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 作者:黯雪时晴【完结】(18)

2019-03-31  作者|标签:黯雪时晴 江湖恩怨 虐恋情深 边缘恋歌 怅然若失

  天再黑一点,地势高的地方风猛地灌来。叶舟也披散着头发,长发夸张地扬起成一个平面。没有白天的温暖,两个人穿着短袖出来,还有点冷。

  叶舟搂住付子祺,两个人并成一个人往回走。付子祺的发丝在叶舟脸颊上扫着。风很大,两个人都没法说话。夜幕底下,好像只剩下这座孤岛,孤岛上只有两个人,相互依靠。

  晚上用保鲜膜裹住叶舟的手臂,两个人袒身站在莲蓬头底下。付子祺把沐浴液吹出很大的泡泡。然后帮举着手的叶舟把冲不到的地方冲干净。然后在叶舟擦干以后帮她把保鲜膜解开来。

  穿上浴衣,叶舟说到阳台抽根烟。付子祺坐在床边打开电视,琢摸着怎么换台。调了一圈,落在芒果台上,搞笑的娱乐节目。叶舟还没进来,付子祺踱到阳台上。烟气袅袅。

  叶舟纤长的手指夹着烟,抽烟的姿势很女人。看着付子祺出来,连忙用力连吸几口,把剩下一小截按掉了。生怕抽得不够快一样,吐气时做了个吐舌头的动作,一团烟就从叶舟舌尖上腾起来。

  付子祺笑着看叶舟的动作,古灵精怪。

  “我好啦,我去刷牙!”

  叶舟像做错事的孩子。

  付子祺侧身给叶舟让开条通路。但舍不得关阳台门。海风裹着一丝烟味,清冷的正将成熟的味道,让付子祺一瞬间仿佛回到那些个在宿舍楼顶夹着烟煲电话粥的时候。那时候的声音是春风沉醉,那时候她的青春也好比春风得意。就是这样的风。

  付子祺和叶舟靠在立着的枕头上看电视。主持人同嘉宾插科打诨,两个人便伴着音效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好像要把积攒很多年的笑声都花费干净,只是轻微的刺激,就像被点了笑穴没完没了起来。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是有些高兴,更多的是兴奋,许是在海岛的家庭旅馆的电视上看这样一栏节目,每样对于付子祺匮乏的生活体验都够新奇。

  等到节目结束,已经是午夜。关掉电视,付子祺看着叶舟,目光明亮,一尘不染。

  叶舟的长发散在雪白的枕头上,付子祺爬回床上,撑在叶舟身上。付子祺的玉佩吊下来,叶舟缩低一点,咬住玉佩。

  付子祺吻上叶舟,牙膏的薄荷味里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烟草味道。清新的气味同重浊的气味混成一道,付子祺只觉得心瘾上来,贪婪地吸吮,叶舟的舌便长驱直入。

  付子祺俯下来,不着痕迹地避开,脸贴着叶舟的侧脸,呼吸蹭在她耳朵上,钻进她的长发。

  叶舟紧紧抱住付子祺,付子祺也同样地圈紧手臂。

  久久地,停在这个动作里。

  付子祺隐约感觉到,在这里很舒服,但没办法更进一步。

  心里好像有一处,被雕刻下樊如的印记。一笔一划结成痂。当刚刚揭开时,露出光滑的新生的表面,再往里,却是深深扎根在肉体里。没有办法揭开,稍作尝试,就有细密地血珠渗出。

  只能做不知到何时的等待。

  在这样的日子里,人很快松弛下来,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也变得不再敏感。

  有时候只是安静地呆着,有时候聊各自的过往。

  叶舟也讲自己的事情,讲得很少。付子祺知道的,叶舟还不能忘记的一个人,叫Amanda,她并不爱她,和另一个女人已经结婚了。叶舟讲的时候,常常陷入沉默的回忆,有时会不自觉地捂住心口。不知是为两个人情路一般坎坷,或者已有不少情绪在叶舟面前暴露,付子祺不自觉对叶舟生出几分亲近。

