必精准。我只能不断地喝浓茶,抽烟。叫小刀拿桶装了冰水,在间歇时把头泡进去。这样极力维持清明。

  到后半夜,脑子里已经一团浆糊。剩下占一半的卷宗交到我手里也不过翻了几遍。把短期记忆变成长期记忆是卧底前特别训练的内容。当时我是凭本能背下,但隔了这些天,看过这么多资料,加上先前的背诵,远远超过训练时的极限。我越是努力回想,越觉得头痛欲裂。只是闭上眼睛,就好像随时可以睡去一样。

  主辨律师听我大致报了一遍剩下卷宗的内容,指定有几个南家亲戚和担负要职亲信的审讯记录一定要一字不差背出来。

  烟抽太多,嗓子哑到几乎说不出话。我就要了电脑打字。打着打着,烟灰就抖在键盘上,直到烫了手才发觉。或者索性叼着,烟烧短了,熏得眼睛疼。

  第一遍凭记忆写下的凌乱不堪,我又大致梳理。回过神来,窗外已经大亮。房间里的人一个个看起来狂热而憔悴。

  到了早上我开始发烧。因为律师需要时间整理剩余的资料,不再需要我背卷宗。小睡半个小时,又在噩梦里惊醒。

  律师塞给我几千字的证词。我拿着看了几遍,白纸黑字,竟然看不懂意思。头痛加上胃痛,分不清哪里更剧烈。即使吃了小刀买的止痛药也没有一丝一毫缓解的迹象。我泡进放满冷水的浴缸里,仍然没有办法集中注意。

  不得不打了兴奋剂。

  临开庭我给主辨律师说证词,被驳得哑口无言。我看得出所有人都很紧张,小刀攥着拳头盯着我。我们围绕着防守准备得在充分,也比不上我这个南楠贴身保镖的证词有力。越是这样的时候,过往的一幕幕,卷宗里的陈述,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闪过。我就那么忽然晕过去。

  但再醒来时,精神稍微恢复了几分。我强迫自己记忆,回想所有被指出的问题。

  最后站在法庭上时,我们合作完美无缺。唯一美中不足是南楠在我发言的最后,起身破口大骂。

  庭上宣布审判时,小刀激动地要喊起来。然而我并不能分享他们的喜悦。只有公诉一方,所有人向我投来责难和鄙夷的目光。

  我跟他们共事那样久,一同查这个案子,日日点灯熬油,难道他们是没有付出足够的努力?我可以不在乎什么是道德和正义,但为了南楠不断背弃自己的生活。每一次背叛,心碎一次。粉身碎骨,我还要怎样继续?

  南楠踏出法庭时回过身来对我道:“郑乐,我不会放过你的。”

  但她不知道我几乎是一夜白头,那一刻已经被抽干了力气。

  闪光灯迭声叫嚣。我只能对着耀眼的虚空,微笑。

  那样的往事没有人再提。南楠自然都不会知道。

  因为太过痛苦,我自己也避免回忆。

  

  但这个时候。在审讯室里。“失忆”的瘾上来,我却重新忆起。

  当我眼前再度出现南楠踏出法庭的画面,光线一点点充溢眼前,吞噬掉整个视野。渐渐得,耳边再没有一丝声音,浑身抽痛也淡去。身体变得很远很远,再没有烦恼可言。

  我逐渐失去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济南异地审理那个案子的庭审记录。觉得之前法院那段写得太粗糙了。被逼到跟亲人朋友对峙,怎么说也太惨了。政治斗争叫老婆孩子划清界线什么的,差不多总是这样。

  成王败寇的世界,没有道理可讲

  

☆、驾鹤

  小马办好手续,站在警局大厅里等着。从郑乐进去到现在两天半,足有六十个小时。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提前释放的手续并不好跑,加上警局这一次难得地强硬态度,拖到现在。

  等检察院提审后没有批准逮捕,人才被放出来。

  郑乐被两个小警察推着,纵然手脚用衣服遮着,也露出血痕。脚踝肿得和鞋口一样粗。脸色苍白得吓人,皮肤像风干了,没有弹性。嘴唇干燥脱皮露出灰白的颜色,下唇咬破了几处,还渗着血。

  “呃……”

  郑乐摆脱了小马伸来的手,将交到警局的随身物品一样一样收回身上,自己一步三摇地走出去。小马赶紧跟着,抢先推开门,开了车过来。

  “谢队,就这么放了?她好像知道的不少。”重案组小汪看着郑乐单薄的背影,小声道。

  “哼……”谢荣生翻看了这几天的记录。郑乐嘴里吐出来的,零星不全,到后面虽然泰半和南楠相关,但都是当年旧事,全是卷宗里记好的。本打算在她身体和心理都接近崩溃的时候套出些有用的东西,结果这个人防备太重,完全无法下手。听说是在特别部队受训的,公安局的办法恐怕没有任何用处。

  “你带人跟紧点。三天没碰到毒,出去一定马上就找。不是不肯说吗,我就不信她还能忍。”

  

  小马开着车冲出公安局大院。郑乐抽冷一样抱着膝盖靠在车门上。整个人蜷成一团,缩得紧紧的,垂着头弓着身子。就算这样还是不断地颤抖。

  “这是……开去哪里?”

