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唐朝+番外 作者:壶妖灵(上)【完结】(15)

2019-04-20  作者|标签:壶妖灵 穿越时空 年下 宫廷侯爵

  他把吴议放在眼珠里颠来倒去地看了又看,好像头一回认识这个骨肉相连的儿子。

  吴议懒得去剖析吴绩的灼灼目光,反倒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端坐在上的张起仁。

  能在太常寺里混出名号的绝非等闲之辈,更未必就是认理不认亲的善类。张氏与吴氏一贯交好,断不至于为了他这个爹不疼娘没有的庶子让两家生出龃龉。

  是给李素节一个面子?还是为了打压打压不成器的吴栩?

  带着满腔疑惑和酣睡在臂弯里的李璟,吴议昂首阔步地走出吴府的大门。

  这一回是清清白白、一身凛然,和吴府当真没有半点纠葛了。

  刚把李璟放在卧房里安置好,便听得门口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半轮明月高悬天顶,落下细细的银辉,勾勒出李素节一道塌肩垂首的身影。

  吴议压低了声音怕吵醒李璟:“郡王爷还有何要事吩咐?”

  李素节一路被扶回家来,三分酒意、七分愁肠都被吹散在萧瑟秋风中。

  他踟蹰片刻,难得一见地露出犹疑神色:“照今天的情形看,张公相中的人十之八九就是你了。”

  吴议不禁苦笑:“郡王爷,我脑子笨,装不下什么鸿鹄壮志。”

  “这话又从何处说,你若是苯,那……”李素节刚想援引历史上大智若愚的名人轶事,突然间像被口水噎住似的停了下来,月色掩映下的面皮也翻出点红光。

  吴议:“……郡王爷?”

  李素节眉头一皱,支吾半天,终于从喉咙里蹦出一句——

  “若你想留在袁州,我这郡王府永远为你留一间房。”

  吴议微微一愣,不由为这话里的温度深深动容。

  吴家给了他这具人人嫌弃的肉身,而李府却给了他一个可以安身立命、退有所依的家。

  寒风过身,都擦出些许热来。

  他刚开口想再言谢意,李素节早已按住他的手,两双诚恳的眸子在彼此眼底探过,千言万语都化做一个合掌大笑。

第14章 捉虫

  张起仁在袁州逗留三日,便收到京城加急快信。

  吴绩小心陪侍在旁,但见张起仁眼珠一凝,便立即将信纸纳回袖中。

  “东宫有旨,英国公病势缠绵,召老夫立即挥鞭返程。”他把目光转向吴绩,“本来想好好一解乡愁,现在看来是不能够了。”

  吴绩哪敢反驳:“博士要旨在身,下官只恨自己无力襄助。”

  张起仁深叹道:“遴选生徒一事,本该设立考堂,慎重挑选,以保公平,可惜老夫是心有余而时不待啊。”

  吴绩忖度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此事与英国公的病情相比,实在是不足一提,博士慧眼识珠,若有合眼的生徒,大可以先提拔了去,以免错失良才。”

  张起仁左右不过在吴氏子弟里挑一个高个的,与其等考场里头吴议之流突然冒出个头,倒还不如趁热打铁,把吴栩举荐上来。

  张起仁只一眼便瞧出那便便大肚里装了些什么弯弯肠子,也不点破:“吴公言之有理,只是老夫只与生徒们打过照面,如此Cao率行事,恐怕要落得个任人唯亲、公权私用的名头了。”

  吴绩背上一凉,汗珠从脖颈滚滚而下。

  刚想分辩,张起仁拍拍他的手背:“药用一百天,你这手心出汗的毛病,可得慢慢改了。”

  吴绩忙点头称是。

  “你的嫡长子吴栩读书用工,老夫倒也有心收入长安官学。”张起仁仍是一派亲和地拉着他的手,悬在寸尺间的手指微一用力,“只是你我二家亲厚,本该更加避嫌,设堂考试,是上上策,如今情势所迫,老夫倒有个主意……”

  吴绩安敢不应:“张公请直言,下官万不敢托辞。”

  张起仁方抽回手来,负于身后。

  “长安官学多缺,袁州人杰地灵,多添一个也不妨。”

  吴绩略一恍神:“您的意思是……”

  “嫡庶并重,倒可成一段佳话。”

  夜风入户,捻开硕大一朵灯花。

  张起仁的面色在明暗中一闪,旋即化为一个肃然的笑:“自然,客随主便,吴公若有别的想法,大可以直言不讳。”

  吴绩不由在心中骂一声老狐狸,什么嫡庶并重,这老狐狸分明就是拿吴栩的前途换个看得入眼的吴议。

  一个吴家的嫡子,一个郡王府的幕客,明眼人都能瞧出这一碗水端平的意思。

  纵使李素节与他无冤无仇,难保吴议没早把吴家恨之入骨,只怕他有得势的一天,第一个要打压的就是他的嫡父嫡母。

  他在心里忿忿一番,不由生出悔意,当日若下细多看两眼,笼络下这个一身病骨的小儿子,也不至于到了这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思量片刻,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博士深思熟虑,下官并无二话。”

  ——

  三更天里,睡意正酣,吴议便被一阵死命的捶门声敲醒。

  他一个翻身起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哪个床?怎么了?”