  白昼般有人陪伴的温暖的沉默,同午夜时寒凉的死寂截然不同。

  深夜里,叶舟被付子祺急促的呼吸声惊醒,发现付子祺不能入睡。

  叶舟给付子祺掖紧被子,付子祺马上小心地缩起来。叶舟索性开了床头灯,问付子祺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付子祺犹豫着,终于将监狱里的经历尽量抹去先前的故事讲出来。

  因为惹上了厉害的角色,即便到监狱也没有轻易放过自己。刚进去第一天,同一监室的人少不了要盘问入狱的原因。付子祺说了罪名,至于具体的原因,付子祺不愿意说,胡乱编造了一个。

  进去不久以后,有一天打饭的时候,排在自己身后的同一监室的人忽然说出付子祺真实的罪名。起初也感到不可思议,也觉得恐慌,但没有当成大不了的事情。

  夜里忽然被人用枕头蒙住。替监狱外的人“传话”。

  自然不止于传话。付子祺没有办法防备。威胁,恫吓,好像是等着付子祺一个答案。日复一日地煎熬,就算夜晚害怕到不能入睡,紧绷神经全力防备,那一刻来临的时候,还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衣服被扯起来,手和脚都被死死按住,或者扭曲成对她们更为方便的姿势。

  起初是沉默的,到后面逐渐变成发泄私愤。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不平。

  引她讲述那一年衣食无忧的生活,得到答案后却是加倍地愤怒。她们有的人对钱,或者一切不具有的东西,充满仇视。她们嘲笑着付子祺的犯罪方式,嘲笑她这样的人居然也要念大学,要出国留学。甚至于,白天劳动有一个很主要的步骤需要画线。整个监室的活基本都落在付子祺身上。付子祺画得很快也很准。到了晚上也会变成被嘲笑的内容之一,这就是她大学专业的意义。

  付子祺尝试过寻求狱警的帮助,得到的是加倍的报复。

  呼吸,在沉甸甸的夜里,每一下都变得奢侈。

  被褥总是被浇湿,低烧几乎没有停过。又冷又痛,直至麻木,分不清是累了受够了睡着或者是晕过去。

  冬天的时候,开始咳血,吃饭或是做工时,起初是淅淅沥沥滴下,觉察到时,血从口鼻喷出来,完全不受控制。

  有时候还会感到害怕,更多时候觉得就这样吧。

  开春以后也没有好转的迹象。好像从来没有睡下,又好像从来没有醒来,无时无刻不是漂浮着,身体木然地行动,忍耐,或者垮下。

  最严重的一段时候,连着在医务室过夜,两只手,手臂,扎满针眼,又青又肿,再打点滴只能在脚背上找血管。

  后来忽然被换了监室,欠下的工时也没有再被要求补。付子祺觉得监狱外那个人,不知何故,在最后关头放过了自己。

  其他症状都逐渐好起来,才发现得了眩晕症。很长时间都没有改善的,后来却逐渐不再发作了。

  付子祺尽可能轻描淡写,叶舟听着,心里感觉到刺痛,表面上配合着付子祺不动声色的样子,像拍孩子一样轻拍付子祺的背。于是付子祺一鼓作气讲完,觉得那一段从今往后或许可以称作历史。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你知我苦衷

  早餐醒来,两个人准备到小岛的集市上,也是整个岛最热闹的街上,吃海鲜面。刚走出房门,老板过来,说有个年轻男孩一早就来了,找叶舟,在楼下厅里等着。

  付子祺跟着叶舟下去,看到章鱼。付子祺和章鱼对视的一瞬,章鱼的目光忽然飘开。章鱼穿着简单的T恤和裤腿很松的牛仔裤,手插在兜里,看起来是很平常的男孩。付子祺不认为自己曾经见过他,即便人海中遇到,恐怕互相也不会留下什么记忆。但章鱼的目光似乎不止于此。

  仍旧去吃海鲜面。章鱼开着面包车,付子祺和叶舟坐在后面。叶舟说章鱼是之前的搭档,有救命之恩。

  章鱼这个名字,明显是化名。章鱼平时在海鲜区工作,对付各种鱼类,也对付超市里卖的冻住的大章鱼。

  说的时候,三个人都笑了笑,叶舟对付子祺眨眼睛,两个人都想起之前搏斗过的黏黏的活的小章鱼。但车子里的气氛还是显得很诡异。付子祺好奇章鱼怎么找到她们的,却也没有开口问。算算时间,上岛才到第三天,三天时光,却好像有一个月那么长。