  声音因为忍痛而低哑轻颤。

  小马犹豫着,

  “老爷吩咐请您直接过去。”

  郑乐没有回声,只是颤抖着,向车后张望。后面有一辆帕萨特,从出了警局就一直跟着,小马也注意到了。

  隔了半晌,郑乐忽然道,

  “停车。”

  “什么?这还没有到。您要什么只管跟我说。先回去休息,其他事情我都可以安排。”

  “我说,停车。”

  郑乐一字一顿道。

  小马从后视镜看,郑乐忽然抬起头来。头发被汗水在脸上黏成一绺一绺。面部的肌肉不自觉地抖动。看得出是暗暗咬紧牙关,额上青筋都绷起来。眼眸平视前方,却茫然没有焦距。随着呼吸,胸口的肋骨都清晰可见。仔细看她,仿若完好的身体每一处都透露出崩溃边缘暴躁又羸弱的信号。

  “川小姐,你现在不能一个人下车。这几天南楠下了二十万的暗花,你这样出去太危险了!”

  “?”

  郑乐眼里划过一线光。取而代之的是更久的沉默。车子驶过一条岔道,忽然,她坐直身子,拔起安全锁,手按在车门上。

  “川小姐!”

  小马只来得及惊呼一声,猛地刹车。后门已经打开,郑乐跳下车。

  

  帕萨特一路跟着。小汪只觉得前面的车速度慢下来。是发现了跟踪吗?

  帕萨特也只好跟着减速。忽然,前面的后车门打开,有个人影从车上一跃而出。那人因为惯性作用,落地时仍然向前冲,在地上滚了几圈,正在帕萨特前方。

  急转弯,方向盘打到底,堪堪避过。

  小汪惊出一身冷汗。从后视镜看,那个人影在公路上缓缓撑起来,向马路旁绿化带快走几步,腿似乎受了伤,走得十分踉跄。却忽然,疾跑起来。

  “嗯?不对!”搭档大呼一声。

  郑乐跃过绿化带,沿着人行道逆行跑去。小汪连忙转进非机动车道,一路逆行。迎面不断有自行车成群结队骑来,十二点多,正是岔道里中学放学的时间。小汪只好不断放慢车速。眼看着郑乐穿过人流,飞奔而去。

  

  南楠正站在郊区的陵园里。透过墨镜看,谭小流一身丧服,跪在任晴墓碑旁。

  来吊唁的人不算少,都是任晴cross的姐妹。

  南楠从包里抽出一支烟,眯着眼,缓缓地吸。

  两天前的夜里,岳明发短信来,只有几个字,

  “郑乐她什么都知道。”

  酒劲上来,南楠扶着额想了半晌,马上叫人去任晴家。

  已经太迟。

  郑乐像受伤后狂怒的野兽,浑身湿透,嘴里发出短促的咒骂,被警察架进车里。

  南楠想追上去,就收到岳明的电话。

  岳明只是说这件事南楠不能插手,他会把郑乐弄出来。

  忽蓝忽红的警车灯扫在一旁停靠私家车后座南楠带着墨镜苍白的脸上。警车灯远了,巷子里恢复了寂静的黑。南楠攥着手机透过墨镜对着加倍漆黑的世界,不知所措。

  没有办法进到现场,只能不断地叫人打听。结果时间一分一秒地拖过去。

  南楠一个人在家里。抽烟,喝酒,坐立不安。岳明所说会把郑乐弄出来,全无消息。看着时钟的秒针一点点转过去,忽然怒不可遏,踩着梯子把挂着的钟表摘下来,砸得稀烂。

  十二个小时,二十四个小时,四十八个小时……眼前闪过郑乐之前住院后被戒断反应折磨的画面。她身上丑陋的疤痕,不遗余力地伤害自己。如今又过去三个月。她的毒瘾已经深到骨子里。不要说两天,只要是发作两个小时,就算是壮汉也该崩溃了。

  不断记起郑乐从天上城一次次转身离开,她现在那样虚弱。架着单薄的衣服,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曾经倔强漂亮的眸子像蒙了一层灰,从你面前扫过,好像什么都不曾看到。就那样飘摇着一般,穿过纸醉金迷,消失在电梯箱里,好像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就那样无牵无挂一样,直视着自己,在满座乌合之众里,将鲜红的血抽出,再将含着罪恶的注入。微闭双目,不自觉地仰头,露出修长的脖颈。那副孤独傲慢的神情,是鸿飞雪爪,轻微踏足便将离去,再无归日。

  在那个时候,心揪紧一样的痛,想要抓住她的手臂,又强迫自己忍住。即便是最好的,自己也再不该奢望留下。这次回来,是决心抛下一切的。已经踏入死局,再不忍也是枉然。

  本想放手了。怎么知道,郑乐她这样执着。

  当得知任晴家里没有任何证据留下来,南楠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欢喜。好像觉得事已至此,自己坚持的已经渐渐失去了意义。就算回来的时候,是打算手刃郑乐的,但一天天看着她,看着她的委曲求全,看着她的日益消瘦,心好像就软下来。决意报仇时忘记的事情,也终于记起来,想起她的体贴和担当,就觉得她往日总不该全是虚情假意。何况自己,是发自内心的爱。怎么骗得过自己。

  心里越是清楚起来,越加倍担忧。南楠私下里找心理医生,说郑乐现在的状况可能是药物滥用引起的轻度解离性失忆症状。在遭受到重度压力时,容易造成身心崩溃,暂时性对个人身份失忆,但对一般性咨询的记忆是完整的。像醉酒后“断片”一样,在事后彻底忘记发生过的行为。

  如果是这样,经历两天的审讯,她会发生什么,南楠实在没有办法想象。

  岳家拖延的态度,是否真心诚意将郑乐接回去?再没有比这一刻,更想将她留在身边。南楠思前想后,差人在黑市下了暗花,只要郑乐从局子里出来,一定要把她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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