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秋 by 路千回【完结】(3)

2019-05-08  作者|标签:


  好半响,王爷才停下来,俯身瞪着被亲得全身泛红的贺丹秋,问他:“你喜欢路楠那种女人?”
  冤枉,天大的冤枉,贺丹秋张大嘴,简直不能想象,王爷这种想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急忙解释:“她与我有云泥之别,我,我怎么敢去喜欢……”
  王爷马上接口:“如果她不是郡主,你就敢喜欢了?”
  “我不会喜欢的,那……”贺丹秋急忙说,可下面的话又止住了,他总不能直接对王爷说,他嫌那姑娘气势太盛,他还是喜欢温柔一点的……
  但是这半句话显然有效的缓和了王爷的怒火,贺丹秋感觉王爷手上的力道一下子轻了不少,连烙下来的吻都温和了许多,贺丹秋也放松下来,顺意迎合。
  昨天晚上折腾了一宿,第二天早上,贺丹秋连床都起不来了。
  他半趴在床沿上,懒洋洋的发着呆。
  贺丹秋虽然有些迟钝,倒也不是傻瓜,昨天他昏头涨脑的,没觉出什么,今天再仔细一琢磨,倒被他琢磨出一点古怪来。不过这点子古怪也就在他心上绕了片刻,就被腰腿间的酸疼给赶跑了。
  正发着呆呢,门帘子突然被掀开。他有些恼怒的抬头,却惊讶的发现是王爷进来了。
  这位大人的行动最近越来越不对劲,大白天的竟然也往这里跑,贺丹秋从床上爬下来,安慰他自己王爷这时候来,总比晚上来好一些。
  王爷面无表情的走到床边上,把他也拉着坐下来,先是闷不吭声的在贺丹秋的身上揉捏了一会,然后就掏出来一个小瓷瓶,递给贺丹秋:“这个,散瘀血的效果很好。”
  话一说完,王爷就飞快的走掉了。
  贺丹秋疑惑的眨眨眼,方才他好像看见王爷的耳根子有些发红?是错觉吧,他看看手里的瓶子,觉得王爷今日似乎是正常了点,可又好像是更加奇怪了。
  到底是王爷给的药,效果确实不同一般,贺丹秋轻松的活动了一下腿脚,觉得王爷难得的起了一回好心。
  刚走出门,贺丹秋就被门边上的一个大花盆子给吸引住了,他停住脚,细细的看那株花树,虽然现在没有到时节,桂香还没有飘出来,但是从它虬结的老根看,确实是难得的好桂,而且还是棵金桂。
  许是因为名字的关系,贺丹秋在花中最爱桂,尤其是金桂,他欣喜的问正在打理这株金桂的花匠:“这是什么时候搬来的,我怎么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
  花匠恭敬的秉了:“是今儿早上王爷派人送过来的,说是前些日子刚从南边找来的,打理了几日才送过来。”
  “真是株好花。”贺丹秋在边上转了几圈,都有些迫不及待的等到它开花的时候了。
  为那颗金桂,贺丹秋兴奋了大半天,他向老花匠学了点打理金桂的方法,甚至还从花匠手里抢来大剪子,小心翼翼的修剪了几下,才心满意足的被丫鬟拉走了。
  “那可真是株好花,等到开花的时候,能香满整个院子呢。”一边走,贺丹秋还一边得意洋洋的对着边上的小丫鬟说。
  “是是是,我的好公子,可您也不能为了那么一株不能动不能吃的花饿了自己啊。”这个叫做兰草的小丫鬟自贺丹秋来到王府就跟着他,熟悉这位主子的脾性,所以也不怎么怵他,“再说了,王爷送您这么一件得心的好物件,您可得好好想想,要怎么感谢王爷。”这么说着,调皮的小丫头还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贺丹秋闭了嘴,脸却有些发红了。
  日子依然是这么过着,贺丹秋觉得自己越来越适应男宠的身份了,王爷人挺好的,除了威严一些,晚上喜欢闹腾了一些以外,其实一点也不难相处。因为这个,贺丹秋发现谣言真是个可怕的东西,竟然把好脾气的王爷传成了阎王。
