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完结】(22)

2019-05-19  作者|标签:黑色粉底我的嫁 灵异神怪 因缘邂逅 幻想空间

  小的时候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害死了娘,但是宝爷告诉自己其实娘本来也不可能活下来,孕育人类损耗了她的全部幻力,他总是想娘是不是后悔,为一个男人搭上了自己的x_ing命。

  他的记忆里没有爹娘,只有宝爷,和那个把娘送到鸦山来的人。那个人叫陆节,据宝爷说,自己的名字就是这个人取的,意为‘聪慧’和‘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他不懂,宝爷也不懂,乌鸦识字有限,他的童年就是在山间拼命地奔跑,企图像烟木、果果他们那样变出一双翅膀。不过陆节写信告诉过宝爷,他不适合变成乌鸦,每次变身都会脱离人x_ing而更靠近乌鸦,他不明白变成乌鸦有什么不好,但是他没问而是小心翼翼地写信给陆节,问能不能给自己寄一些书。陆节爽快地答应,开始给他由浅入深地寄来书籍,伋川终于不再无所事事。

  他很喜欢陆节,时常给他写信,感谢他,陆节会回信,指点他的武艺,也会说一些南方风光,宝爷不是很喜欢他与陆节接触,他愤懑地反驳

  “你和他关系也很好啊,他是好人!”

  “好人?你见过几个人就敢说他是好人?”

  “他对我好,自然就是好人。”

  “别傻了,被人卖了还在给别人数钱。”

  他不明白宝爷的意思,陆节明明也时常和他通信,一个愿意与乌鸦来往的人类难道还不是好人吗?

  直到陆节死的时候他才知道宝爷的意思。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啊。这是伋川逃亡多年后得出的结论,那时他躲在山洞里听着水滴在钟r-u石上的声音,身体冰冷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回忆起陆节告诉自己,他有了一个儿子,取名为陆琛,陆琛很聪明很可爱,你可以当他的哥哥吗?

  当然可以了!伋川兴奋了三个晚上没有睡觉,虽然自己有很多乌鸦朋友,但是碍于形态不同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异类,即使是陆节他更多的也是敬重和崇拜,现在终于盼来一个同龄人,还是一个弟弟!他没有当过哥哥,会不会做得不好啊?弟弟长什么样啊?他幻想着,反复阅读陆节信中关于陆琛的只言片语。

  你会保护他吗?当他有危险的时候,你愿意用他的生命去保护他吗?

  陆节问自己。

  会的,我愿意为他牺牲我的生命。

  伋川这样回答。

  伋川有些难过,我现在做不到,但是我一定会去做的,我的这条命,他若是需要随便拿去就好。

  宝爷反反复复地确认自己的心意,他都这样说,自己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还给捡到的人不是理所当然吗?他觉得陆节没有错,他照顾自己,不计前嫌地对一只乌鸦好,这就已经足够了,至于他的目的是什么都无所谓了,他带给自己的已经远远不是这些能磨灭的。

  陆节的死,对他是第一个打击,这个人虽然素未谋面,但是他的字他的话是伋川的另一个世界,是生活的信仰,在他心中陆节就是父亲的形象,陆节死前的最后一封信交代他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陆琛,一个月后他就收到了陆节的死讯。他还没有来得及弄清陆节是怎么死的,也没来得及打听陆琛的安危,甚至没来得及悲伤,叔父的军队以摧枯拉朽之势碾平了鸦寨,宝爷带着大家匆忙逃命,潜入了更深处的大山。

  这种攻击逃窜伋川几乎习以为常,他知道叔父在找自己,因为自己是一只很特殊的乌鸦,如果找到他就能得到一切心中所想,他觉得很莫名其妙,连他自己都不能心想事成,就算抓到自己又有什么用呢?

  一年后他们派出的乌鸦才传回来消息,陆琛已经被南方皇帝的儿子收养了。他怅然若失,和弟弟一起生活的打算落空,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和他相见,陆琛知道自己有一个半人半鸦的哥哥吗?伋川忽然生出的自卑拦住了他去接回陆琛的念头,先不说自己的处境有多糟糕,万一陆琛厌恶自己怎么办。千辛万苦之下终于安c-h-a了一只乌鸦在三王爷府,每个月写信回来汇报陆琛的近况。

  每次看信他都又惆怅又高兴,高兴的是陆琛被养得很好,樱皇子待他很好,惆怅的是他觉得这辈子都不能见到自己的弟弟了。这每月必来的信是他和陆琛唯一的联系,而陆琛是自己和陆节唯一的联系。这些联系是伋川迷茫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坚持。

  有的人生来就是被命运眷顾的,而有的人连存在都是错误。本来他以为只要能知道陆琛好好地长大着就可以了,有没有自己已经不太重要了,这个期盼也很奢侈吗?伋川很想抓住老天爷的衣领问个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收到信的第三年,在陆琛已经能完整地舞出一套剑法,能写出翰林院都惊艳的文章,能骑马s_h_è 箭之时,他的叔父再次发现了他的藏身之所。

  这一次他们是有备而来,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来势汹汹,伋川满身鲜血,愣愣地看着满山偏野乌鸦的尸体。

  “烟木,烟木!”

  “果果,果果!”

