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炉鼎(修真 四)——泥蛋黄【完结】

2019-05-31  作者|标签:泥蛋黄

120.悲催恋爱路

又一个清晨于鸟雀的嬉闹声中开始,细密的睫毛乖驯地趴伏在脸上,于眉下勾出一弯妩媚的弧,那双总是风流婉转的眼,被遮了起来,于是那张风尘的脸便无端多了几分良家味道。看起来居然特别好欺负,或者说特别……欠蹂躏。

殷寻问以手支颐,手指顺着身边人的眉眼轻轻描过,仿若迷了神智一般,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将薄唇贴上那细腻洁白的肌肤,迷乱又虔诚。

阮昧知被细微的氧意困扰,咕哝着别开头,于是那圆润的小耳朵便送到了某个肉食者嘴边。殷寻问张开口,将那滚珠般的小耳垂叼进口中,轻轻啃咬。然后坏心眼地将气息全灌到阮昧知的耳中去,逗得他不住微颤。

为了在居誉非体内成功建立起噬仙藤循环系统,阮昧知跟居誉非从大前日起一直厮混到昨晚深夜,身心饱受摧残,这会儿正困得慌。阮昧知被殷寻问骚扰得不得安宁,却又懒得睁眼,于是蹙了眉头,皱起一张包子脸,可怜兮兮的像是在求饶。

所有的热恋中人,都是得寸进尺的劫掠者,贪得无厌又无耻厚颜。有了亲密接触便想要肌肤相亲,有了肌肤相亲便又想再添情趣。阮昧知那副任君采撷的隐忍模样,惹得殷寻问想起了那日鞭刑阮昧知说的话,一时间,邪念丛生。

为了养病,殷寻问已是禁欲良久,阮昧知在此期间又抛下可怜伤患天天往居誉非处跑,殷寻问心中的怨念也是积了不少。这会儿伤势基本痊愈,陡然起了念头,便再难熄下。于是决心报复社会的少年偷偷摸摸地,耍起了流氓……

阮昧知那看似无害的睡颜为殷寻问平添了无数胆气,探手入储物袋,取出软绫一条。待得真要动手,心下却依旧有些忐忑,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托捏住阮昧知的手腕,举至头顶。

待要下一步动作,殷寻问却是忽而叹息一声罢了手,捏着软绫准备将作案工具塞回储物袋中。虽然此举不过只是情人间的小玩笑,但毕竟没有事先知会阮昧知,要是惹得这煞神生气就不好了。

纵然殷寻问之前动作再轻,阮昧知也不可能毫无感觉,于是在殷寻问幡然悔悟的时刻,他撅起粉嫩的唇,低低咕哝了一声——“居誉非,别……”吵我。

为什么阮昧知在床上被骚扰了会喊别人的名字?!殷寻问收手的动作猛然顿住,狠狠地将眉拧起,嘴角一牵,俨然便是个嗜血的冷锐弧度:“起来。”

殷寻问在床上向来温柔体贴,从未干过夜袭这等没品之事,是以在阮昧知的潜意识之中,会爬到床上理所当然把人弄醒的只有居誉非一个。于是,迷糊中以为自己还在素女楼的阮昧知,大喇喇地往火里泼了一大桶油:“又夜袭……居誉非你个禽兽,我都被你蹂躏一天了,你有完没完。”

又!夜!袭!殷寻问纵是再相信阮昧知的忠贞度,这番话下来,也不得不生疑。况且看阮昧知眼下光动口不动手的模样,怕就算居誉非真爬上他的床,为所欲为,他也会半推半就听之任之吧!阮昧知抛下自己和居誉非关起门来研究的这段日子里,到底……

捏紧拳头,柔软的长绫在掌心揉成一团。殷寻问只觉得如堕炼狱,全身都被那怒火烧灼得噼啪乱响。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真元瞬间灌入软绫,长绫如灵蛇一般陡然窜起,轻灵地将阮昧知双腕匝匝捆缚固定于床头。

殷寻问掀开被单,面色更冷,阮昧知的亵衣并非出门时穿的那件。近乎粗鲁地扯开阮昧知的亵衣,殷寻问视线在阮昧知白嫩的身躯上飞快逡巡,他需要一点证据,来证明某种可怕的猜想不过是自己多心。

“你在干嘛?”一个夹杂着怒意的声音响起,是阮昧知,这货总算是醒了。

殷寻问没有说话,攥住阮昧知的裤腰向下一拉,两条雪白修长的腿顿时再无遮掩,暴露在雪青的床帐下。阮昧知本想要伸手阻拦,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双手居然被死死地绑在了床头上,本就熊熊燃烧的起床气顿时撩了原:“殷寻问,你TM变态啊!赶紧给老子放开。”

殷寻问看也不看阮昧知此时愤怒的神情,他双手抓住阮昧知的两腿,猛然掰开,凌厉的视线仔细打量着那方寸之地。纯粹的审视,不带任何情色意味,眸色寒凉如雪刃。

天下第一宗的少主,纵然平日里再如何温柔,骨子里的霸道却是与生俱来。所谓极情,爱有多炽烈,衍生出的行就有多决绝。殷寻问曾对阮昧知说的若你背叛,我便禁锢强留的话并非玩笑,而是真正的威胁。可怜阮昧知却从来没意识到过自己亲手养大的忠犬其实也有黑化的那一面。

“你……放开!”被人如此直白地瞅着要害,纵使阮昧知是个二皮脸,也禁不住羞窘得浑身泛粉,恨不能将殷寻问一脚踹飞,然后将整个人都埋进被窝里去。

阮昧知的下身看起来很干净,没有发泄过的痕迹,蜷缩的鸟儿在逼视下微微发着抖,可怜兮兮得像是恨不能躲到草丛里去。殷寻问面色稍缓,黑化带来的鬼畜指数下降了不少。捏着阮昧知大腿的手微松,但动作却是坚定依旧,骨节分明的大手插入腿与床的贴合处,迫使将其向上弯折,叠到胸口,露出弧度曼妙的股沟。一手横拦,让光裸的两腿保持反折,另一手并起两指顺着缝隙下滑,行至中段的凹陷处稍稍前探,撑开小口,将那隐在峡谷中的私密之地感受得清清楚楚。干燥,紧致的触觉从指尖传来,殷寻问总算长舒一口气,还好只是自己想多。

殷寻问松开对阮昧知双腿的禁锢,正欲开口,眼前却是陡然一黑,继而太阳穴被凝集着真元的脚跟狠狠砸中,被人一脚扫下床去。

很不幸,阮昧知并非那被绑了只会一味哭泣求饶的弱受,也不是那如果道歉就能原谅的圣母。他信奉的一向是以牙还牙。所以,在双腿取得自由的一瞬间,阮昧知就果断将自家攻踹下了床,然后右腿一个上劈,猛然砸断床柱,将自己的双手解放出来。要不是这软绫勉强算是个不错的法器,他在发现受制的第一刻就将其撕成碎片了。

殷寻问尚在眩晕中,阮昧知已是翻身下床,踩着殷寻问的双手,倒骑在了他的背上,那双依旧被捆着的手,更是凶残地将殷寻问的一条腿圈了起来,勒住腿骨往上死命扳折,手法凶残地摧残着殷寻问的韧带。

“嗷!”殷寻问猛然受袭痛叫出声。

阮昧知不为所动,冷着脸道:“刚刚你发什么情呢。”

“你是我情友,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纵然知道阮昧知和居誉非是清白的,但一想起阮昧知在错认后依旧任由施为的模样,殷寻问依旧意难平,咬着牙不肯服气。

阮昧知的回答是将殷寻问的身体从一百度掰成了一百二十度。

仿佛被撕裂般的痛楚传来,似乎都能听到自己关节摩擦的咔咔响声,殷寻问果断收回软绫对阮昧知的束缚,同时也将自己的腿从这场折磨中解脱出来。

阮昧知没有再次行凶,而是翻身回到床上,将自己的身体用被单盖住。这才居高临下地瞅着趴在地上的殷寻问道:“你就算是我情友那也没资格不经我同意就动手动脚,尤其是趁我睡着捆着我骚扰我!”

“我没资格,居誉非就有资格了?”殷寻问梗着脖子看向阮昧知。

阮昧知莫名其妙:“你怎么又乱吃醋,干他什么事。”

“你刚刚,在床上叫的是……他的名字。”喉咙干涩,每一个字殷寻问都说得无比艰难。

阮昧知之前只是没清醒,到不至于毫无意识,这会儿一回忆,顿时全想起来了,难怪殷寻问会发狂,要是换成他遇到这事儿,非把殷寻问吊起来严刑拷打不可。追根究底,祸根在己,阮昧知想着想着,心底的怒气就慢慢平了下来,虽然还是很不爽,但也不再是纯然的不满。

见阮昧知沉默不语,殷寻问忍不住催促道:“为什么你会……”

“干你什么事。”阮昧知没好气道。素女楼那段日子可是他的黑历史,谁提他跟谁急。随着对之前事情的回忆,阮昧知猛然意识到——“等等……这么说来刚刚你不是一时激愤想强哔我,而是在检查我有没有爬墙?”

刚刚平息下来的怒火瞬间重燃,一种被侮辱的感觉从心底升起,阮昧知气得连指尖都在颤抖。阮昧知在素女楼那种地方过了整整八年,对某些问题远比一般人敏感得多,比如被视作女子,比如被污蔑强迫。

“是。”殷寻问理直气壮地点头,他并不觉得自己先确认清楚,再开口询问阮昧知有什么不对。剥去阮昧知的衣衫,抚摸每一寸肌肤本就是他的特权不是吗?

可阮昧知并不这么认为,得到老子同意扒衣服那叫情趣,不经老子同意就扒衣服那就叫侵犯,阮昧知扯起唇角,笑得人心底生寒:“既然你这么希望我和居誉非有点什么,那我不爬爬墙岂不是很对不起你的期待?”

殷寻问沉了脸,冷冷道:“信不信,我真去杀了居誉非。”

“去吧去吧,只要你杀得了。”阮昧知冷笑。

殷寻问抽出飞剑便往外走,明显是真动了杀心。

“你脑子有病啊。”阮昧知一枕头砸在殷寻问肩上,止住了他的步伐:“凭着自己捏造的罪名胡乱杀人,你还敢再中二点吗?”

“那就解释给我听啊,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床上叫居誉非的名字!”殷寻问知道自己现在这矫情的模样一定很不堪,但那些被深压在心底的不满却是再藏不住:“你每次都是叫我信你,信你,可你自己却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可以无条件信你一回两回三回,可我要怎么才能站在空洞的底座上信你一辈子!”

“无条件信我,你信过吗?”阮昧知现在一肚子火,满心里都是被强迫检查了的屈辱感,根本没那个耐心去和殷寻问掰扯。他取过衣物迅速将自己裹紧,只想摔门而去,免得再看到殷寻问那张糟心的脸。总算穿戴整齐,阮昧知蹬上靴子起身愤然道:“我告诉你什么叫信任,信任就是全无防备地睡在某个疯子旁边,等被绑在床头扒光了才反应过来信错了人!”

不等殷寻问回答,阮昧知已是大步流星地摔门离开,驾着飞剑不知去向何处。

殷寻问看着那被狠狠甩上的木门,颓然地躺回地面,疲惫从骨头里一丝丝渗出来,令人绝望的无力感压得他呼吸艰难:我不过是脱去你的衣衫看了一眼而已,为什么你如此愤怒;我不过是想要你一个解释而已,为什么你如此回避?我们不是说好的么,若有不满便开诚布公地讲出来,为何我问了,你却总是不答。到底,是谁不信谁?

其实,情人间的吵架很多时候,都没有谁是真的错了,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阮昧知漫无目的在盘龙山上找了个地头下了飞剑,化悲愤为食欲,准备残害几个小动物,将装了一肚子气的肚腹用食物填满。一炷香后,阮昧知碰上了一只双眼湿漉漉,看起来无比柔弱温顺的生物——阮尔踱。

阮昧知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风尘略显狼狈的男人,岁月几乎没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依旧是那副温润平和的模样,一言一行都散发着我很无害的气息。

“你是……”阮尔踱也愣住了,眼前的少年给他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那隐约的预感让他心口酸涩得几乎落下泪来。

“我是小知。”阮昧知勾起唇角,轻轻微笑:“承您吉言,我活下来了。”

“小知,小知……”阮尔踱跄踉着奔到阮昧知身前,却在即将触及时猛然缩回了手。这个被歉疚折磨了十多年的男人抱着头蹲在阮昧知脚边,泣不成声地一遍遍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阮昧知别开眼,眼眶发红,嗓音暗哑:“没事,反正我们分开的时候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你们不欠我什么。”

阮昧知这样一说,阮尔踱哭得更伤心了,将头深深埋在膝盖里,只觉得无颜见人。

阮昧知无奈地叹息一声,将阮尔踱强行架起,然后紧紧抱住:“就算我们已经不再是父子,之前的情分还是在的。”

“小知,我总算……找到你了。”阮尔踱回抱住阮昧知,哽咽着笑道。

“你一直在找我?”阮昧知轻轻拍着阮尔踱的背脊,柔声问道。

阮尔踱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缓缓道:“我一直都有找你,不过因为不能离开慕芳她们母女太久,所以一直都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又是这样,自己总是比不过那个女人的。阮昧知苦笑一声,想要松开手结束这个拥抱,却被阮尔踱抱得更紧,像是唯恐他就这样消失掉一般。阮昧知挣扎了一下就由他去了,虽然这个男人每次都把自己排在那个女人后头,可对自己的心意,却不是假的啊。只是遗憾,这世间有妥协而无双全罢了。

深情拥抱的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孤寒的身影正向这边飞来,赫然正是才因为吃醋黑化过一次的殷寻问少年。明晃晃的出墙场景正等着殷寻问见证,另一场更大的风暴于无声中悄然酝酿……

秋风寒凉,阮尔踱虽功力低微,衣衫单薄,但有子在怀,他只觉得如置春日,浑身煦暖。不过随着拥抱时间增加,阮尔踱渐渐还是感受到了凉秋的萧瑟冷意,而且,貌似有越来越冷的趋势……阮尔踱陡然直面不知缘起何处的寒风,忍不住瑟瑟发抖。

感觉到阮尔踱在微微发抖,阮昧知有些诧异地捏捏阮尔踱冰冷的手,关心道:“怎么了?”

“无事。”阮尔踱尴尬垂目,自己实力不济这种话,怎么能对儿子启齿。

阮昧知见阮尔踱有意隐瞒,于是也不再多问。虽然他的确感念小时候阮尔踱对自己的照顾,但两人的关系到底也没多亲密,问多了反而不好。阮昧知自玉玦中取出两个垫子,抛到地上,笑笑道:“坐吧。”

“你把它改挂手上了?想当初我给你戴上玉玦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孩,没想到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阮尔踱触景生情,摩挲着阮昧知手腕上的坠线:“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话音刚落,便觉又一阵寒风袭来,冰冷刺骨。

殷寻问蹲在不远处的树上,咬牙切齿。敢情阮昧知从不离身的玉玦是这男人送的,而且还是趁着阮昧知年幼无知下的手。作为一个年幼无知时就被阮昧知勾搭预定的小攻,殷寻问表示危机感略重啊。

阮昧知顺势拉着阮尔踱在软垫上坐下,笑得轻松:“我过得挺好的,这玉玦我回头就还给你。”

“不……不用。”阮尔踱如触火星般猛然缩回手,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我看得出,你现下修为已然胜我许多,想来这玉玦于你而言也已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了……可我还是希望,你能留着它。我虽是个无用的男人,却也希望,能给你些什么,哪怕只是块小小的玉玦也好。”

阮昧知低眉敛目,笑容微涩:“好,这玉玦我戴了这么多年,受益不少。要真还给你,我还真挺舍不得的。”

阮尔踱面上顿时好看许多,笑道:“你不嫌弃就好。”

藏在树上的殷寻问用无比嫌弃的目光瞪着阮昧知手上的玉玦,琢磨着回头就把那玩意儿给偷偷弄坏,然后再送阮昧知一个更好的储物法宝,让他知道那破烂玉玦到底有多上不得台面!

“这软垫上的绣花挺精致的,是你买的,还是别人送的?”身为人父,自然是要关心子女的婚姻状况的,阮尔踱小心翼翼试探道:“小知,你可有心上人了?”

“你想多了,软垫是我自己买的。”阮昧知委婉否认。他和殷寻问之事目前可暴露不得,就算对象是阮尔踱也一样,况且,阮昧知也并不如何信任阮尔踱,毕竟这男人可是有前科的。

而隐在一旁的某人却是险些一个手抖将整颗树都给轰断,什么叫“你想多了”!阮昧知这是要有了新欢就立马抛弃旧爱吗?!

以防阮尔踱继续问东问西,阮昧知主动道:“你怎么会到盘龙山来,可是有事?”

“混元宗少主广下请帖,有意相看道侣,我便陪着慕芳过来了。”阮尔踱轻声解释道。

“我现在乃是混元宗的客卿,此次道侣选拔之事亦有我一份。”阮昧知抿着唇,唇角勾出几分笑模样,一双凤眼却是看定了阮尔踱,似有深意。

“混元宗客卿,向来是个尊位,你既是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阮尔踱温和地笑笑,对阮昧知话中之意,却是理也不理。阮昧知为自己这一家已经付出得够多了,他有何颜面再强扯着那点本已不存在的关系,来拖累这个孩子。

见阮尔踱没有顺杆子往上爬,阮昧知面上笑容又真心许多,扯着阮尔踱的袖子道:“今日你我相逢,实乃一大喜事,我们一起去诚场喝一杯。”

阮尔踱面上却是露出几许为难之色。

“怎么,你不方便?”阮昧知善解人意地问道。

“我今日上山本是为了交名帖,没想到却是迷了路,耽搁到现在也没交成,所以……”阮尔踱越说越小声,水润润的眸子里满是歉意。

“没事,我带你去。”阮昧知起身抽出飞剑,示意阮尔踱上来。

于是两人共乘一剑,向着混元宗会客处飞去。而隐在暗处的某人却是先行一步,守株待兔去了。

到达目的地,阮昧知刚下地,就被混元宗门下弟子给包围了。阮昧知将阮尔踱护在身后,正想问他们想干嘛,却见弟子们对自己自己齐齐作了个揖,恭谨道:“见过阮仙君。”

太……太长脸了有木有!阮昧知将本欲高扬的唇角死命压下,矜持地微微颔首,朗声道:“众卿平身~”

弟子们茫然了,无措,找不着北了,阮仙君这是啥意思来着?

好在这时,相关负责人已是从殿内急急奔了出来,躬身问道:“阮仙君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事您只管用传讯符叫我上去便是,怎么好劳动您大驾?”

“兰夫子,好久不见。”阮昧知眯眯眼,不紧不慢道:“我不过是在山上闲逛时偶然遇见这位道友,发现他迷路了,于是顺手将他送来。”阮昧知无意给阮慕芳当垫脚石,自然也就不会在人前与阮尔踱挂钩联结。

阮尔踱心知阮昧知用意,并不介意,冁然一笑配合道:“的确如此,多亏阮仙君好意,鄙人才得以顺利到达。这是在下的名帖,还请兰真人验收。”

兰夫子接过名帖,却是对阮昧知道:“阮仙君,照例我需要问这位道友一些问题,会耽搁不少时间。不知您……”

“哦,你只管做你的事去,不必管我。我正准备去诚场好好玩玩,然后在啖煌阁大吃一顿呢。”阮昧知说着便踏上了飞剑,一会儿便飞得没影儿了。

兰夫子这才将头转向阮尔踱,有礼道:“这位道友请随我来。”

阮尔踱这只呆兔子就这么被人哄着踏入了殿中密室,而密室这颗树旁守着的,赫然是殷寻问这头凶兽。才和阮昧知就出墙问题吵了一架,这会儿再遇出墙嫌疑,殷寻问自然不会巴巴地跑去找阮昧知求证,惹得他不痛快。所以,他选择了围观偷听,然后再找另一位当事人来对质。他倒要看看,这位和阮昧知到底是什么关系,摸摸抱抱亲密至斯!

兰夫子按殷寻问的吩咐瞒着阮昧知将人送到,立马关门退下跑远,瞎子都能看出自家少主此刻心情很不好,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你叫什么?”俊逸非凡的少年端坐于阶上,眉目凛然,寒气四溢。

阮尔踱忍不住一个哆嗦,结巴道:“在……在下阮尔踱。”

“你女儿叫阮慕芳?”殷寻问拎著名帖就像拎着张破布。

“是。”阮尔踱垂首温顺道。

“你成了亲?”殷寻问乜斜着眼,轻蔑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是。”面对着眼前人毫无收敛的气势,阮尔踱禁不住冷汗淋漓,可直到冷汗滑入眼睛,带起刺痒,他也没敢擦一下。

殷寻问神色阴沉,语气阴森:“你跟阮昧知什么关系?”

阮尔踱一愣,继而快速答道:“鄙人与阮仙君并无关系。”

殷寻问眼也不抬,淡淡道:“说实话。再敢说一句谎我就一掌拍死你,丢到阮昧知跟前。”

阮尔踱抖了两抖,就跟只被老鹰盯上的小鸡仔似的,恨不能将小脑袋都埋到翅膀下去,弱弱道:“在下与仙君现下确实已经再无关系。当初鄙人做下错事,负了阮仙君,仙君大人有大量,不计较在下过错,还念着当初那点情分,对小的多有照顾,但在下却是无颜再与阮仙君攀什么关系的。”

殷寻问综合手中信息,脑补片刻后道:“你的说的负了他,莫不是指你为了个女人抛弃了他?”

“您怎么知道……”阮尔踱愕然地看向殷寻问。

于是殷寻问的脸色更难看了,一想起阮昧知对这人的态度,更是火冒三丈,忍不住骂道:“你做下这等混账事,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昧知面前!你怎么,怎么配……”

阮尔踱苦笑:“我确实不配。”

看着眼前这个窝囊弱小的男人,殷寻问真心为阮昧知不值,这种人,哪里值得阮昧知在被抛弃背叛后还时时戴着定情信物日日挂怀,哪里值得阮昧知再见面时不计较其已成婚生子不说,还依旧亲密缠绵事事照拂。这种人,连自己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阮昧知是瞎了吗,就算要爬墙也别找这种货色啊!

