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师 作者:萧辰兮【完结】(3)

2019-03-30  作者|标签:萧辰兮 业界精英 三教九流 阴差阳错 传奇

  我告诉他,一切很好,我很满意。

  这个答案白恒也很满意。他给了我独立的铸剑台,跟我说,今后只为他铸剑。

  我说好。我命贱得厉害,怎样不是生存。又矫情个什么。

  而后白恒常来看我,他会给我带来不知名的佳酿,也会带来时鲜的蔬果,我们会弄几个下酒的小菜,浮生一白闲谈半日。

  他的手强劲有力,是典型武夫的手。他的人聪慧细致,是个体贴入微的人。

  我曾有很多师兄弟、师姐妹,却很少有这般亲近的。于是,我把他当做了朋友。

  他会要求我铸造很多种不同的剑,防御可结盾护主的、攻击可雷霆万钧的、用术可唤火召雷的、念咒可呼风唤雨的……

  我依照他的意思调整了符咒,使得哪怕没有真元的武将,以自身气力也可激发兵刃内咒符的神威。

  而后两年,我铸造了许多名扬天下的神兵,骑朗将白恒也因神兵利器而得到朝廷赏识,官拜上将军。

  这些消息我都不知道,我被白恒不动声色地封锁在那一方天地里。每日每夜只想着白恒下一柄剑要什么,我需要铸什么,我可以怎样改进、怎样突破、怎样做到最好。

  白恒将搜罗了各类奇书孤本,建成一座巨大的书房给我,给我钻研术法符咒用。

  我幼小离家,许多符咒只记个大概。父亲离世,我又烧了整个家宅,符咒在思灵山师尊那里学个梗概,此时竟端端出现这么些参本。我怎会错过。

  这两年时间里,我的术法突飞猛进,甚至白恒说要兵刃剑中带毒,毒性与术法融合,我也为了他生生研究起了巫蛊与用毒。

  因为他,我将毒与术结合在一起。因为他,我竟用起了这下三滥的东西。我愧对家门、愧对师门、也愧对自己。

  这一年,我二十岁。

  二十岁,男子行冠女儿出嫁。我看着手上的粗茧,臂上的伤疤,噙满了苦笑。

  父亲说的没错,我将一世畸零。我这副鬼样子……谁会愿意娶我?

  白恒出使姜国去了,我忽的感觉有些孤单。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二十岁生日,连个伴我庆生的人都没有。

  我慨叹一声,灵台尚有一丝清明,我知道纵使白恒还在,也不会特地为我庆生。我……只不过是个铸剑师而已。

  白恒出使姜国回来后,同我热络许多,与我说的不再是下达命令式的铸造要求。也不仅仅是闲来一杯酒,风雪拌闲愁。他会说给我很多体己话,和我分享很多故事,要我知道不一样的、完整的白恒。

  我猜,他也是太寂寞了。

  有一天,白恒和我说了很多他的家事。他讲了他的来历,他的父母,他的兄弟姐妹,他的儿时顽劣。

  冷心如我,也不禁有几分向往。谁不希望全家和乐,谁又不希望平安幸福?

  这时白恒转头看我,他的眼眸里有着流光般神采,他问我说:“阿楚,我说了这么多我的事情。你还没有提提你的。”

  我低下了头,避过他的灼灼目光。我说道:“我不过是个孤儿,没什么可说的。”

  我没有骗他,只是真的……不想说。

  他开口:“那你从哪儿来,总该告诉我吧。”

  我简单回复,说道“夏国。”

  我抬起眼,只看到白恒眼睛里溢彩的流光。他第一次揽我入怀,对我说道:“你小小年纪,竟一人越国而来。究竟是吃了多少苦。”

  他的怀抱让人感到硬朗英气的温柔,我居然听到自己二十年孤寒冰封的心,破冰碎雪的声音。

  我就那样自然而然的伏在他的怀里,我放纵了自己一日,只当自己和白恒统统喝多了酒。

  第二天早上,白恒没有出门练兵,也没有张罗着入朝。他来到我的院门前,送了我一束新采的蔷薇。

  他说:“阿楚,我听说女孩子都喜欢花,却发现你从没有过。你这丫头,活的还真不像个女孩子。”

