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记 by 王二花【完结】(4)

2019-03-29  作者|标签:


  毕竟闹得沸沸扬扬,宣白与慕青渊二人只得先压进大牢作嫌疑人待。这头解秋寒与陈忱日夜想对策,实在不行就把这事情强压下来,找人替罪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若被这范家得了先尝了甜头还拿了把柄,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本来自己正正经经做官让你
  找不着空隙钻,我便不怕你。这事儿只怪自己大意。解秋寒心里也纳闷宣白来到的当晚,自己明明知道他杀了人,为什么还高兴的收留他,完全没有想到可能害了自己。可能自己当时过分的笃信自己的感觉,自己觉得这个人做事可靠,觉得这个人足够聪明。但是无论如何他还是个小孩子,经历再多也不能如成人般稳重。他尚需教导与历练。
  当与义父陈忱静下心来讨论的时候,意外发现这个死局并非无处可破。对面有证人自己也能有证人,范家的证人证词是真是假尚不确定,但是官府的主动权多多少少自己占优。手下带的老少师爷伙计也并非等闲,宣白仔细回想了当时的情况,自己心里虽然急怒但是并不至于失去理智,杀人的后果他必然知道,因此事情做得更为细腻,出岔子的几率少之又少。有这做底,解秋寒放心不少,一来二去,找了另外的证人证言推翻了小二的说法。解府家丁也因为卖主求荣受了不少唾弃,最后主动供出了范家给自己钱要求自己做假证词。
  就此范进被杀一案最终成了无头悬案,饶是范家有钱有势,抓不着确凿证据却也无可奈何。何况此处陈忱坐阵,此等小妖魔鬼怪均入不得法眼。这算得漂漂亮亮的赢了一仗,只是与范家的梁子结得更深,以后保不住还有恶战。解秋寒有时又想回来,范家人虽然爱拉关系,毕竟生意人也是无奈,商不与官斗,是这个朝代公认的。要想生意好做,就必须先护好这群祖宗。况且范家毕竟是真真正正的失去了一个孩子,人命是无论如何抵偿不回来的。大家都不容易。
  解秋寒心里想这孩子果真是足够聪明,至少没辜负自己当时的期望。若不是事情做得漂亮,这场官司多半是打不赢的。当解秋寒去大狱探望宣白与慕青渊的时候,他看到宣白一个人静静的躺在草垛上,背影单薄萧瑟,跟那天与他侃侃而谈的宣白完全不一样。解秋寒突然觉得自己有了义务,让这个人永远只能在他面前露出这脆弱的一面,因为宣白这样使他动心,以前可能让许多人动心,以后将会让更多人如此,所以他不允许。他突然觉得宣白应该是他一个人的,拱手江山博君一笑,大约就是这种感觉。为了让你快乐,我哪怕倾尽所有。从来不相信的一见倾心,果真是要亲身体会才能感受。
  多年后才得知,范家那时并不知道是宣白杀了范进,只是想找人偿命而已,而恰巧得知宣白与解家突然有了关系,这才想出当时那么一计想害解秋寒,只是儿子的性命换来的机会并没有让他们得逞,反倒白白送了命。天道有常,即使自己是受害的一方,但凡心怀不轨,终归要得报应。可喜天怜这**出身的孤苦孩子宣白
  ,除恶得好报,亦不枉这份侠义心肠。
  慕青渊讲完,见花九一直呆呆的望着自己,不由得有些脸红。
  花九似慢慢苏醒了过来,道:“一生能这么拥有一份愿意为之抛弃一切的情感,岂不也是一件快事。人活一世,原本就没什么意义,只要活得开心,就不枉来一场。
  慕青渊看着天上漂浮的云彩说:“人家说两个人之间是相互的,能吸引对方说明你们是相似的,有足够好的你,才能有足够好的我,反之亦然。秋寒与宣白,大约都是那种足够好的人吧。