  只不过有一件事情,让贺丹秋越来越伤神了。
  他的性子平和,素来很好说话,下人有什么小错处,他能放也就放过了,后来有个其他院里的小丫鬟,因为打碎了一套碗碟被管事的责罚,适逢他路过,看那小姑娘被鞭打得可怜,就在边上劝了一句,那小姑娘就这么被管事的饶过了,后来又有王府的人通过他院里的小厮,求了一件小事,贺丹秋看事情不大,也就顺手帮了。
  谁知道打那以后,到他这里求情的走门路的是络绎不绝,甚至还有王府外面的人,也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递条子递到了他这里。
  贺丹秋虽然性子好,其实算不上一个热心人,更何况他自父亲和兄长下狱的事情以后,也算是经历过人情冷暖,虽然对这里面的门道还是半懂不懂,可也不至于盲目的散发他的好心,可是他向来又是个不怎么知道拒绝人的,被一个可怜人央求着帮了一回,偏偏王爷还允了以后,事情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有些人倒也不是真有事求他,只是跑过来弯弯绕绕的献殷勤或是拉关系,热络得好像他们前世就认识,还有些人,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想看看王爷的小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可见到真人大约是觉得失望了,那副嘴脸,贺丹秋都懒得看。
  他被上门的各色人物搅得头痛,院子里的几个仆人也有不识相的,还拿些花花绿绿的拜帖来烦他,贺丹秋就是好脾气,也被磨得差不多了。
  这天早上王爷刚离开不久,他就听见又有人上门拜见,他心里头有气,又不知道朝哪里发,索性装病,歪在床上就不起来了。
  可没想到,他刚一装病,就惊动了王爷,先是名医珍药不停的往他院子里送,没多久王爷就去而复返,可是看到贺丹秋面色红润的样子,又听大夫说查不出什么病症,王爷就直直的盯着贺丹秋看,差点把这个可怜娃真的盯出点毛病来。
  贺丹秋是个老实孩子,这时候又被王爷的威势镇住,连忙乖乖的承认自己在装病,王爷皱眉,问他没事瞎装什么病。
  贺丹秋看王爷板着一张脸,外面还有格外多的人在院子里晃,心里又是烦闷又是委屈,偏还不知道怎么说,这一刻他大约也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朝着王爷甩了个脸子,说了声:“烦。”
  话音刚落地,贺丹秋就清醒过来,这个字其实平常,可问题是听话的是一个王爷,说话的是一个男宠,外头还有无数只耳朵,贺丹秋知道,他这么说话简直就是活腻歪了。
  他白了脸,也不敢朝王爷看,这话出口,怎么也没办法再往回收,贺丹秋又是个嘴拙的,这时候他只能够心惊胆战的咽一口唾沫,然后闭起眼睛等王爷发落。
  他自己死倒也罢了,只求王爷不要怪罪到他的家人,贺丹秋哆嗦着想。
  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王爷发火,他抬起头,看到王爷挥手把屋里外头的人都赶走了,然后就搂着他在床边上坐下来。
  贺丹秋全身抖得厉害,他胆子小,虽然王爷看上去没有生气,可是他的紧张劲一时半会儿还平复不下来,他一紧张就容易发抖,这时候缩在王爷的怀里,看上去越发可怜。
  王爷的心跳声平稳有力,怀里又踏实又暖和,贺丹秋慢慢的放松下来,又朝王爷的臂弯里钻了钻,方才小声说:“王爷,我不是烦您,真不是。”
  “嗯。”王爷一只手拍拍贺丹秋的背,另一只手把他更揽紧些,直到贺丹秋整个人都偎在自己身上,王爷才慢慢开口问:“那你是烦些什么?”