  我对他笑了笑,自己一条贱命,能活下来已属万幸,又哪里敢奢求活的像个大家闺秀般的女子。

  白恒将那一从蔷薇放在我房中窗下,和我说道:“这花是蔷薇,美丽而多刺、高傲而坚强,像紧了你。”

  风吹过格子花窗,满室蔷薇的馨香。我看了看褪去戎装锦袍华带的白恒,没有做声。

  近来的白恒很反常。往日他从不曾送我东西,不曾同意我白日里不去铸剑荒废时光,更不曾要我走出府门半步。今时今日他却挽了我的手,要带我去街市上逛逛,给我买些东西。

  出了府衙走过不远,便是魏国邺城的街市。邺城距都城不远,距离思灵山脚下的小镇也不是很远。可以说是在一条官道的中间地带。

  我看了眼东北方思灵山的方向,又转首看了看白恒,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抉择。

  白恒兴致颇好,一路上在挑挑选选,左看右看。我发现邺城热闹繁华,简直不敢相信我竟在这繁华都市中,栖身一院,一住五年。

  此时的我一只手被白恒拉着,另一只手五指紧握,短短的指甲也会抠得掌心疼痛。我提醒自己:这是街市、这是行人、这是商贩、这是外面的天地……

  

  ☆、第三章 懵懂

  白恒一路上都在选东西,挑来拣去都是些女儿家的事物。我本没多大兴趣,那些东西与我素来关系不大。可是他挑起一个石榴石簪子时,摘下我的绿檀木钗,替我簪上了石榴步摇。说道:“你这绿檀木钗虽还不错,可也年头太多了些。这些年就没见你换过。”

  白恒身上有一种阳光与汗水混合起来的男人味道,刀剑与战马磨砺出的将领气息。术法难施的我一直有些怕他。

  可眼前的白恒,他居然有几丝温柔。

  我的心冰雪渐消,我却害怕,我怕得到这不该属于我的温软。也怕得到后再失去的失落。白恒,我孤苦惯了,你何苦来招惹我。

  白恒买了绿玉镯子佩在了我的手上,为我簪上了石榴金钗,还采买了很多丝绸锦缎的新衣。

  我心里纠葛,面色也清淡了些。

  白恒要带我回府时,我第一次拗了他,立在街前,淡淡的看人来人往。

  我不知道,下次白恒心情大好肯带我出来时,是什么时候。

  我要在尽可能的时间里,死死的、死死的多看一眼外面的世界。我要记住如何在外生存。

  白恒好似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他叹了口气,走到我的眼前。附身吻像我的前额,说道:“阿楚,这些年来。是我苦了你。自此以后,这将军府衙,你想进便进,想出便出。我绝不多说二话。”

  白恒的唇很软,落在我的额头不过轻轻一触,我的内心却是冰消雪融。我想,我爱上了这个男人。

  人在生命时刻受到威胁时,最大的愿景不过是平安活下来;当生命得以保障,又希望得到自由;得到了自由后,又想奢望什么呢?

  来到这将军府衙,我用了五年时间去寻找脱身之法而不可得,于前一秒,白恒许了我自由,于是……我奢求起了爱情。

  白恒是一个能读懂人心的男人,他知道我孤僻背后的难过、冷漠背后的心酸、淡漠背后的恐惧。

  是的,我恐惧,我什么都没有,一但拥有一事一物,便牢牢攥着,紧怕丢失的恐惧。

  他会带着我去街市乡野,带我立于城墙之上看人来人往,我从未见到这么热闹的景象。我记得那时清风微拂,他拉着我的手跟我说:“阿楚,你是一个好女孩,值得被好好珍惜。”