“你还喜欢阮昧知么?”殷寻问每个字都冷得像是能结出冰渣。

“我自然是喜欢他的。”阮尔踱眨巴眨巴眼,总觉得这话有点别扭啊。可怜阮尔踱这单纯的男人,从未想过男男之间也可能有不纯洁的关系。

殷寻问冷淡而傲慢地抬起下巴,慢慢道:“那他——喜欢你么?”

“在下不知……”阮尔踱叹息一声,似怅惘又似庆幸:“毕竟他从未说过。”

不知怎的,殷寻问忽而想起很久前自己与阮昧知的一段对话——

阮昧知:“东邪说,虽然我很喜欢她,但始终没有告诉她。因为我知道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

殷寻问:“如果今后你有了喜欢的人,你也会和东邪一样故意不告诉对方么?”

阮昧知:“也许吧。”

“最后是昧知主动离开你的是吗?”殷寻问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在空荡荡的密室中回荡。

阮尔踱摸不准对方是谁,为何会对当初之事如此了解,只得老实点头道:“是,他主动断绝了我与他的关系,然后就用传送阵强送我离开。之后我与他便再没见过,直到今日方才重逢。”

殷寻问垂了眼,指甲深入掌心,当初的对话在脑中越见清晰——

阮昧知:“西毒说,从小我就懂得保护自己,我知道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拒绝别人。”

殷寻问:“那你呢?”

阮昧知:“我很赞同西毒的说法啊,如果自己不保护自己,还有谁保护你呢?”

……

阮昧知:“西毒说,有些事情你越想忘记,就会记得越牢。当有些事情你无法得到时,你惟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

殷寻问:“若你无法得到,你会如何?”

阮昧知:“若是注定得不到,我会远远避开,然后努力忘掉。求不得这玩意儿,伤不起。”

原来……那人才是阮昧知的真爱吗?殷寻问恍惚间仿佛明白了什么。随即满含羡慕嫉妒恨的眼锁定了眼前之人,殷寻问满脑子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杀!

所以说,乱教小孩是会有报应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另,子债父偿什么的,真心伤不起。

殷寻问掌心凝满真元,对准阮尔踱狠狠轰去。

阮尔踱反应迅速地……抱头蹲地发抖。

殷寻问对真元的操控已到达收发自如的境界,当即止住真元的去势,将其从三角状凝做球状,对着阮尔踱砸下。

以阮尔踱的实力,在殷寻问的攻击下自然只有躺平等死的份儿。然而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就在真元球即将轰击到阮尔踱身上时,阮尔踱身上忽而张开了一道防护罩,将攻击挡了下来。

“阮昧知对你还真好啊!”殷寻问很快认出,阮尔踱挂在腰际上的一块玉佩正是自己给阮昧知的,当初他曾用同一款的玉佩抵挡过陆潇汜的攻击,这法宝的威力自然无须赘述。

“什么时候……”阮尔踱也发现了腰间不知何时多出的一块玉佩,看着玉佩陡然绽放的光华,再联系殷寻问的话,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这多半是阮昧知趁着自己不注意,偷偷给挂上的。即使是在这样的绝境中,阮尔踱也禁不住为自家儿子的心意微微弯了眉眼。

这笑在殷寻问眼里便格外刺眼起来,抬起手,对准阮尔踱又是一巴掌。于是这两人便玩起了砸龟壳的游戏,殷寻问死命砸,阮尔踱在墙角蹲着等砸,不是他不想反抗,实在是双方等级差距过大,反不如缩小受击面积,多撑一会儿。

阮昧知做事向来走一步想三步,既是有心想保阮尔踱安全,又怎么可能只挂一块玉佩了事。于是,在阮尔踱受袭的那一瞬间,阮昧知便通过之前做的小手脚感应到了,于是他二话不说调转方向,直奔会客处。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动他的人!

经过整整一盏茶时间的不屑努力。殷寻问总算将那龟壳打得濒临破碎。

殷寻问在阮昧知多年的熏陶下,可没有胜利在即时废话一番的毛病,反而深谙趁你病要你命的精髓,是以,殷寻问服了颗丹药,将体内濒临枯竭的真元补满,然后果断出手,毫不留情地砸向了阮尔踱。

防护罩在这全无保留的一击之下哀鸣一声,轰然破碎,与玉佩本体一道化为点点光尘,消失在空气中。尚未被防御罩消化的攻击自然而然的全落到了阮尔踱身上,阮尔踱连痛哼一声都来不及,便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本着毁尸灭迹的杀人操守,殷寻问根本就没去看阮尔踱被自己打死没有,抓紧时间蓄积起下一道攻击,不将阮尔踱轰击成渣,誓不罢休。

就在此时,密室的屋顶被人一剑洞穿,然后一个纤细身影出现在密室内,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屋中场景,然后僵硬地将脸扭向殷寻问:“你干的?”

“是又如何。”殷寻问冷笑,手一抬,一道金色流光直袭向地上的阮尔踱。他倒要看看,那个人在阮昧知心中,到底有多大的分量!

阮昧知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将这一击挡下,然后冲到阮尔踱身边,查看他的状况。

“他当初那么对你,你竟还这么护着他,阮昧知,你到底看上这家伙什么了?!他根本就不配你如此……”殷寻问看着阮昧知那着急的模样,他只觉得痛心。

“关你毛事!”阮昧知咆哮了,飞速地取出救命丹药塞入阮尔踱口中:“阮尔踱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你居然下死手!你TM神经病啊。”

面对阮昧知的破口大骂,殷寻问瞬间黑化,一字一顿道:“你是我的人,只能是我的人。意图染指者,死。”

阮昧知彻底出离愤怒了:“意图染指你妹啊!这是我爹,我亲爹!”

“他是……你,你亲爹?”殷寻问傻眼了。

“不是我爹难道是你爹啊!”阮昧知摸着阮尔踱越见微弱的脉搏,抖着手给他灌下一颗又一颗的药。

“那之前你们在人前怎么形同陌路,那他怎么说他跟你没关系?”殷寻问冤得一脸血。

“我已经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了。”阮昧知红着眼哑声道:“要是阮尔踱就这么死了,殷寻问我饶不了你!”

殷寻问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建议道:“要不送到我爹那里去救治?”

“还不走!”阮昧知抱起阮尔踱,果断踏上飞剑。

闹出大乌龙的殷寻问不敢耽搁,领着阮昧知和他那倒霉爹直奔混元殿。这回轮到殷函子这倒霉爹子债父偿了。

121.悲催恋爱路

殷函子此时正在殿中悠哉看书,冷不丁看到两团黑影直冲门面,倏然起身,紧张问道:“怎么了小寻?”

殷寻问正要老实交代,阮昧知已是抢先开口道:“少主和我对练时一不小心打到了来宾,为防事态扩散,所以在第一时间送到您这里来,请您出手救治。”

乌龙吃醋事件瞬间被阮昧知上升为外交事件,事涉自家儿子,殷函子不得不打起精神高度关注。快步走上前,将神识放出,然后他的神色迅速地……淡定了下来。

“区区凝气期而已,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殷函子从纯外交角度分析完毕,安慰殷寻问道:“小寻不必挂心,此人若是被意外打死只能怪他自己实力不济,牵扯不到你的。”

“……”阮昧知咬着牙克制自己揍人的冲动。殷家这父子都一个德性,完全不拿弱者当活物看啊有木有!

殷寻问赶紧劝道:“父亲,还请您务必尽力救治此人,我才任戒律掌事,又值众派齐聚我混元宗之际,不宜生事。这事确实是儿子不对,我行事虽素来全无忌惮,却也不曾枉杀他人,若是此事不解决,只怕会于我心境不利。”

“既然这是你的期望,为父自会尽力相助。将人送到偏殿去吧,他的伤看着虽严重,但只要舍得用药,便不难痊愈。”殷函子笑笑,领着人向偏殿走去。阮昧知抱着自家倒霉爹快步跟上。

将人安置好,殷函子便果断挥手赶人,不欲暴露关系的阮昧知立马乖乖退下。

殷寻问跟着阮昧知出了混元殿,见阮昧知踏上飞剑,正要跟上,却被阮昧知一伸手拦了下来:“别跟着。”

殷寻问欲言又止,只怕自己越说越错,于是偷偷抬眼小心翼翼去窥他神色,却发现阮昧知面上根本就没有表情,令人无从揣测。

好在阮昧知很快又开了口,声音干巴巴的,听得出是在竭力忍耐:“我现在心情不好,很不好。若再和你待着,很可能在怒极之下说出让我自己追悔莫及的话。我需要冷静下来才能跟你沟通,所以眼下你最好给我闪远点。”

“那你早上什么都没解释就摔门而去也是因为这个?”殷寻问定定地看着阮昧知,眼睛亮闪闪的。

“废话!你以为那事儿就这么完了?我还没跟你算完账呢!”阮昧知咬牙切齿,那双眼一时幽亮一时黯淡,充分演绎了一个饱受自家攻折腾的小受是何等的苦逼:“还有,阮尔踱被你差点被你打死的帐,等哥冷静下来了,回头找你一块儿算!”

知道阮昧知所作所为同样是为了维护住这段关系,殷寻问胆儿瞬间肥了不少:“其实你有火冲着我发也无所谓,不用刻意避开的。但是结束关系之类的话你……”

“你想得美!”阮昧知怒气冲冲地打断了殷寻问的话,眉目狰狞地咆哮道:“结束关系?凭什么啊!你以为我在被你这样那样后还会白白放你走吗?!这世上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要想分手,最起码你得把肉债都十倍奉还了才成。哥才不会给你理所当然抛弃哥的机会呢!别以为只有你有小黑屋,哥也有!”

面对阮昧知理智全失之下的咆哮,殷寻问终于忍无可忍地……笑了。

阮昧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一不小心说了很奇怪的话。关系越亲密,情绪反应便越真实,说出的话便越不经大脑,阮昧知懊恼地狠狠瞪了殷寻问一眼,再不敢多纠缠,抽出飞剑瞬间消失在天边。

很久很久以后,阮昧知才终于知道了自己竭尽全力也没能让殷寻问答应自己反攻的祸根所在。自作孽,不可活啊!暴怒之下,果然是不能随便开口的,不然一不小心,很可能就会说出让自己追悔莫及的话。

见阮昧知一溜烟跑得没影儿了,殷寻问踟蹰片刻,到底没敢跟上去,把人惹急了就不好了。

好在殷寻问没跟上去,不然他非得气得呕血不可,因为阮昧知直接去了居誉非那里。阮昧知去的目的也很单纯,不过是去找居誉非敲诈些医疗和防御用品罢了。经过前一阵子的相处,阮昧知对居誉非的研究成果有了深一层的了解,自然也有了进一步的垂涎。居誉非此人身为喜新厌旧的研究狂,在劳动成果方面很是大方,或者说对阮昧知很是大方。所以,阮昧知顺理成章地又将居誉非归入了肥羊行列。

居誉非一脸微笑地迎接阮昧知的到来:“我还以为你忙了那么多天会想要好好休息一番,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如此看来你的研究兴致不输于我呢,我俩果然是同类。”

“别,我和你绝对不是一个种族,我是人类,纯的。”阮昧知摆摆手,对于居誉非的夸奖敬谢不敏。

“你看起来颇为不愉啊,怎么,小少主欺负你了?”居誉非扬起眉梢轻笑道。居誉非对阮昧知知之甚深,阮昧知若不刻意隐瞒,自身情绪便很难瞒过他的眼睛:“你又做什么事犯他忌讳了?”

“不是我做什么,是他做什么犯我忌讳!”阮昧知想起来还有气,谁家伴侣会没事把你绑起来检查还把你爹当情敌打个半死?殷寻问被鞭子抽到的到底是背还是头啊,脑子整个都残了有木有。

“你们以往的经历不同,为人处世有冲突也属正常,你不妨将你过去种种告知于他,想来他也会多多包容忍让的。”居誉非温言细语,一派君子风度。

“就他那个洁癖的性格,我怎么可能告诉他我……”阮昧知抬眼正对上一双精光闪烁的狐狸眼,顿时熄了声,这家伙可不是个适合倾述的对象。

“告诉他什么?”居誉非追问。

阮昧知侧过头,避开居誉非探究的视线,不准备再跟这黑狐狸多说。

居誉非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笑道:“你以为你不说我便不知道了?无非是你不愿将你在素女楼中被当做炉鼎教养大的事告诉他罢了。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小心,我看那小子对你的态度,就算你真被无数人睡过了他也不会介意的。”

“你少在这儿瞎操心,他对我的态度如何还用你说?我早将过去的事跟他说过了,我根本就不担心你说的那事儿。”阮昧知勉力勾起唇角,眉却是忘了抚平。

居誉非没有说错,他确实不愿让殷寻问知道那段经历,不是不敢,而是不愿。每个男人都希望自己在心上人心中永远英明威武毫无瑕疵,你见哪个渣男在重新做人后,会巴巴地跑去告诉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女神,说自己当初上猥人妻下亵幼女的?殷寻问这家伙优秀到让人想揍他的地步,自己竭尽全力也不过才勉强够到他的高度,最近自己为了形象连黄色故事都很少说了,又怎会容忍过去的污点将自己与他的差距再度拉开。

“你既说了,我便信了就是。”居誉非自然看得出阮昧知是在撒谎,:“若你真有一日想要离开他,只管来找我,我保你平安。”

“居誉非……”阮昧知收敛了伪装的笑意,盯着居誉非冷然道:“是我将殷寻问带上这条弯路的,我便要对他这一辈子负责,他若不弃我,我绝不负他。所以,收起你那些心思吧,我和他的关系不是你能挑拨的。”

“是是是。”居誉非笑嘻嘻地应下,眯起的眼中寒光流转,他若不弃你,你便不负他吗?那么,如果他先不要你了,你就会离开了吧。看来,自己动手的时机已经到了呢。

“阮仙君,掌门请您过去一趟。”屋外忽而响起一个声音。

阮昧知一愣,随即匆匆和居誉非告别,直奔混元殿,心下不住祈祷:千万别是阮尔踱出事了!

“掌门。”阮昧知再度踏入混元殿,第一眼见到的,依旧是掌门那副优哉游哉的姿态。心下微松,但阮昧知还是忍不住问道:“您唤我来,可是那阮尔踱出了什么事?”

“不,我叫你来是想问你,你为何要提剑冲入待客处?”殷函子笑容温和,却带着凛冽之气。

阮昧知心里一凉,随即很快平静下来,殷函子身为混元宗的掌门,若诚心想知道什么事,自然没有查不出的道理。现在的问题在于,殷函子是从谁那里得到的消息,又查到了哪个地步。

不久前才从混元殿中走出的兰夫子无辜望天……

“属下对少主不敬,还请掌门恕罪。”阮昧知避实就虚,主动告罪道。

“不必紧张。以你的性格,若非被小寻惹急了,怕也不会如此行事。”殷函子善解人意道,同样避实就虚的略过了阮尔踱在此事件中的作用。与其直接问阮昧知他与阮尔踱的关系,还不如自己慢慢查,这小子可是忽悠人不偿命的。

难得见儿控没有偏袒自家娃,阮昧知反倒紧张了,埋着头不敢说话。

殷函子既是没打算从阮昧知这里求真相,自是有其他的理由需要召见昧知,他也没多绕圈子,直接道:“阮昧知,你难道没发现小寻受伤之后,于之前便有些不同了么?”

“似乎的确如此。”阮昧知回想起这段日子以来殷寻问的种种,顿时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之前他一直以为这是爱情带来的脑残效应,但现在看来,似乎另有隐情啊。阮昧知犹犹豫豫道:“少主的言行貌似很容易……失控?”

“小寻用封灵珠直接结丹的事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吧?”殷函子淡淡道。

“知道。”阮昧知蹙眉,难道这样结丹还有什么后遗症不成?

殷函子继续道:“我们用这种手段虽然绕过了进阶这道关卡,但小寻进阶与心境不符的问题依旧存在。”

“您是说少主正处在心魔状态?”阮昧知立马联想到了自己当初的悲催遭遇。

殷函子摇摇头道:“并不完全是,他走了捷径,自然就会在心境上有所缺陷。照理来说这种缺陷完全可以通过他自己不断修心来补足,但现在看来,似乎他的状态并不像我预期的那么好。”

是啊,因为你儿子谈恋爱了嘛,早恋会导致成绩下降这个定律天朝人都知道。阮昧知心虚垂头。

“听说之前你在居誉非那里连续待了好几天,可是有解决心魔的办法了?”殷函子关心道。

感情您主动解决咱的心魔问题是为了让哥给你儿子当小白鼠吗?阮昧知再次被殷函子的冷酷无情小伤了一下心,然后信口扯了个谎:“已经有些眉目了,具体的操作还需要再斟酌。”

殷函子的反应是立马高高兴兴地叫人传唤居誉非去了……

刚说完谎就即将面对被拆穿的命运,阮昧知忽然好想哭。

居誉非施施然出场,冲着殷函子优雅一揖,道:“不知掌门唤我来所为何事?”

殷函子不动声色道:“不知阮昧知的心魔之事你解决得如何了。”

“已经有了些眉目,具体如何执行还需斟酌。”居誉非不愧是阮昧知的好基友,谎扯得那叫一个心有灵犀。

“哦?具体说说。”殷函子感兴趣地追问道。

居誉非不着痕迹地扫了阮昧知一眼,忍不住勾起唇角。正想着动手的时机到了,殷函子就配合地将契机送到自己手中,本还打算自己主动提出解决心魔的事呢,如此一来,这坑就挖得更不着痕迹了,实是天助我也。他就不信,在经历了自己的安排后,阮昧知还能和殷寻问继续在一起。

居誉非张开口,说出了自己筹谋已久的打算……

122.悲催恋爱路

“据我所知,小知身上是有主君赐予的神佑刻印的,可提供庇护,可分担因果。而我的解决方案正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我准备借助神佑刻印提供的灵魂链接来混淆他们在天地中的身份认知,在心魔降临时利用此链接引诱‘上面’将他们两位当做同一个人,然后将心魔导向非受劫者,小知与少主可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他们各自的心魔于对方而言多半毫无威胁,是以,只要能误导成功,心魔便不攻自破。”

阮昧知身为居誉非的长期搭档,自然一点就透:“你是意思是……心魔互换?”

“正是。”居誉非微笑颔首。

“你当‘上面那个’是傻子吗?这么容易就被你给糊弄过去。”阮昧知顿了顿,想起了自己的几次心魔经历,瞬间转了风向:“‘上面那个’好像真挺傻的,你这个方案没准儿还确实可行。”让水怪进沙漠单挑,让火神去北极找茬,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还真是挺带感的。

此时,被质疑了智商的天道正抱着心魔君祸害别人,所谓天道有感,就是只要你在平日里不明着喊天道的大名,这货是肯定不会主动关注你的。于是属性疑似天然呆的天道就这么由着三人给他打上了好糊弄的标签,继而密谋着要如何将它忽悠得昏头转向。

一番讨论之后,三人顺利地敲定了这个方案。

居誉非悠悠然地笑道:“那么,等小知冲击元婴期时,我们便如此行事了。”

“就没办法在这之前先模拟试验一下什么的么?一出手就直接挑战元婴期大关不好吧?”生性谨慎的阮昧知弱弱抗议。

果然是这个反应!居誉非笑吟吟地看着阮昧知如自己预计一般跳进坑来,故作为难道:“恐怕不太容易。”

事涉自家儿子,殷函子自然更慎重了几分,开口道:“阮昧知说得有道理,誉非你且努力试试。”

“是。”居誉非欣然应下。

殷函子和阮昧知绝想不到,居誉非对付真正心魔的方案也许尚未成熟,但他的模拟实验却已是恭候已久了。他的目的不是要弄死阮昧知和殷寻问,而是要离间两人,相对于危机四伏的晋级时刻,当然还是在模拟试验时比较适合动手。

三人讨论终于画上句号,阮昧知心情也已经基本平复过来了,他慢慢飞回玄明殿,穿过正殿,踏进东院,进入自己的房间。却没想到,屋中已经守着一只大毛团了。

阮昧知看着眼前这只试图用卖萌来求原谅的生物,叹息一声道:“对不起。”

殷熊猫瞳孔瞬缩,心下大骇。刚刚那事儿不管怎么看都是自己的错吧,阮昧知主动道歉,难道是要准备干点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

阮昧知看着眼前吓得呆毛根根炸起的小孩,忍不住笑了,摸摸他毛茸茸的头道:“抱歉没能早些发现你脑子有病,没能好好看守你不说,还冲你发火。”

“……”殷寻问有一种自己被骂了的微妙感。

“跟我透个底,你目前的心魔到底有多严重?”阮昧知认真道。他不会跟个神经病计较,他只会在把神经的病治好后再一起算总账。

毛团子眨巴眨巴眼,表示自己心理状况良好。

阮昧知继续道:“今日居誉非拿出了解决我心魔的方案,他企图用神佑刻印的链接来让你我顶替对方经历心魔考验。我觉得这个方案不错,但执行这个方案的人,我信不过。”

殷熊猫嗷嗷叫着表示赞同。他早看出居誉非不是个好东西了。

“所以我告诉他,需要先来一场模拟试验。但事实上,我会借此机会真正对元婴期发起冲击。其一是因为若我能在短期内晋级元婴期,那么我的那个计划将更加顺利。”阮昧知徐徐道:“其二是因为,无论居誉非是否想借解决心魔这个机会来对付我,应该都会尽力保证模拟实验的成功,为下一步动作打好基础,毕竟比起模拟试验,进阶这种关键时刻动起手脚才叫真正致命。所以,模拟实验的安全性反倒会比之后的实验都高。”

“喵咩……”殷熊猫有些担心地用熊爪揪着阮昧知的衣摆。

“小寻,你可愿助我?”阮昧知柔声低语。

殷寻问沉默片刻后,到底还是投降沦陷了。他绝不会承认,在点头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阮昧知若如当初一般陷入心魔也挺好。这样,阮昧知的眼里就只会有他一个了。

接下来的日子,阮昧知将殷寻问阳气制造机这一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不断地给殷寻问灌下仙丹灵药,一等阳性真元生产出来,便立刻搜刮走,化为自己的力量。这事说起来简单,但若没有混元宗这个庞然大物做后盾,没有殷寻问这个纯阳体质天灵根全力配合,没有过去种种苦难造就出的身体条件,阮昧知绝不可能像开了金手指一样在短时间内修为狂飙。

幼时的摧残试验让阮昧知拥有了特殊体质,素女楼中的炉鼎遭遇让阮昧知学会了吸收之法,居誉非的算计抹杀让阮昧知修得了导灵之能,南无派的潜伏学习让阮昧知摸清了吸纳规则,混元宗的仆役生涯让阮昧知获得了极品萌宠,进阶的艰难困苦让阮昧知再不惧走捷径带来的心魔后患。所有苦难里都藏着财富,少了哪一步,阮昧知都不可能到达今日这晋级如喝水的境界。修仙界里有人终其一生都未能问鼎元婴,便是天资卓绝者,也需耗费至少数百年的光阴,而阮昧知这个怪胎,却用手边的所有资源生生砸出了一条通天捷径。

往往只有等熬过了命运的种种摧残,才会发现事后得到的馈赠有多么惊人,不过……大多人在等待领钱的过程中就被命运给折腾死了。好在,阮昧知为数不多的特长里,尚有抗蹂躏这一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阮昧知的后福来得迟归迟,却比大多数人都要深厚得多。

半个月的时间里能发生多少事呢?