  马蹄与车轱辘的声音悠悠地和在一起,不紧不慢,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时间就仿似静止在这一刻。其实不管路有多长,要是能身边有你,一直走下去,也挺好的。


☆、教诲

  回了台州府,慕青渊便带着花九回去见了陈忱。把花九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陈忱得知花九是何奉贤的养子,连连感叹了世间事果真是因果轮回,慕家欠何家的,最后又流转到了下一辈身上。也道花九即是何奉贤之养子,又是慕青渊的兄弟,在他陈忱这里,自然也是要当义子看了。让花九不必将自己当外人,既来之则安之,回不去了就勇敢的向前看。与慕青渊一道在这里做事吧。
  花九自此在台州镖局住了下来,拿了与解秋寒慕青渊一般的地位,其他人对他都是尊敬客气得紧,所以这些日子除了略微担心何奉贤,其余来说是非常过得去的。
  因为人生地不熟,所以花九每天几乎是与慕青渊同进同出,一来熟悉地方,二来混个脸熟。慕青渊沾了义父的光,在台州府这片地界人脉广得可以,一天一处的走访,小半年下来也才走了百十户。要是想好好在这里生活下去,这些都是必须的工作,花九心里都知道,所以从来十分积极。慕青渊天天带着小可爱四处走,心里也是乐滋滋的。两个人怀着各自的小心思干着这件其实无聊透顶的事情,破天荒的和谐。
  寻了个花九在家读书的日子,慕青渊独自去找了陈忱,仔细地说了在平遥与何奉勉的那番对话。
  那天倒是个春光明媚的好天,慕青渊与陈忱就坐在园子里的小榭中,有一搭没一搭,就聊到了这。陈忱听后沉吟了片刻,将桌上的茶壶拿起,倒了小半杯茶,端起吹了吹,然后又放了下去。慕青渊看到义父布满老茧的手,这是习武之人特有的记号。当年自己被送过来的时候,依稀记得陈忱跟父亲一样尚是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如今却已是苍暮之年。只是练武的人终归是硬朗的,即使头发略微花白也显不出疲态。
  陈忱这时开口道:你六岁来我这里,已经是十八年了吧。
  慕青渊应道,确实已经是十八年了。
  陈忱踱到水边,望着塘里穿梭来去的金鱼,然后回过头来看着慕青渊问道:“这么多年,我从未将慕家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你,你可知道为什么?
  慕青渊被问得一愣,从小到大,他好像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这么多年朝夕相处,陈忱却从没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过自己。但是这么多年的养育,瞎子也看得出来陈忱是真心待自己如己出,父母不可能害自己的孩子,若是这么做,必定有自己的理由。抬头对上陈忱的眼睛,慕青渊满脸疑惑的摇了摇头。
  “你还记得你爷爷吗?”陈忱又转回了脸,背对着慕青渊问道。
  “当然记得……”慕青渊答,还没说完
  却被打断。这才意识到陈忱这句话好像并不是在问自己,而是在讲一个故事的开头。