  我初尝爱意,只觉得甘甜无匹,第一次觉得,原来我的人生可以过得如此幸福。

  我爱上了他,我也相信了他。

  我相信他爱我,相信他的每一个决定,相信他的每一句话,相信他对我真诚不已的心。

  他和我说女孩子可以文雅一些,弄了许多软膏药酒给我擦拭身体,渐渐地身上再无大伤,然而经年铸器,手上的粗茧与划痕再无法消除。

  对于我的伤痕,白恒很气恼,他怨自己为何不早日看清我的好,为何不早日好好珍惜我。我附上他的唇,告诉他:不必挂碍这些外事,如今得到他,我已然很满足。

  我看得出来,白恒笑的勉强。

  可我不怪他,这种事情总归是机缘。我命不好,又怪得了谁。

  如今白恒很少要我铸剑,白日里白恒练兵或忙于政务时,我便自己调香打发时光。一天天的时间里,还真弄得有模有样。

  一日,白恒操兵回来,和我说近来诸事太平,闲来无事,问我要不要出去走走。

  我说当然好。我有些怀念思灵山。

  白恒点将出发了,可他并未像东北思灵山方向而走,而是向西,准备渡澜沧江向姜国西行。

  我好奇问他,作为一个魏国将领这样明目张胆去姜国真的没问题吗?

  白恒笑的意气风发,披风猎猎扬于马后,他环住了身前的我,在我耳畔像我保证说:“放心,没有人敢找你夫君的麻烦。”

  他说他是我夫君?我的心跳漏了好些节拍。

  而后我渐渐觉得不对,白恒入得姜国境内一路走来都是住的驿站,而非客栈。我曾由夏国南行至魏国,知道普通商旅是不可住官家驿站的,而白恒这敌国将领,怎么说也不该这般大摇大摆。

  我很好奇,但也没有多想,我太过信任白恒,认为他总会有他的办法。

  一日投宿驿馆,我们赶了一天路,用过晚饭洗个澡涤去风尘便匆匆睡了。

  夜里我却听得隔壁门有响动。脚步声音极其微弱,我依然听得到。

  我修行十一载,道术玄通小有所成,周天调理不错。虽说丝毫施展不得但感知强于常人太多。且幼年时的不安全感,使得我对周围下意识警惕性很强。

  我怕隔壁白恒有事,赶忙起身拿起匕首,附耳贴墙仔细去听。

  白恒在路上曾与我说寻个良辰吉日我们便大婚成礼。我推演过良辰,其实我们路上有两天都极宜婚嫁,不过白恒说路上太匆忙,答应同我回府衙时再做定夺。于是我们白日同行,夜里相邻而居。

  其实我实在是多此一举,以白恒的身手,若他都不敌,我又能怎样。

  可是当你爱一个人时,心心念念都是想他,想着如何为他好,想着能为他做些什么,丝毫不去考虑这些做法有用没用。

  隔壁无声。

  我将心思放平,平心静气,周天气海归拢,继续向前感知。

  我听得隔壁房间的隔壁,有很多人在叙话。

  这些人的声音我都十分熟悉,都是白恒的主要将领,甚至还有……白恒。

  我放松了心思,寻思不过是将领们的集聚。许是在姜国境内如此招摇引起了官家重视,他们怕白日里惊吓到我而选择了夜间叙谈。

  可这片刻之间他们多人的对话,我瞬间好似有天雷划过,原来的一切都变了样子。

  我附耳继续倾听下去,终于理顺了这一段对话的因果。

  那些将领说钱庸已然验明过我的身世来历,确实如将军所言。钱庸答应只要将军肯娶我为妻,此事压下再不提起,更不许我踏入姜国半步,而后白茫雪山以西、澜沧以南,十七郡土地全部空防,拱手赠予将军。

  我当时心中鼓荡不已,我不明白为何我自己不可踏入姜国半步,姜国的那个什么钱庸便许诺给白恒如此多的好处?还有“压下此事不再提起”,压下的究竟是什么事?

  我有太多的不明白,可是有一件事我终于心中雪亮。

  白恒他不爱我。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利益纠葛的利用。

  一切终于都有了答案。为何白恒会忽然之间对我起意,为何会忽然之间对我那样好,为何白恒会忽然之间带我出行游玩、还偏偏是到姜国。

  是了,白恒从前……只把我当做铸剑的工具,几时对我有过关怀?

  白恒,我一片冰心对你,你竟这般利用?

  第二天清晨,我洗漱完毕,看不出丝毫疲惫,转首去看隔壁房间出来的白恒,也是神采奕奕,丝毫看不出夜间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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