那些应征的妹子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到达了混元宗,不过阮慕芳母子因为某种可笑的矜持,还在路上慢慢晃悠。

阮尔踱的伤势已经在殷函子的全力救治下基本恢复了,不过出于某种不单纯的算计,殷函子让他继续躺在侧殿里昏迷。

阮昧知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冲击元婴期的临界点,不过出于对周围某些人的不信任,他耗费大价钱将自己的修为刻意隐藏了起来。

居誉非模拟试验的详细方案终于递到了殷函子和阮昧知跟前,不过出于某个不可告人的动机,他将其中的很多手脚都收拾得不着痕迹。

模拟试验的日子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开始了。

混元殿的密室内,阮昧知和殷寻问相对而坐,手心互抵。两人周围画满了居誉非精心准备的咒符法阵,精纯的灵力流转其间,引发玄妙的法阵之力。

“记住,一盏茶后此符便会发动,到时你们潜在的心魔便会被引发出来,这心魔并不会像渡劫考验时那般厉害,你们大可不必紧张,只要按照之前我们说好的行事就成了。”居誉非说完这些话,便和殷函子一齐退出了密室。居誉非本是很想留下来全程围观的,怎奈何阮昧知死不妥协,于是只好悻悻然败退。

一等密室的门合上,阮昧知和殷寻问便各自迅速掏出一颗真元丹塞入口中,强行提升体内的真元。阮昧知体内早已濒临饱和的真元在这最后一根稻草的压力下,终于开始由金丹转向结婴。殷寻问将新增的阳性真元主动打入阮昧知丹田之内,将阮昧知体内的最后一点阴性真元中和为无害的中性,于是对金丹期的冲击活动就这样顺畅无比的开始了。

天道有感……这货总算有感了,兴冲冲地带着心魔直扑阮昧知所在,然后迅速被居誉非那繁复的阵法搞晕了。

心魔渐起,阮昧知被心魔君熟门熟路地拖进幻境,不过……这回的幻境却是以殷寻问的记忆情感模板建立的,结果,可想而知。

阮昧知一进幻境就看到了惊悚的一幕,三个裸男,三个眼熟无比的裸男,正在玄明殿的正厅里嘿咻。一人大喇喇地半卧在地上,结实的胸膛上搁着一只白嫩纤长的手,手的主人正坐在他的宝具上款款摆动腰肢,黏腻的水声随着肌体的碰撞有节奏地响起,间或夹杂着一两声销魂的呻吟。另一个狐狸眼的叉开双腿,站在那骑乘者身前,将炙烫之物送入对方口中。苍白修长的手深深插入青丝之中,按着骑乘者的后脑操控吞吐的节奏。

阮昧知不忍直视地扭脸,自己和龙惊千、居誉非的3P画面什么的,简直要闪瞎眼了有木有!其实阮昧知应该庆幸的,差一点这画面就要变成4P了,还是重口的父子配对。

阮昧知黑线满面:殷寻问这熊孩子整天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自己再怎么重口也不可能把居誉非和龙惊千这俩汉子列入狩猎范围吧?而且,最不合理的地方就是,为什么自己又是受!明明他打得过居誉非和龙惊千的,怎么着也该自己在上面才合理吧?!

阮昧知尚未吐槽完毕,眼前的画面却突兀地消散了个干净,然后,一个新的场景慢慢生成。阮昧知有些困惑地看着眼前的变化,经历过多次心魔考验的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违和。这样的场景转化,不太像心魔那把人打晕了重新洗脑的风格啊,反倒是像是被谁操纵着强行变化出一般……

阮昧知猜得没错,这正是居誉非的手笔。接下来即将浮现的场景,便是居誉非送给他与殷寻问的礼物。

123.悲催恋爱路

阮昧知提起十二万分警戒,密切关注着这突兀浮现的场景,眼睛正对上一个巨大的书架,玉简层层叠叠地罗列在上面,晨光从窗外流泻进来,将每一片玉简都照得轮廓分明,那密密匝匝的排布看得人心底发憷。

阮昧知心底暗笑:莫非这就是殷寻问的心魔?真没想到,殷寻问居然和广大天朝小朋友一样怕读书。

书架的思考暂告一段落,阮昧知准备看看周边的环境,刚欲扭头,心下却猛然一紧,自己的意志……居然根本就左右不了自己的身体!

阮昧知试探着调动身体各处,继而发现了一个悲催的现实,目前自己别说是身体,连目光投向何处都无法掌控,真元和神识更是完全没自己插手的份儿。唯一还能掌控的只剩下想法了,这场景正应了一句经典台词——你关得住我的人,关不住我的心!

所谓吓啊吓啊就淡定了,阮昧知在最初的惊吓过去后,很快就淡定了下来。兴许殷寻问的心魔就是失控,或者被人操控呢?端等着看后面的剧情就是。

反正最糟也不过是又魔障一回罢了,这事儿咱有经验啊,况且阮昧知若魔障倒霉的还多半是别人,完全无压力啊。

但另一边的殷寻问可就比他不淡定多了,刚进入心魔状态时,殷寻问就发现自己被包围了,或者更准确地说被奸夫门包围了。奸夫队伍成分如下——龙惊千,居誉非,还有……自己。殷寻问郁闷地瞪着另两人,难道自己在阮昧知的心中就和这俩一个档次?

自打天道同志上次在血与泪的失败体验中终于发现近期记忆对阮昧知的影响更大些后,这位就定下了拿近期记忆做心魔幻境折腾死阮昧知的基本方针,不然,殷寻问一定会发现,其实他的竞争对手远不止这两位,比如衣服穿得很少的少女们什么的……

最先有动作的是居誉非,这家伙眯着眼,懒懒地把玩着一方血色玉简:“你真当你这体质很稀罕,天资很了得么?你拿出来卖弄的这些东西,不过都是他人施舍给你的罢了,亏你还好意思拿自己当个人物,你说你除了那点见不得人的小手段还有什么?我拿你当实验品,那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

殷寻问的回答是打开储物袋,抽出凶器,然后一飞剑甩过去,他想砍居誉非很久了,趁此机会能扁一回是一回。

飞剑直袭居誉非下身要害,遗憾的是,被居誉非身上的法宝给挡了下来。居誉非很是鄙视地扫了这边一眼,然后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殷寻问不无遗憾地收回飞剑。

殷寻问转而将凌厉的目光投向龙惊千,等着看这小子想干嘛。

龙惊千就像跟居誉非约好了似的,面上亦是不屑又鄙夷的表情,他眼也不抬地淡淡道:“你怎么还有脸跟人说你是我兄弟,吸我真元,骗我相护,你这兄弟当得可真便宜。身为一个男人,却总是攀附着别人谋取安全谋取财势,和那些倚门卖笑的女人又有什么区别?你这种人,如何配跟我称兄道弟?你要还念点旧情,就别再跟人说你认识我,免得脏了我名头。”

“滚!”殷寻问果断咆哮。

龙惊千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过诛心,即使明知道这不过是心魔幻境,殷寻问也不由得黑了脸色。随即他开始阴暗地琢磨为什么这些可笑的评价会成为阮昧知的心魔,莫非是有人曾经这样欺负过昧知?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跟我说滚?”龙惊千挑眉,随即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我倒忘了,你现在可是混元宗少主的帐中娇客,有了他给你撑腰,你自是大可以耀武扬威的。不过你最好小心,若是哪一日他玩厌了,不要你了,你就会立刻被打回原形,变成最初那个没文凭,没钱没车没房没人要,更没人瞧得起的……黄碟小贩。”

皇牒小贩?那是什么?殷寻问正纳闷呢,龙惊千却是趾高气昂地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殷寻问麻木地将视线转向另一个自己,等着挨骂。却不想另一个殷寻问竟是走上前,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脸颊,指尖在顺着脸颊的弧度缓缓向下,在下颚处停住,掐着下巴迫使自己抬起头来。

殷寻问整个人都傻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居然……被自己给调戏了?

“放心,我不会不要你的。”另一个殷寻问略微勾起唇角。眼中却是毫无感情,于是唇角的弧度便显得格外残酷讥诮起来:“像你这样精通各色技巧又毫无廉耻矜持的玩物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况且你皮相不差,又是纯阴体质,正适合于我作消遣用。”

殷寻问一把拍开那不规矩的手,掉头就走,这都是幻境,跟这玩意儿生气就太掉价了。

却不想一条软绫忽而自后方袭来,将自己的双腿捆住。殷寻问拔出仙剑,反手便劈,另一个殷寻问灵活闪开,蔑然开口:“少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以你那见不得人的身份,我给你机会爬上我的床已是抬举至极,别不识相。”

殷寻问恼怒之下,真元狂飙,脚下软绫瞬间寸寸断裂,发出刺耳的“刺啦”声。

“长本事了是吧?别忘了你有今日修为地位靠的是谁的垂怜,再敢反抗,我就直接把你锁了,关在小黑屋里,反正你于我的用处也只有这么一个而已。”另一个殷寻问微微一顿,继续道:“差点忘了,你似乎一直觉得你那些肮脏手段于我而言也挺有价值的。既然你自我感觉如此良好,那我不妨就再直接些告诉你——你的行事手段,让我恶心。别再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出来卖弄了,免得连带着我也跟着丢脸。”

“还有什么想说的么?”殷寻问不再动作,原地站定,只是将冰寒的目光投向眼前之人。他恨眼下这个出言不逊的自己,更恨自己往日对阮昧知的伤害,若非自己平日肆意太过,又怎会酿就阮昧知今日心魔。

另一个殷寻问正欲开口,却忽而僵住,随即无论的人还是周围的环境都在瞬间化作了虚空,新的场景被强行构建了起来。

殷寻问根本无心去关注这些莫名其妙的变化,他的心思全集中在了阮昧知的心魔上:三个人,三番话,共同点是对昧知都持鄙夷的态度,居誉非否定了阮昧知的天赋资质,龙惊千否定了阮昧知的财势地位,另一个自己否定了阮昧知的行事手段,还极尽侮辱。所以说,阮昧知在内心深处最惧怕的是……被人否定自身的价值甚至是被轻视、藐视、蔑视、歧视?

殷寻问心疼之余却也困惑不已,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好惧怕的,他人想法与自己何干,有无价值别人又哪里有资格品评,昧知平日里看着也挺傲的啊,比自己还嚣张许多,怎么会在这种小事上纠结?

当殷寻问考虑了好半天,发现自己想来想去也无法理解后便索性将其丢在一边,准备回头去问阮昧知本人。然而当殷寻问收敛起心神投向眼前新场景时,却是在瞬间,傻了眼。

这是哪里?眼前这似水晶非水晶的透明薄片是什么?水晶外那满是窟窿眼的巨大方块是什么?而且水晶对面那些凡人穿的未免太简陋了些,那孕妇袖子缺了一大截不说,居然连裙子都破得只剩下膝盖以上的部分了。

殷寻问想要闭上眼睛,非礼勿视,却如另一场景中的阮昧知一般,愕然发现,自己对目前所在的身体居然毫无控制力。他被迫将视线投向外面那个衣衫残破的孕妇。孕妇摸着肚子,笑容幸福,在跟身边的男人说她想要买个什么药,对孩子很有好处的。男人却是有些不耐,说没钱。那孕妇坚持己见,说就算把婚戒卖了也要给孩子买药云云。

“我觉得,好像所有当妈的都很无私,大多数当爹的都有点混账啊。”

身边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殷寻问感觉到身体自作主张地往前倾斜,似乎是想将自己与那女人的距离再拉近一些。口齿开合,发出陌生的童稚嗓音:“嗯,就是。偷偷往我们院门口丢娃儿的都是男的,从来没女的。我要是有个妈就好了,她肯定会对我特别好。”

“我也想……”来自身边话语被刻意拖长了尾音,带起无数期许感,再开口时,却多了几分犹疑:“不过我听他们说,有的妈也对娃儿不好,打啊骂啊什么的。”

“打是亲骂是爱听过没有。我看周围那些人,当妈的就没有不爱儿女的,就算对娃儿凶那肯定也是为娃儿好。”殷寻问被身体绑架着点点头,话说得斩钉截铁。

旁边那孩子没有再说话,殷寻问沉默地跟着这具身体围观那女人,很久,很久,直到那个女人在视线中化为一个小点,再看不见。

场景还是缓缓消散变化,殷寻问茫然地看着眼前那光怪陆离的景色,依旧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陌生的物事,陌生的人,陌生的口音。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阮昧知那样强势的一个男人,心里却藏着个奇怪的心魔,关乎卑怯,关乎厌弃。

124.悲催恋爱路

新的场景很快构建起来,如果殷寻问还能用神情来表达感情的话,此刻他的脸肯定已经充血涨红了。脑中一千头神兽貔貅嗷嗷叫着狂奔而过,殷寻问几乎想要咆哮——眼前这些伤风败俗的玩意儿是怎么回事!

脸盆大的方片上,分割列示着好几个不同的画面,那画面如水镜一般显现出真实的场景,更要命的是那些场景都无一例外是,是……请恕咱们正直纯良的殷寻问无法将某些词说出来。可怜的少年,虽然自小饱受黄色故事摧残,但他还是以坚韧不拔的意志,顽强地保住了自己的羞耻心和道德底线。而正是这高尚的坚持,让他如今面对同时播放的七八个A片,备受折磨。这年头的心魔难道已经破廉耻到这地步了吗?就算是色欲之劫,也没必要上到人母,下到幼女通通来一遍吧,而且还可耻地有道具有群P有野战。

更让殷寻问想吐血的是,现在经历的这些都是阮昧知那家伙的心魔!虽然一直都对阮昧知的道德情操持悲观态度,但时至今日,看到某个画面里的故事正与自己当初听过的故事一样时,殷寻问才泪流满面地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太乐观了……

强迫一个弯男看AV是可耻的,残忍的,不道德的,正如强迫一个直男看GV。然而,在这等暴行发生在殷寻问少年身上的时候,却无人前来拯救,于是可怜的殷寻问少年就只能眼睁睁地被迫将这些不堪入目的画面统统入目,从早到晚,从晚到早,还一手按在个石头般的物事上,一手敲打着不知道干啥用的小方格,不断切换画面,打开新的画面什么的……真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眼前黄片无止休。

殷寻问实在无法理解,明明眼睑已经因为困倦反复闭合了好几次,为什么这具身体却始终不肯休息,非要撑着疲惫之躯看这些大同小异的玩意儿。他都要看吐了好吗?

就在殷寻问要被小黄片给逼疯了之际,这具身体总算终止了对影碟内容的筛选下载,缓缓起身,将新鲜出炉的若干黄碟装入包包,洗了把冷水脸,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然后晃晃悠悠地往外走去。

外面的环境依旧怪异得不似人间,但殷寻问却无心领会,他此时脑中全是刚刚在水晶镜中看到的人脸,完全是一张陌生人的脸,头发短得仅仅及耳,苍白瘦削的平凡面孔,眼下还带着熬夜特有的乌青。这实在是太奇怪了,明明该是自己或是阮昧知的脸才对啊,这样说来,那貌似纯良的无辜眼神倒是有几分阮昧知的影子。

就在殷寻问想着这具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身体已经停在了一个面点铺子前。

“李叔,要两个馒头。”有些干哑的嗓音,透着彻骨的疲惫。

“小阮,这么早就出去卖碟子啊?”被唤作李叔的大叔热情招呼道。

“嗯。”点点头,眼睛干涩得厉害。

“这么辛苦,你就不晓得吃好点?不说来碗面什么的,吃两个包子沾点油气也好啊。”李叔关心的将视线投向对方的……钱包。

“我最近在攒钱。”殷寻问感觉到这具身体似乎是微微扯起了唇角。

“攒钱?娶媳妇么?”李叔玩笑道。

“嗯,我女朋友生日要到了,我想买个牌子货的包包给她。”微微颔首,言语间透出淡淡的欢愉。

“买啥子牌子货嘛,我听说有的女的就是拽着男的要这要那,等要不到了就分手,你不要被人骗咯。”李叔将馒头装好,递过来。

“不会的,小柔从来不跟我要东西,人家还是大学生,跟街上那些女的不一样。”接过馒头,口气里带着一点不快。

“你娃儿好福气哟,等结婚了记得请叔喝酒哈。”李叔哈哈一笑。

“嗯,肯定。”重重点头,言语间的甜蜜欢喜之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殷寻问云里雾里地跟着这具身体边吃边走,最后在某个院子的大门口蹲了下来,开始……卖黄碟。可怜堂堂天下第一大宗的少主,不想居然也有这么悲惨的一日,所以说,恋爱有危险,搅基需谨慎啊少年!

然而更悲惨的还在后面,在卖了一上午的黄碟后,那个大门里忽然涌出了许多衣衫简陋依旧的少年少女。殷寻问明显感觉到这具身体陡然精神起来,然后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卖碟子,卖碟子,最潮游戏,最新电影,最火电视剧,最冷资料片应有尽有,各位美女帅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生意随着这一声吆喝忽然好了起来,卖得最好的自然还是……黄碟。

“老板,你这儿有没有监禁系列GV?”一个戴眼镜的妹子一脸淡定地问道。

“……”掏掏耳朵,怀疑幻听。

“没有?其他GV呢,有没有?”妹子堂而皇之地求解惑求购买。

“同学,我这儿只卖男女的……”连殷寻问都体会道了这具身体的无力感。

“亏我基友还跟我说你这儿黄碟是最全的,连GV都没有。”眼镜妹不满撇嘴。

“团肉,你碟子买好没有?我大老远跑过来找你,你就不能从二次元脱离出来一下么?”

随着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这具身体猛然僵住,随即迅速埋下头,似乎是想将整张脸都藏起来。

那个被称之为团肉的眼镜娘笑着将另一个少女拉到摊前:“裘柔,你不要生气嘛,来,看下这些碟子里有没有你喜欢的,我给你买。而且,这个老板这里还有很多——黄碟哟~”

裘柔没有理会闺蜜的调笑,她的视线已经死死定在了黄碟老板身上,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你不是说你是职业玩家么,感情你还兼职卖黄碟?”

“小柔,我……”身体抖得很厉害,殷寻问事不关己地围观着发生在这具身体上的一切。

“你没文凭没本事就算了,居然靠这种龌龊东西赚钱,太恶心了。要是你还念点旧情,就别跟人说你认识我,免得脏了我名声。”裘柔留下这几个字,转身就走。

出乎殷寻问意料的,这具身体并没有追上去,只是默默地将碟子一张张收起,放好,然后拖着脚步,一步一步,缓缓往回走去,深深垂下的头,始终没有抬起……

前方道路缓缓模糊起来,场景即将再度变化,殷寻问陷入沉思,那个女人的话,似乎……有些耳熟呐。而且,黄碟这个词,之前龙惊千也曾用来骂过昧知吧?

打死殷寻问也想不到,他正经历的是阮昧知的回忆,毕竟穿越这种事,正常古人还真没这个概念,就算他是修仙者也一样。好在,下一个场景总算从现代狗血苦情戏转化为了古代重口味床戏,让殷寻问稍稍有了点线索。

如果殷寻问逛过素女楼的话,那么他就会认出,这新鲜出炉的幻境场地,是素女楼的贵宾楼层。轻巧的脚步踏过雕栏玉砌的回廊,门内传出的啜泣声止住了前进的步伐,扭头,透过那半开的门将视线投入房内,床帏半开,露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五指被细长的红线捆勒成反折向上的花样,手臂上的肉被勒割出一圈圈的轮廓。

如果可以动作的话,殷寻问绝对不会踏入这件散发着不和谐气息的屋子,然而很遗憾,主导权一直都不在他手里,所以他不得不走进屋子,然后看到了那个被绑在床上的可怜少女,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满身污秽地咬着床单流泪。

“我……我这儿有药,我先给你解开绳子好吗?”殷寻问听出,这是阮昧知的声音,不过比起现在青涩了许多。

“你那是什么眼神?”少女狠狠地瞪过来:“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可怜我,别忘了,你也是炉鼎,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迅速收回视线,垂下眼,谨守着君子之礼,不听不看,用真元划开红绳,轻轻放下药转身离去,却在门口被人堵住了,是居誉非。

居誉非冷冷地往里面看了一眼,扯起唇角道:“叫你别乱跑怎么总是不听呢,小心被那些人给拖上床,到时候有你哭的。”

“你会来救我的不是么?”声音轻飘飘的听不出情绪。

“救你?我有什么理由救,你可是我素女楼的炉鼎,本就是拿来卖给男人玩的。”居誉非冷哼一声,又道:“又有人点名要你去陪酒了,说是在大厅里偶然见你一回后,再不能忘怀。这人的身份不一般,我挡不了,你必须去一趟。放心,我会赶在你衣服被扒光前把你弄走的。”

“哦。”

没有多余的语言,跟着居誉非走入房间,桌边男人那垂涎的眼神让人恶心。

“说好的,这是要给老祖的人,只能陪您喝酒,别的都不行。”居誉非说完这一句,便退出了。

殷寻问郁闷地被身体绑架着坐到那个老头子身边,露出精心炮制的笑颜。接下来的发展,简直让殷寻问崩溃,那老头语言骚扰不说,还动手动脚,最糟糕的是,这具身体居然一点反抗的意思,反而刻意哄着那老头开心,陪他喝酒说话。

下巴被挑起,老头口中的酒气直扑脸颊:“小知,你长得真美。听说你还是纯阴体质,了不得啊。跟着我怎么样,我一定会日日疼爱你的……”

“就算我想跟您走,那也是有心无力啊,这都是居楼主说了算,我小小炉鼎哪里有追随钦慕之人的权利。不过感激您这份心意,小知敬您一杯。”

被刻意放柔的声音听得殷寻问各种别扭,殷寻问忍不住对阮昧知肃然起敬,看看这心魔幻境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各种重口无下限,别说阮昧知本人,管你换谁来都扛不住的好吧?

