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疾否 作者:如似我闻【完结】(89)

2019-01-25  作者|标签:如似我闻

  澜依开门见山地问:“公子,陛下不久前真的中毒昏死了吗?”

  苏世誉动作一顿,看向了她,“你从何得知的?”

  “所以说是真的了?”澜依神色有些凝重,“前几日我在洛阳停留,碰巧被请去为一场私宴抚琴,在场的除了我只有两三个客人。他们后来喝的多了,忘了避开我,我听他们谈话内容才知道为首的居然是河间王的相国元闵,也是他们谈到陛下中毒的事。”

  “此事我立即封锁了消息,朝中的知晓的人都极少,远在封国的他们怎么会知道。”苏世誉沉吟,“难道他跟西陵王也有所牵扯,还是诸侯要联合起事?”

  “我看不像要起事,”澜依摇了摇头,“元闵言语中都是担忧,而且我听话里的意思,是得到了秘密消息说朝廷怀疑陛下中毒是诸侯们搞的鬼,要派兵讨伐,彻底清理了他们。公子您知道,自从推恩令后,诸侯国土四分五裂,嫡子和庶子相互斗争芥蒂,早散成一盘沙成不了气候了,河间王知道朝廷有削藩的意思,害怕这次真要全杀了他们。”

  苏世誉微皱了眉,“朝廷并没有要讨伐诸侯的意思,他们得知的消息,只怕是有人刻意散布的。”

  “还有,公子,不止是河间王得到了消息,元闵提到他这次来探风头,也是替好几位委托河间王的藩王来的,压力极大,如果事不成,根本无颜回去。”

  “事不成?”苏世誉眸光微敛,“要成什么事?”

  “这个就不知道了。”澜依道,“元闵好像有些畏惧,提到的几句都很小心避讳。”

  苏世誉思量半晌,叹了口气,“我会多加留意的,辛苦你了。”

  澜依笑了,“公子客气……”

  这时苏白突然推门而入,“公子,工部尚书岳……”他一眼看到澜依,话音陡转,分明眼中惊喜,却强压着弯起的唇角:“哎,你怎么来长安了?”

  澜依瞥了他一眼,随即移开视线轻哼了声,“反正不是来找你的。”

  “谁稀罕你找我啊,”苏白语气嫌弃,“不是我说,你是不是又胖了?”

  澜依刷地扭过头,瞪大了眼,“瞎了你的——”

  “你们两个等等再吵。”苏世誉有些无奈,看向苏白,“怎么了?”

  苏白忙收回视线,“岳大人在酒楼设宴请公子您过去。”

  “有说所为何事吗?”苏世誉问道。

  “没有,只说希望您务必过去一趟。”

  满城飞霜,青砖黛瓦衬着白雪纷扬,如一卷写意水墨,天地间的喧嚣仿佛被风声吞去,在城门处尤显寥落,偏街的一间酒楼更是沉寂到了极致。大堂无一客人,店家也退避无踪,楼梯两侧守着黑衣影卫,楼上仅有的雅室里有两人相对而坐。

  面容斯文的中年人将木盒放在桌案上推了过去,“请。”

  素白手指松开青瓷酒壶,楚明允漫不经心地伸手掀开木盖,满盒的赤金烁烁,他没什么表情地又合上,“元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河间王的相国元闵笑了笑,“我们的一点心意,聊表诚意。”

  楚明允重又握上酒壶,顾自添了满杯,“我听不明白,不如有话直说?”

  “楚大人果然爽快。”元闵顿了顿,慎重开口:“在下是奉我王爷之命前来,还望危难之际,楚大人能出手相助一把。”

  楚明允似笑非笑地瞧他,“你要害我?”

  元闵神情一僵,“……大人这么说,看来我们所得的消息是真的了。”他长叹了口气,“既然大人与我都心知肚明,那我就直说了,王爷之忠心日月可鉴,若因小人之罪而受牵连,实在令人痛心。”

  “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如今天下谁人不知,兵权尽在您的掌握之中,谁的话也比不过楚大人更能让我们安心的了。”元闵道。

  “你想要我保你们,可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楚明允指腹摩挲过杯盏,“再说了,你说忠心就是忠心了吗,无凭无据,要让我怎么信你?”

  元闵直看向他,“楚大人想要什么?”

  楚明允轻轻笑了一声,慢慢掀起眼帘,“我要你们封邑中的兵权,舍得给吗?”

  元闵坐姿瞬间绷紧,双手紧握在一起,一时没有回答。

  将酒饮尽,又添一盏,楚明允慢声道:“这不就是证明你们忠于朝廷的最好方法吗?反正兵权也早被子嗣分散了,手里死抓着那可怜的一点,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图个安心有什么意思呢?”