  “你爷爷还没坐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之时,就与我父亲是故交了。当时他们在同一个地方任职,一文一武,默契异常。私交也非常好。但是你爷爷是个极有野心的人,可谓志于鸿鹄,为人也是聪明努力,家世也好,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所以后来坐上那个位子并非偶然。我父亲却不一样,他是个粗人,却也非常聪明,他知道自己若是入了朝,定是斗不过那些机关算尽的王公大臣,何况到了那个时候,肯定是身不由己了,与你爷爷的关系说不定也会因为一些原因崩溃,这自然是他不想看到的。所以后来你爷爷入了朝,我父亲便来了台州府,从朝中退下之后就开了这家镖局。这几十年中与你爷爷推心置腹,两家的关系一直非常融洽。再后来我也因着你爷爷的原因入过朝,与你的父亲的关系就与上一辈一模一样。相同的,我也选择的同样的路,只是我退得更早,因为我实在不喜欢那个勾心斗角的地方。也正是如此,慕家在落难的时候还有一个可以放心托付儿子的地方,这是当时我们两家都非常庆幸的事情。你爷爷是个非常好的人,只是官居高位,哪里有能做得完美无缺的人,无论怎么做,总有人挑你的刺,权利太大,威胁到了最上面的那个人,自然无法全身而退。这就是所谓的骑虎难下了。你的父亲也是个不喜欢权利的人,他若不生在这个家庭,大约会成为一个诗人或者是画家吧。因为不喜欢,所以也不爱过问,你爷爷一个人,没有人商量,一人之力对阵千刀万剑,现在想起来,换谁也没有那个魄力吧。
  慕青渊听得没头没脑,不由得发问:“义父,我不大懂,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陈忱从回忆中被惊醒,也没有回头,抬头望着天叹道:“你看我都老了,老了就爱回忆当年的事情,这些事,其实与你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你爷爷当年嘱咐过我,要我永远的把这件事埋在心里,大约是不想你知道然后去报仇的。我以前对你说过的那些,和让你去找何奉勉,这已经是违背了当初的诺言。但是,青渊,我要让你学习到,心里虽然明知有仇恨,但是不要去报仇。知不可为,便不为。这才是活在世界上唯一的道理。来到这个世界上并非是为了功名利禄,也不是为了报仇雪恨,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让自己活得轻松且高兴,有什么比这些更重要?
  慕青渊听完这番话,心中百般滋味纠缠,自己现在是什么想法?对自己来说,失去亲人的时候太小了,以至于几乎无法体会那种悲伤。而且后来的十几年跟着陈忱的日
  子,非常幸福,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但是明知身负大仇却不报,却是对这些年来读的书的一种颠覆,古人谓之尊严,谓之家国天下,谓之仁智礼义信孝,哪一个不是要求着有仇必复?义父的苦心,爷爷的安排,这些过来人都是时时处处为自己着想,又怎么能浪费了这片情谊……
  慕青渊心中纠结不止,突然没来由的就想到了花九。现在的日子,有个性味相投的知己,有个洞穿世事的老爹,有着不必费心打理的家业,还有什么能追求的,况且复仇哪里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事情,不如就搁置在一旁,若是有契机,再做打算不迟,总不能让自己成天沉浸在这飘渺的臆想里。
  想到这里慕青渊就微微笑起来,如释重负。毕竟感觉身上唯一的重托暂时的卸下去了。陈忱见此,也笑了起来,他觉得慕青渊似乎懂了。
  春风轻轻地吹过去,暖阳照着复苏的柳条儿与鱼塘。如果会想的话,其实生活没有什么不美好的。


☆、浮生

  这天起床,慕青渊照例在园里四处走走,方不负天赐的大好晨光。遛到西苑再叫花九起床,这已经是几个月来形成的习惯了。
  花九本也是不贪睡的,只是早上醒了无处可去,这些日子在这里与慕青渊一起经营镖局,就算废了从小到大的营生,何况正经人家也没有天天站个人在园里吊嗓子的说法,所以干脆就赖着不起,等着慕青渊天天逛完园子来叫自己,反正他每天来得也不晚。
