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记 by 王二花【完结】(15)

2019-03-29  作者|标签:


  看他脸上洋溢灿烂的笑容,花九心里欣喜之余,又觉得难过,像南怀礼这么不谙世事的孩子,将他推上太子之位,真的合适吗。就像长逸帝说不希望自己参与宫廷纷争,终究护得一片单纯。自己对南怀礼又何尝不是同样的心思,到这里突然也能明白了长逸帝的用意,原本捂在心里的柔美洁白的羽毛,谁又舍得让他沾染不必要的灰尘呢。
  只是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何况我花九只是个
  外人,更无权置喙了,单能在这些纷争中能保住自己尚算可取,再央求其他可就是贪心不足了。
  少年终究是要长大的,当年自己不也是一袭白衣的清俊少年,世事浮沉,谁又躲得过。
  天昭长逸二十八年,九月初三,由七皇子南怀礼受大将衔,代上亲征北面匈奴,傅长安将军任总将,骆辰将军任督军,领二十万精锐兵勇,力求毕其功于一役,护我天朝之疆土,还我之风调雨顺,百姓富足。
  


☆、小盖

  伴读说白了去本就是无官职无俸禄的衔儿,南怀礼带着兵浩浩荡荡出征之后,花九就闲下来,整日待在家里无所事事,除却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看书,当真是百无聊赖。长逸帝过了好多天不见花九觉得心中空空落落,心里想着反正那人没事干,不如赐个闲官儿,让他过来陪着自己,于是招了旁边的人去相府把他召过来见见。
  侍从接了令匆匆来到相府时,却意外发现找的人并不在,老相爷魏秉还在见客,丫鬟说少爷好像逛街去了,具体在哪里也不知道的。这下可是犯了难,皇上给的命令自然不能带不到就这么回去,直接去找魏大人好像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这侍从平日紧跟着长逸帝,眼力见自然非常,这二人间调来调去总归是个情趣,虽然魏大人的意思不甚明朗,但是长逸帝那边好像是笃定的很。自己还是不要自作聪明,果断回去禀告的好。
  长逸帝抬眼看了看气喘吁吁的侍从,听着说没找到人,莫名地倒是没有生气,反而兴起道:“备车,朕要出宫去。”
  侍从一边大袖筒抹着汗,刚在想还好自己聪明,皇帝没发脾气怪自己办事不利。下一刻听到这位爷平白无故居然要出宫,吓得差点要跪下去。
  怎么也轮不到自己来拦主子,恐怕世界上能拦他的人早已全不在了。得,您说要出宫,那就出宫吧,乖乖备车去。
  长逸帝自然不知道一旁的侍从心里咕噜噜到底嘀咕的是什么,只顾着高兴地出门,现在到底那人在何处都不知道,这么莫名其妙的兴冲冲,也确实是难得。特意嘱咐了墨绿车盖的小驾,怎么样也要把“微服”的名义坐实,明晃晃的黄色大乘赶着出去,只怕全天下都得吓跑了。
  再说到南怀礼跟着自己名义下的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征,由北京出发,顺着北方边境一路燎过去,经大同府,顺着黄河往上,经由宁夏中卫,最后直至祁连山路的凉州卫。匈奴此时倒是没什么胆子打到离京师不远的大同,不过西边的肃州卫与凉州卫的百姓已经是叫苦不迭,那些游民靠着自己马匹结实身强力壮,简直就是硬生生的抢劫。却又不占领你的地方,反正没吃的就来抢一抢,抢完了就回去安分两天,比老鼠都烦人,边陲的百姓被抢得穷了烦了,就拖家带口大批大批往中原流,时日一长,这大片疆域自然就是无人看管,堪比拱手让人。