  贺丹秋把脸埋在王爷的怀里,好半天不做声,直到王爷把一只手都伸进了他的衣服里,他才红着脸说了句:“人太多了。”也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他因为人多才烦,还是说外头人多,白日……不宜宣淫。
  王爷没做声,只埋着头,继续做那不太恰当的事情……
  后来,院子里清净了不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见了,下头人也越发乖顺起来。
  贺丹秋先是大舒了一口气,继而觉得心里有些发虚。
  他好好的审视了一番自己这几日的表现,觉得他距离一个合格的,本分的,不给主人家添堵的好男宠越来越远了,他记得有那么一个词,倒是挺适合来形容他现在的表现的,那就是恃宠而骄。
  他觉得自己其实骄得有限,可是王爷宠得却过了,不过这种事情,总是不好怪到主人身上去,那就只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
  大家新年好,我……我偷懒了一阵,捂脸。
  贺丹秋从来都算不得是一个聪明人,他左思右想之下,依然一无所得,这个实诚孩子只能暗暗感激自己碰到了一个好主人,并决心尽心的回报主人的善意。
  这么一想通,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至于究竟怎么回报?谨守本分,乖顺讨巧,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什么其他花样来。
  于是,府里传闻,本来就安静温和的丹秋公子,如今是越发的温和安静了。可偏偏,这么一号既无容貌也无才情的乡野少年,却得了王府主人的独宠,另所有人都大觉匪夷所思。
  不过再怎么觉得奇怪,倒也没有什么人敢胡乱嚼舌根子,王府里的威严肃穆,并不仅仅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
  贺丹秋觉得自己最近过得越发轻松愉快起来,也不知道是兴趣降了还是事务缠身,他已经好几日没有见过王爷的面了,虽说以他现在的身份再加上王爷的恩德,他这么想有些不太尽责,不过男宠这种工作,终究不大名誉。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府上日渐紧绷的气氛,虽然偶尔奇怪府里的下人们这些时日似乎安静了许多,不过他自来到王府里起,就很少离开自己居住的小院,更加连王府的大门都没有迈出过一步,所以对外面的时局变化,自然感受不深。
  他不知道,这时候,外面的世界简直快要翻了天。
  世局离乱,战祸将起。内有皇位之争,外有蛮夷觊觎,再加上老皇帝自半月前就卧床不起,这一切就像是浇了一瓢烈油的枯柴,只差一点火星就能够熊熊燃烧起来。
  世事纷乱,王爷地位显赫,也更加难得清静。不过现下来说,这一切与贺丹秋干系不大。对他而言,这段日子反倒是难得清静的好时光。
  他门前的桂树已经打苞,隐隐似乎能够闻到几缕幽香,同边上葱郁的花木倒也相印成趣。贺丹秋不时去打理一二,便觉得自己距离贤者逸士稍稍近了一些。王爷没有出现,他也不需要咬牙隐忍那些个白天和晚上,贺丹秋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他在蓬山学院的时候,虽不算意气风发,却也轻松自在。
  上午时候,老管家来找贺丹秋,说是王爷拨了一套京郊的宅子给他,然后就将一叠地产房契交到他的手上。贺丹秋手捧着房契,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王爷这份重礼,喜的是,莫非王爷终于厌了他,要放他出去了?
  他脑袋瓜子转了几圈,很快就把自己给转晕了,索性不再多想,也不理院里几个哭丧着脸的下人们,先送走了老管家,然后对着面前的房契发愁。
  老实说,贺丹秋对收下这份礼物,心里觉得有些膈应,他既没觉得自己是一个优秀的,能得主人重赏的好玩意儿,对于讨赏搏恩本能上也有些抗拒。可是,如果收下这份赏赐意味着他能够出王府,贺丹秋又觉得委屈一下自己的道德观和骄傲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道德和良知在他心里头打了一架,终于分出了胜负,贺丹秋噌的一下跳起来,决定不辜负自己天生的善良心肠,他头一回主动央求要见王爷一面。
  天色已经很晚了,他几乎以为王爷今日不会过来,正准备带着忐忑睡下,王爷就带着风似的进到院子里。
  虽然早就知道王爷其实也是个寻常人,但是贺丹秋这时候还是被王爷眉梢眼角的疲惫给吓住了。在他心里,王爷是高高在上的,无所不能的,就算顶着个木呆脸,那也是象征着王爷的威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王爷这般示弱的样子。
  王爷按了按眉心,把眼底的倦意压下去一些,才坐在床边上,伸手把贺丹秋拉进怀里,揉捏了一番,问:“你今天想见我?”