万幸殷寻问依旧没将眼前之景往阮昧知的真实经历上靠。不然这后果……

终于熬到这场景消散,殷寻问一阵恍惚,却是瞬间陷入了另一个画面之中,和之前不同,他已经可以完全操控自己的身体了。不过脑子却是混沌着,看着眼前正对峙的阮昧知和自家父亲,只觉得眼前这一切都再合理不过。

就在此时,站在密室外的居誉非瞬间白了脸色,殷函子自然很快注意到了居誉非的异常,紧张道:“出事了?”

居誉非皱着眉头道:“不知为何,心魔之力居然比我预计中强大了数倍……我的阵法现在已经无法再将两人心魔彻底对换。我实在估计不出,在这样的情况下,心魔幻境会产生何种变化。”

“但愿小寻能平安度过。”殷函子忧心忡忡。

殷寻问此时根本就想不起之前之事了,他迅速入戏,挡在了阮昧知身前,道:“父亲,是我强要昧知和我在一起的,您就算将他带走,儿子的心意也不会有半分动摇。”

这才是正宗的心魔幻境呢,置身其中者在最初根本就不会意识到自己正在度心魔的事实,虽然当事人在见到某些不合理物事也会瞬间反应过来就是了。天道君在被居誉非忽悠着出了力之后,总算小小地发了一把威,抢回了幻境的放映权。

天道模模糊糊间意识到自己似乎被人给误导了,于是本着弄不死你不罢休的原则,愤愤地将阮昧知和殷寻问共同的心结捏吧捏吧甩了出来,鬼畜不发威,真当他的任压到任搓揉的弱受吗?!在本天道华丽的幻境下颤抖吧,凡人们!

125.悲催恋爱路

而此刻阮昧又经历着些什么呢?新的场景浮现,大脑被灌注入了自己计划失败,惹怒殷函子的讯息,他捏着剑与殷函子对峙,殷寻问就站在一旁。

不多时,殷寻问挡在了自己身前,大声道:“父亲,是我强要昧知和我在一起的,您就算将他带走,儿子的心意也不会有半分动摇。”

没错,很不幸的,在被迫代入了殷寻问的回忆之后,阮昧知也被天道给一网打尽,丢入同一个幻境中。更不幸的是,当初阮昧知练习时的假想心魔是殷寻问,若殷寻问有什么不对,他就能很快反应过来继而摆脱心魔困境,可现在,殷寻问乃是真身上场,这难度飙升的程度嘛……哎,想想这十年的房价上涨情况你就了然了。

三人对峙还在继续——

“无所谓,反正你很快就会忘记这个妖孽,重新走上一心修炼的正途。”殷函子笑得温和淡然,就像一个真正的慈父那样。

阮昧知大脑急速运转,看样子殷BOSS是打定主意要废了自己然后囚禁起来,以眼下的实力对比来看,就算自己和殷寻问拼尽全力,也不可能成功从殷函子手下顺利逃走。看来,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一途了。

“小寻,你愿意陪我……一起死么?”阮昧知微笑着提出可怕的邀约。

“乐意至极。”殷寻问从容颔首。生既不能相守,何妨黄泉相约。

阮昧知反手将剑架上了殷寻问的咽喉,目光灼灼地看向殷函子:“殷掌门,我自知实力低微,但在小寻主动配合的情况下,在您出手前杀掉他的自信我还是有的。选择吧,是要你儿子的命,还是要你儿子的尸首。”

“你若敢下手,我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殷函子红着眼厉声威胁。

“说得对,多谢您的好意提醒。”阮昧知笑眯眯地取出一颗药丸塞入口中,含着药道:“这是断命丹,一旦咬破丹药外壳,藏在丹中的毒素会立刻夺走我的性命。小寻先走,我随后,尸体可以留给您泄愤,不用客气。”

殷函子被阮昧知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得差点背过气去,颇有种老鼠拉龟无从下手的憋屈感,只得将视线投向了自家儿子:“小寻,你真的要为区区一个外人,抛弃父亲,背叛宗门。”

殷寻问尚未回答,阮昧知已是抢答道:“最讨厌这种大家长式台词了,整得你跟个受害者一样。有你这么仗着着武力值高强抢人家道侣的受害者么?抢完了还顺带给一人洗脑,一人终身囚禁什么的,身为受害者,你这么彪悍好意思不?我们身为加害者都要哭了有木有。别说得小寻要不答应你就多不孝似的,同意我们俩在一起不过你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如果你不想开口默许无视都成啊,可你却连这点小事都不愿为爱子做,以自身私欲强加于他,到底是你不慈,还是他不孝?”

阮昧知才不会给殷寻问动摇的机会呢,在他为辜负父亲愧疚前先果断推卸责任才是正道。

不得不说,不管是现实中还是幻想中的殷函子,嘴仗功夫跟阮昧知比起来,那都是个战斗力负五的命。

“小寻……”殷函子干脆不表白,纯召唤了。

殷寻问默默将脖子往阮昧知的剑锋上又凑了凑,无声地表达着立场。

“掌门,您不会真想将我们俩的命都留在这儿吧?”阮昧知有些紧张地捅捅殷寻问,示意他随时准备好动手或者动脚。

但殷函子的反应却很是奇怪,他面上闪过惨烈的挣扎之色,您没看错,是惨烈不是剧烈,他以三秒一变的频率在“杀了你们”和“你们走吧”这两个表情间飞速转换,简直就像面部系统抽了一般。事实上,殷函子确实正处在卡机状态,就像对电脑输入两个互相矛盾的指令,电脑就会死给你一样。

殷寻问被殷函子含辛茹苦地教养了那么多年,虽然最近知道了父亲反对自己和阮昧知在一起,进而可能因此做出一些不大好的事,但对自家父亲可能采用的手段态度到底还是比较偏向乐观的。

阮昧知因为半妖事件将殷函子当做假想敌恶意揣测了那么多年,虽然最近知道了此乃误会一场,殷函子对自家儿子还是很爱护的。但再次站立到对立面,阮昧知依旧习惯性地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殷函子的行动,态度不是一般的悲观。

天道提取了殷寻问和阮昧知两人的记忆来制造心魔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会产生因两人认知不统一衍生出的BUG。所以说,作者给主角关上一扇门,总会再为他开一扇窗,当然,纯虐文除外。

“你爹这是……犯病了?”阮昧知狐疑地瞅着卡机中的殷函子。

“不知道。”殷寻问眼中闪过疑惑之色。

“他总不至于想要靠装疯来劝你留下吧,你爹不像会使苦肉计的人啊。”阮昧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种违和感总觉得有点眼熟啊,莫非……”

难道自己出场不到一刻就又要下场了吗,面对着幻境终结者阮昧知同志,心魔君果断哭着跑去找天道了,天道揉揉心魔小呆的头,果断修正了程序错误,两人认知若有冲突,直接取能让这两人更悲催的那个结局就是。敢欺负他家心魔君,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于是殷寻问和阮昧知就迎来了殷函子追杀到底的后续剧情——

“阮昧知,给你一个选择,离开小寻,还给他一个光明前途;或者拖累他,以一己私欲害死这个尚未真正明白情爱含义的小孩。”真元缓缓流向殷函子手中的仙剑,凛冽的杀气如寒风般狠狠刮着阮昧知的脸颊:“一个背弃了宗门和父亲的少主和儿子,不要也罢。”

殷寻问的面色霎时变得惨白:“爹你……”

“怎么可能。”阮昧知的脸色也难看得紧,悲剧啊,弄巧成拙了,在自己的估计中,殷函子不肯放人的可能性不到一成,这种最糟的可能你妹的居然还真发生了,这不科学!

阮昧知根本就没想过要伤害殷寻问,他从头至尾都在做戏,只等殷函子在百般权衡后无奈放手,可他们猜到了开头,却没能猜到这个结局。所以说,就算作者给主角开了扇窗,那也可能只是一扇天窗,当然,纯甜文除外。

“昧知,走!”殷寻问当机立断,将储物法宝丢给阮昧知,就主动迎上了殷函子。

阮昧知心下虽然隐隐有了预感,但到底还是更关心殷寻问。担心殷寻问为拖住殷函子狠心自残,阮昧知不敢耽搁,掉头就跑。然而更不幸的事发生了,阮昧知飞出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被混元宗长老和弟子们包围了起来。好不容易杀出重围,结果吧唧一声把自己拍在了混元宗的护山大阵上,被护山大阵上的攻击囚禁法阵给直接放翻。

作为一个被害妄想症患者,阮昧知对于最糟的情况总是毫无保留地挥洒着自己想象力和创造力。这一遭,与其说是心魔把阮昧知放倒了,不如说阮昧知自己把自己坑害了,自作孽,不可活啊。

于是,在殷寻问被自家爹封住修为捆了的同时,阮昧知也被混元宗审判团提溜到了殷函子面前。

殷函子冷笑一声,左手一只殷寻问,右手一只阮昧知,晃晃悠悠地飞到了居誉非的实验室。

“照之前的吩咐,将小寻对阮昧知的记忆削去,然后慢慢废了阮昧知,别触动神佑刻印,随你怎么做,最后只要保证他还有一口气就成。”殷函子将两人丢到居誉非手中便转身走了。

居誉非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就拖着悲催二人组进了小黑屋。如果这会儿心魔系统还未修正的话,居誉非一定已经卡机到死了。阮昧知一直坚信居誉非对自己的兴趣仅限于研究方面,但殷寻问却一心认定了居誉非对阮昧知满心觊觎,天道在权衡了一下是被解剖了比较惨,还是被强X了比较惨后,果断决定,先强X后解剖。什么,你说先解剖后强X?口味不要太重啊少女。

好戏开场,取材自殷寻问想象中的居誉非冲阮昧知淫笑道:“你终于还是落到我手上了不是吗,小知?”

见到居誉非那么一副痴汉嘴脸,殷寻问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可被封住修为的他,纵是心急如焚又能如何?

“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阮昧知颇为无奈地撇撇嘴,打小就被居誉非抓去做了实验素材的他,对于居誉非的种种摧残已经有了良好的耐受度,是以并不如何害怕。

居誉非细长的手指在阮昧知脸上缓缓抚过,叹息一般说到:“是啊,我可是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呢。”

“放开昧知。”殷寻问寒声道。

“就不放。”居誉非斜睨着殷寻问,缓缓道:“不仅不放,我还要当着你的面凌辱他,侵犯他,占有他。”

“我杀了你!”殷寻问挣扎着向阮昧知挪去,想要挡在两人间。

居誉非却是不紧不慢地将阮昧知的腰带解开,甩到他脸上,笑吟吟道:“我倒要看看,你要爬到什么时候,才能挪到我脚下。”

殷寻问咬着牙,金丹疯狂震颤,似有自爆倾向。

看到殷寻问被欺负成这样,阮昧知顿时炸毛了,磨着牙沉声道:“玩笑开过了点吧,居誉非?”

“我刚刚说的,可是句句肺腑,怎会是玩笑?”居誉非将头埋在阮昧知颈侧,咬着动脉重重舔吮,发出一声变态专用的满足喟叹。

阮昧知却是笑了,他直视着空无一人的前方,朗声道:“如果你是认真的,那就只能说明……这是心魔跟我开的玩笑了!对吗,我亲爱的天道?”

一言既出,幻境顿散。

殷寻问一醒,操着剑便要往外冲。阮昧知以为他尚未清醒,赶紧拦住:“你要干嘛?”

“杀了居誉非。”殷寻问无比清醒地宣告出自己的决定。

“那只是心魔幻境而已啊。还要多亏居誉非企图对我干那种奇怪的事,不然我还不能这么快从心魔中解脱出来。”阮昧知死死抱住殷寻问的腰往回拖。

“他早就想将你占为己有了,那幻象说要凌辱你侵犯你占有你,焉知不是他本人的心里话?”殷寻问挥舞着仙剑怒不可遏。

“诶……等等,难道你最后跟我经历的是同一个幻境不成?”阮昧知这才反应过来,不禁愕然。

殷寻问也愣住了,快速道:“莫非你也经历了计划失败后,父亲无视你我以性命相胁,动员全宗上下追杀到底,最后将你我擒住丢给居誉非之事?”

“对。”阮昧知思索片刻后道:“说起来这心魔似乎分了三阶段的样子,第一阶段你我互换心魔,第二阶段你我分享记忆,第三阶段你我共度心魔。”

“分享记忆?”殷寻问狐疑地皱起眉:“你说的可是那个无法掌控身体真元,只能看着事件发生的阶段。”

“对,就是这个。我代入了你的身份,从你的位置旁观了你过去经历的种种,想来你也该是进入了你自己的,或者我的身体,看到了回忆才是。”阮昧知细细解释。

本来殷寻问一直不明白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是什么的,不过现在,他明白了。感谢阮昧知的主动配合,感谢他的不打自招。

126.悲催恋爱路

殷寻问张了张口,忽然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了,他想问那光怪陆离的人物是怎么回事,他想问之前那些暧昧淫猥的遭遇是因何发生,他更想问……昧知,你还难过吗?之前他只当那些种种不过是心魔在胡编乱造,现下恍悟那些被自己漫不经心看完的画面到底意味着些什么时,才忽觉心痛。

殷寻问抿紧了唇,静静地看着他,看他总是上挑的眉,永远明亮的眼,常常勾起的唇,恍惚间觉得有些模糊难辨,如果你微笑不代表你欣喜,那我又要从何得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你是害是利?

被殷寻问这么默不作声地瞅着,阮昧知心下暗叫不妙。他敢押两张黄碟打赌,他和殷寻问之所以会进入对方回忆,肯定是居誉非那混蛋成心祸害的!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殷寻问到底看了自己多少老底。

“你在心魔幻境的前两阶段看到了些什么?”阮昧知半垂了眼,努力用镇定的声音压下心底那点小忐忑。

殷寻问欲言又止,眼神越加纠结,面色越加暗沉。

阮昧知的心也一点点随之一点点沉了下来,用随着低压的头颅垂下的发丝挡去所有表情:若是殷寻问觉得实在无法接受自己的过去,该如何是好……

是用身体暴力将他的身留下呢,还是用语言暴力将他的心留下呢?

看着阮昧知那深深垂下的头,殷寻问猝然想起了记忆中阮昧知因为卖黄碟被那女人鄙夷抛弃的场景,心中钝痛。他几乎有些慌张将阮昧知拽入怀中,急急解释道:“你别多想,我不是……我根本就不介意那些东西。我只是犹豫若说了会不会惹你不快。”

白皙的手顺着殷寻问的胸膛缓缓向上,最终软软勾住宽阔的肩头,带着无尽的温柔。阮昧知抬起头,笑容明澈:“不介意就好。”其实殷寻问若介意也无所谓,他完全可以将人弄昏了,把错推到心魔头上,回头再想办法将殷寻问的这段记忆洗去,或者把人偷偷掳走。

殷寻问搂紧阮昧知,心疼的感觉在心底绵绵地泛滥开,让他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阮昧知是一个多么脆弱的人,并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呵护这个看似强大的倒霉孩子。殷寻问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刚刚才在小黑屋门口转了一圈幸运逃生……

阮昧知的好感度可不是那么好刷的,当不幸与此妖孽缔结情侣关系后,同志们便要格外小心了。一旦选错选项,便会立刻诱发此妖孽的黑化状态,并直接步入BD支线,轻则被忽悠洗脑,重则被囚禁反压,永不超生。

有些事,总是要说开才好,殷寻问避重就轻地选择了第一重心魔作为开:“心魔第一阶段时,我被居誉非,龙惊千和我自己痛骂了一顿。”

出于礼尚往来的原则,阮昧知低咳一声,也开了口:“第一重心魔时,我看到了居誉非龙惊千和我在玄明殿大厅里玩3P。”

“……”殷寻问耳根瞬间飚红,好不尴尬。虽然他目前最挂心的事的确是阮昧知爬墙,但心魔幻境也没必要表现得这么直白生动吧!

阮昧知继续道:“对了,顺便说一句,其实居誉非的身体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干瘦,他身上还是很有料的。”

“你怎么知道的?”殷寻问条件反射下怒目而视,随即想起了阮昧知记忆里那悲催的卖身岁月,不由得赧颜汗下,后悔道:“抱歉,我不该又……”

“没事。”阮昧知打断了殷寻问未完的道歉,他曾经很烦殷寻问那动不动就吃醋的破毛病,但在看过殷寻问的记忆之后,他已经很难再因为这一点而不满了。

“小寻,你知道我在第二阶段的心魔幻境中看到了什么吗?”阮昧知贴着殷寻问的脸蹭了蹭,缓缓地开始了讲述……

话说那时,阮昧知在一个疑似书房的地方发觉自己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后,很快便定下了听之任之的行动方针,淡定看戏。但让他郁闷的是,接下来的节目简直无聊透顶,他被那身体绑架着反复做着同一件事——看书。看的还他妹的是阳性体质的教科书,对他本人一点价值都没有。

当看书看得想吐的阮昧知终于从那该死的书屋中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个小时,太阳都从东边溜了一圈,跑到西边去了。迎着残阳余晖,书房外殷函子伟岸的身影显得格外欠扁……

阮昧知这才惊觉,貌似自己的身高缩水了不少。或者说……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今晨吩咐你的都看完了么?”殷函子言语淡淡。

阮昧知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稚嫩的嗓音:“回禀父亲,都看完了。”

“将这几本书的总纲一一背来。”殷函子吩咐道。

嘴巴自动开合着流泻出语言,流畅地背诵着之前所读的内容。

阮昧知此刻已经反映过来了,这是殷寻问的声音,他目前扮演的多半是殷寻问三四岁时候的状态。阮昧知忽然很有一种掏出镜子照照的冲动,很怀念当初那只小包子的事他会到处乱说吗?

“很好,现在,去练剑吧。”殷函子平平地夸奖了一句,下达了新的指令。

阮昧知愤愤埋怨着殷函子未免太过严苛,对一个三岁小孩居然要求这么高。但这具身体却是毫无异议地跟上殷函子,转头去了掌门练武专用的舞剑崖。

接下来的情节乏善可陈,不过就是练习同一个挥剑动作五百遍啊五百遍!阮昧知都快被这枯燥的学习日常给憋死了。当初他跟着龙惊千学劈挂拳的时候还能自由发挥呢,到了殷函子这里,却是连每一丝灵力运转都不能有半点误差。错了就要被训,再错就要被抽,殷函子教学的时候就是个鬼畜不解释。

直到手酸软得再抬不起,阮昧知才总算盼到了殷函子那一句:“今日就到这里,回去打坐一个时辰后便睡吧。”

当这具身体在聚灵阵中坐下时,阮昧知都快哭了,无聊死了有木有,没人聊天,没有娱乐,一整天居然除了修行还是修行,养成游戏都不带这么摧残儿童的。一个时辰总算过去,再开门时,门外只剩下了冰冷的建筑,没有半点人气。

穿行在这高大到空洞的大殿中,小小的身影被夜明珠照得一身清冷,仿佛整个世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别说三岁幼童,阮昧知都觉得再也不会爱了。未免再被心魔摧残,阮昧知索性屏蔽了外感,沉浸入自己的内心世界,在碟片的海洋中畅游起来。

当阮昧知再次恢复对外界的感知时,已是深夜,身边翻卷起飞絮般的流云,脚心有被什么细长物事硌住的感觉,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是飞剑。很明显,在一个时辰的打坐结束后,幼年的殷寻问小朋友没有乖乖去睡觉,而是淘气地偷跑出来夜游玩耍了。

下方的景色很熟悉,是混元宗的山道,良好的夜视能力告诉他,山道上正走着三个核心弟子,这三个弟子七八岁的模样,虽然天资应该不错但受年龄限制修为尚不足,小脸涨红,气喘吁吁,走得颇为辛苦。

飞剑很快降了下去,阮昧知感觉到这身体的唇角微微地翘了起来:“你们在做什么?”

“见过少主。”就算没见过殷寻问,眼见这么个小小年纪便能御剑的豆丁,核心弟子要再猜不出对方身份那就太蠢了。“我们得师父吩咐,正要给掌事师叔送东西去。”

“你们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是一路走来的?”歪歪头,再次开口。

“是。”三个核心弟子点头。

“你们为什么不御剑呢。”听到嘴里跑出这种蠢问题,阮昧知忽而好想掩面,他就说为啥殷寻问在核心弟子中的人气这么低,感情这小子从小就给自己努力拉仇恨值了!