  回答他的只有空旷的回音,血混着泪留下来,还没来得及找到他们的残体就被宝爷攥走了,他没有挣扎,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他们才会死,他不能哭也不能放弃,他要活下去,才对得起他们,可是活下去就会害死更多人,害死自己所有的亲人朋友。他好庆幸陆琛不认识自己,自己总算还有一个弟弟是不是。

  宝爷也已经是苟延残喘,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拿着这些,你爹在泉城给你留了一万人,你去找他们。”

  伋川早已泣不成声,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如果没有自己爹娘就不会死,陆节不会死,烟木和果果不会死,宝爷也不会死,让我去死吧!伋川悲嚎,为什么,为什么,只是因为自己半人半鸦就没有活着的权利吗?

  “别哭了,好孩子,别哭了,”宝爷艰难地抬起手,擦掉他的眼泪,“我坚持不了多久了,你听我说,你爹是个好王爷,是个好丈夫,是个好父亲,他爱他的子民爱他的妻子爱你,你娘也是,是一只好乌鸦,她爱自己的丈夫爱自己的儿子,他们都无怨无悔,我也是,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不要责怪自己,不要怀有仇恨,这个世间就是这样,总有强弱总有生死,不要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做你自己愿意做的事情,活下去,好不好,快乐的活下去伋川,你娘生下你就是为了让你感受这个世间的美好,就算是为了她你也要活下去。”

  宝爷的声音微不可闻,伋川努力听清他的呢喃

  “你爹叫司允,你娘叫婉婉。”

  “婉婉。”名字随风散去,这世上最后一个见过婉婉的人也走了,宝爷在他的怀里变成了一只乌鸦,羽毛尚有余温,伋川无意识地抓了抓,那一刻伋川明白了什么叫孤立无援,整个山林没有一只乌鸦活下来,无一不被残忍的剖取内丹,再也没有人能够救自己了。伋川跪在天地之间,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他只能对自己这样说,只有这样他才有勇气站起来,才有勇气把宝爷埋在自己的木屋底下,才有勇气面对千军万马。

  是的,他不能死,在无数个饥寒交迫的夜晚,无数个落荒而逃的日子,他都鼓励自己,如果死了就不能看见娘用命换来的希望他看见的世界了,如果死了就永远不可能和陆琛相认了,如果死了就不能做到对陆节的承诺了。他张开嘴接飘落的雪花解渴,用力搓捏没有知觉的双脚,他差点闯入冬眠的熊洞,也凿过冻得比石头还硬的河冰捕鱼充饥,他偷偷潜入农家只为偷喝一口热汤,结果被比叔父还要狠的主人家追了三里地,他掏过田鼠洞,生不了火就只能生吃,那时他想自己要真是只乌鸦就好了,为了暖和身子他只能像疯子一样在深山老林里和自己打雪仗,白气‘呼呼’地从鼻子口腔里冒出来,像一个烧水的铁壶,他居然被自己的样子逗笑了,他居然笑了。

  天寒地冻他独自一人笑得肆无忌惮,笑得泪水涟涟,白茫茫的一片中他感受到了无限力量,他一定会活下来的,只要他还有力气笑,为什么没有力气活下来呢?半人半鸦又怎么样,那些该死的传说又怎么样,他不在乎,他是伋川,他只是伋川,他会作为伋川活下去的。

  不过,他就是属于被上天厌恶的那一小拨人吧,等伋川终于能心平气和的说出这句话时,已经过去了十年。伋川有时候会想,自己上辈子一定作恶多端十恶不赦。

  他终于逃到了泉城,找到了驻守在那里的将领,宝爷给他的兵符让自己暂且又有人保护了,叔父大概是得知自己不是个光杆司令,又或者有更紧急的事情等着他解决,对他的追捕终于不再那么频繁,他也能偶尔停歇一两个月。最终等他们安顿在边境的一个苦寒之地后,将军给了他一封信,一块玉佩,和一本书。事实证明精神胜利法没有任何实际用处,悲惨永远很惨,给它描眉点唇也不会改变它的本质。

  那封信是陆节写给父亲的,信里说了很多内容,都很重要,不过伋川唯一愿意记得的就是最后一句话:“若到必要时,我保下的这个孩子必须为我儿所杀。”

  他反反复复确认了那个字眼,如同五雷轰顶,全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伋川想起自己之前受的那些苦,多可笑,多讽刺,多荒唐,像一个小丑一样,那些咬牙坚持的瞬间算什么啊?那些翻越的万水千山算什么啊?那些死去的乌鸦算什么啊?那些谆谆教导算什么啊?那些好算什么啊?伋川忽然想写一封信给自己的叔父,继续追杀我吧,求您了,这样我就能一直活在梦里了。

  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啊,从一开始你就确定了我的命运。

  你答应我的对不对?

  是,我一定会做到的。

第17章 陆琛往事

  陆琛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梦魇,梦里自己似乎已经匆匆奔跑数十里地,旧人音容如白驹过隙擦肩而过,他无能为力地看着那些过往时光与自己分道扬镳,曾经咿呀垂髫无知烂漫如黄粱一梦,一去不复返。

  最终陆琛的意识停在了一个熟悉的院落。实际上自己已经不太记得清那院子长什么样了,最初的记忆里那儿雕梁画栋,璇霄丹台,是人间仙境,后来又觉得是血池地狱,是自己洗刷不掉的耻辱,真真假假这么多年,唯一留在印象里的只有那一棵樱花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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