  “现今那些蛮夷还没成气候,不敢大张旗鼓的侵略来。”长逸帝是这么对出发前的骆辰与傅长安将军说的,“此行不止行驱赶之功,更求剿灭蛮夷,一劳永逸。”
  骆辰与傅长安看到长逸帝眼里闪过的寒光,不禁心里都紧了紧,这次看来是动真格的,以前的小打小闹不
  作数。但是这次更艰巨的是带在身边的七皇子,战役输了可以再战,地方丢了可以再夺,唯独这位爷可以一点闪失也出不得。此二人虽是武将,也算是在这泥潭摸爬滚打好多年,这点眼力见也是有的,皇帝在这种时候把皇子拉出去试炼,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预备着立太子。这么一来就更大意不得,路上对这位七皇子也必须处处照料到位,这位爷活像是安在军营里的刺探,而且还不能避让,大事小情纵然他不懂,也得跟他汇报。想起来骆傅二位将军就觉得犯难,与一个丝毫不通用兵打仗之道的形式上司相处,可是天大的难事。
  路上若有任何照顾不周,且不说等回朝时南怀礼在长逸帝面前告他二人一状,就得吃不了兜着走,等着七皇子南怀礼若是真能做了太子,那这点点照顾不周,以后都是乌纱掉地的因由。
  京师一路到大同,骆傅二人一直与南怀礼同乘一驾,共同商讨讨敌战略方法。此二人惊奇地发现原本看起来颇有些稚嫩的七皇子说起兵法来头头是道,大人的神采在他脸上昂扬,虽然有些看法略显单薄,但显而易见更多的东西,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原本害怕的这位爷靠着身份压制他二位将军,会骄横跋扈的一意孤行,到现在也看不出丝毫端倪。南怀礼在他二人面前显得恭谨从容,勤思苦学,竭力的想学到些带兵打仗的真本事,骆傅二人看在眼里,心中不住点头,果真是没有选错人。长逸帝登基二十多年,一直没有立太子,这本就属异常,满朝官员颇有微词,也数次上书请立,但是皇上态度强硬,一直不肯,这事儿也就慢慢的淡下来。这次出征讨伐匈奴,果真是立太子的前兆,他骆傅二将军其实也在各位皇子中摇摆不定,这下熟悉了南怀礼,觉得此皇子的人品性格均是有可圈可点之处,便纷纷对他心生好感,况且长逸帝只让他一人出门,其余八位皇子仍在上书房天天读着书,明显长逸帝对南怀礼也是别有一番用心。骆傅二人便悄悄把自己归到了七皇子名下,以后若真是有太子之争,自己也有个靠处。
  这次出征讨伐匈奴,对外虽号称二十万大军,其实只有十万。那些蛮夷只敢小股入侵劫掠,不敢大肆进攻占地,这说明他们现在还没有实力,说得差点,恐怕十万军都是牛刀杀鸡。大同过去沿着黄河往上游走,路上偶尔遇到小股骑兵,也是见着这长不见尾的大军就吓得落荒而逃,穷寇莫追,根本就不予理会。
  但是骆傅二人心中其实另有一番思量,匈奴王与长逸帝之间的使节来往已经断了数年,这次讨伐说白了其实也是不宣而战,国内虽然吵得热闹,真正的战术送没送到还值得斟酌。如果七皇子亲自带大军出征的事
  情被匈奴王打听到,狗急跳墙也是可能的。皇子不同于普通将领,要是能捉到他几乎就能起统治战局乃至威胁皇上的作用。所以匈奴王极有可能安排人手劫人,白天自是不必想,到了夜晚安营扎寨的时候可得多加提防才是。