“我们不比少主,天生神识通达,无法御剑。”阮昧知发誓他听到了磨牙的声音。

“要不你们将东西给我,我替你们转交吧。”稚嫩的嗓音里带着一点忐忑,殷寻问小豆丁似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伤到别人自尊了,企图挽救中。

“怎敢劳动少主大驾。”结果自然是被小孩们拒绝了。

“那我陪你们去吧,这天黑路窄,我跟着你们也好照应一二。”殷寻问小朋友收起飞剑,努力扬起笑脸。

“这段路我们是走惯了的,不需少主您帮忙。”

再次被拒绝,殷寻问便是再傻也明白自己是没法跟这三个一起玩了,只得慢腾腾地重回飞剑,低声讪讪道:“哦,这样啊……那就只能祝你们一路顺利了。”

没有再听那三个小孩客套,回忆中的殷寻问便操纵着飞剑回到了云上。

下方传来隐约的对话声——

“哼,会御剑了不起么,还专程跑到咱们跟前炫耀一番,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天赋异禀。”

“是了不起啊,那可是掌门之子,生下来就该高高在上的。”

“不就是出身好,天资好么。什么都不用做便轻轻松松将我们都压到泥里去,真是不公平。”

……

感觉到小头颅一点点耷拉了下去,阮昧知无端地愤怒起来,什么叫不就是天资好,明明小寻付出的辛苦是普通弟子的百倍千倍,这帮熊孩子凭什么这么说他!

阮昧知却是不知道,这其实是殷寻问第一次尝试与父亲以外的人交往,彼时,他还不懂什么叫嫉妒,什么叫诋毁,什么叫伤害……他只是默默地想:也许是自己哪里没有做对吧。

场景慢慢消散,新的画面徐徐展开,阮昧知发现,自己再次出现在了空中,不过这回是白天。一阵风来,脚下的浮云如浪花般被推挤着涌到一边,露出下方的场景。

下面似乎是混元宗外门弟子们专用的演武场,场上有几个少年正在比划。飞剑和飞剑上的身躯绑架着阮昧知向下飞去,悄悄地停在了演武场的墙外。轻轻跃下飞剑,阮昧知看着眼前高大了许多的院墙,判断出自己的身高和之前基本一样,应该还处于小豆丁阶段。

不等多想,这个身体已是轻盈地翻过院墙,慢慢向着那几个少年走去。时机很巧,一场战斗刚刚落下帷幕。

在踟蹰了片刻后,殷寻问小朋友还是憋不住开口了:“刚刚你不该往后闪而该直接前冲的,他的施法速度很慢,你很容易便能在他施法时冲杀到其身边,然后一举制敌。”

“你是谁?”那落败的少年斜眼道。

“我也是混元宗的弟子。” 软软的声音,带着微微的不安:“那个……我可以和你们一起修炼吗?”

“你是内门的吧?年纪这么小就能入门,资质应该很了得啊。”那获胜的少年露出几分兴味的笑容,眼中带起了几许恶意:“既然你想参与,那就来吧,不过先说好,一会儿你要是被打痛了,可别哭。”

“不会。”

稚嫩的嗓音答得又快又急,阮昧知听出殷寻问这强装淡定的声音里很有几分欢喜,就像找到了玩伴的普通小孩一般。阮昧知不由得暗自叹息,对面那小子明显是在为之前那句“施法速度很慢”报仇呢,也许还带着一点外门对内门的嫉恨心理,这场演武游戏肯定得悲剧。

事情正如阮昧知所料,殷寻问开开心心地开战,然后认认真真地群挑,最终彻彻底底地把对面几个少年轰杀得连最后一点脸面都不剩。

“继续吗?”眼帘中映入的是少年们灰头土脸的倒霉模样,嘴中吐出的话语欢快得格外欠揍。阮昧知不得不承认,殷寻问这孩子有时候真心有点二。

“你到底是谁!”被个小孩落了面子,几个少年都很是不爽。

“我叫……殷寻问。”似乎是顾忌到上一次求勾搭的惨痛经验,殷寻问回答得格外犹豫。

“掌门是你……”一个少年皱眉道。

“是家父。”殷寻问垂着头,小小声道。

那被评价为“施法速度很慢”的少年扯起唇角,阴阳怪气道:“能得少主亲手指教,我们还真是三生有幸啊。”

少年那明目张胆的反讽口气听得阮昧知满心不快,但这具身体却并没有响应他的呼唤将这几个少年再揍一顿,而是直接踏上飞剑离开了。

泪奔而去的殷寻问小朋友找上了自家爹,童稚的嗓音里满是迷惘:“父亲,为什么他们都有伙伴,却没有人肯跟我玩?每次听说我的身份后他们都很讨厌我的样子,小寻到底哪里做错了。”

“小寻,你何时见过苍龙与爬虫为伍?”殷函子摸摸殷寻问的头,温和道:“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天资卓绝,你身份尊崇,生来便是要俯视他们的,而不是和他们玩作一处。那些比你弱的家伙都是蝼蚁,而蝼蚁是不值得你屈尊去理会的。”

迷惘的问句中,已隐隐呈现出了心的方向:“他们,都是蝼蚁?”

“是啊,不过蝼蚁而已。”

阮昧知终于确认,他正在经历的,不是心魔,而是心理阴影。

很快,新的场景再度浮现……

127.悲催恋爱路

风,寒风,凉秋寒风。阮昧知望着脚下无限江山,不由得心潮澎湃,思绪激荡……殷寻问这家伙到底还要在山崖上杵多久啊!

这次的场景比之前还要无聊,除了修炼外就多一项工作,那就是每回修炼间隙都跑来登高望远。阮昧知无聊得直想撞墙,身为混元宗少主,平时的娱乐活动难道不应该是欺压师兄,调戏师妹,呼朋引伴,喝酒玩乐什么的么?殷寻问都从三岁长到五岁了为啥生活日常还是这么乏味无趣。不过也是,要是有趣的话,又何以会成为童年阴影呢?阮昧知转念一想,随即释然,果然心魔这种东西就是个邪物啊。

“少,少……主。”

头颅微侧,阮昧知毫无惊喜地发现呼唤者乃熟人,兰夫子。

“少主您怎么一个人啊,掌门可知道?”兰夫子只当殷寻问是个无知幼童,各种操心

“父亲知道。”冰山养成,非一日之寒,阮昧知发现,小寻这气势这嗓音真是越来越有冷风拂面的范儿了。

“不知少主您在这里做什么,可需要在下协助?”兰夫子无时无刻不在用言行努力证明自己是个好员工。

“只是……看看罢了。”

低低的声音宛如叹息,搞得阮昧知一头雾水,这娃老跑来看风景就算了,还看得无限向文艺青年靠拢,有必要么?

兰夫子告辞退下,阮昧知被迫留在山顶继续吹冷风,默默吐槽这无趣的少主生活日常。放风时间结束,阮昧知一点也不期待地回到混元殿,按照往日的规律,这时候应该是去修炼室打坐。

殷函子幽灵似的飘出来,冷不丁开口:“又去等人了?”

“我才没有等他。”记忆中的殷寻问迅速反驳道。

围观者阮昧知听得都忍不住乐了,这孩子难道不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不过这孩子在等的那个“他”是谁,莫非殷函子跟广大单身父亲一样,喜欢跟小孩说你妈妈没有死,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这种经典台词?于是殷寻问就天天跑去蹲点……这都一个月了吧,难怪殷函子忍不住了。

阮昧知默默对比了一下没有妈和有一个狠心妈哪个更惨,最后决定还是把同情心留给自己。从未指望过,总比有过希望又被现实生生摧毁来得幸福。

“你既不是在等阮昧知,为何自回来起,每日都巴巴地往山门那里瞧?”殷函子淡淡地看过来,带着微不可察的失望之意:“你明知他那得空便来寻你的话不过敷衍,又何必自欺欺人去等那个注定等不到的人?”

“我知道!”稚嫩的声音陡然变得激忿,打破了往日故作冷清的面具:“我知道他在骗我,我知道他根本不会来,我知道他完全不会在乎是不是有人在等他赴约。就是因为我都知道,所以我才要去守着,去等着,让我自己看个清楚,曾轻信他人的我有多天真,曾抱有期待我有多可笑,每一日看到那空荡荡的山门,我便更明白一分,动心动情,伤的只会是我自己。这些都是父亲你教我的不是吗?儿子正在努力学会这一切,你不是该高兴么?!”

殷函子怔住,被儿子眉眼间的痛苦灼伤了眼,忍不住干巴巴道:“你也不用把自己逼得这么紧,阮昧知也未必就真的不会来。”

“阮昧知来了又如何,总会有些人有些事比我重要,他若不将我放在心上,永远都只会是一个过客,我纵是万般不舍,也留不住他。”声音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就像冬日寒冰,将那汹涌波涛强行掩下。

“哎……”殷函子长叹一声,不再说话。他家儿子是真看透了,却也是真被伤透了。

阮昧知从自己名字被念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彻底傻了。他从未想过,分离时随口说出的那一句客套话,会给殷寻问造成这么惨烈的影响。若非在南无派混不下去,也许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到混元宗来,向殷寻问履行那个从未放在心上的约定。

之前看过的记忆画面又在眼前浮现,殷寻问厌恶了日复一日的孤独,伸出手,却被那些弟子一再拍开。直到遇到自己,这个有心帮助恩公照顾小孩和宠物的混蛋。刚刚还在想,从未指望过,总比有过希望又被现实生生摧毁来得幸福……可一转眼就发现,摧毁了殷寻问希望的那个人正是自己,简直就像是在自打耳光一样。

回忆中的日常还在继续,阮昧知却是再没有了吐槽的欲望,他用殷寻问的眼睛看着山门打开用关上,他用殷寻问的脚步重复每一日的足迹,他却始终不敢用殷寻问的身份去揣测那看着远方时的心情。直到场景发生第三次变化。

“对不起。”阮昧知徐徐将在第二阶段的所闻所见讲完,不知不觉间,已是将自己的身躯与殷寻问的紧紧相贴。歉疚不等于爱,但歉疚会逼得人不得不付出爱。

“小时候那些事我都快不记得了,你很不必介怀的。”殷寻问的手缓缓摩挲着阮昧知的背脊,安抚他不安的情绪:“况且你不是来了么?”

阮昧知闭上眼,再也无法阻止自己的唇齿流泻出真实的残酷:“我不是为你而来的,我是为纯阳体质者而来。”

殷寻问怔了片刻,随即在阮昧知泛红的眼角轻轻落下一吻:“不要紧,只要你愿意为我留下就好。”

也许是此时的气氛太好,也许是此刻的情绪过激,阮昧知说出了他自己都从来不屑于信任的承诺之言——

“嗯,我会陪着你,直到死。”

随着话音一点点消散在彼此的呼吸中,阮昧知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真正定下来了,不再权衡利弊,不再患得患失,不再算计踟蹰。其实爱没有那么复杂,他只要做好自己的那一部分,不离不弃就够了。

殷寻问的爱不像火焰那样激烈霸道,也不像流水那样平缓温和,他的爱就像细沙,柔软又坚硬,在长途跋涉中,无声无息便耗去了沙上行者的全身力气。越是用力挣扎,越是深陷其中。当你自以为掌握了规律,不再挣扎,试图放轻脚步缓缓出逃时,却又会忽然发现那钻入趾间缝隙,脚底鞋上的沙,是如此磨人,它让你如鲠在喉,不得安宁,每逃一步都饱受心灵拷问。最终只好停了脚步,认命地留在原地,陪着这片沉默又执拗的细沙,缠绵到天荒地老。

“昧知,你可是……历经了两世?”殷寻问敏锐地感觉到了此刻阮昧知心防的松动,趁火打劫地开始了诱供。

“你将你看到的都说说先。”事实证明,阮昧知依旧不具备直接坦白的美德。

殷寻问如实将在心魔第二重中的经历都复述了一遍,最后道:“昧知,你可愿意为我解惑?”

在被迫把最大的底漏掉后,阮昧知终于下定决心破罐子破摔,坦白了:“如你所想,我确实经历了两世……”

这大概是阮昧知给殷寻问讲过的最无趣的故事了,很多事被轻飘飘地一笔带过,只留下模糊的梗概。然而当阮昧知讲完时,殷寻问依旧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小寻,你看完可有什么感想?”阮昧知小小声地开口。笑容里带着点小尴尬

“我为你而骄傲,之前是我经历得太少,想得太简单,今后不会了。”殷寻问诚恳道。阮昧知那悲催的经历简直不要太励志,百折不挠此词就是为他这种打不死的小强量身定做的。

阮昧知笑容里那点小尴尬消散了,新顶上的是粉粉的小羞涩。

如果居誉非知道自己此番精心设计消弭了两人间的矛盾不说,还大大加深了这两人的感情,一定会泪流满面悔不当初。其实他的大方针是没错的,让殷寻问看到阮昧知的过去,然后在道德观的冲击中消耗掉最后一点容忍度。但要达到这个效果,必须有个前提,那就是殷寻问确实无法接受阮昧知的阴暗面。梯子做得再好,搭错了墙头那也是白搭,遗憾的是,在此之前,因为种种机缘巧合,居誉非一直都以为自己的梯子搭得正是地方来着……

两人你摸摸我,我亲亲你的腻歪了好一会儿,阮昧知终于一拍脑袋道:“对了,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对了,你的元婴凝结得如何了?”殷寻问的手摸上阮昧知的丹田。

“我不是说这个。”阮昧知按住殷寻问的手,指指大门道:“这法阵被天道所破,外面肯定会有感应的,我们在这儿优哉游哉地聊天,你爹怕是急得都快上房揭瓦了吧。”

一想起自家爹,殷寻问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最后的心魔场景,沉吟片刻后,终于艰难道:“昧知,我有些担心。你的计划虽好,但未必真的能逼着我爹就范。若他执意反对,恐怕心魔里的一切真会成为现实。不如,我们两偷偷离开混元宗,抛开身份重新生活。”

“小寻,你果然还是……太天真了。”阮昧知忍不住摸摸殷寻问的头,笑着叹息。

“哪里天真了,上回那对男修士,不也打的这种主意么?”殷寻问不服道。

“戚可修他们那种避世的办法,也就只适用于他们。我要敢拖着你玩避世,立马就得被你爹给打成渣滓。别存侥幸心理,老老实实按着计划来要安全得多。”

阮昧知有些疲惫地挺直背脊,将身体的重量都留给自己的骨骼承受。他自己清楚,他没有说实话,其实私奔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只是他做不到。穷小子勾搭上富家小姐的桥段电影里演了不少,可真实际操作起来,才知道其中艰难。拐着人私奔固然轻松,可作为男人,哪有牺牲自家媳妇儿事业以将就自己这穷逼之身的道理。况且,殷寻问那么骄傲一个人,没道理因为搞个对象就再也没法坦然示人。所以,他才要留下来,布局谋划,只为自己和殷寻问能堂堂正正地成为人人称羡的一对。

殷寻问还想再说,阮昧知已是先一步打断了他:“别再说你爹了,眼下先把居誉非解决了才是正经,这小子居然敢偷偷动手脚坑我俩,不收拾他不足以平民愤啊。”

“回头我就杀了他。”殷寻问磨刀霍霍。

“罪不至死吧……”阮昧知劝道。

“好吧,暂且饶他一命。毕竟你在素女楼中时,也算是承了他一点情。”在深入沟通后,殷寻问通情达理了许多。

“收拾他这事儿就全权交给我,你只要全力配合我就好。”阮昧知凑到殷寻问耳边一阵嘀咕。

殷寻问犹豫片刻,到底还是点了头表示配合,虽然他依旧觉得完全可以对居誉非再狠一点。

阮昧知起身,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邪恶笑容,道:“那好,我们出去吧。”

128.悲催恋爱路

就在殷函子急得团团乱转之时,密室的门被猛然打开了。

“掌门,您快来看看少主可有不妥。”阮昧知扶着殷寻问的手,言语惊惶。

殷函子快步上前,接过殷寻问就检查起来。

居誉非随之跟上,正要伸手,却是被阮昧知一剑比在了脖子上:“再动,就杀了你。”

“小知,你这是何意?”居誉非一脸无辜。

阮昧知却是根本不理他,扭头对殷函子道:“掌门,还请您召集门下,彻查这阵法到底被动了多少手脚。居誉非此人有谋害少主之嫌,请您准许属下将其羁押,查清后论罪定夺。”

殷函子眼神顿时变得危险起来,好在经过检查,并未发现自家儿子有什么不妥,这才没当场狂化,沉着脸道:“到底怎么回事?”

殷寻问亦是一脸惶急:“父亲,儿子应该无事,还请您赶紧看看昧知如何了,他为救我,强行服药进阶,虽侥幸逃得一死,但具体如何还不好说……”

殷函子神识一扫,果然,阮昧知已是元婴期。似乎有了佐证,当下再看向居誉非时,殷函子神色间已再无半点犹疑,只剩怒意。

居誉非心下暗叫一声糟糕,他动的手脚他还不了解么,换个记忆而已,绝对不可能危及性命,更别说会逼得人强行进阶以破阵了。反倒是如果阮昧知趁机进阶,定将引发不良后果。若当真如此,那么此次变数就是阮昧知那混蛋进阶招来的,根本就不干自己的事!

居誉非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正要开口,对上殷函子那凌厉的目光,顿时又把话给咽了下去——他要怎么说?说都是阮昧知进阶的错,自己虽动了手脚但绝对不致命?阮昧知这禽兽先发制人,将进阶与阵法捆绑在一起当了证物,因果混淆,在先入为主的背景下,他根本就解释不清。

居誉非不愧是跟阮昧知无耻度不相上下的禽兽,当下也不辩解,跟着做出一张惶急脸,对殷函子道:“掌门,誉非人在这里,定罪之事什么时候做都行,还请您先看看小知伤势如何,强行进阶一不小心便会损害经脉丹田,还需尽早治疗。”

太……太狡猾了!阮昧知愤愤地瞪着故作好人的居誉非,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这步以退为进的棋走得正好。没见殷函子的眼神都没那么凶残了吗?

“好一步以退为进,你当我父亲是那任你糊弄的昏庸之人吗?”殷寻问冷哼一声,又对殷函子道:“不过父亲您还是先替昧知细细诊治一番的好,居誉非此人怕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咱先查清了阵中蹊跷,再与他算账。”

干得好!阮昧知暗暗为殷寻问喝彩。不过……这小子不是最不屑于玩这种小手段了吗?似乎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这小子的属性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呢。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那那任人糊弄的昏庸之人,殷函子赶紧将心底那点小动摇团吧团吧远远丢掉,转头替阮昧知查看起来。直到体检完毕,殷函子才开口道:“阮昧知体质特殊,我也说不好他这状况究竟算是好还是不好,不过眼下他体内真元尚算稳定,应是无事。”

“无事就好。”居誉非抢了殷寻问的台词,继续装羊。

阮昧知被居誉非那关切的目光看得很想吐血,总觉得好可怕的样子。

“事情经过如何?”殷函子问道。

殷寻问黑着脸陈述道:“心魔刚起时确实互换了,可刚过一刻,我的神魂一转眼便被阵法之力拖入了个诡异的所在,失去对自身的控制,只能被动地待在幻境中不断轮回,无法清醒。还好昧知反应迅速,见我状况不对,当即服药强行进阶,催生心魔,破阵救我。”

这话说得真假参半,以殷函子那眼瞎的程度,倒也察觉不出半点不对。

居誉非却是两指指天,对殷函子朗声道:“居誉非敢以心魔立誓,此番布阵绝无谋害少主之心,还请掌门明察。”他才没有谋害殷寻问,他只是坑害阮昧知而已。

“心魔都快被你给玩坏了,心魔誓这种东西你怎么还好意思拿来充数?”阮昧知凉凉道。

“……”居誉非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天妒英才,尼玛连发心魔誓的权利都被剥夺了,还有点人权没有。

殷函子冷着脸,淡淡道:“居誉非,你也不必急着辩解,随后我便叫人来看看这阵到底有何蹊跷。”

“那誉非就静候掌门还我清白了。”虽然清白已经被糟蹋得所剩无几了,居誉非还是将这坦荡模样坚持到了最后一刻。现在他只担心殷函子叫来的检查团队技术不过关,只能大略看出自己动了手脚,却看不出具体效用,那他就真是死不瞑目了。

“父亲是否这就要将居誉非带去关起来?”殷寻问忽而开口问道。

“这是自然。”殷函子点点头。

“那就请父亲先允我一事。”殷寻问抱拳郑重道。

“何事?”殷函子好奇。

“揍他!”

不等殷函子回答,殷寻问已是抽出仙剑对准居誉非全力砍了过去,虽是破不了居誉非的防御,却是把人当球一样抽来打去,将不好还手的居誉非搞得狼狈不堪。

“少主,你这是要屈打成招么?!”居誉非委屈道。

殷寻问又是一剑下去,将防御罩带居誉非从东边抽到西边:“你别招,千万别招,等我打够了再说。”

阮昧知和殷函子一齐默默扭头,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直到一盏茶之后,殷寻问才算罢了手。居誉非发冠散乱地蹲在牢固依旧的防护罩里,瞅着殷寻问那意犹未尽的模样,默默磨牙。看来这次计划是失败了,不然知道了阮昧知过去的殷寻问没道理还这么护着他,等着吧,等你知道阮昧知是冲着吸阳才跟你好的那日,有你悔的。

“小寻,事情未定,你便下手,难免落人口实。下回行事别再如此莽撞了。”殷函子等儿子打爽了,这才劝道。

还有下回?!居誉非青筋直跳,默默咽下一口凌霄血。

殷寻问垂了眼道:“居然敢设局害我,没直接要了他命就算好的。”

殷寻问那强忍杀意的模样,让居誉非的罪名,更确凿了几分。殷函子也不多说,再次确认自家儿子并无大恙后,拎着居誉非就走了。

“昧知,你说父亲会将居誉非人道毁灭吗?”殷寻问满心期待道。

“不会。”阮昧知颇为遗憾地叹道:“你爹既然能同意你我用这个方案来解决心魔,事前定是详细检查过的。要不是确实信得过居誉非,你父亲绝无可能让你参与进来。而且就立场上看来,居誉非并无害你的动机,只要细想,居誉非便不难脱罪。也不知居誉非用了什么手段,让你爹那么信任他。我只求此次后,你爹会对他多几分防备,至少别再拿他当你我的主治医师。”

“真可惜。”殷寻问由衷道。

“喂喂,你不是真想弄死他吧?”阮昧知汗哒哒。

“怎么会?”殷寻问微微勾起唇角,眉目清朗。

阮昧知默默后退两步:黑化了,这小子绝对黑化了啊!