  贺丹秋安分的窝在王爷怀里,任他上下其手,被**惯了的身体些微带出一点情 欲。他努力把这点羞意忍住,开口却还带出了几分喘息:“王爷,今日老管家给了我一套宅子,我觉得自己实在……受不起。”
  王爷轻轻的哼笑一声,轻轻一施力,就将两人卷进榻上,手也不老实的溜进了贺丹秋的衣裳里。
  “我说你受得,你就自然受得。”他俯身含住贺丹秋的脖颈,一点点的移到锁骨上。
  贺丹秋哆嗦了一下,他虽然有了些生理反应,却还没有完全体会鱼水 之欢的妙趣,所以这时候身体上虽然有些变化,他的脑子却挺清楚。
  “王……爷,我无德无能,又受了王爷的大恩,再得这份……这份重赏,实在问心有愧,我是断断……”接下来的几个字全被掐在嗓子眼里,就只剩下喘息了。
  他整个人被王爷压在被褥里,全身烫得滚热,煎鱼似的翻了几回,才终于消停下来。
  贺丹秋的嗓子眼终于喘顺了,他连忙找回自己的话头:“自入府以来,王爷对我百般恩宠,我却没有尽责做一个好男宠,丹秋觉得自己内心实在有愧,王爷若是嫌弃了我,只需发话将我送出王府就是,丹秋绝无二话,那宅邸价值千金,断不能让王爷如此破费。”
  贺丹秋捏着拳头细声细气的表决心,还指望王爷接上一句让他明日就出府,可指望了半天,枕头那边还没什么动静,他偷眼去看,却发现王爷早就睡熟了。
  贺丹秋失望的歪过头,没多久也睡过去了,再过了一会儿,大约是觉得怀里空虚,王爷下意识的抬起手,摸到那具温热的身躯,熟练的缠了上去,贺丹秋也熟稔的被缠着,继续甜睡。
  次日醒来,王爷已经不见了踪影,贺丹秋失落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可能还要在王府里多呆上几天,王爷心善,大约也不好直接开口赶他离开,贺丹秋默默想,自己定然不能够让王爷感到为难。
  他刚爬起床,就听见门外头的小厮急急忙忙的叫起来:“公子,大事不好了。”
  贺丹秋推门出去,看到院子里站了几个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汉子,一色的黑色短打,显得精干彪悍。
  他微微愣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几个仆从脸色都不太好,再转眼看到老管家也站在边上,神色肃穆,贺丹秋还是没看懂,这唱的究竟是哪一出戏。
  老管家规矩的行了个半礼,就挺直了身子,对贺丹秋说:“丹秋公子,王爷吩咐下来,今日就将你送到城外的宅子里去,你看看有什么要一同带去的,就吩咐下头人收拾好,我们就在这里候着您。”
  贺丹秋不由自主的咧嘴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莫非昨晚上王爷其实没有睡着?他暗自纳闷,心中却欢喜异常。
  几个院子里原本的下人却不大高兴,老管家说要将这些人一同迁去外宅,贺丹秋看他们都不乐意离开王府,自己也觉得离开王府以后,实在养活不了这一大帮子的人,就央了老管家,只带上唯一一个愿意出去的下人,一个叫做水月的小丫鬟。
  贺丹秋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拾捡的,只收拾了几套衣衫,就带着水月上了外面的马车。
  他上车的时候还有些楞,又忍不住感怀王爷的恩宠,竟然还将他离府后的生活安排妥帖,可是,他无德无能,怎么受得起一幢宅院的赏赐?贺丹秋的小心肠又一次纠结了一番,可是已经出了王府,他想自己大约再难见到王爷的面了,这份重礼要如何推脱掉呢?
