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山河 作者:客守白【完结】(40)

2019-05-27  作者|标签:客守白 情有独钟 复仇虐渣 穿书

  想到这里他不免微微有些郝然,于是清清嗓子,先打破了沉默。

  “大人,审了半天,快判吧,罚什么我都认,真的。”

  连阙眼皮也不抬,闷闷道,“再等等。”

  “等什么?”

  “我在找。”

  昭惑明白过来了,他估计是想找个前例照着判,当下有些哭笑不得,心说就不能打个马虎眼吗,这么多卷宗,找到天荒地老去。

  心念一转,忽然启唇一笑,“大人若不嫌弃,小仙也略尽绵薄之力如何?”他说着,扬手一挥,广袖振荡,霎时间,满室书卷哗哗作响,在空中飞速转动展开,混乱地纠缠在一起,交织成一片雪白。

  连阙拿着一卷卷轴正要收起来的动作一顿,眼睁睁看着空中悬浮乱舞的卷纸,他愣了一会,转身透过重重白纸墨字,看见那人眼里闪动着笑意,歪在椅子上乐得一脸开怀。

第38章 昭惑(二)

  原本的偏殿立做灵堂,白烛上灯火跳动,长风直入,寒意彻骨,布置得简陋,却已是此时条件能做到最好的。殷长煊期间来过一次,未跪未拜,只默然静立片刻,又听闻急报匆匆离去。

  除此之外,并无一人再来,那场劫难后幸存的文武百官,无论从前是否与荀未结怨,都似乎对这件事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仿佛从未发生,从来也不曾因一个j-ian佞的舍身获救。人生前之名,不论此人之后做了什么,似乎都再难在悠悠众口中更改。国家摇摇欲坠之下,谁也顾不上一个已死之人。

  西北急报,雁远忽然陷入围城,而众人也终于发现不对劲,从起义军议论中才知道原来皇帝早已不在宫中,却不在什么安全之处,而是身陷边城难以脱身,一时间人心惶惶,祈愿无用,亡国的y-in影笼罩于众人头上。

  与此同时,又发生了一事,致使亡国之说甚嚣尘上。

  就在宫变后的第二日,白昼里忽然风云变色,京城无论是百姓还是达官,甚至于围城之外的起义军,几乎所有人都见证了一道天雷自乌云滚滚中直劈而下,隆隆作响如同千军过境,惊异不定,不知是否果真是要改朝换代方有如此惧人天象。

  只有临近庙堂的数人,亲眼见那一道刺目光芒劈进太傅灵堂,白纱乱卷,打翻白烛,火势熊熊而起。众人匆忙提水救火,奈何已无力回天,待至火星悉数扑灭,棺材早化成飞灰,不能再从一片狼藉的废墟分离出来。

  果然是报应不爽,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尸骨无存。超度的和尚摇摇头,叹气从废墟之上离去。

  无人的宫墙深处,却有一片白影飘然而过。

  荀未体力不支,扶墙慢慢跪坐下来,他脖子上的伤口入殓时被清洗过,已不见一丝血迹,正因如此,深可见骨的伤痕清晰可见。荀未摸索时发觉脖子上还挂着一物,取出来一看,正是晏离先前逼他做选择时塞来的灵石。

  他那时扔到地上,晏离后来捡了,在他入殓时挂在了他脖子上,想来如果没有此物警醒,他也不可能早早醒来,躲过那一道天劫,更不可能一梦忆起前尘往事。

  他是昭惑,不是什么散仙,亡国也不是什么任务,不过是天帝设下陷阱,要叫连阙在他与法理间左右为难,心灰意冷,白白受苦罢了。

  亏他以为设了多大的局,也不过如此,他还是荀未时就不曾老老实实听天由命,遑论如今恢复记忆,不死磕到底都对不起自刎的那两剑。

  只是这副身体本来就法力微弱,现在脖子上还多了一个大口子,怕是难成大器。若他魂魄完整,这整个人间,甚至来c-h-a手此事的诸神,又有何惧。

  荀未伸手摸到颈间的灵石,连阙送给他过很多,他从前法力鼎盛不需要这些,只当做观赏,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他在山穷水尽时赌一个转机,没有不胜的道理。

  九天之上,有人叹了口气,向帷幕之上的人禀告:“天雷未中。”

  帷幕后声音低低道:“无妨,随它去。”

  又问:“连城何在?”

  “已用了一道神谕,现下在……”那人顿了一顿,似乎自己也微讶异道:“在地府?”