  远在京师的长逸帝乘了墨绿小盖摇摇晃晃的出了宫,只带了两个侍从跟着,一个扮马夫一个扮书童,像模像样的富家公子做派。在城里慢慢悠悠的遛了一大圈,这才指着路子向玉湖去。那个扮书童的侍从就是早上去魏府寻花九的那位,他本以为自家爷出宫怎么着也得有个目的,哪怕不是明目张胆的去找魏大人,但总也没有这么漫无目的四处乱转的理。正是一脑袋问号的时候,主子在耳边就发了话往玉湖去,实在是顶住了没敢问您干嘛要去那种凄凉地儿,等到下车一看却惊得目瞪口呆。
  “你俩都留在车旁边,不要跟着我。”长逸帝跳下马车就这么发话,直接把俩侍从定在车上。
  看着主子步子轻快的向湖边走去,视线顺走他去,那坐在岸边的白衣人岂不就是自己早上去召见的魏寻魏大人?奇了怪了,主子平白怎么会知道他在这种地方?两个侍从对视一眼均是不知所以,但心中倒是笃定一件事,皇帝这次可是认了真了。


☆、重出

  “国务繁忙,你居然有心到这种地方来闲逛?要是百姓知道了,怕是要骂你政务不勤的。”花九转过头来看着身边站着的人,半是戏谑半是认真。
  “国务繁忙,皇帝也是人不是?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连轴转,会受不了的。”长逸帝轻轻笑了一下,顺势就坐下来,“儿子在外打仗,我心中自然也是担心,不过担心也没有用,还不如就放心的任他去。”
  “你倒是会想,”花九叹了一声,“七皇子小小年纪,没想到就必须承担这么大的责任,生在帝王家,倒真是身不由己。”
  长逸帝转过头看了花九一眼,眼神中有着摸不透的神色,转又说道:“你旁边就是帝王,说话可得小心点。”
  花九嘴角一提:“玩笑都不许?”
  “当然许,只许你。”长逸帝眼里漾出温柔来,裹着花九放不开。
  花九有些接不住,转了个话题道:“不说这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倒是真心想知道的,自己喜欢来的这个地方,明明偏远荒凉,居然也被他发现了。
  “我早上遣了人找你去,结果你居然不在,我就料想着你可能来这儿了。说了你可别不高兴,我当然是查过的。”长逸帝说话的眼神飘忽,好像真的怕这人会怪他。
  “跟踪的?”
  “嗯。”
  “也难得,这种地方都能找来。我一直以为只有我找得到。”花九微微笑,对这事情好似并不上心。
  “七儿出去了好久了,所以你也很久没进宫了。朕许久不见你,有些想你。”
  长逸帝说得直白,花九哪怕想装听不懂也不行,这么直接的**,哪里是他说过的不逼迫自己跟他在一起?人都说到这份儿上难道我花九还能回一句我可是一点都不想您您请回吧?当然不能啊!这个皇帝说得好好的不强迫自己来的就是这么一招?花九心中真是犯难,思前想后找不出个招儿来避着。这时候湖面小风吹过来,夹着秋风其实冷飕飕,花九突然回想道,自从长逸帝头一次对自己说了这么回事,好像自己就慢慢的改变了对他的态度。仔细回想二人的对话语气行为,哪一点有君臣之礼?只怕就是自己这点点潜移默化的屈服,才让长逸帝觉得花九可能内心是接受他的,至少是不反对,不然作为臣子怎么会与君王如此不分上下的亲切?
  就是这样的!花九简直忍不住给自己两个耳光,就是因为自己逾了矩,才让长逸帝产生了错觉,怪就怪自己太笨,一点都想不到此间的关系所在!