  想到再也见不到王爷的面了,贺丹秋本来以为自己会轻松喜悦的,可是……他听着车轱辘有规律的转动声,感觉自己离王府越来越远,一时间竟也分辨不出心里头是悲是喜。他拍了一下脑门子,觉得自己怕是在王府里头呆傻了,怎么会冒出这等古怪情绪来。
  这时候该是驶到了闹市,马车明显的慢下来,外面也突然的热闹起来,贺丹秋竖起耳朵听了听,少年人的好奇心作祟,他掀开车帘,探头朝外面望过去。
  贺丹秋的故乡也算是一座名城,虽比不上京城的繁华气度,但是也热闹非凡。他看着密密麻麻的店铺,摩肩接踵的人流,还有高高低低的吆喝声,一下子感到分外的亲切,原本心里头堵塞的一点委屈黯然也被这喧嚣景象冲了个一干二净,他欢欢喜喜的看着马车在人群中一点点的前行,还偶尔得到几声臭骂,却觉得那骂声也可亲可爱。
  说是京郊的宅子,其实离京城并不近,出了京城以后,马车并没有走官道,而是驶进了一条不怎么平顺的山路,兜兜转转了一天,又夜宿了一晚上民宅,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到了那所传说中的宅子。
  从外表看起来,这只是一座普通富贵人家的宅邸,房屋占地不算很广,院门檐角也俱都朴实无华,只高墙青瓦显出一点高门大户的气派。
  宅子的选址不错,前有流水淙淙,后有青山相倚,也不知道是不是请风水先生选出来的吉宅。
  宅子里原本有几个下人,这时候纷纷出来,将贺丹秋并几个健仆一同迎进宅子里,那个叫水月的丫鬟却不见了踪影,贺丹秋只片刻疑惑,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处宅子显然有些年月了,板石路上压着斑驳的绿苔,青墙砖上浸润着流水的痕迹,甚至连边上的大树,也全都是百十年的老树,这里处处都渗透着时间的刻痕,显得清静脱俗。
  贺丹秋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但也只是欣赏这处的古意。他本来只是把这里当做一处暂时落脚的地方,觉得自己得了王爷的允许,就准备回家乡去,虽然无颜去见家中的长辈,但只是远远望一眼也是好的。
  赶了两天的路程,贺丹秋确实累极了,待下人将他的房间安排好以后,他只简单的洗洗就倒头睡熟了。
  这处宅子比京城里的安静很多,就连虫鸣声也更加清幽。贺丹秋得了一个难得的好眠,可早晨起来的时候,仍觉得倦倦的提不起精神。
  山居的生活比想象的更加悠闲,贺丹秋竟恍惚间不觉日子长短了。可是平静如水的生活却令他感觉有些古怪且心惊。这里的下人没有一张熟面孔,就连水月他都再没有见过一回,来来去去几个仆子,虽然看上去老实可靠,但是全都沉默得很,仿佛一个个都被这宅子里的静寂给同化了。
  贺丹秋向这里的管事提过一回离开的事情,结果被干脆的拒绝了,这之后,他甚至连外出散步的时候都会被几个男仆紧紧跟住,比原来在王府里的时候更不自由。
  贺丹秋心里忐忑,但又直觉王爷不会害他,索性静观其变。
  过了几天,宅子里又多了几个人,这回新来的大多年纪不轻,依旧寡言少语,大多数时候贺丹秋甚至都不知道他们藏在了什么地方。
  宅子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重,就连向来迟钝的贺丹秋都察觉出不对劲来,他傻乎乎的去问管事,结果被冷着脸的年轻管事三两句话就给打发了,他正挠着脑袋傻想呢,就听见墙后头有个女子在小声的啜泣。
  偷听女子的墙角可不是君子所为,贺丹秋故意把脚步放重了些,绕过墙去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通红眼睛的年轻姑娘,同一个年轻男子小声说着话。看到贺丹秋过来,两个人飞快的闭上嘴,脸上慌乱的神色却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
  “怎么了?”贺丹秋问。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算是这座宅邸的主人,可惜他一点也没有主人家的权威,宅子里的下人全都更听那个年轻管事的话。所以这句话问出口,贺丹秋还真没指望能听个响声。
  没想到,那年轻姑娘好像一下子被戳到了痛处,瞪着贺丹秋哑声说:“王爷都被下了狱,就你还……”
  她后面的话被旁边那个男子堵住了,贺丹秋眨眨眼睛,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呆呆的看着那女子被男子飞快的带走,脑子里还在瞎转。刚才说,谁……被下狱了?