  镖局其实在大众眼里都算是粗人家,所以没有成群的小厮丫鬟,都是自己照顾自己,至多有三两园丁定时来打理园子,其余时间除了主人与伙计,几乎没有闲杂人等。
  江南的夏天,早上四处笼罩着流岚。慕青渊到了西苑,就起手敲门,咚咚咚三下,出不了意外里面就会有人应道:“起了起了,这就来。
  天天如此,慕青渊有时想,这么早叫他起来干嘛呢?这之前自己一个人会在早上遛完园子之后练个把时辰的武术,强身健体不说,还能长功夫。但是花九不是练武的人,就算是练功,那也不是一家的功。何况自从来了这儿,花九就没再练那些身法台步什么的了。
  但是想归想,两个人在一起,再无聊也有得玩乐。花九道自己怎么也算是镖局的人了,不会点武功防身可不行,何况仅仅会防身也远远不够,怎么也得练到能派上用场。这以后慕青渊天天就教花九练基本功。所幸从小唱戏的花九基本功也是很扎实的,虽然武功讲究力道,台功讲究灵巧,中间多少也有共通之处,花九从小练习,身体的柔韧度非常好,慕青渊常自叹自己老胳膊老腿,踢不起来弯不下去,花九就笑他,非得帮他摁着练软功。
  有时也是有例外,慕青渊还记得当时花九来投奔自己的那天,出发的时候自己因为他会骑马而吃了一惊,花九骑在马背上悠悠道,我会的东西可不止唱戏,以后你就知道了。
  这来了台州数月,慕青渊算是懂了什么叫不止唱戏,几乎过一段时间,就会看到花九玩新花样,时时更新不见重样,只得道一声惭愧惭愧。
  刚到台州不久的早上,慕青渊照例四处走走,临到西苑的时候,隔着院墙便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琴声,绵绵不绝倒似陶醉其中。心中震惊,不知是谁在这里弹琴?但是这西苑唯独住了花九一人,难道他还会弹琴?想再听听试试,可惜慕青渊对这些从来没什么鉴赏能力,听着觉得似乎都差不多,分不出个好坏真假。这时候尚早,也不好直接进去扫了这一番对风拂月的雅兴。
  小半柱香过去这琴声却没有要停驻的意思,舒缓流淌,不疾不徐。慕青渊站在墙外心想,还是进去吧。入了西苑的门就看见花九坐在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把古
  琴,小巧得紧。没想到花九还真会弹琴,果真不能小觑。
  正在弹琴那位听见有人进来,伸手就按住了琴弦,嗡嗡的声音戛然而止。
  “慕兄今天比平时晚了些。”花九笑道。
  “我在院外听到有人弹琴,正觉得奇怪。小九你居然会弹琴,好生厉害。”慕青渊满脸写着惊讶,逗得花九噗嗤一声。
  “我不是说过嘛,我会的可不止唱戏,你也不用这么一脸崇拜的看我,我会的东西不过都是些不入流的技艺,不足挂齿的。”花九道:““倒是慕兄你们这些一身绝世武艺,那才是厉害。”
  一脸笑意一通话语,慕青渊倒被夸得不大好意思,本就是粗人,就算念过两天书那也是蒙混过关的,哪里受得了这么直白的夸赞,慕青渊就摸了摸后脑勺,道:“绝世什么的言过其实了吧,小九这么聪明,肯定很快就能超过我了。我要是学这些东西肯定是学不会的,小时候被义父逼着,找先生在家教识字吟诗。我没事儿就爱恶作剧,后来满城的先生听到说是来教我,都不敢来了。
  花九调笑道:“原来慕兄还有这么段历史,从小就出这么大的名,除了方仲永原来还有仁兄,在下可长了见识。
  本就是冲着这文盲去的,这边正在搜索枯肠冥思苦想,怎么也觉得方仲永这名字好生熟悉,以前的先生似乎多半都提到过,但是也就堪堪只有一个印象而已。不得已追问道:“方仲永是谁?这名字好熟就是想不起来……做了什么从小就出名了?
