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完结】(23)

2019-05-19  作者|标签:黑色粉底我的嫁 灵异神怪 因缘邂逅 幻想空间

  樱树是国树,寻常人家私自栽种被视为谋逆之罪,在一些贫瘠偏远之地,人们见到樱树会如同见到帝君一般跪下,甚至把樱树作为神灵供奉。

  而在这里,这一棵樱花树只是自己挂秋千的地方。

  白茫茫的梦中,一切都很模糊,唯独树干上被绳索磨出的痕迹是时间唯一带不走的东西,宛如昨日自己还在这里玩耍,却又宛如隔世。

  十几年尘封的记忆如洪水般涌来,因为牢记母亲嘱咐自己绝对绝对不可以发出任何声音,不管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能哭不能被发现,小小的人儿死命地捂住自己嘴,将惊恐和眼泪吞进肚里,只剩下浑身哆嗦。外面厮杀的声音混着惨叫连绵不绝,血腥气顺着缝隙钻进鼻子里,怎么也摆脱不掉。他不敢朝外看,不安和惧怕在黑暗中被放大无数倍,时间像没有尽头,吞噬着人的意志,自己在哪儿?自己还活着吗?自己是谁?男孩开始祈祷,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乞求什么,乞求着一切都是一场梦,乞求自己醒来后还能看见父亲母亲,乞求太阳快点升起来吧,乞求自己能忘记这一切。仿佛过去了一百年,连眼泪都已经流干,早已精疲力竭,直到那个人拉开门,温柔的眼神像沙漠里的清泉,他伸出手把自己揽到怀里,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头

  “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在绝望的窒息中,那个人背后的光如同天神降临,带着神圣和救赎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

  那人把自己带到一个富丽堂皇的地方,有很多奴仆婢女,他们尊称他为王爷,而自己成为了王府里的小少爷。王爷请了先生到王府里教自己读书做文章,又请了师傅指导自己练剑,除此之外他亦花很多时间陪伴自己,白天教自己吟诗作对琴棋书画,晚上他会半躺在自己的身边,低声哄自己入睡,一双温润如玉的手是自己噩梦连连下唯一的慰藉。

  他对他说:“琛儿,不要唤我王爷,叫我的名字。”

  这句话似甜蜜的诅咒,他吃着他吩咐膳房特意为自己做的桂花莲子糕,甜甜地喊他

  “远之。”

  樱远之这个人,若他想对谁好,那只能用如沐春风来形容。他风趣幽默,善解人意,学识渊博,他会为自己排疑解惑也会与自己一起看江湖纪实录,会给自己讲笑话甚至带着他到民间的茶馆里听书。少年人都爱良驹,每当他的功课受到表扬,樱远之就会奖励他到别庄跑马。他从来不把自己当做无知小儿,他会说一些朝廷里的风云暗涌,教他为人处世,也会抱怨自己的苦恼,若读到什么好句子会与自己分享,他从不说教也不会惩罚自己,几乎有求必应。

  “远之。”一个小脑袋从窗格外探进来,樱远之抬起头无奈的笑了笑。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那是樱远之的书房,是王府里的禁地,不过对于陆琛而言只是一个可以找到远之的地方,他委委屈屈地走过去,钻进对方的怀里

  “我睡不着。”

  樱远之放下手中的笔,轻轻抬起怀中单薄的身体,圈在自己的手臂中,声音低哑而有磁x_ing

  “怎么了?做噩梦了?”

  陆琛没有说话,使劲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樱远之被逗笑

  “小狗吗你是。”

  “我为什么在这里啊?”闷闷地声音从胸前传来,樱远之的皱眉转瞬即逝,随即轻柔地用手扳过他的头

  “谁欺负你了吗?”

  陆琛眼圈有些红,摇了摇头

  “远之,我想我娘了。”

  “琛儿不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陆琛敏感地意识到这个问题引起了樱远之的不快,他乖巧地摇了摇头

  “喜欢,最喜欢远之了。”细细的胳膊环上对方的脖颈,像一只小猴子。樱远之摸了摸他的头发

  “琛儿的父母将你托付给我,我会照顾好你的。”

  “那远之会一直待我好吗?”

  “当然会了。”

  “那我明天可以去跑马吗?”

  陆琛立刻露出狡猾的笑容,樱远之哭笑不得地点了点他的鼻子

  “你这个小滑头,上次先生才给我告状说你的字写得退步了,还想着玩。”

  “才没有!他自己争辩时说不过我,所以看我不惯。”陆琛愤慨地反驳。

  “好好好,知道了,明天放你一天假,让仲天跟着你好不好。”

  “好!”

