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记 作者:羯墨_【完结】(8)

2019-05-08  作者|标签:羯墨_

  看周围人的表情许钟就已经绝望了,他抽了抽嘴角,问“太一你们知道吗?”

  “是不是极星?” 正摆弄飞机的那个年轻人c-h-a了一句,“拍星轨的时候用来定点的那颗。”

  “是。”许钟说,“因为是北方天空中唯一不动的星星,所以古人用太来表示第一,唯一,而黄河流域的远古先民起源华胥,以华为名,他们以为自己生活在世界的中心,于是在鼎上铸下‘永兹中国’的铭文,所以太华的意思连起来就是,中华唯一的那座大山。”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一脸吃惊的看着他,小胡子疑惑道:“这怎么和我刚才在缆车里听到的广播不一样,不是什么莲花山财富山像个元宝什么的……”

  许钟一时语塞,还好李阐在后面打了个圆场,说许钟刚培训回来,这是他们的最新研究成果,缆车广播还没来得及换。

  小胡子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对胖子说:“你把这个记一下,看到时候能不能补个镜头进去。”

  许钟张了张嘴,看李阐的表情似乎是笑了一下,让他觉得自己又被坑了,委婉的提了一句,“其实这个研究成果……也不是研究的很透彻了……”

  小胡子摆了摆手并没有在意,接着问他,“那我们刚才来的时候看见一座岳渎亭,那个又是什么讲究?”

  许钟舔了舔嘴唇,旁边胖子已经掏出笔记本等着了,而李阐站在飞手旁边正看无人机的航拍画面,根本不理他,他只能自力更生的说:“这个,五岳你们应该都知道的,渎就是圣水的意思了,古人认为天下有四条圣水,黄河,长江,淮河和济水。这五岳四渎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祭祀体系,山川即为‘天下’,望祭山川就等同于祭祀‘天下’。秦人以白帝少昊为先祖,在雍畤长年祭祀,而白帝就是华山之神。”他的手指向东方,薄云之下,有一条大河静静流过。“而五岳四渎之中,只有这里,岳渎相望。”

  小胡子啧啧了两声,还是叮嘱那胖子,“记下来记下来,一会回去记得把那个亭子也拍一条……”转头又对许钟说:“小许啊,你讲的这里我们文案全都没写,今天还真的多亏了你了。”

  胖子也拿着本子凑过来,问他,“我们这个拍摄大纲里提到“山上摩崖石刻多为名家笔墨……”等等等等的,你说哪些是名家的?我怎么看这上面也都没有署名,谁能知道都是谁写的字……”

  许钟想了想说:“南峰上的中天积翠?松天莲界?我对石刻真的不太了解,”李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说了一句:“镇岳宫石壁上了一个不错的,人间烟树。”许钟猛的转头看他,他这一下反应太大,连带着旁边的小胡子也抬头看向李阐,李阐面上却看不出丝毫端倪,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胖子说:“这都是四个字的,有没有字数多一点或者少一点多,有点变化那种。”

  许钟脱口而出,“有,西天门上刻的‘陪睡’,就是两个字。”

  胖子和小胡子面面相觑,李阐倒是看着他又笑了笑。

  直到下山前他才知道,他们让他演的,是个皇帝。

第二卷

  遇仙

  1

  纵然后世有无数传说,野史演绎,精彩程度不亚于皇城里说书先生手中的那一沓话本,但在李阐眼里,那一天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了。

  前提是没有后面发生的那件事。

  他身边只带了文珍一个随侍,寅时便从十六王宅溜了出来,在春明门口亮了亮腰里的金鱼袋,便畅通无阻的一路朝东而去。

  这正是长安城一年之中最美的时候,灞水两岸烟柳延绵不尽,灞塬上桐花现紫似云似雾,空气中全是恼人的花香,然而这些景色却入不了李阐的眼底,紫衣白马的颖王殿下双眉紧锁,俨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直到拐上去洛阳的官道,文珍瞻前顾后的一颗心才算放回肚子里,催马小跑了几步追上前面的主子,愁眉不展的问他家王爷,“您私自出京,皇上要是知道了可怎么办,今天您本该进宫谢恩的……”

  李阐扬眉笑了笑,不以为意,“他一口气封我一个开府仪同三司加检校吏部尚书,我还不跑,等着给他干活吗?”

  文珍自小服侍他长大,对于颖王殿下的脾气早都摸了个通透,但该劝还是得劝,这些官职都是虚名不假,但也不能这样说走就走了是不是?再说皇上这几日抱恙,本来就该进宫去的……苦口婆心的又叨叨半天,李阐终于烦了,撂下句话便扬鞭抽马,一骑绝尘而去。空留文珍哭笑不得。

  写了谢恩的折子,托安王送进宫请安的时候呈上去——这叫什么话!文珍在原地愣了许久,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

  李阐的马是康国进贡的胡马,脚力惊人,刚过午时便已跑出去一百余里, 两人在骊山驿稍作休息,驿丞不敢怠慢,将人请进飨亭,奉上些汤饼小食,难免怕伺候不周被贵人怪罪,一直忐忑候在廊下,直到文珍从屋里出来,递给他纸公文,命他即刻差人赶往华州府,交于华州刺史林大人。

