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后 作者:若言言言【完结】(18)

2019-05-23  作者|标签:若言言言 穿越时空 强强 豪门世家 青梅竹马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李沅忽然就记起了当年他初见林子清时的困境,他知道未来林子清将要面对些什么,他开始舍不得,舍不得让林子清遭遇那样的苦难。他想提醒这家里的人,可是无论他怎样动作言语,都没能让任何一个人注意到。

  转眼便到了甸服南侵那年。

  李沅亲眼看着林子清在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从云端跌落至了泥潭。那天晚上,林子清哭得伤心,李沅明知自己做什么都是无用,却还是在一旁虚握住林子清的手,安慰着他。

  从这日之后,李沅觉得周遭的时间慢了下来,就仿佛是要与林子清在黑暗中过一辈子。

  被迫与异族为奴,每日里还有数不清的事去做,林子清何曾受过这等折磨?不出一月,两颊就凹陷了下去,整个人都变得瘦骨嶙峋,即便如此,李沅还见他偷偷摸摸地用树枝在地上写字。

  北境的冬天苦寒,白天有太阳的时候还好,到了夜里,是能将人冻死的。林子清瘦小羸弱,没有足够的御寒衣物,还被赶到漏风的窗下去睡,只能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嘴里从“天地玄黄”念叨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李沅听到这些,只是忍不住地心疼,他站在窗边,希望能以自己的身躯,为林子清挡一些寒风。

  曾经李沅听闻林子清早年遭遇时,他心中不过是几分怜惜。然而从旁人处听来,又哪里比得上亲眼所见的万分之一?此刻李沅只觉心如刀绞,他甚至有些怨恨自己当年为何没能早些出兵,早些将林子清救出来。

  日复一日,李沅终于等到了自己出兵的那年冬天。

  他见林子清被带到自己的营帐中,自己随手给他披上了一件衣袍。他这才恍然大悟,曾经林子清口中的初遇,便指的是眼前这次。

  那时他刚领军便大捷,收复了北边一大片的失地,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不大能见得人受苦,便叫人准备了一些衣食,给这些从异族手里救回来的人。他不记得自己救过多少人,又对多少人说过同样的话,甚至对林子清一点印象也没有,林子清却记了那么多年。

  这之后的林子清境遇却并不见好转。李沅看着他回了趟家,给亲人立碑后就随着商队一路伏低做小进了陵州,却在州城内一次次地碰壁,那些人还因林子清曾沦落异族而冷言相对。

  林子清已渐渐习惯被这样对待,李沅明知别人听不到,却还为他出声辩解。这又哪里是林子清的错,那些人凭什么这样攻讦他?

  好不容易挨到了成国公府要人的那天,李沅长出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至少之后林子清不会再忍冻挨饿了。

  一开始,他对林子清也算不得好,只是在林子清逐渐显露了自己的天赋后,他才对人上心起来,也不过是纯粹的人尽其才罢了。那时李沅尚不知道,为了让自己注意到他,林子清在私下里有多刻苦。

  可仅仅这样,林子清就已是十足的欢欣了。他看见林子清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喜不自胜,将自己随手赠予他的东西奉若珍宝。

  直到后来,他与林子清熟了起来,真正的将人视作自己的亲人后,林子清才敢在他面前稍稍放肆一些,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情意,那时的自己自然是毫无察觉。

  李沅既为林子清的那份情意开心,又不免有些心酸,自己明明可以待他再好一些的啊。

  又过了几年,到了自己战死沙场的时候。林子清听闻此事后一言不发,红着眼睛赶到了西界原。李沅看见林子清不认命地在死人堆里翻检,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找到了自己的佩剑。他血淋淋的双手捧着佩剑,跪在地上失声恸哭。许久之后才重新站起来,找来火把将此处的尸骸烧尽。

  林子清回到陵州之后,病了几天。身体稍好就强撑着跟在李濂身边,为他谋划。李濂看不过去,劝他休息,均被他推脱了回去。

  之后便是谋天下,林子清跟在李濂身边出力,事事尽心。可每到夜深人静时,李沅总能见林子清拿出一柄折扇端详——曾经他随手题画的扇面。

  李沅握住林子清的手,想告诉那人,自己就在他身边。话出了口,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当然得不到任何回应,于是李沅张开双臂抱住林子清。看着林子清低头摩挲着光滑的扇柄,嘴角露出了笑意,他没忍住,一个轻吻落在了林子清的额头上。那夜,他躺在了林子清的身侧,之后也是一直如此。