“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殷寻问转而问道。

“我准备趁着居誉非没法添乱的这段时间将道侣大选之事尽快解决。”阮昧知望着脚下云海,微微眯起眼。

“可有需要我出力之处。”殷寻问走到阮昧知身边,将他单薄的身子拢进臂弯。

“努力修炼,给我当储备粮就好。”阮昧知笑笑。即使殷寻问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行事手段,他果然还是不想把殷寻问扯进这种事来啊,那么多妹子,就让自己一个人去笑纳好了。

阮昧知思索着道:“我收拾一下就去兰夫子那里看看,候选者们应该都来齐了。”

话虽如此,当阮昧知收拾妥当,从玄明殿浴池中爬出来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阮昧知草草穿好衣服,捶着腰呲牙咧嘴:“殷寻问你这个骗子,说什么要好好检查一下结婴情况,居然趁机……你这个禽兽!”

殷寻问大步跟在后边,浑身都散发着吃饱喝足般的幸福气息:“我只是对你的丹田送阳气而已,我也没想到你反应会这么激烈。”

“要真没想到,你的手干嘛一直往下滑!别告诉你不记得丹田的位置了?”阮昧知停住脚步,扭过头怒瞪。

殷寻问走上前,将手按在阮昧知的腹下腿间,一脸正直道:“你一说我倒真有些糊涂了,丹田难道不在这里么?”

阮昧知将某人一脚踹开,痛心疾首:“小寻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都是昧知你教得好。”殷寻问诚恳夸奖道:“在看过你记忆里的黄碟后,在下深觉鄙人可改进的地方还有很多。”

阮昧知一愣,忽而沉了面色,认真道:“殷寻问,我想跟你做个约定。”

“什么?”殷寻问没想到阮昧知瞬间变了脸,不由得跟着严肃起来。

“从此时此刻起,将来无论何种情况,都绝不再提及任何对方记忆中事,哪怕是一个细节。”阮昧知一字一顿道。

“昧知你……”殷寻问郑重道:“抱歉,我没想到刚刚那话会让你不快。”

“不,刚刚那话我其实并不介意。我之所以要和你做这个约定,是怕将来因此影响到你我的关系。”阮昧知徐徐解释起来:“我们经历了彼此的心结,这固然让你我更加亲密无间,可这也为你我的未来埋下了隐患。隐私这种东西,在造成距离的同时,也带来了安全感。当你我之间再无秘密,惶恐便随之而生,只因你已明白,我的要害所在,你若要伤我,定会比别人更痛千万倍。所以,为防将来一时失言,给彼此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我们最好从现在起便当那些依旧是秘密。”

“好,一言为定。”殷寻问重重点头,良久轻轻道:“果然还是该把居誉非给杀掉啊……”

“喂,不要随便迁怒啊。”阮昧知捂脸,自己的记忆真的有带坏小孩的作用吗?总觉得殷寻问忽然变成一个糟糕的大人了啊……

虽然身体略有不适,但坑人坑得向来很敬业的阮昧知,还是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地出门了,结果刚走出大殿,他便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饿了。

于是阮昧知果断转道小树林,殷寻问无比自觉地更在他身后准备蹭吃蹭喝。午后阳光正好,两人酒足饭饱,阮昧知懒得再不想动,取了长毯软垫鼓着小肚子挺尸。殷寻问看到阮昧知那惫懒的模样,心痒痒地坐到他身边,琢磨着是先戳肚子好,还是先捏脸蛋好。

就在此时,一个用脸诠释着什么叫冷艳高贵的妹子打两人上方路过,然后,她的飞剑突兀地停在了那里。因为,在那一刻,她看到了真爱。

129.悲催恋爱路

苍翠间,暖日下,一抹白衫若天边流云,静静地高悬在那里。如白衫的主人那般,飘渺不羁,睥睨众生,清贵到遥不可及。修仙界谁没有一副好皮囊,当所有人都被冠以俊美的形容时,唯一能区分形貌高低的往往就只剩下那只可意味不可言传的个人气质。而有些人,便是不动不语,仍会让你在芸芸众生中一眼惊艳,再难将心神收回。

阮慕芳保持着矜持的姿态,一点也不矜持地想:偶然路过,一见倾心,大概这就是天定的缘分了罢。

阮昧知仰躺在地,自然一眼便注意到了上方那个突兀的悬浮物,皱眉道:“那妹子一直盯着这边,到底要干嘛?”

殷寻问正准备趁着阮昧知迷糊之时动手动脚呢,不想居然被个奇怪女人搅了局,当即默默地恼了。袍袖微震,无形的劲气直袭上方,可怜那阮慕芳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吧唧一声拍山壁上去了……

“喂喂,你这样随便袭击路人不太好吧?”阮昧知抽搐着唇角,觉得那打酱油的妹子真心好无辜。

殷寻问头也不抬,理所当然道:“这林子本属我玄明殿所有,擅自闯入,合该被抽。”

阮昧知黑犬黑犬地别开脸,官二代什么的,最嚣张了。沉默片刻,到底还是觉得不妥,阮昧知弱弱道:“最近混元宗广下请帖,各宗派人士齐聚于此,有人误闯也属正常。你实不该如此粗暴的,若是因此产生什么纠纷就不好了。”

殷寻问死不悔改:“区区筑基期的蝼蚁而已,何须在意。”

“……”阮昧知默然,这种吐槽无力的憋屈感是怎么回事?阮昧知撑起身子,取出飞剑道:“算了,吃饱喝足我也该去干活了,你赶紧去修炼,晚上是要交公粮的。”

公粮此词,寓意深远,殷寻问想得显是比阮昧知更丰富了些,当即回馈一个心神领会的暧昧眼神:“我送你一程。”

阮昧知一看殷寻问那模样就知道这小子又不纯洁了,也不管殷寻问,一脸黑线地直直窜出树林。刚出林子,迎面便见某只妹子正靠着山壁,一脸怒容,脚下满是碎石,头顶岩壁上那一人大的凹坑格外闪亮。

阮昧知在假装没看到,还是上前安慰一把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原地站好,调出一个温和的笑,柔声道:“你可还好?”

阮慕芳一抬眼,便见某人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当即冷着脸道:“前辈好修为,好手段,这——便是你们混元宗的待客之道么?”

“虽然我确实修为好,手段好,但刚刚动手抽你的真不是我。”阮昧知无比冤枉地眨巴着眼。

阮慕芳正欲再开口,不想却被人打断。

“擅闯禁地、窥探内情,照我混元宗门规,须被拘禁问责,顾忌到你可能是误闯,本君这才手下留情,仅仅驱离便罢。你若觉得如此不好,我们不妨照着我宗标准的待客之道来。”开口的自然是迟了来一步的殷寻问。敢当着殷寻问的面欺负阮昧知的人,都是真的勇士,注定会迎来惨淡的人生。

阮慕芳陡然白了脸,玻璃心发出噼里啪啦的碎裂声。怎会如此,那白衣少年难得有幸被自己垂青,没和自己心有灵犀相视一笑继而上前自荐就算了,怎么还摆出一张公事公办的脸,如此残酷地对待自己?怎能把她阮慕芳和别的客人混为一谈?!

殷寻问已唱了黑脸,阮昧知眼见那妹子神色不对,赶紧扮红脸:“少主,我想这位仙子也并非有意窥探,反倒是需要问责那随意放人进来的门下才是。”

“他叫你少主,你是殷寻问?”阮慕芳的重点瞬间转移,死盯着殷寻问眼都不眨一下。这当真是命定姻缘?

这问法实是无理了些,别说殷寻问,连向来好脾气的阮昧知都不想搭理她,只疑惑这女孩到底是谁家的,怎么这么没家教。

阮慕芳只是被宠得傲了些,倒不是完全不会看脸色,自知刚刚略有失言,为了不错失良缘,耐着性子补救道:“小女本是应混元宗邀请而来,并非歹人。之前擅闯禁地实非有意,乃是忧心家人安危才冒失了些。家父说是先来一步安排好相关杂事,但待得我到达贵宗,却发现父亲虽已是交了名帖,但他人却不见了,家父实力低微,我恐其遭遇不测,这才四处寻找。”

阮慕芳巴巴地解释了一通,结果殷寻问眼神都不带扫一个的,充耳不闻地对阮昧知道:“我们走。”

难得纡尊降贵解释一回,却被人如此无视,阮慕芳满腔怒气顿时再压不住,声调陡然拔高:“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以为你是谁?”殷寻问轻哼一声:“你有何资本值得我理会?”

阮慕芳在天仙门那二流门派的井底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因其乃极为难得的渐阴体质,大家都拿她当天仙门未来掌门供着捧着。是以,阮慕芳一直觉得自己地位和殷寻问那是一样一样的,不想今日却被殷寻问如此鄙薄……当即炸毛。阮慕芳高高抬起下颚,傲然道:“我乃天仙门首席大弟子,未来掌门!”

殷寻问实话实说道:“天仙门?没听过。”

阮慕芳满面的骄傲之色瞬间冻结,可怜的少女心,刚刚捧出,就让人给一脚踩成了渣渣,碎得捡都捡不起来。

殷寻问不想再在这女人身上浪费时间,拉着阮昧知的手径直飞走了,只留给阮慕芳一个背影以供瞻仰。

阮昧知却是良久才回过神来,道:“小寻,你觉不觉得,那女子和我长得有几分相似?”

殷寻问沉吟片刻后,缓缓道:“她长什么样来着?”

“……”官二代什么的,最傲慢了!阮昧知哽了一会儿,又道:“她说他爹丢了,咱们是不是该处理一下?”

殷寻问不耐道:“明知她爹实力低便该看好了,别随便放出来,这会儿人丢了再找,也不嫌麻烦。”

“你可知他爹是谁?”阮昧知问得飘忽阴森。

殷寻问顿时生出一股不良的预感:“谁?”

“阮尔踱。”阮昧知一字一顿。

所以说自己继在把岳父打了一顿之后,又把小姨子给打了么?打了不说还顺带言语攻击了一把……殷寻问默默扭脸望天:风好大,他什么都听不见。

“如果刚刚那女孩真是阮慕芳的话,我还真是替阮尔踱不值。”阮昧知忽而叹息一声。

“何出此言?”殷寻问配合地捧哏道。

阮昧知解释道:“她方才说,她是怕父亲遭遇不测,这才四处寻找。可我在阮尔踱受伤后明明就嘱咐了兰夫子,若有人问起,便说阮尔踱被凶兽所伤,正在治疗。若她真关心阮尔踱,在待客处得知名帖已到后,自会要求拜见掌事兰夫子,请求混元宗帮忙寻出阮尔踱的下落。可看她刚刚那作态,分明并不曾问过兰夫子,只怕寻父不过是她闲逛之余顺便为之的小事罢了。”

“怎么可能?那可是她生父。”被儿控抚育大的殷凶兽实在很难理解这个逻辑。

阮昧知闷闷道:“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我会进素女楼的原因么?”

殷寻问蹙眉道:“你不是说你是为了报恩顺便断绝关系才主动进的素女楼么?阮尔踱还试图牺牲自己换你平安来着。”

“那是阳光向上版的,实际上还有个黑暗现实版的。我本不想跟你说这些事的,但你似乎对我那曾经的家人抱有一定的善意,所以有些话我便不得不说了。”阮昧知施了个隔音咒,一脸麻木地讲起了自己那苦逼的童年岁月。

一炷香后,殷寻问眼中仅剩下了熊熊怒火:“他们居然如此对你!”

“起初我也觉得挺不合理的,但现在再回想,其实他们也不算错,一个很可能长不大的孩子,何必倾注太多感情,不如废物利用一番,免得白生养一回。”阮昧知笑得豁达又无奈:“只是我没想到,她们对阮尔踱居然也这么狠。”

殷寻问冷笑道:“既然她们当年能毫不犹豫弃你于危险之中,此时抛弃阮尔踱又有什么可奇怪?”

“我一直都知道,伊逝烟其实挺瞧不起阮尔踱的,总觉得她下嫁给阮尔踱委屈大发了。”阮昧知扯起唇角,笑道:“要我说,阮尔踱娶了她才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也不知阮尔踱中了什么魔,还就非伊逝烟不可。若是可以,我真想给阮尔踱另找个女人让他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幸福。”

“以阮尔踱那性格,其实找个男人更合适吧……”殷寻问冷不丁吐槽道。

“找谁,找你爹么?”阮昧知调笑道。

殷寻问认真思索片刻后,严肃道:“不可能的,我爹素来最瞧不上阮尔踱那种弱者了。”

“……”阮昧知顿时无言。我去,这小子居然还真认真考虑了可行性!

事实上,殷寻问一点都没想错,殷函子确实很瞧不上阮尔踱。

话说不久前,居誉非被殷函子拎走审问了,居誉非这个无节操的家伙,当即将阮昧知的黑历史给曝了出来,以两人有旧为前提,推出阮昧知有动机坑人灭口这个结论。而在他讲述阮昧知的进楼经过时,便不可避免地提到了阮昧知他那二缺的爹娘。更不幸的是,居誉非出于遗传研究这一单纯的目的,还真仔细看过阮尔踱和伊逝烟的履历情报。

于是,理所当然的,阮尔踱和阮昧知的父子关系暴露了。殷函子继给阮尔踱戳上一个非常弱小的章后,又顺理成章地给此人打上了没用至极的标签。作为一个儿控,殷函子最瞧不上的就是那种拖累子女或者保护不了子女的男人。很不幸,阮尔踱两样都占了,活该被鄙视到死。

不过,殷函子随之泛起疑惑——

为什么阮昧知要刻意隐瞒他和阮尔踱的关系?

既是请求自己出手救治。阮昧知多半还是极为在乎他这个父亲的。若自己知道阮尔踱的身份,自然只会更加尽心,于阮尔踱也是有好处的,但阮昧知偏选择了隐瞒。

这样一来……最合理解释就是,若自己知道这重关系,会对阮尔踱或他不利。可自己目前根本就没理由对阮家父子不利,但阮昧知却是已经开始防备,那是不是说明,阮昧知即将干点什么可能导致自己可能对他动手的坏事呢?

殷函子眸光一凝:只希望自己的猜测最好别成真才是,不然阮昧知说不得又要被他亲爹拖累一回了。至于现在,还是让阮尔踱继续昏着吧。

130.悲催恋爱路

出了阮慕芳这一茬,阮昧知不免也挂心起阮尔踱的状况来,不过本着隐瞒父子关系的基本方针,他在犹豫一阵之后,还是决定继续之前的既定计划,去找兰夫子。

“见过少主,见过阮仙君。”阮昧知与殷寻问刚到,那兰夫子便一溜小跑着冲了上来:“不知两位亲来所为何事?”

“我受掌门之命,为少主主持大选之事,不敢辜负掌门的信任,故而手边之事一了结便来继续处理大选之事了。”阮昧知笑吟吟道。

兰夫子却是在愣了一下后,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阮昧知小心肝顿时颤了两颤,兰夫子这表情是啥意思?!之前自己冒领权限邀请各门派时,兰夫子不还没反应么。这回怎么就摆出张被雷劈的脸了?莫非殷函子事后跑来跟他说了些什么不成?比如大选之事阮昧知只有参与之权,而无总理之责之类的。

“怎么?父亲没吩咐过你么。”殷寻问在一旁微微扬眉,给阮昧知私自扩大权限的行为做伪证。

兰夫子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一个激灵,赶紧道:“属下一时失态,还望两位原谅。阮仙君,您今日这气息与往日截然不同,莫非您的修为……”

阮昧知心下一松,眉眼弯弯,得意道:“你没看错,我现在已是元婴期修士。”

“哈啊,仙君您是开玩笑的是吧,二十岁不到就进阶元婴期什么的根本就不可能嘛,哈哈。”兰夫子强笑得整张脸都扭曲了,修魔也不带这么快的啊。

阮昧知为了兰夫子的身心健康考虑,只好道:“你可以假装我其实已经一百岁了嘛。”

“一百岁那也早得过分了点吧!”五百岁还在金丹中期徘徊的老男人你伤不起,兰夫子忽然好想哭:“更何况年龄这种东西用神识一扫就大致估摸出来了,在下就是想假装那也假装不了啊。阮仙君您这进阶速度也太可怕了,比少主还要吓人啊。”

“多吓几次你就习惯了哈哈。”难得超过殷寻问一次,阮昧知得瑟地冲殷寻问挤挤眼。

“别忘了我才十三,待我到你这岁数时多半也已结婴。”殷寻问淡定到。

你们以为结婴是大白菜么,想要的时候上街溜一圈就有了!兰夫子默默挠墙捶地泪流,天才什么的,最欠扁了,炫耀什么的,最过分了。

在暴出阮昧知结婴这一喜讯后,阮昧知全权掌控大选之事便变得顺利起来,毕竟跟阮昧知这二十岁不到就结婴的货比起来,有权插手大选之事的长老掌事们都弱爆了,就算殷函子那样的天纵之才,当年也是二百多岁才结婴成功。

正所谓,M久了自然S,阮昧知那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成长经历总算换了点福利。随灌不爆的静脉,和随虐不怕的心魔,乃是全修仙界独此一家,广大群众纵然各种羡慕嫉妒恨,也只能将满腔憋屈血往肚子里咽,然后收拾出一张笑脸,打完招呼后,绕着点走。

坐实了主持大选的主管位置,阮昧知堂而皇之地将办公地址迁入了迎宾大殿,拿著名帖细细查看起来。

殷寻问为了晚上的交公粮行动,不好多黏着阮昧知,将这祸害送进殿便离开了。结果等到玉兔东升,将阳气准备充分的殷寻问也没等到那只吸取阳气的死妖精。殷寻问郁闷地叹息一声,只得认命地走出玄明殿,去找阮昧知,储备粮当到他这份儿上,怎一个苦逼了得。

谁想,尚未进殿,便听到一阵女子的娇声软语——“阮仙君,没想到你却是一个体贴之人。”

殷寻问脚步一顿,眼中浮现出几许无奈。为什么每次来找阮昧知的时候,都会发现他疑似在爬墙呢,到底是阮昧知那小子太不守夫道,还是自己每次找人的方式都不对?

很快,阮昧知那温文中带着缱绻艳色的嗓音响起:“不,我只是做了该做的而已,总不能看着你白白着急是不是?”

“我知道,你待我是有些不同的。”

女子那我懂,我都懂的口气,听得殷寻问各种不爽。大步向前,一把推开门,却意外发现那女子竟是个熟人——阮慕芳。

这妹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呢,自然还是要从下午阮昧知看完名帖后说起。阮昧知干完正事,于是又有闲心操心一下他那便宜爹了。他不好去找殷函子问阮尔踱的伤势如何了,但有人却是可以理所当然找上门去的,那就是阮慕芳。所以,阮昧知就招招手,叫人去把阮妹子叫来了。

“前辈有何贵干?”阮慕芳尚未从少女心惨遭殷寻问无情践踏的阴影中解脱出来,再见阮昧知时,自然没什么好气。

“你之前你说你父亲下落不明,正巧我接手了照顾宾客之事,所以特意请你来,问问具体情况。”阮昧知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温柔道:“敢问仙子芳名可是阮慕芳?”

阮昧知那长相本就阴柔惑人,一笑之下更是让人魂与神授,便是阮慕芳也不禁微微红了脸,声音顿时小了八度,但语气还是高傲依旧:“正是,只是不知前辈你身份为何?”

“我乃混元宗客卿,现总管接待之事,你唤我阮仙君便是。”阮昧知温和又不失矜贵地答道。

“阮仙君可是有了我父亲的消息?”阮慕芳虽因为境界差距无法断定阮昧知的境界,但阮昧知的修为不比自家掌门低这点还是能感觉出来的,仙君叫得毫无压力。

见妹子没对自己也姓阮发表意见,阮昧知暗暗舒了一口气,直奔正题:“正是,我听你说了此事后,便叫人去查了查,眼下有结果了,特地告诉你一声。你父亲不久前被凶兽所伤,现正由殷掌门亲自出手救治。”

“多谢,之前是我失礼了。”阮慕芳微微躬身道。混元宗掌门都亲自出手了,再不感恩戴德那就太不识相了。况且现在回想起来,这位阮仙君似乎一直都对自己挺好的,口吐恶言出手行凶的都是那个混蛋少主。

“无妨的。”阮昧知笑得宽和,反正最后被糟践到哭的那个不是他。

随后阮昧知便叫了兰夫子来,吩咐道:“这位阮慕芳仙子,乃是阮尔踱之女,因遍寻父亲而不得,这才问到了我这里。我已告诉她凶兽伤人之事,劳烦你去问问掌门,要如何处理才好。”

“是。”兰夫子恭敬地行了礼,这才迅速退出大殿,干活去了。

阮慕芳此前连直接拜见兰夫子的资格都没有,眼下却看到兰夫子跟个小喽啰似的被呼来唤去,不禁对阮昧知又上心了几分。

“你先喝口茶等等吧。”阮昧知弯弯眉梢,依旧笑得斯文又败类:“不必担心,有掌门出手,你父亲定会无事的。”

阮慕芳定定地看着阮昧知,忽然间,悟了!

其实阮慕芳一直都不能理解为什么母亲会嫁给父亲那种男人,说好听点叫温柔,说难听点那就是没脾气。所以她一直都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是一个冷傲又强大的真男人。悲哀的是,她有幸遇见了这么一个男人,却不幸被这么一个男人把心踩成了渣渣,从此幻灭。

而现在再看那柔如春水的阮昧知,阮慕芳便有了不同的体会,也许母亲的选择才是对的。与其找一个和自己一样骄傲的男人彼此怄气,反倒不如找一个温柔男子服侍自己一生。况且阮仙君此人同样修为高深,气度非凡,又对自己多加体贴,跟那所谓的少主一比,高下立见。

正所谓,刚失恋的女人最容易饥不择食,阮昧知很不幸地,撞在了阮慕芳的枪口上。四处卖笑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可惜某人对此毫无自觉,烂桃花开了一茬又一茬。

于是,就有了殷寻问听到的那番暧昧对答。好了,让我们回到抓奸现场,啊不,乱伦现场,还是不对……大概应该叫事故现场?