  此去华州已不足百里,驿丞领命自去安排人马传递,而李阐也歇够了。

  颖王出了驿馆依然一路朝东,路过华州府时却并未停留,文珍便开始猜测他家殿下的目的地是东都也说不定,毕竟殿下曾去过几次江南,舟车劳顿的赶路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这样临时起意的情况确实从来没有过……

  还没等文珍琢磨明白,李阐在前面岔路口停了下来,路边有块残碑,李阐下马细看,碑上字迹在百年前的那场连天兵燹中几乎泯灭殆尽,勉强可以看出一面朝向y-in晋故城,另一面指向潼关。

  如果要去洛阳应该走潼关方向,李阐上马却直奔y-in晋故城,文珍便又想不明白了,这到底是要去哪?

  日渐西斜,官道两旁是刚刚出苗的青色麦田,低矮的土墙围不住一园的梨花,蝶舞蜂喧搅成一团,李阐似是来了兴致,停下马指着远处那一片片梨园,告诉文珍,那就是府中夏日里贡梨的出处。

  文珍并不明白这梨和他们今日的行程有和关联,瞪大眼睛看着他的主子,只听李阐又说:“你以后可以天天吃了。”

  直到远远看见岳庙掩映在古柏间的黄瓦丹墀,以及早就摆开阵仗候在岳庙前的华州刺史,文珍才算彻底搞清楚状况,但等颖王真的把圣旨拿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脸愕然,包括起早贪黑被蒙在鼓里赶了一天路的文珍。

  看着跪在地上与他大眼瞪小眼的华州刺史,李阐轻咳一声,道:“刺史从郑县赶过来,舟车劳顿,赶紧领旨谢恩下去歇着吧。”被点名的刺史大人老脸一红,俯身三呼万岁,才起身接了这着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旨意。

  皇上下旨修缮岳庙,命颖王亲临督建。难道这是准备……祭山?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刺史大人眉头紧锁,一下子便想的深远了,但反观李阐,交付了差事,面上一副轻松自得的模样,婉拒了地方大小官员随扈,身边只带了文珍一个,进庙逛去了。

  可怜文珍自诩为他家王爷的心腹,却也丝毫不晓得这圣旨是什么时候下的,又是什么时候到了殿下手里,连今早出门都以为真像是李阐口中说的那样——十六王宅简直如同牢笼,偷溜出京纯粹为了消遣几日。他家王爷的行事,是从什么时候起叫人琢磨不透的呢?

  应天门外,玄宗手书的华山铭碑高足有五丈,气势磅礴。自立起当日便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碑,碑侧细细雕刻了各种走兽图像,上有飞天,下有力士,精美繁复。但李阐却绕到碑后,细细的看起那一行行当年曾随扈玄宗皇帝至此的太子王公名单。

  这上面所刻的皆是他李家亲族。只是能平安终老的不过寥寥,且不论那些死于皇权争夺中的牺牲品,百余年间兵祸不断,宗室子弟几遭屠戮,如今能活下来的……李阐想到皇上,心中又是一叹。

  “无论如何,长兄还是疼我的。”

  文珍陪在他身侧,没头没尾的听见这么一句,一时也有些索然,见颖王的表情也似有沉郁之色,文珍回身召了个廊下候着的眉眼还算机灵的青衣小门吏,让他好好侍候颖王在庙中四处看看,他自己去去就来。

  颖王是奉旨来的,文珍自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同他家主人一般随意而为,衣食住行他皆要cao心,好在此处离华y-in县丞衙门不远,距刺史官署也不过几十里,除了些殿下贴身用的东西即刻派人回京去取外,其余的只能先靠地方供给了。

  转眼已到饭时,岳庙不比行宫,一切待遇都简陋的很。时间仓促,宴席上也不过是些寻常菜式,地方官员无不小心翼翼的看着颖王的脸色,却见他丝毫没有不悦,反而平和的很,官员们的心也就慢慢放回了肚子里。酒过三巡后,胆子大了些话也多了起来,说完了奉承话又接着诉苦,颖王殿下也不过静静听着,只是婉拒了换个地方住的请求。

  “这里也没什么不好,我看着庙里日常都有清扫打理,毕竟本王是来监工的,住的太远岂不是不尽责?”李阐放下酒杯,笑着对林刺史说,“后院那几株木芍药着实开的不错,本王看连这长安城中,也只有令狐公家的花可以一比了。”

  席末的吏丞赶紧走出来遥敬了颖王一杯酒,回话道:“万寿阁上的寝殿时时都打扫透气,殿下尽可以放心。那园中牡丹,也确实是同令狐公家的一脉相传,是小人当年从令狐家求来的一条花枝,殿下着实慧眼。”

  之后大小官员随声附和吹捧,便又借此喝了几旬酒下去。

  西岳庙虽带个庙字,但毕竟不是佛门,平日里也无民间香火供奉,说实话着实冷清的很。虽然房屋楼宇修的高大宏伟,但其实久无人住,但这正合了李阐的意,他如今心乱如麻,并不如面上看起来平静无波,正需要一个清静之地好好思索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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