  元闵心中激烈争斗,尝试着开口:“楚大人……”

  “我只要这个,”楚明允打断他的话,竖起食指贴在唇边,似是有些醉意地微眯起眼,“我不喜欢讨价还价,舍不得,就走,我可以当你没来过。”

  元闵猛地沉下心,反问:“那楚大人要拿什么来保证自己呢?”

  言下之意已是妥协,楚明允笑道:“简单啊,兵权在我手上,你们就是与我休戚相关了,还不足够让元大人放心吗?”

  元闵神情几变,最终起身向他行了一礼,“既然如此就劳楚大人费心了,为免被人撞见,我不久留了,回去后我会禀明王爷的。”

  楚明允偏头笑了,“不送。”

  元闵告辞离去,脚步声消失在了楼梯尽头。楚明允又拿过一壶酒,随手挽起风帘,冷风裹着细雪顷刻涌了进来,激得人稍清明了些,“出来吧。”

  他身后一声响,想方才元闵面对着帘幕那么久,却最终也没发现其后藏了个隔间,赵恪靖从中走出,“主上。”

  “过几日我会找理由把你调出长安,你来接管河间王的兵权,不过也不用太急,当时消息不止放给了河间王一个,其他诸侯王眼下是在观望,用不了多久也会如此,这些都交给你了。”

  “是,”赵恪靖道,“可是西陵王恐怕不会交出兵权的吧?”

  楚明允举杯一饮而尽,才笑道:“我为的不就是他吗?到时其他藩王都舍了兵权,剩他一个岂不是显得很奇怪?”

  “若是给了,他还拿什么来斗?可若是不给,我就能以朝廷之名、诸侯结盟之名伐他。难抉择呢,没关系,我给他时间好好想想。”

  赵恪靖点点头,他们这几句话间楚明允又已经喝了不少酒,他迟疑开口:“主上您……”

  “没事就回去。”楚明允截断他的话。

  赵恪靖咽回了话,恭敬告退。

  阁间里只剩他独坐伴酒,楚明允闲散偏头,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了楼外覆雪的长街上,落雪若飞絮因风起,盈满眼帘。一片皓皓之白中忽而有个黑点驶近,在他对面的酒楼前停下,有人撩帘下车,身形如芝兰玉树。

  楚明允握杯的手不由一紧,再移不开眼,盯着他步入酒楼,须臾后,身影复又出现在恰好相对的雅间中。与他交谈的人被挽起的风帘遮住了身影,不知说了些什么,他蓦然抬眼望了过来,顿时愣住。

  楚明允没有移开视线,隔着纷雪长街与苏世誉遥相对视。

  他忽然觉得连日来层累堆叠的压抑心绪,借着清冽醇酒,终于在这一眼间滚烫烧起,无声灼烈到将肺腑都焚成寸灰,辨不清什么情绪,只剩下空茫茫的痛。

  然后他看到苏世誉身后走近了一个娇俏少女,风帘忽而落下,生生截断了视线。

  苏世誉倏然回神,将目光移回到一旁的放下帘幕的岳宇轩身上,“抱歉,岳大人方才说什么?”

  岳宇轩抬手示意了屋中的另两人,笑道:“受人所托,苏大人可不要怪罪我。”

  苏世誉转身看到了少女和她身旁有些局促的中年人,叹了口气,对中年人道:“承蒙项大人如此青睐,只是我也早已向你表明了无意成家,还是不必在我身上耽搁了,请另择贤婿吧。”

  “苏大人哪里话,”项大人愈发尴尬,拉住女儿在苏世誉身旁坐下,“只是想请您吃顿便饭,吃顿饭罢了!”

  少女也羞涩地冲他点了点头,模样乖巧极了。

  苏世誉不好再说什么,却禁不住又看了眼厚掩的帘幕,心不在焉了起来,思绪翻涌着尽是楚明允沉默看来的神情,还有……那散乱满桌的酒盏。

  酒菜陆续上齐,项大人正冲女儿使着眼色,苏世誉毫无征兆地起了身:“实在抱歉,我忽然想起还有要事,先告辞了,改日定回请两位大人赔罪。”

  “哎等等,苏大人……”项大人惊诧站起要拦,苏世誉对他微一颔首,随即快步离去了,他呆了一下,又着急地看向岳宇轩,“岳大人您,您不是明明说有机会的吗?苏大人怎么就这么走了,您怎么也不帮忙说点什么……”

  岳宇轩撩帘向外,看到茫茫雪中苏世誉穿街而过,他回头对项大人笑了笑,没有答话。

  楼里安安静静,守在楼梯两侧的影卫一动不动,视若不见地任由苏世誉踏入了阁间。

  门关上时发出一声轻响,苏世誉不由顿下了脚步。楚明允单手支着头,循声看向他,缓缓勾起了唇角,眸光潋滟,似醉非醉的模样,“站那么远做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他向苏世誉伸出手,掌心摊开向上,露出一截素白手腕,他嗓音低哑,声音沉沉地道:“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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