  门外的李福被没头没脑地一问,也是一脸茫然:“吴公子您怕是睡糊涂了,您现在是在咱们郡王府的厢房里呀!”

  吴议不禁哑然失笑,上辈子习惯了被半夜从值班室抓出来,一时半会也难改掉这个习惯。

  他趿拉着鞋,揉着眼皮去开门。

  李福开门便是一句:“恭喜吴公子!”

  吴议下意识地被这话吓得眉心一跳,几乎哭笑不得:“这三更半夜的,还有什么喜事可言?”

  李福朝他一作揖,笑容几乎可以攒出朵菊花。

  “张起仁公亲自在前厅等您呢!”

  张起仁这个名字就像一个巴掌,迅速把吴议从睡意里拍醒。

  他一面系着衣扣,一面跟着李福快步走到前厅。

  张起仁早已稳坐堂上,不慌不慢地喝着茶。见吴议顶着一头j-i窝似的乱发,也只是和煦一笑,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李素节也是从床上匆匆赶来,脸颊上还挂着睡出来的红印:“吴公子,张公即刻就要返程,只问你一句,愿不愿意一看长安花?”

  吴议心下一震,没想到这个抉择就这么陡然而至。

  长安,光是这个名字就充满了巨大的诱惑力,有哪个后世之人不想亲眼看看这座传闻中繁华如梦的城市呢?

  只可惜这一遭可不是跟着导游小姐甜美嗓音去观光阅览,而是要把自己的脑袋提在手里,分分钟就要上交给国家。

  见他默然片刻,李素节眼里也充满了冲突。一方面,他也希望这个大有可为的青年能够出人头地,为李府上下添一重倚仗;另一方面,他已经受到了太多的冷遇,不想再失去这难得一见的赤子温情。

  尘世艳羡的荣华富贵他都曾拥有过,凡人皆有的骨肉亲情他却早就割掉一半,要再舍了哪一头,都是在心头的创口上再剜一刀。

  难以言说的矛盾在他清俊的脸上调和出一道苦涩的笑意:“你只管直说你的想法,张太医是开明之人,不会为难于你。”

  张起仁沉声道:“郡王殿下所言正是老夫所想,爱才之心,令老夫想起当年太宗爱惜孙思邈,放之归山林的故事。只可惜太宗垂危时,孙仙人远在终南山里,想赶也赶不过来了。”

  他长吁一番,意在提点吴议,若想报恩,还是做个有用之才的好。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一袭黑衣的青年拨开浓重夜色,朝张起仁毕恭毕敬地一稽首:“张公,您要找的人下官已领来了。”

  吴议目光朝后一探,只见那位青年武官身后还跟着位鹤发童颜的老爷子,颤颤巍巍地拄杖徐行。

  直到他蹒跚走进灯火亮处,吴议才看清了他的脸——这不正是春林堂的沈大夫吗?

  他刚想问个究竟,青年已笑着开口。

  “这是春林堂的沈大夫,他前夜在路上被歹徒截住,好在撞上我们兄弟几个,那歹徒已经被我们绑了送到官衙,万没料到……”

  他顿了顿,按住腰间的佩剑:“截这位老先生的不是什么绑匪,而是吴家的下人!我们也是这会子才把事情调查得水落石出——只是我等客居此地,少不得给吴公一个面子。”

  吴议心下一沉,已读懂了张起仁的用意。

  沈大夫已是古稀之年,遭此横祸,早就老泪纵横:“多谢张公出手相救,Cao民才苟全了这条老命啊。”

  那青年神色肃然:“您是医者仁心,我辈亦敬佩不已,这次我已经和吴公有言在先,如果再有恶徒造孽,就要立案追查,绝不轻纵了。”

  沈大夫千恩万谢过,张起仁嘱那青年武官将他送回家去,好生安抚。

  等二人又重新消失于寂黑的门庭外,张起仁才解开眉头。

  “你不必担心,老夫早已得知,沈大夫当日仗义执言,堪为杏林表率,太常寺素来看重德行并重的民间大夫,绝不允许有人加害于他!”

  最后几字铿锵有力地落下,仿佛敲定最后一枚棋子,张起仁看定吴议,神色肃穆。

  “昔年我与你的祖父因一饭之恩交于贫寒,为了这一碗饭,他愿x_ing命相托。也为报答他的信任,我早视你与吴栩如我孙辈,老夫自认不偏不倚,不分嫡庶,何去何从,就遵从你自己的心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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