“你在这儿干嘛?”殷寻问用不善的眼光上下打量着阮慕芳,在听过阮昧知的童年遭遇后,他实在很难对阮慕芳客气。

“阮仙君帮我查到了父亲的消息,所以他特地请我过来告知此事。”阮慕芳在明确了方向后,再见殷寻问,顿时粉转黑,口气很是糟糕。

殷寻问一想便明白了阮昧知的打算,不屑跟这丫头浪费口舌,他直奔阮昧知身边,道:“什么时候回去?”

“等兰夫子回来将掌门意思传达了就走。”阮昧知轻声道。

为了今晚的性福,殷寻问只好陪着等,他百无聊赖地取了桌上的帖子来看,说是帖子,实际上却是一片巴掌大的薄玉简,里面分为两部分内容,一部分是混元宗当初发出去时写的——

“XX卿惠鉴:

久未得晤,慰意无由,云天在望,心切依驰。

鄙宗少主殷寻问年岁已及,将结道侣,然此事干系甚大,佳侣难定,唯借诸尊者之福鉴看。故特邀贵诸君宗莅临我混元宗结侣大宴。如能亲至,感且不尽。

顺祝时绥。混元宗掌门殷函子鞠启。”

另一部分自然是对方回的,写着拜访人员名单身份之类。

殷寻问读着读着,便忍不住低笑出声来,凑到阮昧知耳边,悄声道:“你这请帖写得可真够无耻的,你说,待那些准备联姻的门派最后发现自己被涮了时,会是何种神情?”

“只要不是准备杀人的表情就好。”阮昧知抽抽唇角。

阮慕芳看着眼前这对狗男男那亲密无间的模样,心底不由得泛起不快。阮仙君明知那少主对自己无礼,怎么还跟那人有说有笑,真是一点都不懂女儿心。

阮昧知要知道阮慕芳正想着什么,非吐她一脸血不可:就算哥不介意乱伦一把,也不会眼瞎到找你这样的妹子乱伦啊。

就在阮慕芳忍无可忍,准备插话时,兰夫子总算从殷函子那里回来了。

131.悲催恋爱路

兰夫子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传话道:“掌门请阮仙子过去。”

“只请了阮仙子一人?”阮昧知仿若无意般确认道。

“是。”兰夫子干脆道。

“哦。”阮昧知有些失望地点点头,若是可以,他还是很想上去亲眼确认一下阮尔踱的状况的。

阮慕芳微微躬身,露出一截雪白后颈,仪态万千地娇声道:“仙君不必担心,慕芳一人去也是无妨的。”

“……”阮昧知,兰夫子,殷寻问一起默了。

阮慕芳完全没意识到气氛有哪里不对,淡然自若地对兰夫子一颔首:“走吧。”

兰夫子立马毫无耽搁地领着阮慕芳上山去了。

“那女人似乎……对你上心了呢。”见人走干净了,殷寻问凑到阮昧知耳边,咬着阮昧知软软的耳垂道。

“别吓我啊。”阮昧知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开头将耳朵从殷寻问嘴中扯出,顿了顿又道:“你说,你爹叫她上去会说些什么?我咋总觉得有些不安呢。”

“最糟也不过是将你与那家的关系暴露出来罢了。”殷寻问不以为然。

“若是事发,你爹不会拿阮尔踱当人质吧?”阮昧知皱眉忐忑道。

殷寻问抽抽唇角:“你以为他是你?况且就算父亲真拿阮尔踱当人质,你也不会受胁迫吧?而且你和他的债早就两清了,以你这惹祸的性子,恐怕划清界限才是保全他的最好办法。”

“也是,我估计你爹也不好意思拿阮尔踱那种柔弱生物来威胁我。”阮昧知虽点了头,眉头却未松:“但我还是觉得似乎有哪里会出问题啊……难道不是阮尔踱这边,而是计划那边会出乱子。”

“能出什么乱子?”殷寻问轻抚着阮昧知的背,顺毛安抚。

“你说,等那些门派发现被涮了,不会真打我一顿吧。虽然请帖写得不留把柄,但那些信使毕竟是你爹指派的,他们具体都说了些什么我可不知道。”阮昧知越想越觉得烦躁。

“放心,他们最多也就是暗示最好携女过来,不会说得太明显的。”殷寻问握紧阮昧知的手,压低嗓子道:“难道他们还能明着说,我家少主要找道侣,你们把人送来给我们挑拣一下不成?就算我混元宗乃修真界龙头,如此嚣张也是要被围殴的。”

“嗯。”阮昧知总算勾起唇角笑了笑。

“别担心,就算有漏洞,我也会替你填了它。”殷寻问挨着阮昧知的额头,轻轻蹭了蹭,心中已是隐约有了计划:“回去吧,与其胡思乱想,不如照着我们今日定好的步骤来。”

“什么步骤?”阮昧知迷糊地眨巴眨巴眼。

“干完正事就收公粮啊。”殷寻问一脸正直。

殷寻问眼里闪烁的那是狼光吗?那绝对是狼光吧!阮昧知默默扭头,汗哒哒道:“我忽然不太想回玄明殿啊……”

殷寻问善解人意地点点头:“你想在这里做?也好。我记得当初你给我讲过这种……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办公室偷情了对吧?”

“你够了……”阮昧知看着殷寻问那跃跃欲试的模样,忽然好想哭,教坏小孩是有报应的,他早该知道。

不等阮昧知抗议,殷寻问已是袍袖一挥,将门关好。随即掐着阮昧知的腰把他抱上案台,运足阳性真元,灌入阮昧知的要害,故技重施地开展起了诱奸活动。

由于天朝有关部门一再强调:同志们,要和谐。所以,拉灯,我们将镜头转到混元殿。

殷函子领着阮慕芳看过了昏迷中的阮尔踱,说了一系列针对患者家属的专用客套话后,终于露出了狼尾巴,问道:“你可是还有个兄长?”

阮慕芳愣了一下后道:“没有啊。”

这倒不是阮慕芳诚心要骗人,她是真不记得阮昧知的存在了,当初出事时她年岁尚小,之后这么多年,她爹妈又都对此事讳莫如深,从不提起,会忘了也不奇怪。

于是轮到殷函子愣住了,这是个什么情况?很快,殷函子便恢复了淡定,出现这种状况,也属正常,多半是阮昧知私下跟家人沟通过了。

“掌门为何有此一问?”阮慕芳还在诧异中。

殷函子对上阮慕芳茫然的眼,笑而不语,这女孩真不愧是某妖孽他妹,装无辜的功力不比阮昧知浅呐。

阮慕芳看着殷函子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一脑袋雾水,殷掌门还真是……高深莫测啊。

心下已经确定无法从阮慕芳那里弄到更多情报,殷函子索性直接送客:“你父亲还需要休养一阵才行,你且先回去吧,待你父亲养好伤,我自会派人再行知会你们。”

无论觉悟有多深刻,殷函子依旧坚持着他眼瞎的个人风格不动摇,难得聪明一回,他却完全忽略了其实还有阮慕芳真不记得这种可能,谁让他家小寻三岁就能将功法背得溜顺呢!

阮慕芳一回到自家队伍中,便引起了广泛围观,无他,只因是兰夫子亲自将人送回来的。

围观群众观此情景自然是浮想联翩,阮慕芳却只是不屑地扫他们一眼,什么都没多说,便拉着伊逝烟回了房。

“我得到父亲的消息了,他被凶兽所伤,所幸有殷掌门亲手救治,现下已然无碍,只是为了能更好地恢复还在昏迷而已。我已经去看过,父亲看起来一切都好,待他醒来,殷掌门自会通知我们。”阮慕芳关好门,对伊逝烟开口交代道。

“居然被区区凶兽所伤,真是……丢脸。”伊逝烟说得刻薄,但那瞬间松开的眉心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感受。片刻后,她再度开口道:“殷掌门还跟你说了别的事么?”

阮慕芳挑眉道:“他问我可还有个兄长。”

伊逝烟一愣之后,迅速追问道:“你怎么答的?”

“还能怎么答,自然是说没有。”阮慕芳淡淡道。

伊逝烟没有回答,她陷入了沉思之中:殷函子身为天下第一道宗的掌门,居然会亲自出手救治自家相公,这实在是有些不寻常。若不是有心选自家女儿作媳,那便多半是别有隐情,比如——阮昧知。可那孩子不是应该早就死了么?

见母亲陷入思索,伊逝烟不禁扯起薄唇问道:“怎么?难道我还真有个兄长不成?”

“不,你没有。”伊逝烟果断否认。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告诉自己女儿,她曾出卖亲子以求保全。即使那孩子算是物尽其用,但也无法抹煞她曾屈服于素女楼恶势力的耻辱。

“母亲,你说掌门亲手救治父亲,是不是有意卖我个好?”不得不说,阮慕芳和她妈那自恋的思维真是一样一样的。想起殷函子之前那慈和有礼的态度,阮慕芳不禁有些为难,要是殷函子非要把儿子塞给她如何是好,毕竟现在,她更属意那个人。

“也许吧。”伊逝烟敷衍道,心却早已被那个叫阮昧知的孩子占据,这孩子的存在,为什么会被殷函子知道呢,莫非他真的没死,还得了殷函子青眼?

母子俩各怀心事地休息去了,而迎宾殿的战斗却还在继续……

由于之前转台引发了广大观众的抗议,所以这回咱就不忙着拉灯了——

只见案台上的玉简胡乱地散着,雪白光裸的背脊在冰冷的案面上蹭擦着,一下又一下,极有节奏。阮昧知垂着眼,眼角泛起妖冶的玫红,眼睫上带着点点湿泪,看起来极是可怜,又极为可爱。

可纵然已成了这副弱者模样,阮昧知依旧不肯妥协地抬起纤长的胳膊,勾住了殷寻问的颈项。他不安分地拨弄着殷寻问颈侧的大动脉,圆薄的指甲割喉般在那微微崩起的血脉上一遍遍划过,危险又煽情。

殷寻问被阮昧知挠得发痒,惩罚性地狠狠撞了一下,逼出阮昧知一声闷哼。带着薄汗的手顺着身下人的腰胯缓缓下滑,很快指尖便触到了中线的缝隙,没有丝毫停顿,手指陷入缝隙之中,被极富弹性的臀肉夹着,带起火热的触感。手指没有像往常那样向下,深入,而是沿着缝隙徐徐向上,直到抵住臀缝收尾处。指尖顶住尾椎,浅浅陷在凹缝中略略搓弄,恶劣地将阳气一点点泄出,逗得阮昧知不住扭动颤抖。

似乎察觉到了之前的攻击完全不足以给殷寻问以威胁,阮昧知不满地勾起身子,咬住殷寻问的咽喉。尖锐的牙齿将喉结处的肌肤狠狠叼住,因为身子被不断带动着耸动,不用刻意动作,那唇齿便自然而然地撕扯起了皮肉。

殷寻问被扯得隐隐生疼,索性搂住阮昧知的背,将人死死按进怀中,贴紧,免得他再没完没了地撩拨自己。阮昧知上半身被按得动弹不得,于是改了策略,索性身子已被半抬起,不像之前那样被案台抵住,扭腰不便,当下便勾住殷寻问的腰臀,放肆地扭动起腰身来。

这回轮到殷寻问闷哼了,欢好时阮昧知简直就像一条妖娆的蛇,嘶嘶地吐着信子将人缠绕,身躯接触之处尽是滑腻湿黏,厮磨绞缠之处尽是蚀骨销魂,一步步让人窒息,要命,太要命。

殷寻问不想就这样认输,于是将阮昧知又搁回了台面,转而顺着盘绞在自己腰上的长腿摸下去,握住那精致的脚踝,掌心有被一小块圆骨硌住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只要稍稍使力,那薄薄的肌肤便会如荷瓣般被残忍碾碎。殷寻问不由自主地放轻了手,但动作坚定依旧,他握着两只脚踝,将其一点点拉开,然后扳着两腿与案桌边缘贴成一线,将阮昧知的两腿狠狠掰折成大大敞开的一字型,更深更重地碾压了进去。

虽然柔韧的身体被迫摆出这样羞耻的姿势并不痛苦,但被穿透到最深处的身体却不那么好受,阮昧知咬着牙低低啜泣:“你个……禽兽。”

摊开的双手无意识地拨划着散乱于案角的玉简,玉简碰撞着发出清越的叩响,混着暧昧的水声,杂乱得像一首狂奏的欢喜之乐。

越来越难耐,早已被打湿的睫羽不断扑簌着,胸膛激烈地起伏不休,颤抖的唇间溢出的除了深重的喘息,还有嚣张的告饶:“嗯啊……赶紧……赶紧,给老子……哈啊……结束。”

似乎欺负得过分了一点啊,虽然这么想着,殷寻问却是毫无愧疚地捏住小阮昧知,又送了一大团阳气过去。

“有完没完……”阮昧知哭泣着眼前一片空白,渐渐失去意识。

殷寻问恶劣地继续前后动作,准备将已然瘫软的某人弄醒,不想结束,一点都不想,自己可是有按照阮昧知的要求认真准备充分呢,不将阳气全数送出,如何对得起这只吸阳的妖精?

而且,把人做昏了,他才好一个人将事情包揽啊。

132.悲催恋爱路

这场关乎灵肉的战斗直到天边的大鲲露出白白的肚皮才总算落下休止符。殷寻问抱着晕乎乎的阮昧知回到玄明殿,将人擦洗安置好后太阳都升起来了。

指尖在床柱上轻轻一挑,床帐如花雨般簌簌抖落,遮住了帐中人尚带着七分艳色的睡颜。殷寻问这禽兽整整衣冠,轻手轻脚地走出卧房,飞向混元殿。

按照殷函子的日常生活规律来看,此时这货一般都在混元殿外的山头上装逼,啊不,应该叫独立山巅,感悟道心。所以毫无意外的,殷寻问尚未抵达,殷函子已是眼尖地看清了来人,并小小地愉悦了一下。

“小寻,你这么早来,可是有事?”殷函子温言道。

殷寻问在山崖边停了剑,下了地:“儿子想问问父亲,那居誉非处理得如何了?”

殷函子虽然眼瞎得厉害,但自家儿子整天想着弄死居誉非这点他还是看得清的,于是含糊道:“还在审问中。”

“哦,需要儿子协助么?”殷寻问期待道。

“暂时还不需要。”殷函子汗哒哒地别过视线,试图转移话题:“对了,阮昧知没来么?”

想到此刻正躺在床上,在睡梦里还不忘咒骂自己的某人,殷寻问眼中渐渐漫上一抹晨曦:“他在休息。”

殷函子忍不住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所以你这算是企图背着他偷偷收拾居誉非?”

“怎么会。”殷寻问一脸正气。

殷函子挑眉看他:“那你是是来干嘛的?”

殷寻问坦然道:“我是背着他来找您讨论结侣大宴之事的。”

“……”殷函子面上带出一丝讶色:“这事是阮昧知一手促成的,你特地背着他又是何必?”

“口中不拒绝,不代表阮昧知就真的乐意接受这件事。”殷寻问半垂了眼,低叹道:“父亲,我与昧知的关系你也是知道的,你觉得昧知真是心甘情愿给出大选的提议的么?”

他当然不是心甘情愿的,是你爹我逼他的……当然,这种真相是绝对不能暴露的。殷函子干巴巴道:“我想,他大概也是不愿的,但为了你好,他也只得为大局而牺牲了。”

殷寻问沉默片刻,忽而道:“父亲,你说,为何昧知明明不喜此事,却还非要参与进来?”

因为大宴之后他就要把你交给别人了,不亲自挑,他不放心啊。殷函子默默脑补着阮昧知的心理活动,浑然未觉自己正在无意识地忽悠自己去给阮昧知的所有行动作出合理诠释,然后大开绿灯。而昨日刚起的那点警惕心,正一点点瓦解中。所谓沉默是金,雄辩是银,当问题提出后,与其口若悬河地说服对方,不如沉默着让对方自己脑补去,人们有多难被他人说服就有多容易被自己欺蔽。不得不说,某头神兽那肚子真是越来越黑了。

“他……大概也是为了你好。”殷函子被自己脑补中默默牺牲奉献的阮昧知感动了一把,忍不住又多说了句:“这些日子,难为昧知了,你多照顾照顾他。”

“……”看着这样天真纯良的父亲,殷寻问忽悠起来真的好有罪恶感。

殷函子见自家儿子看着自己,眼里写满了纠结,以为不小心露了结侣大宴后就赶人走的倪端,赶紧亡羊补牢道:“别看我往日对阮昧知并不如何照顾,其实我还是很感念他对你的好的。”

“是么……”殷寻问心情忽然有点复杂,但还是坚持将准备好的台词说了出来:“今日,昧知去看了很久名帖,然后,他笑着跟儿子说,除了不能生孩子,他似乎样样都比那些女修强,他说……他不甘心啊。”

殷函子忽然有一种被虐到的感觉,一时间,竟是找不语言,只能生硬道:“可他毕竟不是女修,你不能没有子嗣。”而且,他是一定会在事后将儿子的记忆洗去,将阮昧知赶走的。

“我知道。”殷寻问勉力扯了扯唇角:“唉,我真怕阮昧知一时冲动干出傻事,比如真跑去为难那些女修什么的。”

黑脸已经被殷寻问唱了,殷函子便不自觉地给自己带上了红脸的面具:“这样也未尝不好,横竖我也给了他参与此事之权,待他发现有女修真比他强,不甘之气好歹也能消散一二。”

殷寻问顺杆爬道:“既是如此,不妨父亲你直接允了他考较之权,免得他心不平。”

“你也不能完全纵着他任性妄为吧。”殷函子再次想起阮昧知刻意隐瞒家人存在之事,不禁开始阴谋论地怀疑,阮昧知该不会是想借小寻之口拿到考较之权,然后给自己妹妹开后门吧?作为一个坚定的家族论者,殷函子越想越觉得可疑。他就说嘛,阮昧知那种人根本就不适合人前强颜欢笑,人后暗暗神伤之类的,这小子可是就算死,也要先将储物袋先交给自己人的狡诈之徒啊。

“儿子自然不会放手不管此事,相反,儿子想借此大宴之机,做一件极重要的事。”殷寻问肃色道。

“什么事?”殷函子的面色也跟着正经起来。

殷寻问徐徐道:“儿子在核心弟子间似乎有威而无信啊。”

殷函子点点头:“不是似乎,是确实。”

殷寻问无视掉默默滑落的黑线,继续道:“此番大宴,请来的门派不少,难免会有摩擦,儿子想统领核心弟子,负责维护此次大宴的顺利进行。之前儿子一心修炼,疏忽了人情方面,正好借此机会,与核心弟子们熟悉一下。”

“此办法甚好,小寻你长大了啊。”殷函子欣慰一笑:“客人差不多都来齐了,明日我便借宴客之机宣布此事。”

“嗯,还有昧知的考较之权。”殷寻问淡淡提醒。

“好。”殷函子露出一个阴暗的笑容。给他考较之权又如何,就算阮昧知有心成全他亲妹妹,也要看看他妹是不是扶得起来。

殷寻问绝想不到,他这一番话,居然还顺带坑了阮慕芳一把,让本来就已经很悲催的妹子,更悲催了。

殷寻问忽悠成功归来,不想却发现阮昧知正杵在玄明殿外等着自己。

“你怎么醒了?”殷寻问赶紧下地,扶住阮昧知的腰。

“虽说看起来我比较凄惨,但实际上耗损的却是你的阳气,我得了进补,怎么可能比你更累。”阮昧知反手勾住殷寻问的脖子,将气息吐进他的耳洞:“当我虚不受补么,我可正处在饥渴难耐的阶段呢,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后半段的时候偷偷服丹补充阳气。”

殷寻问梗着脖子低声道:“那还不是你为了逼我早点结束,恶意大吸我阳气害的。”

“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何你就算服药也要坚持到把我做昏过去为止呢?”阮昧知咧开嘴,小虎牙在太阳下泛着白森森的光。

殷寻问别开头,干巴巴道:“不过是图一时舒爽罢了。”

“别狡辩了,只要有可能,你绝不会放过和我躺一张床上的机会。可今日,你却弃了床上的我一个人跑路,说没内情你信么?”阮昧知在殷寻问的背上重重拍了两把:“老实交代,你背着我去和谁勾搭了?”

见瞒不过,殷寻问只好交代道:“我去找父亲了。”

阮昧知恍然:“你终于对居誉非下毒手了么?”

其实阮昧知才是父亲亲生的吧……殷寻问无语半晌,这才慢慢将自己所做之事告知阮昧知。

阮昧知听完经过,却是眼神一黯:“我记得我说过这事你不用出手的,我去跟你爹说就好。”

“可我……”殷寻问话未说完已是让阮昧知打断,阮昧知道:“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你将核心弟子拉进来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而且这些事你去说比我去说更妥当。”

“你既是知道,为何偏还拦着?”殷寻问隐隐有些不快,莫非阮昧知还当自己是个小孩不成。

“因为我怕你爹狂化啊!”阮昧知咬牙切齿:“我拿你当借口坑他,和你亲自上阵坑他根本是两个概念好不好,等事后他反应过来,绝对会气炸的。”

殷寻问沉默良久,终究只能垂下头道:“节哀顺变吧……被我爹追杀或者被所有门派追杀,你总要选一个的。”其实,他出手也并不全为阮昧知,毕竟到时候那些门派反应过来时,恨的可不止阮昧知,还有混元宗。不管怎么说,混元宗供养着他,他作为少主,总是要护着宗门的。

“我要是被你爹打死了,爱妃你必须给朕陪葬。”阮昧知泪流满面。

“嗯,那必须的。”殷寻问揉揉阮昧知的头,心里琢磨着有没有办法能阻止父亲狂化。

这似乎注定是一个不太平的清晨,阮昧知泪还没干,却忽而听人来报——

“阮仙君,一个叫伊逝烟的女修想拜见您,正等在玄明崖下。”

伊逝烟晚上存了疑问,自然一到早上便背着女儿找上了混元宗,随手扯了个弟子问起阮昧知。阮昧知这货在混元宗的知名度绝对够高,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于是,毫不费力的,伊逝烟找上门来了。

伊逝烟仰头看着那仙云缭绕的玄明殿,露出一个骄傲的笑容:没想到阮昧知混得还不错,真不愧是自己的孩儿。听说由他总管此次结侣大宴,看来这回慕芳将是板上钉钉的少主夫人了。

133.悲催恋爱路

阮昧知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传话的那厮说了些什么,旋即愕然:“她来干嘛,找扁么?”