  花九说完上一句话之后就一直盯着慕青渊看,看他眼神往左,往右,往左,往右,眨巴眨巴,嘴唇紧紧的抿着,想什么东西就是想不起来,模样甚是可爱,索性撑起下巴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围观。待慕青渊一脸苦瓜的来求问答案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大笑了出来。前者尚不明就里,看着面前的人笑得花枝乱颤又不知道到底在笑什么而且没完,苦瓜脸就更苦了。好不容易等他笑完了,就看到伸过来一只手在自己头上摸了两下,跟抚毛似地,然后听到有人说道:“别怕,你不会泯然众人矣的。因为你本来就是众人了……
  听到泯然众人矣,就像一道惊雷闪过,照亮了黑暗中的慕青渊记忆中的那位须发皆白的先生,他当时拿着右手拿着戒尺左手心里是慕青渊的小手,要是背不出来伤仲永就打手十下。
  童年果然是惨烈的回忆啊,慕青渊只想捂脸。
  结局当然是慕青渊被打了十下,这是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来的事实。不过十下戒尺打着还是很痛,慕青渊就借着痛记住了这个故事,给花九这么一笑,全都想起来了。
  这时候慕青渊才发现自己被花九已经嘲笑了好久,还一而再的嘲笑。果然人迟钝了点就是容
  易吃亏,迟钝的人就爱用暴力解决问题,于是花九就被慕青渊追着被迫做了一次晨跑活动,路程为绕着镖局园子好多圈。活动量为全速奔跑附带发笑能耗,几圈下来直接累趴下了投降,果真是比不得从小练武的人。
  坐到慕青渊面前气喘吁吁的顺气,看着对面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青年,花九心想即使不跑他也不会拿我怎么样啊,干嘛非要跑呢。
  慕青渊看着跑断气的花九心想:“又不能打你骂你,就只能追着你跑两圈泄愤了。
  唉,春光甚好,白瞎了这一早上的美妙琴声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专门去查了查古代官制,发现太麻烦了。。一看头就晕,人太懒了就不想弄,将就着看吧,反正是架空架空。。


☆、浮生(2)

  自打那天晨跑事件过后,慕青渊跟花九之间的关系突然近了好多。以前两人之间总有种说不出来的隔阂,虽然彼此相信,但是想达到亲密无间却还是差了这么半步。原因大概是秀才跟兵的差异实在太大,一方秀气文弱,一方粗犷鲁莽。这两人虽然不是秀才与兵,不过也差不大多。这种情况下要是言行稍有不合适,很容易就鸡同鸭讲,不然就起争端。难得有个契机此二人得以这么亲密的开玩笑,自然成了拉近关系的钥匙。
  后来花九以各种形式,向某文盲展示了自己琴棋书画俱通的丰富才艺,惊得后者连连大呼上当受骗,早知道就不把你捡回来让你自己出去卖艺。最后讨价还价达成了慕青渊天天教花九习武,而花九则安排课程教慕青渊下棋与弹琴。原本花九是想将书画什么的都一并安排了,结果慕青渊非常惶恐,直道自己对这种写写画画的东西真的是一窍不通也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不然也不会造成当年闻名全府的惨状。
  下棋也就算了,弹琴这么个东西真的是我这种天天拿剑的人能玩的吗?
  那当然,能下棋为什么不能弹琴,人道高山流水遇知音,这琴才是最陶冶情操的东西。
  大男人弹琴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你觉得我弹琴奇怪吗?
  你倒是不奇怪但是放在我身上……
  话真多,你到底学不学?
  好吧那就学。
  因为花九刚来,也不可能放他一个人在家里,让慕青渊出去走镖。带着出去更是妄想了,所以陈忱就下了令让慕青渊在家与花九交待相关事宜,了解了解这个行业,带着出去跑跑熟人,教教武功什么的。跑镖的事情伙计去办。这一来二人就纯在家闲着了。
  伙计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少东张牙舞爪的摆弄那把风中摇曳的小破琴,然后看着风中摇曳的花九少爷非要跟着少东学虎虎生风的通臂拳,这个不和谐的场景怎么看都是这么有笑点。
  花九或是天生聪颖,时间不长,全乎的把慕青渊的武功都学了个像模像样,只是套路看归看,能不能用还是另一回事,不过至少看起来倒是花里胡哨颇有行家之风。
  慕青渊这边可就苦了去了,原本就没有什么艺术细胞。被逼着学这些风雅之物,几个月下来几乎是全无长进,碍于二人间相互教授的君子之约,便拉不下脸面来说自己不想学了。学得烦了慕青渊就开始耍赖,这天腰痛这天腹痛,反正隔三差五就一脸苦色赖床不起表示自己今天身体抱恙学不得那些非得一脸闲适才玩得转的风雅物。