  “他在地府做什么,”声音里有丝不悦,“命他速去阻拦昭惑。”

  “是。”

  雁远城,兵临城下。

  皇帝进退不得,分身乏术。

  几乎在皇宫沦陷的同时,西北狼师亦大军压境,城中听闻京中种种,军心动摇者不在少数,西北王此时下令攻城无异于乘人之危。殷长焕已经领教过,此人并非面上看上去坦荡,无所不用其极,因此并不惊讶。

  只是如何调度,军士也再不能如他四肢手足一般,皇帝深切叹出一口气,身心都感到力不从心。

  他几乎是站在城楼上,眼睁睁看着军队如何溃败,铁蹄踏下,血r_ou_飞溅,马革裹尸,CaoCao收场。

  凡人生命实在太轻贱了,一群蝼蚁,碾死几只,或者碾死一大片,又有什么要紧,悄没声息地,就从世上去了。

  有那么一会,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站得高高的,漠然俯瞰,可是他抬起头,总疑心还有人更站在他之上,他也只不过是天地棋盘上微不足道一子罢了。

  “你这弑母亡国的畜生!”父亲将书摔在他的脸上,李甫站在y-in影里冷冷地觑。

  他说谎,殷长焕在心里想,尚未发生的事,他凭什么知道,又是谁决定的?

  我还有二十年,二十年不够,再二十年,绝不令国亡在我手里。如何听信天命之说,却不相信人的决意和力量。

  可是这一刻,他似乎知道了,因为在他们眼里,最接近天机的人眼里,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

  有下属来将他从城楼下拉下:“城门将破,此处危急,陛下顾全大局,快跟臣走吧!”

  皇帝一言不发拂开他的手,似乎执意不走,下属正待要说什么,忽然指着天际发出一声惊呼。

  “那……那是什么!”

  殷长焕抬头去看,东方天际乌云滚滚而来,以人眼可见的速度风驰电掣,好似天神所驭战车一般,转瞬间行至面前,将威严投s_h_è 于这一方小小的城池,那一刻太阳的光芒也被它们遮蔽,云间电闪雷鸣。不久前在京中出现的异象,竟是再次出现在了这边远小城之上,只不知,这一次降下天雷又是冲谁而来?

  西北王在骤起的狂风里瞥见了天边蔽日的乌云,喃喃道:“晏离果真没骗我……”

  此刻天意如何一目了然,城外欢呼不绝于耳,士气高扬,城内一片死寂,人心惶惶。

  眼看乌云就要行至城上,有眼尖的已经发现异样,惊叫出声,但见厚重乌云前,竟然有一个白色的人影!

  那人影始终保持在乌云前不远的距离,仿佛遮天蔽日的乌云全为追逐他一人而来,只不过相较于云层实在太过渺小,一开始竟没有一人注意到。

  越来越近,几乎可以看清那人白衣和乌发,在狂风中猎猎舞动,直到连面目神色也看得清楚,所有认出的人都如同五雷轰顶,惊滞在原地。

  那张脸分明是……早已死于皇城动乱的太傅荀未。

  他终于奔至了目的地,停在城门的空中,左右是守城与攻城的士兵,身后是追逐而来的漫天雷鸣,西北粗粝的狂风直卷到脸上,吹得头发和衣衫狂舞不止。

  荀未先回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滚滚乌云。自语道:“竟然追到此处……又有何用呢,弄坏你的金轮,可不要怪我。”说着,长袖一挥,那几乎将天也压低几分的乌云和雷鸣,竟然如同羊群里窜进了狼一般,先是四分五裂漏出了其后的天光,接着逐渐溃散,直至无影无踪,太阳光辉重新洒进这一方小城,洒在每一个不可置信的人脸上。

  这一片压城黑云散去,竟是如同撑起了天一般。

  还不仅如此,西北狼师猛然发现脚下大地开始震颤起来,接着平地里升起一道土墙,近处的几人急忙后退,抬头看那土墙越升越高,高至不可逾越,直升至荀未脚下,他飘然踩了上去,低头看向西北王一军,城楼上的人站得高,瞠目结舌见那墙从荀未脚踩之处向两边隆隆渐升渐围,甚至与城墙平齐,如同一条缠绕城池的巨龙。

  这一下,几乎直接粗暴地将残破的城墙取代了。

  下属已经捋不直自己的舌头,他结巴道:“陛……陛下,臣是不是眼花了?那,那是太傅大人吧?”

  皇帝迟迟不回话,下属见他捏着自己袖子,表情一片空白。

  荀未终于满意了似的,转过头来,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好一会儿,才在城楼上找到他的皇帝陛下。

  殷长焕见他眼睛一亮,遥遥展露一笑,只一眨眼间就来到了面前。

  “连阙。”荀未笑着唤了一声,见他没有反应,恍然大悟似的,对他跪下去行了一个礼,“臣救驾来迟,陛下恕罪?”

  说着,他似乎又觉得这个叫法十分新奇好玩,嘴角笑意忍也忍不住,翻来覆去说:“陛下?陛下?你出个声啊?”

  他身上甚至还穿着寿衣,脖子上挂着一小串绳子,原本或许尾端坠着什么,现在却是空空如也。

  殷长焕眼也不眨地盯着他,忽然一声不响伸出手去,指尖触到他脖子,只觉得微微温热,但那处一个狭长痕迹,摸上去粗粝划手。

  荀未将他手拽下,殷长焕终于开口,嗓音沙哑:“……你果然是妖怪?”

  太傅大人讶然道:“当然,你才知道吗?害怕了?”

  他还想再取笑几句,却被掌心那只手抓住腕子,拉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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