  陆琛心满意足地大喊,随即又打了一个哈欠,眼皮耷拉下来,樱远之心疼地横抱着他走出去,一边絮絮叨叨

  “以后不行这么晚都不睡觉了,长不高怎么办。”

  陆琛嘟嘟囔囔,也不知在说着什么,樱远之好笑地给他捻好被角,直到熟睡后才离开。

  “给你在园中添一个秋千怎么样?”陆琛正是闲不住的年纪,十天有八天想往外面跑,樱远之被他闹得头疼,提议道。

  “这怎么能一样呢?”陆琛嘀嘀咕咕不满自己想去看花灯的要求又一次被驳回,其实他已经习惯,樱远之很少让他出门,即使出去也只是带他去自己的别庄,从不见外人,这么说只是找个由头看着樱远之给自己花心思的样子。于是心中暗暗幻想有一个秋千自己又多了一样打发时间的好东西。

  樱远之唤来自己的亲卫,吩咐他给小少爷造一个秋千

  “你想把它安在哪儿?”

  “安在你的院子里!”陆琛毫不犹豫地回答

  “好。”

  亲卫仲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不过很快恢复他一成不变的脸,下去安排,秋千很快就挂在了树上,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对一切都抱有好奇心,他最喜欢的就是坐在秋千上,樱花瓣铺满整个院子,连带着院子里的主人都染上花香,樱远之真好看啊,陆琛想着,若谁嫁给他那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陆琛甚至有些嫉妒那个不知名的王妃,她会成为樱花院的女主人,她会霸占自己的秋千霸占樱远之。府里的人起初看见自己还会小声议论,不过这种议论大概都被樱远之处理掉了,陆琛从来没有听见过只言片语,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就躺在秋千里,等着樱远之回家。

  那是他此生中最快活的时光,安静平和的生活将所有的刀光剑影遮盖得严严实实,似乎上天听见了他的祈祷,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醒来之后,梦中让人害怕的东西都变得模模糊糊,即使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也觉得没有关系了,比起只要稍微回想就让人不住颤抖的恐惧,还是什么都不要记得吧。

  陆琛以为可以这样一辈子,无忧无虑。只是那时他太幼稚,他的一方天地比三王爷的府邸大不了多少,他每天只和樱远之说话,其余时间要么读书写字练剑或者数一数王府里哪个鸟窝里多了鸟蛋,冬天甚至会在院子里围一个宣室喝茶赏雪,他喜欢做什么就有人纵着他做什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像流水一般平淡无奇。直到有一天一个人,看见了自己,那人大吃一惊,像是见到了死而复生的鬼魂,陆琛站在他的面前,明明一无所知,一股凉意却从脚底袭来,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脑子里裂开。

  樱帝召见了自己。

  那是他第一次踏足宫殿,皇宫之大足有三百余里,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瓦缝参差,钉头磷磷,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不见天日,处处显示着皇家的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空空荡荡的大殿里帝君在上,安静得如无人之地,樱帝威严而残酷的目光端详着打量着他的脸,熟悉的恐惧感涌上心头,而奇怪的是,这种惧怕并不是来源于那位真龙天子,陆琛的脑海里出现一群带着铁质面具的人,鲜血从他们手上的刀剑滴露到地上,每一滴都砸在陆琛的神经上,空气被逐渐冻结,冻住了自己手脚和大脑。他们把房间里所有能打碎的东西都扫到地上,所有柜子都翻了一个底朝天,没有找到他们要的东西让他们更加暴躁

  “一本破书都找不到,要你们有何用?”

  “回大人,所有带字的都翻过了,什么都没有。”

  这些人是谁?父亲母亲呢?为什么还不来接自己?他们不是有事出了远门吗?他们不是说很快就回来吗?他们在哪里啊?

  陆琛看书时曾经看见过一个词‘自欺欺人’

  “远之,什么叫自欺欺人?”

  对于他奇奇怪怪的问题樱远之早已习以为常,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说

  “就是自己欺骗自己。”

  “好奇怪,骗自己有什么用呢?”

  “取得自己的信任是唯一重要的事,骗别人才没有用。”

  可是骗自己就是没有意义啊,而且怎么可能骗得过呢?陆琛在心中默默地反驳。

  你见过锦被吗?据说寻常人家的锦被里藏了最多的虫子,因为锦被金贵平时不会使用,也不会经常拿出来洗晒,久而久之就成为了虫蚁的乐园,如果偶尔拿出来会发现内芯全是虫蛀。不过没有关系,锦被的用处就只在它华丽的外表,主人家即使知道里面已经千疮百孔,也会装作这是自己最珍贵的宝物,反正也不可能拿出第二床了,不如假装这一床是完好无损的吧。

  陆琛呆呆地看着闻讯匆匆赶来的樱远之跪在自己身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樱远之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对着上面恳求道

  “父君。”

  那我的父亲呢?陆琛很想问。泪水的咸s-hi在嘴角泛开。

  我知道答案的,我一直都知道的,可是我选择了遗忘。

  回去之后,陆琛大病了一场,卧床三月,不吃不喝,人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手腕细得一个用力就能折断,樱远之斥责了好几位御医仍旧束手无策,最后只能强硬地把药往自己嘴里灌。他如以前一样握着他的手,只是陆琛没有能感受到任何温暖。从此以后,陆琛都没有再感受到过温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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