  车子里最后沉默下来。这三天,樊如并没有再找过自己。付子祺忍不住想,她听说了自己的病会怎么样,现在在淞都会干什么。这里离淞都已经不远了。

  小饭馆里没有一个客人。老板问过要吃什么,就到后厨忙活。

  等面的时候,叶舟找章鱼要了烟。同付子祺在一起的这几天,叶舟只抽了身上仅剩的小半盒库存,这时候抽得很快。章鱼正好只剩下这两根,再要没有了。

  章鱼叫叶舟去买烟。叶舟耍赖不肯动。

  付子祺觉得章鱼这次来,却不像要找叶舟说什么。章鱼和叶舟的关系,说是搭档,但看起来好像不全是那样,很熟悉,又有隔阂,不知曾经发生什么。便也跟着说叶舟把章鱼烟抽光了,还不快去。

  叶舟并不放心,但还是离开了。

  付子祺给章鱼倒茶。章鱼把茶杯递上来一点。

  “她很快就回来了。有什么话,你说吧。”

  付子祺道。

  章鱼尴尬地笑了一下,但如果不是深思熟虑了一整晚,也不会赶清早的船上岛。该说的话早晚都得说。

  “付小姐,我来是想,希望你不要和叶舟在一起。”

  付子祺端起杯子,喝一口茶。

  章鱼开了口,反倒平静下来,照着想好的说:“你,和她,你们各自的事情都太复杂了。认识还不久,现在分开对你们都是好事。”

  “我的事情?”

  付子祺放下杯子,看着章鱼,章鱼这时候也终于可以直视付子祺。

  “你恐怕并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

  付子祺想了想,轻轻点头。不是没有想过叶舟到底身世如何,既然曾经被叶舟拿刀子比过,就知道一定不简单。付子祺无意揭开她的隐秘,揭人私隐恐怕会付出不可想象的代价。她珍惜现在和叶舟相处的状况,或者从某种角度说,对于叶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付子祺并没有足够强烈的好奇。

  “我和叶舟是搭档。基本上,她做的事情,我也都做过。”章鱼故意停下来等付子祺反应。

  付子祺微微皱眉,隐隐感觉到危险,却知道由不得自己不听。章鱼接下来,忽然报出她曾经的监狱名称,监室和监狱里的编号。

  付子祺震惊之中,呼吸急促起来,双手绞在一起。

  “你?……”

  “你应该很明白了。”

  “不……”付子祺深吸一口气,“我不明白。”

  章鱼沉默了一阵,“你在那个监室呆了近五个月,应该没那么容易忘记吧。只不过,到最后都没有等到你的答复。”

  椅子发出吱啦一声,付子祺蓦然站起,退后一步,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为什么?你……我认识你吗?”付子祺忽然醒悟,他们或许是以此为职业的,受雇于人,“是谁……是谁叫你做的?!”

  “别激动。你还好么?药呢?你有随身带吗?”

  付子祺更感到惊恐,知道自己的事情似乎没有什么不被眼前的人所知。

  “就算我知道雇主是谁也不可能说。对不起,那个任务已经结束了,我对你没有恶意,再提起来并不是……”

  “不要说了!我明白了。”

  任务?这样的词刺痛了付子祺。但付子祺没有办法谴责章鱼。既不是他直接对自己施加那样的痛苦,也不是由他主使。他只不过,是中间人而已。

  但他们还接受什么样的任务呢?要让人随身携带刀子,甚至……其他工具的任务。用别人的痛苦,或者可能是生命作为交易的任务。这些任务又值多少钱呢?那些早已不堪生活重负苟延残喘的生命值几个钱呢?付子祺不敢继续想下去。

  “你怎么了?”叶舟掀开帘子,付子祺迎面走过来,神色古怪。

  “我……上车躺一下。”

  叶舟打开车门,看付子祺上去。转身回去,章鱼还呆坐在那里。

  叶舟把一条烟摔在桌子上,

  “你跟她说什么?”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身体这么差。”

  “你跟她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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