  长逸帝温柔的表情还在侧边,含笑看着自己。
  “皇上想听听我的故事吗?”花九望着湖面泛起的轻轻涟漪,冒出这么一句。
  “你若是愿意对我说,那当然好。要是有什么不方便,那
  朕就假装不想知道咯。”长逸帝听出来身边人语气里的莫名惆怅,干脆就开了句玩笑。其实自己内心也是纠结万分,自己虽然喜欢眼前的人儿,但是确实是没有把他带回宫的意思,管不住自己的想法直接就冒出来了那句想你,把自己都惊了一跳,心里忐忑那人会怎么回答,怎么回答却又都不好。还好,你居然会顾左右而言他,你以前的事情,我是想知道,却又是不想知道,怕的是你对以前念念不忘,永远都忽略我的存在,想的是更懂你更了解你。其实不管怎么说,占有欲还是强烈得挥不去,碍于你我天下,这才不敢明目张胆的拥有你。
  玩笑终究还是博得那人微微莞尔,看在眼里这笑却苦涩得难以下咽。
  “既然都对你说了,怎么会有什么不方便。”
  “我怕你是为了推拒我,才会把你的往事倒给我听。”确实是真心话。
  “你是天下之主,你真的强迫我,我怎么会有还手之力。还好你不会这么做,至于到底我的目的为何,你仔细听完,大概就能明白了。”花九笑着摇头,觉得自己拿长逸帝与南怀礼几乎是如出一辙的没法子,一个娇蛮一个诚挚,都是实打实的心眼。作为皇帝,这么真心待一个人,大概是真不容易。
  故事还得从平遥开始讲起。
  ………………
  长日行军,纵使粮秣充足,也免不了将士身心疲乏。军队行至宁夏府,目的地前的最后一站补给地了,干脆就下令安营扎宅,好生歇息一番。
  大营扎在宁夏府城外十里,也是顺着河的地方。骆辰陪着南怀礼带了一小支卫队,上宁夏府城里去与督卫见面,谈谈征战相关事宜。那宁夏府督卫早已收到通知,如今见了皇子真人并不太慌张,与南怀礼骆辰二人仔仔细细的说明了时下宁夏府的情况。宁夏府不在国境边陲,相对来说安全许多,至今也没有发生过蛮夷抢掠的荒唐事。但是因着本地人多为回民,多年也是游牧为生,所以与匈奴百姓有不少生意往来,马匹布料,都是些生活必需品,城中也常年住着好些匈奴商人或百姓,但时日已久,应当构不成什么威胁。马上要入冬,那些匈奴牧民一年两度卖牛马的大市又将开启,应该就在这前后,到时候会有大批匈奴人进城,还需好生提防。
  “我天朝早已与匈奴王失了交,为什么还不停止与匈奴的贸易往来?”南怀礼有些不解。
  “虽是失交,但是并没有对外宣布断交。就连这次您带兵出征,不也是密传的口令吗,与周边的地区往来早就是多年传下来的习惯了,那些匈奴商人都是正经商人,这么多时候也没出过岔子,所以我便没有勒令禁止贸易,把他们赶出城去。黎民百姓要过日子,总不能
  凭一己考虑就断了他们的生计。”督卫说得头头是道,语言虽然不敬些,但处处为百姓着想,不失为一个好官。
  “督卫说得有理,只是我现在兵马带着杀去他们老家,这些人只怕不会干吧。”这自然也是一份疑虑。
  “仗要打,生意也要做。双管齐下,才能得真正安宁。毕竟一个国家不可能不吃饭不生活,大家都跑去打仗。侵略抢劫的不过是一小撮人,大部分百姓都期望和平的,灭了那部分图谋不轨的,与他们进行友好的经济往来,匈奴百姓才能真正信服我天朝,与我天朝形成良好关系。”督卫如是说道。
  !!原来是这样!自己当时与父皇说的,不也正是这么个道理?自己并没有仔细的去斟酌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倒给一直驻扎在这里的督卫一席话说得清清楚楚:“多谢督卫!既能为百姓着想,又处处护我天朝国威,不愧是好官。我们各司其责,我负责清剿那些图谋不轨的蛮夷乱兵,你负责带领百姓与匈奴经济来往,双管齐下,定能使我边境安定!”
  “七皇子过奖了,这不过是长期驻守此地,总结出来的一些经验罢了,既然你如是说,我便也领令,咱们共进退。”督卫拱手做了个抱拳的动作,“过两天马市开市,不如将士们就先留在这里,看看此地风物,看看那些匈奴商人到底是不是流传的那样穷凶极恶。”
  “军队正在行进,耽搁久了总是不好。宁夏府有督卫在此,我自然是放心的,早一天到达凉州卫,早一天解决烦恼,百姓不就早一天安宁?”