  不知何时起,变成了每天天不亮就有个白衣翩翩的云端客在庭院里顺着熹微的晨光练剑,末了待太阳初升,便漫步到东苑拖某人起床。初始花九还觉得他大约是真的
  哪里不舒服,心下着急非要拖着去看医生,后者就以练武之人身体强壮,岂有动不动就投医的道理搪塞过去。日子久了就发现虽然喊痛的频率略多,不过一到午时饭点,此人必定就生龙活虎起来,吃完饭就嚷嚷着要出门。饶是单纯如花九也看出来这厮用的是苦肉计,为的就是躲那早上摸琴的苦事。不由得打心里觉得这厮煞是可爱,纯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就这么就能放过他,花九想,既然这么可爱,不如就让他再可爱一点。
  可怜慕青渊碰上这么个腹黑的冤家,明摆着自己是装病这回事,那人竟是丝毫看不出来,反而心急火燎非要拖自己去看病,好不容易搪塞过去了,又非得留在房间照顾自己。老天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就是不想摸那该死的琴吗!看起来实在是非常违和啊!没看到满院子伙计都在笑我装斯文吗,真是一想到就能掩面哭泣一场。
  可惜正坐在床边给自己掖被子那位的表情实在是真到可以以假乱真,丝毫看不出来有任何故意的迹象,倒真是一副关切的模样,你这样叫我怎么演得下去这出苦肉计,脸皮再厚也挨不住这么热情似火的炙烤。慕青渊被花九真真切切的关怀搞得很是尴尬,明明以前就讨论过关于男人弹琴是不是很别扭的问题,明明达成了一致的意见就是不别扭。但是自己确实是天资愚拙,无法驾驭。这位仁兄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慕青渊瞪着可怜楚楚的大眼睛用被子半掩面腹诽了半天还是没勇气说出这番话,因为知道说出来必定会被花九无视,甚至知道自己是装的之后生气也说不定,进退两难真的好苦啊,由不得潸然泪下。
  花九掖完被子就这么坐在床边,也不走也不说话,就笑吟吟的看着床上躺着装病的这位。慕青渊看着看着觉得真累啊不如又睡过去吧,但是看到花九这张温柔的脸又觉得睡过去不大好吧,但是这么泪汪汪的看着他又说不出来想说的话岂不是更难受,还不如找点话题。慕青渊睁着眼微微皱眉翻遍了记忆,又把这从小到大住着闭着眼睛也能想出模样的房间从左到右看了个遍,事实证明这么尴尬的情况下,脑子确实是不大好使的。
  当然脑子不好使的情况下,慕青渊自然也看不出来花九脸上不小心溢出来的笑意。花九心里觉得自己要是再憋一憋大概能憋出内伤了,聪明如斯,自然知道此时慕青渊的心结,但是正是这样子的慕青渊才显得尤其可爱,大眼睛转来转去脸憋得像个包子,因为捂得太久皮肤透出暖暖的红。会忍不住想摸一摸。
  因着出身,花九对这方面并不陌生,男人喜欢男人,这个时代看来,是非常合适的。自己随班主跑过无数地方,见过各式各样的人。
  看上花九的倒也不在少数,只是不知为何大家都觉得戏子不入流,即使勾搭不过也是玩玩儿这张脸罢。何奉勉自然不会让花九去面对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聪明如花九,又怎么不明白。这么多年,几乎从没遇到过这么一个让自己觉得可爱觉得想与他更接近的,慕青渊,是头一个。
  心无城府的单纯勇敢,全似小孩心智,可爱得一塌糊涂。


☆、浮生(3)

  慕青渊心里虽是一直喜欢花九,但是这种喜欢其实与宣白和解秋寒之间的喜欢还不大一样。这是一种纯欣赏的,不带任何**的喜欢。自己看着他的时候不会有把他扑倒扒光了的冲动,反倒是喜欢看他抚琴,看他与自己对弈时微微皱眉的样子。这种喜欢,也只是一直在心底的,如果给花九知道了,他这么干净的人,还会跟自己这么亲近么。只怕不会了,他会觉得脏,觉得烦吧。
  慕青渊这边正在想着怎么跟花九说出自己不想练琴了这回事,无论什么理由听起来都很幼稚。却看到花九的手轻轻的拂到自己脸上,笑得恬淡。心中一惊,瞪大了眼看着花九,后者却突然收回了手,好像回过神来似地眨了眨眼,道,都知道你是装的了,快起来吧,再这么睡下去,可得变成猪了。说罢有些难为情的转过头望着窗外,可能觉得刚刚自己不由自主的动作有些唐突。
  “小九。”身后传来慕青渊的声音。
  “什……”条件反射似的转过头去,尚未看得清明,只觉得什么东西向自己扑过来,嘴唇被狠狠地堵上,但就这么一下,又退了回去。
  花九惊讶于此说不出话,只得微张着嘴呆呆看着面前笑得开心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只是心中还是暗暗窃喜的,至少没有把他推开的想法。
  慕青渊细细的啄了花九的唇,调笑道:“被你看出来了。小九真聪明,
  花九害羞的撇过脸道:“那就不练了,看你这样,确实也挺累的。连装病都想得出来,也不知道多大了。
  那以后你弹琴,我在你旁边舞剑,如何?