  王爷被下狱了?贺丹秋直觉不可能,甚至忍不住呵呵笑一下,谁敢把王爷那样的人抓进大牢里去啊,又不是活腻歪了。
  他以为是自己听岔了,也没有把这件小事情放在心上。
  又过了两天,贺丹秋再一次被管事堵得说不出话来,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口齿伶俐的,一时间编不出什么话好反驳,他就突然又想起这件事来,于是决定拿这件事情出来吓唬一下管事:“前些日子,我听见有人说王爷下狱了……”他本来后面相接的话是让管事好好约束一下宅子里的人,不要乱传些谣言,哪知道年轻管事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厉声问:“你从哪里听来的?”
  贺丹秋呆了一下,看着年轻管事青白的脸,他反应慢,这时候才咂摸出一点不对劲,于是他迟疑的问:“王爷……真的有麻烦了?”
  管事切了一声,仿佛在不甘怎么就被这么一个傻的套了话,可是也没有再反驳。
  管家走了以后,贺丹秋就坐在椅子上发呆。
  他依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王爷遇到了麻烦,或许还被困住了,这么一想,他就觉得心里有一处地方绞着疼。
  离开王府这么多天,贺丹秋已经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头,他反应迟钝,可真不是一个傻子,喜欢之类的情绪,他原本以为只有男子和女子之间才有,恍然自己似乎好像喜欢上了王爷,他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庆幸自己已经出了王府,不管什么样子的感情,隔得远了,过得久了,总能够淡下去。他觉得等自己娶了媳妇,再生几个娃儿,就好了。
  可现在,他只恨自己才貌太过平凡,让王爷早早的遣了自己,否则,他总能为王爷多做一点事情,哪怕是当个跑腿的也好。
  贺丹秋起了担心,也开始打听起外面的事情,但是宅院地处偏僻,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人,还都是不怎么理睬贺丹秋的,他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年轻管事虽然不喜欢搭理贺丹秋,但是盯他盯得很紧,仿佛生怕他跑出宅子。
  贺丹秋还真没想过跑出去,他知道自己没什么用,脑子不聪明,又没有人脉,冒失的出去,说不定反倒会给王爷添麻烦,若是大哥在的话……他恍惚了一下,摇着头把不切实际的念头甩了出去。
  宅子里的静寂化为了死寂,枝头的叶子全都落光了,巍峨的青山也披上了素巾,沉默的隆冬一下子降临,却仿佛没有尽头。
  比起秋天时候,贺丹秋明显的消瘦许多,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担心没有一点用处,可是心不由己。
  大概是看贺丹秋还算老实,年轻管事渐渐很少出现,有时候甚至十来天都不见人,贺丹秋听说,这个管事原本是王爷手下的一个副将,能谋善断,他猜测那个高傲的年轻人是不是想法子救王爷去了。这么想着,他觉得心里也有点安慰。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王爷起复了。”那天早晨,贺丹秋听见外面有人喊。
  他摸摸索索的坐起身子,靠在窗檐上,听外头人兴高采烈的说话,那些人也许是憋闷得太久了,突然遇见高兴事情,全都喜得连话也说不全了,贺丹秋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哽咽声和赞叹声,还有偶尔夹杂的几句好消息。