  “七皇子说的是,是微臣肤浅了。”
  本准备歇息一天拔营继续赶路,结果这过两天就要开始的马市,已经陆陆续续引来了不少商人,一时城里喧嚣杂乱。不安的暗流悄悄涌动,一伙蒙面商人伺机埋伏在督卫府外,好似在计划着什么事情。
  挂着被风沙朽化的不成样子的茶字招牌,茶摊的生意随着马市也兴旺起来。玄色衣服的青年一个人叫了一个座,定定的在这里看了一上午。
  接着,他快步走进了督卫府。
  


☆、行刺

  “启禀大人,外头有人说要求见七皇子。”督卫府的护卫匆匆从外边跑进来,跪在几人面前说道。
  “找我?”南怀礼听了消息有点莫名其妙,“这里人生地不熟,来这里也是将才的事情,怎么会有人来求见我?”说着望向督卫。
  督卫也是一脸茫然,猜不到来人的来路,便问道:“来人外表如何?”
  “来人着玄色劲装,佩剑,当是江湖人士。没报姓名,只说带了重要信息,若是不见,只怕……”兵士欲言又止。
  “只怕如何?”督卫与南怀礼异口同声的问出来。
  “只怕七皇子会有不测。”兵士眼神瞟了两位大人,说得小心翼翼。
  “怪事,”南怀礼道,“倒是让他进来,看看这人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督卫挥手下去,兵士就蹬蹬跑出去带人。不一会,玄色衣衫的男子就站在了大厅里。南怀礼仔细打量了这人,一身玄色衣衫,腰上佩了长剑,面上似有风霜,眼里竟带着执然,倒是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样。
  “你是何人,求见我可有何事?”南怀礼先发了问。
  “我是谁不重要,我来见你只是想告诉你,城内有一伙蒙混进来的匈奴人,蠢蠢欲动,怕是要对你不利。”声音很冷,说的是关及安危的话语,语气却是一点关切的意思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怎么相信你?”南怀礼几乎想笑,当然不能就这么轻信了,这人也是个来路不明的,搞不好他才是想对自己不利。
  “信不信,你自己斟酌。我敢孤身前来,当然不是来找死。”来人坦荡得很,全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这倒是有点意思了,好像确实不是来找茬的。但是世上哪有这么菩萨心肠的好人,无缘无故,必定有所图谋。
  “我与你非亲非故,你来告诉我这个消息,你有什么好处?”
  “如果这个消息有用,并且救了你的命,那么我也有一个要求。”玄色衣衫闪了闪眼睛,然后直勾勾的看着南怀礼。
  “什么要求?”果然是,有预谋!
  “现在说还为时过早,不过肯定是你能办到的,等你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再说不迟。”玄色衣衫一脸笃定的样子,看样子是拿得准准的消息了。
  “你怎知道,我一定会帮你?”
  “你是当朝七皇子,当然不可能失信于天下,只要你答应了,在场所有的人,都能为证。救命之恩,我坚信你不会是有恩不报的人。”
  南怀礼看见对面的人笑了笑,心中觉得这人来路虽不明,但确实不像是来找茬的样子,说不定他的话有一定的可信度。原本骆辰与傅长安两将军就聊想过这种事情,由今天看来,说不定
  这事会成真。面前的人这么笃定,肯定是抓了实实在在的把柄,他现在说得忽明忽暗,明了个显的是留了一手,意思是我还得求他说个实情?
  南怀礼脑子里哗啦啦转着弯儿,对面的玄色衣衫看在眼里就笑了:“七皇子,这件事只是有一些可能,我也并不笃定,来找你,我也不过是碰个运气而已。若是碰巧成了真,你提前有个准备得以轻松渡劫,我也能借你力气成了愿望,岂不是两全其美?另外,我并不知道他们具体的行动,我对你也没有隐瞒,你要是不放心,大可以将我抓起来。但前提是你到时候不会后悔。”
  玄色衣衫说的话是句句都挨着坎儿,说得南怀礼心里叽里咕噜就冒泡儿。这人说话还真是不饶人,不过让人莫名其妙都相信。
  “如此,我就先撤了。”玄色衣衫说着就朝外走,说着好像又想起什么来,转过身道:“不必考虑找我,我会暗中跟着你们的。如果有事我会出手相助,事成之后我自然会来找你。”
  骆辰碍于主子在旁完全插不上话,督卫看着两人相谈甚“欢”也是呆在一边无语凝噎。最后等到玄色衣衫转身欲走的时候二人才差不多反应过来,这就是要走啦?