  到了李濂登基,林子清官拜尚书省右仆s_h_è 。可四境平定之后,林子清却一心请辞。李濂苦苦相劝,也没能将人留住,只好依着林子清的意思,放他回了陵州。

  他就这样陪着林子清,除却每年进京为太子讲学两月外,其余时间都在陵州成国公府的一方偏院之中。

  后来林子清又被起复过一次,在京中待了几年,将税法改制一事做完,之后又是一心请辞。这次李濂像是明白了他的心思,不再多说。只是每逢年节,会给林子清许多赏赐。

  又过了几年,林子清身体愈发的不好,开始缠绵病榻。李濂派了太子亲往探病,林子清对太子说,自己这一生位极人臣,到如今也知足了。

  李沅在心里反驳,不够,还远远不够。林子清明明该过得更好。

  又过了几月,他看见满头霜华的林子清走到书桌前,提笔用清隽的字体写下“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而后一口鲜血喷出,散做点点红梅,染红了雪白的宣纸。

  这一瞬,李沅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抽搐了一下。他颤抖着手想要为林子清擦去嘴边污渍。林子清似有感应一般转头看向他,喃喃自语,“国公,子清想您。”

  李沅已经不大能说出话来了,他虚抱住林子清,在他耳边说:“我知道的,都知道的。”

  林子清笑了笑,低声叫了一句:“沅郎。”

  李沅忙不迭的答应,却发现林子清的气息微弱了下去,最终合上了双眼。

  李沅失声叫道:“子清。”却猛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棵梧桐树下,马儿在一旁悠闲地吃着Cao。没有衣着古怪的老人、没有破庙、甚至泥土松软连下过雨的痕迹都没有。

  方才那一切竟只是南柯一梦。

  可他又真真切切地看完了林子清的一生。

  他李沅又何德何能,竟有幸受这样一人的满腔情谊!

  他现在只想快些去到林子清的身边,告诉他,自己会陪着他,一生一世。

  ——只要林子清还愿意。

  ——只要还来得及。

  

第21章 第 21 章

  李沅不再犹豫,出门牵上马沿着管道飞奔而走。到了繁星初现的时候,他终于赶到林子清下脚的驿站。

  无视了驿丞的盘问身份,李沅急不可耐地就往里闯。驿丞见状,高呼护卫想要把擅闯官驿的贼人拦下,随行之人中,有眼熟李沅的侍从赶忙去和驿丞解释。

  场面一派混乱。李沅把那些嘈杂的声音动作都甩在身后,直奔林子清下榻的院子。此时,他满心想的只有那一个人,想见他,想到一刻都等不及。

  林子清正在屋中,被外头的喧闹声惊到了,正准备出去看看,刚打开门就见到李沅立在院子里。他不免有些诧异地问道:“王爷怎么回来了?”

  李沅不答话,只是将林子清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一直盯着林子清看,生怕自己一个眨眼,这人又变回了缠绵病榻的样子。

  林子清不明所以,又叫了他一声:“王爷?”林子清垂下眼避开了李沅的注视,他从未见过李沅这样热烈的眼神,尤其是对着自己。

  李沅回神应了一声,却并未收回自己的视线。他想起了几个月前在京中林子清初见他时的情形,那时自己尚不能理解,可如今自己的动作却与他那时别无二致,恨不能将眼前人的样子刻印到心里。这样一想,李沅又觉得自己着实走运,心上之人心中也有自己,便对林子清闷声说:“我单字名沅。”

  林子清略微低了下头,眼中露出疑惑。李沅突然出现,还将驿站闹得人仰马翻,仅是告诉他自己的名姓么?这要他怎么接下去。

  李沅走上前一步,在林子清耳畔轻声道:“我想听你叫沅郎。”

  李沅磁x_ing的声音引得他鼓膜一动一动的,呼出的热气就喷在了林子清的耳垂颈侧,林子清没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有些慌乱,怕自己在这样的李沅面前再次失了仪态,甚至忘了追问只是半天未见,李沅怎就变得这样陌生,连忙邀人至屋内。

  落座之后,林子清又问:“王爷怎么突然又回来了?”他并不敢将李沅方才的那句话当真,甚至并不敢确定方才那句话、那般举动,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他怕自己一个出言不慎,又惹得李沅动怒,将两人好不容易修复过来的关系毁掉。

  “来找你,”李沅温柔的盯着他,说出的话林子清觉得如坠云端,“然后陪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

  林子清自然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为何,他还不至于忘记自己曾对李沅说过的话,可他也并不认为李沅此时对他说这样的话,会是迟到的答复。藏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林子清竭力想要摆出一个云淡风轻的表情,回道:“王爷又说笑了。”

  “没有,”李沅摇头,他倾身向前,离林子清又近了一些,对他说,“我想陪在你身旁,想和你一道,想和你共度余生。”

  林子清嘴唇翕动,未来得及回答,李沅又在他耳边炸起一道惊雷:“我属意你,子清,你肯应否?”

  恍惚间,林子清以为自己尚在梦境之中,不然怎会听到李沅这样的话。他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微微的刺痛感令他突然清醒。

  他不明所以,却还是冲李沅点头:“自然是应的。”李沅这一系列的动作下来,他脑海中的堤坝撑不住,终是溃败了,这一句话后,洪水滔天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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