  如此甚好,琴心剑魄,高山流水,算得上人生难求的美事了。
  之后花九就不再拖着他练琴,好在下棋慕青渊倒还是比较有兴趣的,不管是练武学文,下棋都可以锻炼人的耐性与谋略。于是这之后,熹微的晨光里就变成了一条黑色的身影舞剑,合着犹如秋潭水落的琴声,好似武侠梦里的片片光景。末了二人就在园亭里斗一早上的棋,日子过得这般闲适,说是恨煞神仙也不为过。
  仲秋时节各家户都张灯结彩地过,屋外桂花的香味飘了满园。花九喜静,却也挨不住慕青渊在跟前软磨硬泡,跟着去逛了庙会。男人逛庙会与大小姑娘逛庙会自然是不一样的,他们不会看着满眼的花灯惊呼好漂亮,也不会一会儿买糖球一会儿买糖葫芦。花九百思不得其解慕青渊到底是喜欢逛什么,但是看他那兴奋直像小孩儿的样子,心情不由得也明朗起来。跟在慕青渊后面把这长长的街逛了个遍,手里仍是空空如也。二人合计不如带些糕饼什么的回去,反正这东西一时半会儿也坏不了,多了也不嫌多。
  慕青渊反手抓住花九的手掌,将
  手掩在花九宽大的袖筒里,沉沉的夜幕与熙熙攘攘的人群,二人十指相扣的手微微有些出汗,但是不愿意放开,哪怕被人看见,也不愿意。
  满月当空,庙会人山人海,却难得的是一副人间烟火美景。唯有人间,才能如此热闹安逸,古人谓之大隐隐于市,不外乎是这个道理。
  可惜越是美妙的时刻,越是有不尽如人意的事情。这样繁盛中兴的一个时代,也免不了有穷得卖儿女的乡民。
  慕青渊与花九二人提着满手的糕饼吃食,从桥上过来,却看见对面桥头围着好多人,这回怕是有热闹看了。二人对望一眼,花九眼神示意你进去看看。然后双手接过了那些大小盒子,就这么站在人群外面等着,料想他马上就能出来。不想一会儿功夫没等到人出来,反倒是听到人群中间爆发出一阵惊惶的叫声:“杀人啦快跑啊!
  杀人了?
  杀人了!
  慕青渊还在里面呢!
  花九逮过一个正在跑开的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谁杀人了?
  那人惊恐万分,腿直打颤:“喏,你自己看,就那几个人。您快放了我吧,一会儿误伤了可不是小事。
  花九回头见围观的人群已经散的差不多,原本围着的中间确实有一群人在打架,看样子还挺厉害。再细一看,以一敌五的那个人不是慕青渊吗!怎么跟人打起来了!?花九自恃跟着他学了两天武功,扔了手里的东西想冲上去帮忙,不想对方几人绝非等闲,三五招下来花九被逼到了角落,眼见拳头落下来,闭上眼听见面前一声惨叫,原本准备护住头的手臂也没有受到料想中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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