  王爷是个好人,有这么多人真心担心着他呢。贺丹秋微笑着,觉得喜欢上这么一个人,就算是个男人,也是一件好事情。
  这时候他才知道,新皇即位,登基的不是那个原本春风得意,还夺了王爷兵权的三皇子,而是平日里不声不响,却在关键时候得了胜机的五皇子。成为新皇帝以后,五皇子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天牢中的王爷平反,不但复了王爷原本的爵位,还嘉奖不断,现如今,谁都说京城里风头最劲的,就是鼎鼎大名的杀神威远王了。
  据说,新皇赏赐的财物珍奇,从城里排到了城外,绵绵不绝的向威远王府送进去,据说,新皇为还没有王妃的威远王赐婚,选的是京城里最娇艳的明珠,怀安王家的郡主,据说,威远王如今戾气减退了许多,仪貌威严却更胜了,据说……
  贺丹秋听着这些消息,心里头全被欢喜之情塞得满满的,喜欢一个人,自然喜欢听到那个人安顺,听别人说那个人的好话,赞美那个人的威仪。
  怀安王家的郡主,贺丹秋想了想,猜想是那个一身红衣,美艳骄傲的郡主,他又想起自己以前做过的梦,不正是看见王爷和郡主一生和美,子孙满堂吗?他怔怔的笑起来,记得自己做梦的时候,心里甜滋滋的,现在,心里也是甜的,只不过……他揉了一下心口,觉得胸间有一口郁气,但是揉开也就好了。
  最近,年轻管事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宅子里的人又换了一拨,还偶尔出现了几张王府里的熟面孔,随着早春的绿意一点点漫出来,人人脸上的神色都随着冰雪化去而回了春,贺丹秋的脸上也圆润了些,只是暂时还回复不了原本的样子。
  他又在想离开的事情了,这时节,正是家乡最美好的时候,踏着扁舟,趁着春风,于杨柳暖阳间看一眼故乡的亲人,这么一想,贺丹秋就觉得自己的心都化开来,他急切的想看一看年迈的老父慈母,看一看温和的兄长,机灵的小弟,即便自己无颜相见,那也可以遥遥磕几个头,再在故乡的乡间寻一块土地,远远的守着自己的家人,说不定几年后,等过往的痕迹都淡了,他还能够鼓起勇气拜见父母……
  他打点好行囊,数了数自己仅有的几块碎银子,觉得买地的希望好像不大,但是他天性乐观,相信自己总能找到合适的安身之处。
  这一回,新来的管事没有怎么拦他,仿佛还松了一口气似的,急急的就把贺丹秋放了出去,还让马车夫将他送到了官道上的驿站里,并给了他一小袋银钱,方才离开。
  贺丹秋背着不大的布皮包袱,乘上一辆驶往家乡方向的黑蓬大车。
  ——
  这种驿站的黑篷车,车资不菲,却并不怎么舒适。车子的左右两边是松木的窄条凳,中间只余一道侧身才能通过的地方,因为还是早春,车窗被遮得严严实实的,不大的车厢里,挤着十来条汉子,各种气味参杂在一起,实在不太好受。
  贺丹秋被人挤着缩坐在条凳上,马车的颠簸加上硬实的坐凳令他全身上下就像要散了架,刺鼻的味道时时刻刻提醒他,这里不是处处洒扫熏香的王府,边上人的谈笑声也让他意识到,自己离京城越来越远了。
  他心里忍不住的低落,虽然要回家乡了,但是此生他怕是再难见到王爷一面,这么想着,贺丹秋抱着布包袱,把头埋在膝盖上,全身紧紧地缩成一团。他后悔以前怎么没有珍惜同王爷在一块儿的时候,那些日子他心心念念的想离开,等真正离开,心却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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