  南怀礼对这人简直是一团乱麻,说话不客气,想把他抓起来吧,他说的话好像又是真的对自己有利,放着他走了始终觉得不妥,一句“诶你等等”卡在喉咙里面没说出去,就看到那人疾步如风,蹭蹭不见了。
  这算是有了切实的根据,就算是虚惊也总比到时候出了事追悔莫及的好。出了督卫府就觉得城里涌动着密密麻麻让人窒息的暗流,多少有些杯弓蛇影的味道。路边的小贩一脸祥和的背后好似隐藏着若有若无的瞟过来的目光,马贩子粗糙的大手左右摸索好似在检查衣内的暗器,茶摊小二提着大铜壶肩上搭着布巾游走于顾客,好似在传递着消息。身后带着十多个人的卫队,怎么都觉得少。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怎么看都觉得可疑。
  骆辰在南怀礼身前半个身位,不动声色的左顾右盼,手里悄悄捏了汗,真怕出什么差池。无意间感受到身后的皇子微微的颤抖,心里不由得有些发软,果真还是小孩子,再怎么成熟稳重,始终都没有经历过这些东西,真刀实枪的战争,不是一下就能完全适应的。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臂膀,这动作放在平时是绝对逾矩的了,但是在此时,它仅仅是一个长辈,一个过来人对初涉战场的新人的一份不露于外的安慰与保护。
  南怀礼本来被自己想像出来的十面埋伏吓得颤抖不止,因着走在大街上,全然不敢表露于外,不管怎么样,自己始终还是皇子,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也是守护者,如果自
  己都害怕了,人民还怎么相信你能保护他们?哪怕心中颤抖,手心冰凉,也不能在大街上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常来,最好是微笑着看着满街民众投来的或信任或怀疑的目光,再用轩昂的气势向他们宣布相信自己是绝对正确的选择。
  毕竟,毕竟都是装出来的。真正想到枪林剑雨,真正想到血泪合流,真正想到同胞将为了保护自己倒在自己面前,又有谁不怕?
  右边臂膀被礼貌性的拍了拍,回头看见骆辰鼓励的目光,南怀礼登时觉得心里有了底。自己不是一个人,还有可以依靠的同伴。
  哪里容得里想象得好?城中大道此时正是热火朝天的交易时刻,不知哪里窜出了受惊的马儿,长嘶着胡溜溜的狂奔过来,猝不及防的卫队与南怀礼,霎时间被冲了个七零八落。
  骆辰先是绊了个踉跄,待他平衡好自己再转过头来找寻南怀礼,小小的身影就淹没在了人喧马嘶的嘈杂烟尘里。不光是南怀礼,骆辰自己好像也陷入了未曾察觉到的危局里,身旁渐渐围过来的人,眼里竟齐齐的都是仇恨与嗜血。
  到底有多少人!!
  


☆、反水

  到底有多少人,南怀礼反正是不知道的。
  慌乱之际,马儿在南怀礼与骆辰中间硬生生的奔过去,身后的护卫忠心,伸手就把皇子搂到身后,转瞬成了卍字向心的阵势,十几护卫围成了圈儿,将南怀礼紧紧护于圈内,人人都竖着耳朵,瞪大眼睛,手中紧紧握着武器,堪是一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危境。
  事故发生得太快,哪怕是已经被围在护卫中间,南怀礼也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发生了什么?受惊的马儿飞奔过去惊起一阵浓厚的烟尘,除了身边的人什么都看不清,骆辰好像失散了,周边的闹市人群好像在四散奔逃,清清楚楚的能听到惊慌失措的市民的响动。
  不好的是,匈奴刺客似乎是不懂什么叫君子之礼,谁要理睬这群中原人还懵着没反应过来,齐刷刷的马刀就从尚未散尽的烟尘里招呼过来。
  这些人怎么这点礼数都不懂?难道不知什么叫正大光明?这是南怀礼明白了现在的坏境之后的第一个想法。马上他又想扇自己两巴掌,呸这是什么愚蠢想法,自己是之乎者也学得迂了。人是来行刺的,那还等你看得清楚了准备好套路然后跟你来一段漂亮的华山论剑?
  !!这就是行刺了??!
  左前方的高个子护卫,挥舞着手里的剑左右挡着,一个不留神被马刀重重砍落,面前灰黄的衣襟被划出大约尺把的伤口,汨汨的鲜血殷红殷红,染透了他整个胸膛。
  然后他倒下去,以一个仰倒的姿势,甚至倒下的一刻,手中还在左右挥舞长剑,试图再为主子挡哪怕一刀。
  时间在身体倒下的沉重声响中静止,周遭的人物声色煞那间全部暂停。南怀礼看着脚下刚刚倒下的护卫,只觉得耳鸣不止,心中也是嗡嗡嗡的难以平静下来。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今晨是傅长安亲自挑了十多个人的卫队,全是从自己的亲兵里找出来的人,大胆细心,忠心不二,武艺高强。傅长安将人送出大营的时候下了军令状,誓死也得护了主子安全,不然就别回来。
  这个高个子护卫浓眉大眼,出门时走在最前,带着一脸憨实的笑容,对南怀礼说:既然是傅将军交代的人,自然是万死也要护你周全的。
  我妻子就是从西北来的人,是个非常好的姑娘,家乡人被匈奴赶得不得不离乡背井,这才逃难来了我那里。
  听说我们这次是征匈奴,她高兴得不得了,直说要我亲自去为她讨个公道,打跑那些蛮夷人。
  还有个两岁的小儿子,也说以后长大了参军,要跟着傅长安将军呢。
  将军
  可是个好人,带兵可有一手,咱们这些人对他都是打心眼里的服气,出生入死也是好多年,这条命就全算是为他卖命了。
  我出门的时候,妻子跟儿子都站在墙篱那里送我,让我早早回去,等着我们凯旋。
  我的命是将军的,交给你,就是你的了。
  七皇子,你说是不是?
  你说是不是?
  这是南怀礼头一次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而且,他是为了自己而死。这个人明明早上还与自己絮絮叨叨的说这说那,明明还露着雪白的牙齿对自己笑得灿烂。
  说是把命交给我,就是这样的意思吗?
  再等第二个人倒下,第三个人倒下,南怀礼始终站在那里,痴傻着未曾动过分毫。
  骆辰一身武艺了得,跟围着过来的十多个人左右周旋,眼见要落了下风。分心去瞟南怀礼那边的情况,结果就被马刀架着腰身逼到墙角。
  任谁到了这种境地,拼都没得一拼了,哪还有什么心思反抗,闭上眼睛等这挨一下。心中百感交集,此刻却最觉得对不起长逸帝,受了重托却没保住南怀礼。
  黑衣人杀出来替骆辰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三两人,等骆辰有还手余力,便飞身去了南怀礼那里。此刻他身边的护卫仅剩了五六个,也是疲惫不堪强弩之末了,对面的匈奴贼人所剩也是不多,黑衣人过去替南怀礼解了围,拉着他呼呼就往督卫府去。
  黑衣人扯下来面罩,果真是下午时分报信的人。
  南怀礼此时心情极混乱,完全无法顾及黑衣人的心思,倒是骆辰对此人一边是感谢一边是疑虑,纠结得不行。
  “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行刺的消息?又为什么要帮我们?”骆辰一连发三问,这三问要是那人能完全确实的答出来,应当就能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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