殷寻问有些担心地捏紧阮昧知的肩,低声道:“你若不想见她,交由我来处理便是。”

“不,我怎么会不想见她,这些年……我都想死她了。”阮昧知眯起眼,露出一个纯良的微笑。他阮昧知可从来都不具备宽宏大量这一美德呢,既然伊逝烟自己送上门来,他若不好好消遣消遣如何对得起他当年那颗饱受伤害的玻璃心呢。

殷寻问一看阮昧知那笑容,立时明白有人要倒血霉了,心下一安,压低了嗓子道:“可有需要在下效劳之处。”

“自然是有的,你且附耳过来……”

阮昧知如此这般那般地交代完毕,殷寻问已是一头冷汗,忍不住道:“何必如此麻烦,居然还要去诚场调你手下来,直接打一顿不就完了?”

“不要那么暴力嘛,哥可是文明人,怎能用如此粗暴的手段招待一位女士呢?”阮昧知眸光一转,三千妖娆婉转流泻:“横竖不过一场消遣,我们且慢慢玩着就是。”

殷寻问张张嘴,到底还是将未出口的话都封进了喉的关口,罢了,只要昧知觉得开心就好。他依旧不习惯眼下阮昧知这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不习惯阮昧知那阴险诡诈的行事手段,但经历过阮昧知回忆的他,已经学会了理解。所以他选择了沉默和配合。

伊逝烟在山崖下约莫等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却始终不见人来招呼,面色不由得从得瑟变得难看起来。她凝眉望天,暗暗思索:莫非阮昧知还在记恨当年的事不成?不应该啊,既然他能为了他爹求救于殷函子,没理由对自己却避而不见吧。当年这孩子对自己可要比对阮尔踱亲近得多。

在焦躁不快中,伊逝烟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看到一个男弟子用飞剑载着一个穿着侍者服的女人有说有笑地下崖来。

那男子与之前那传话者一般打扮,眉眼也差不多。伊逝烟之前也不过只是草草晃过一面,哪里区分得出不同,径直走上前,道:“阮昧知怎么说?”

那传话弟子尚未开口,女侍者已是先开了口道:“沧瀛,这是哪位啊,居然直呼阮客卿的名讳,好大的口气。”

“我怎么知道,她一来就说要找阮仙君,还支使我去通传,架子大着呢。”名唤沧瀛的通传者好似根本就当伊逝烟不存在,笑嘻嘻道:“她也不想想,阮仙君何等身份,怎么会见她这等连玄明崖都上不去货色。我傻了才为她去叨扰阮仙君。”

“你……”伊逝烟这几年仗着女儿出色很是狐假虎威,很久没意识到自己已然经脉全废的事实了,如今被人揭了伤疤,气得连连发抖:“你之前明明说好要为我通传的!”

沧瀛嗤笑道:“我不过是随口答应,免得你扯着我不放罢了。我会专程跑一趟玄明殿,自然是为了接我家非宫,难道还能是为了你这个黄脸婆不成?”

“谁是你家的!”侍者非宫娇嗔道,完全无视了伊逝烟这个大灯泡。

“你们可知我是阮客卿的谁?如此行事,也不怕事后遭殃?”伊逝烟昂起头,冷笑道。

“管你是谁,都没资格支使我们替你跑腿。”非宫垂下眼,翻来覆去地看着白嫩嫩的五指,轻轻一笑:“当然,若你好声好气摆脱我们,也许本仙侍会好心替你说一声。”

这是……索要好处?伊逝烟这才恍然,为何那传话弟子上都上去了,还要载着人特地跑自己面前巴拉一番,感情是要借花献佛,卖个好给那女人。阎王好找,小鬼难缠的道理伊逝烟自然也是知道的,虽然怄得几乎要吐血,却也只得打开储物袋,取出几块灵石,僵着青筋浮凸的手,递出去。

“哟,你这是做什么呢?”非宫并不接那灵石,斜睨着伊逝烟道:“你是想证明你穷得只剩下品灵石,然后求咱施舍点么?”

强烈的屈辱感几乎摧毁伊逝烟的理智,但她为了少主丈母娘这个称号,还是勉力咬牙忍住了,肉疼地取出两块中品灵石,抖着嗓子道:“出来时只带了这些,还望体谅。”

非宫探出三指,将伊逝烟手心灵石拈走,漫不经心的模样:“哎,算了,谁叫我好心呢。沧瀛,再送我上去一趟吧。”

沧瀛二话没说,取出飞剑,又将非宫拉了上去。

非宫扭头对伊逝烟道:“阮仙君素来忙得很,我也只能等他空了才敢打扰,你且先等着吧。”

非宫搭着沧瀛的便车转眼又飞回了玄明殿,留伊逝烟一个人继续等待。然后伊逝烟等啊等,等啊等,等到脚也酸了,手也麻了,脖子也无力了,还是没等到半个人影。眼见太阳已是挪上中天,伊逝烟终于扛不住了,愤愤地瞪了那高高在上的玄明殿最后一眼,终于决定离开。

伊逝烟刚走出三步远,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等等……”

伊逝烟扭头去看,却是一个风流无俦的少年,眉眼间总觉得有些熟悉:“你是?”

“我是小知啊!”阮昧知下了飞剑,三两步奔到伊逝烟跟前,眉开眼笑道:“刚刚非宫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敢信。但想到父亲已是先到了混元宗,您随后来看看我也算正常,这才急忙过来。是我不孝,指点了妹妹去看父亲后就该来看看您的,怎好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见阮昧知这般孝子模样,伊逝烟的底气瞬间又膨胀了起来,端着架子冷哼道:“既然知道不孝,还把我晾这么久,你倒是越发出息了。”

“诶?您等了很久么。”阮昧知轻车熟路地装出一副无辜模样,道:“非宫一跟我说,我便下来了啊。”

一提起这个,伊逝烟更是满肚子牢骚:“你养的好侍者,态度嚣张不说,居然还跟我索要中品灵石当好处费,索要完了就叫我等着,说等你得了空再通报!”

“岂有此理!”阮昧知一巴掌挥打在山壁上,砸出一个硕大的凹洞:“我这就去打死那贱婢。”

“还有一个叫沧瀛的。”伊逝烟巴巴地补充道。

“放心,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阮昧知看起来很是愤怒,气鼓鼓地咒骂了一阵后,忽而道:“不过,我们现在恐怕还不宜动手。”

伊逝烟斜睨着她:“怎么?你堂堂一个客卿,还奈何不得一个普通弟子和侍者不成?”

“这倒不是。”阮昧知道:“想来您也知道,我之前虽已见过父亲和妹妹,却并未将我们间的血缘关系宣扬出去。其中苦衷相信您亦是明白的。”

“可是为了你妹妹?你想要助你妹妹成为混元宗少主道侣,所以只好隐了这层关系,免得到时被人说你徇私?”伊逝烟一点就透。

“确实如此。”阮昧知面露歉色:“我若将人以冒犯母亲的罪名处理掉,这事情便瞒不住。我若寻个别的由头处罚,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罢了。当然,我也可以私下将人打杀了,但却难免有那好事者寻根究底,不免徒增变数,只好等事后,再与他们算总账。所以现下……只能委屈一下您了。”

伊逝烟是一个会为了女儿而忍气吞声的人么?当然不是。从来只有儿女为她驱役,断无她为儿女隐忍的道理!伊逝烟毫不犹豫道:“私下处理干净些就是,慕芳本就极是优秀,便是没有你帮忙那位置也早晚是她的。”

阮昧知忽而好想笑,幸灾乐祸之情盈满整个胸膛,虽然早已料到伊逝烟会是这个反应,但当她真乖乖顺着自己画好的路线往前的时候,还是觉得好爽,不是自己一个人遇到极品妈的感觉……真好。

阮昧知勉力做出一副灵感突现的模样,雀跃道:“我有办法了!一味隐瞒并非良策,保不准您今后还会遭这混元宗的势利眼们欺侮。不如您对外宣称是我师父,这样便无人敢轻看了您。这师徒关系,最是寻常,混元宗每个客卿都牵扯着一个门派,那些门派也多半都参与了此次大宴,不独我一个便不怕被怀疑徇私。而且,您若表露了我师父的身份,妹妹还能沾您的光凸显一下她的修为素养。实在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伊逝烟这些年来虽风光,却全是借着女儿的光,她自认为即使修为全无,内在也是修真界顶尖人才,奈何却没人鸟她。如今阮昧知这提议一出,顿时挠到痒处,满心赞同地点点头道:“此办法甚好。”

“走吧,我们这便去收拾了那两个胆敢冒犯我师尊的蠢货。”阮昧知扶着伊逝烟上了飞剑,翘起的唇边,尽是蛊惑笑意。

“走吧。”伊逝烟满心筹划着要将人这样那样再这样,被雪耻的快,感占据了所有心神。根本没注意到,这抵达玄明殿的一路上,居然半个人都没有。

说来也巧,两人登上玄明殿外台阶时,非宫与沧瀛就站在殿外,有说有笑。

阮昧知也不客气,抬手便挥出两道真元,将人打倒在地。两人狼狈地跌倒在地,仓皇无措道:“阮仙君……您这是?”

“你们俩好大的胆子,居然连我师尊也敢冒犯,明日是不是还要将我丢在脚底肆意践踏?”阮昧知寒声道。

“属下不敢。”“婢子不敢。”两人连连磕头,显是怕极了。

“哼哼,之前不是还很得意么,如今摆出这副模样又要给谁看呐?”伊逝烟拖着声调,慢悠悠地走上前,用脚尖抵着非宫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面上尽是扬眉吐气之色。

“师父,您说要如何处理才好?”阮昧知乖巧请示道。

“一人赏几个鞭子就是,不用多……”伊逝烟翘起刻薄的唇,缓缓吐出后面的部分:“打死为止。”

“我将人绑了,由师父您亲自执鞭可好?”阮昧知笑嘻嘻地建议道。

“好。”伊逝烟颇觉有趣地点点头。

于是,很快,两人便绑着排排跪在的玄明殿前。

伊逝烟甩着鞭子毫不留情地开始了报复,满心痛快。完全忽略了——为何这两人叫得如此凄惨,殿中却没人出来看看——这一诡异的状况。

阮昧知看着伊逝烟越发嚣张跋扈的态度,轻轻地眯起了眼。得意吧,得意吧,我会亲手将你捧上天,然后再将你恨恨踩进泥里。伤害少年儿童纯洁美好的心灵,罪孽可是很重的哟,蝼蚁。

134.悲催恋爱路

伊逝烟那甩鞭舞跳了约莫一炷香,那充当挨打道具的两人终于伏倒在地,渐渐没了气息。

伊逝烟暂停了鞭打,揉着发酸的手道:“小知,去看看。”

阮昧知走上前,探了探两人鼻息,脉搏,随后对伊逝烟点点头,示意这俩人已经成功进化为了俩死人。

伊逝烟信手将鞭子丢在脚下,擦去额角的汗,意犹未尽道:“怎么这么不禁打,便宜他们了。”

阮昧知佯作翻看伤情,啧啧赞叹道:“居然每一道鞭力都深入内腔,半分不泄。仅仅一炷香的时间便五脏俱毁,这对力道的掌控实在是……这两人能死在您的手下,也算是种荣幸了。”

伊逝烟自得一笑,道:“想当年,我好歹也是天仙门首席弟子,若连这两分本事都没有,又如何能坐上那个位置。不过你也不必哄我,这两人之所以这么快就受不住,多半还要托了你禁了他们防御真元的福吧?”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阮昧知挠挠头,羞涩一笑。

于是伊逝烟面色越加得意起来。

眼见伊逝烟就要被阮昧知哄得找不着北了,天边忽而传来飞剑的破空声,扭头看去,似乎有个身影正向玄明殿这边急速飞来。纵是觉得自己永远正确的伊逝烟,刚行凶完毕也不免有些小紧张,她死死地盯着那位即将到来的不速之客,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阮昧知境界摆在那里,在伊逝烟尚茫然的时候,早看清了来人是谁,自然一点都不紧张。

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人已是抵达玄明殿,下了飞剑。伊逝烟总算看清楚来人的相貌,顿时呼吸一滞,定定地看着来人,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没了。

阮昧知注意到伊逝烟那傻样,顿时不爽了,这老太婆别是见我家小寻帅,准备踹了女儿自己上吧?老牛吃嫩草也不带这么没下限的!

来人自然是阮昧知他奸夫——殷寻问,从仙剑上下得地来,看了看眼前情景,殷寻问按照阮昧知之前给出的台本,微微蹙眉,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阮昧知配合介绍道:“少主,这是我师尊伊逝烟。师父,这是我们混元宗少主,殷寻问。”

伊逝烟这才回过神来,对殷寻问微微躬身,敛目道:“见过殷少主。”她之前走神,倒不是真如阮昧知所想那般不堪,见美而心羡,先强而心折本就是人之本能,伊逝烟不过是突然被殷寻问那自带的王霸气场给闪瞎了眼而已。殷寻问和阮昧知这毫无仙风道骨的挫货可不同,高人一等的姿态与生俱来,实力低微些的,难免会被其气势所慑。

“不必多礼。”殷寻问架子端得稳当,微微颔首示好。

伊逝烟不知不觉间已是敛了呼吸,偷瞄着殷寻问,心中满意道:如此仙君,除了我家慕芳还有谁堪配?

殷寻问扭头看向阮昧知:“这位老人家便是你师尊?”

老人家?老人家!殷寻问一枪正中伊逝烟心口,伊逝烟捂着心默默内伤。难道日日服用丹药也敌不过岁月无情的摧残么?苍天啊,你对我何其残忍!女婿啊,你这话何其诛心 !

少年,你怎么可以临场乱发挥呢,哥憋笑憋得好辛苦的你知不知道。阮昧知努力板起脸,郑重道:“这便是我授业恩师。”

殷寻问依旧是那张冰山脸,不过再对伊逝烟开口时,已多了两分敬重之意:“没想到阮君便是您教出来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伊逝烟差点喷殷寻问一脸凌霄血。人不可貌相什么的,略过分了吧女婿!

“嗯哼。”阮昧知小小声地咳嗽了一下。少年,你够了,人生攻击要适可而止啊喂,把这小怪的血条打爆咱就没得玩了。

殷寻问临场发挥也不过是为替阮昧知小小出口恶气而已,戏肉自然还是不能耽搁的。当即不再寒暄,直奔主题道:“阮君,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阮昧知咬牙道:“这两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仗着玄明殿之名,欺侮我师尊,合该被打死。”

“此话当真?”殷寻问将视线转向伊逝烟。

伊逝烟点点头,面上浮现出一丝羞恼。

“岂有此理,您是阮君的师尊,乃我混元宗贵客,岂容这等蝼蚁冒犯!如此死了未免太便宜这两人,本君这便叫人驱逐了这两人的宗族,再不许出现在我混元宗的地界内。”殷寻问寒声道。

“不必如此吧……”阮昧知弱弱劝道。

殷寻问言语铿锵:“阮君不必顾忌,你与我情同手足,你师尊便是我师尊,冒犯本少主的师尊,岂是区区两条命就能偿罪的。”

“多谢少主。”伊逝烟笑吟吟道,她对这个女婿真是越看越满意。虽然之前被殷寻问戳得满心口漏风,但两个宗族的倒霉蛋给她当出气筒,足以掩盖掉之前那点小不爽了。

“不必客气,这都是晚辈应该的。”殷寻问客客气气地对伊逝烟点点头,然后对阮昧知道:“阮君,这便是你的不是了,既是你师尊到访,怎能将消息藏着掖着,以至你师尊今日因此受累。”

“是我思虑不周。”阮昧知乖乖认错,随即又道:“少主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殷寻问一本正经道:“父亲有事找你,你送伊前辈回去后就赶紧去混元殿,这些乱七八糟的我自会叫侍者收拾,你马上动身,别叫父亲久等。”

“是。”阮昧知不再耽搁,抽出飞剑,拉上伊逝烟就走了。

伊逝烟他们这群客人住的地方是在迎宾殿附近,离玄明殿颇有些距离,阮昧知载着伊逝烟慢悠悠地飞着。

伊逝烟自然也感觉到了行进速度略慢,迟疑道:“殷掌门还在等你,你是不是该飞快些?”

阮昧知理所当然道:“无妨的,我怕飞快了您身体受不住。毕竟您已经不年轻了,总是要小心着点身子骨。”

“……”被一再顶肺的伊逝烟好想打人,但看阮昧知左眼写着孝顺,右眼写着诚恳,也只得默默将血咽下,道:“你和那少主关系倒是亲密。”

阮昧知笑笑:“那是自然,您随便找个混元宗门人打听就知道,少主救过我的命,我也救过少主的命,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

伊逝烟不由得想到之前殷寻问听说自己被冒犯后的反应,不由得勾起唇角,自家儿子与少主情同兄弟,难怪那少主将自己也奉为长辈,在当混元宗少主的丈母娘前先当着少主的师尊貌似也不错。

似乎看透了伊逝烟在想些什么,阮昧知火上浇油道:“到了地方后,我便跟兰夫子说您是我师尊的事。今后若有人再不开眼,您也只管报我的名号,最起码在混元宗这个地界,我阮昧知的师尊还是无人敢得罪的。”

“嗯。”伊逝烟矜持地微微颔首,心底却忍不住开始脑补众星捧月的生活日常。不得不说,在既惨遭欺辱,儿子撑腰,少主再撑腰的一系列事件后,这丫的自我感觉真的不要太好哟。

就在此时,忽而有一弟子迎面飞来,面带焦色,冲着阮昧知急急道:“阮仙君您怎么在这里,混元殿诸位长老都到齐了,就等您一个。情况紧急,掌门特地叫我来找您,您赶紧去吧。”

阮昧知面带难色地看向伊逝烟。

伊逝烟善解人意道:“你去吧,怎可让诸位尊者久等。”

阮昧知扭头对那传话者道:“顾青璃,这位仙子是我师尊,你替我送她回去,不可轻慢了,知道吗?”

“是。”顾青璃对伊逝烟恭敬地一揖,将人带上了自己的飞剑。

阮昧知冲伊逝烟草草道别,便迅速飞走了,而送伊逝烟回去的任务,自然落到了这位顾青璃头上。

这回程路上,伊逝烟又杂七杂八地打听了些事,不过介于某人本就是阮昧知事先安排好的,这结果嘛……嘿嘿。反正当伊逝烟到达目的地之时,底气已经足得快撑爆她那小胸膛了,当即毫不耽搁,直奔宿舍管理处,亮出阮昧知师尊的身份要求换贵宾房。

结果自然是成功换了,毕竟……之前因为阮尔踱被误伤的事,兰夫子特意叮嘱过要好好照顾这家。这会儿再添个师尊身份,也没差。

另一边,阮昧知告别伊逝烟,拐了个弯,又回了玄明殿。殷寻问不等阮昧知下地,便主动道:“怎么样?我之前演得好吧。”

“你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表情好吗?冰山脸什么的简直就是红果果的作弊器啊!”阮昧知心里不平衡了。

“那她到底咬钩没有?”殷寻问依旧不大喜欢阮昧知坑人的行为方式,但正因为不喜欢,才要更加做出一副热切模样,免得被阮昧知看出来。

“你说呢?这可是我为她量身定做的陷阱,她不上当谁上当?”阮昧知眉眼弯弯,眼底却是冰寒一片:“接下来,我们只等她作茧自缚就是。”

“不过消遣而已,别太耗神。”殷寻问攥住阮昧知的手,默默给予他力量。

阮昧知闭上眼,长叹一声,再睁开时,面上已是恢复平日里那散漫的模样,但眼中的暗色却越加深沉:“没错,不过消遣而已。”

殷寻问还欲再说些什么,阮昧知已是扭头看向还在尽职尽责COS尸体的两人,低笑出声来:“小兄弟你的手怎么还压在妹子的腰下面啊,还没摸够么?”

化名为沧瀛的男子触电般飞速收回手,小脸涨红,讷讷不能语。

假称为非宫的妹子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刚刚装死倒下的时候,这货其实是故意把手伸过来的吧,这货绝对是故意的吧!

“我……我只是怕她摔疼了,才、才……”男人试图解释。

“不用解释,身为男人,我懂的~”阮昧知荡漾一笑,继而正色道:“辛苦你们了,回头给你们算加班费。”

“为老板服务是应该的。”两人异口同声道。

“这话是纪十方教你们的么?”阮昧知笑嘻嘻道:“他还教你们什么了?”

两人齐齐侧身,对着殷寻问鞠躬高喊:“老板娘,我们老板就拜托您多加照顾了。”

殷寻问老板娘现在的表情嘛,咳咳,一言难尽。

在殷寻问那极具杀伤力的视线下,两人很快将自己收拾干净跑路了,唯余阮昧知一人承受殷寻问的寒气。

“下次你回‘颜如玉’的时候,记得叫上我。”殷寻问这话说得特别温柔,特别可亲。

阮昧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未雨绸缪地劝道:“开个玩笑而已,不要这样嘛。纪十方那样的手下培养一个可不容易啊,哈哈……”

“放心,我不会迁怒的。”殷寻问慢悠悠道:“我一般有怒,当场就发了。”

话音刚落,殷寻问就拽着阮昧知的后领,拖进了玄明殿——卧房。

“放开我啊,你这个禽兽。昨天你才对我哔——了又哔——啊,这才过去几个时辰,难道你就这么哔——,非要哔——我吗?”阮昧知扑腾着四肢垂死挣扎。

殷寻问将人丢上床,果断扑过去,然后……被阮昧知一脚踹回地上。殷寻问再扑,阮昧知再踹,两人就这么和谐友爱地玩了好一会儿,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地坐下休息,不过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地上。

殷寻问仰起头,看着阮昧知那微微泛红的脸,认真问道:“感觉好些了么?”

阮昧知一愣之后,轻轻地……笑了。如雨后暖阳,格外干净纯澈。

殷寻问伸出手,摸上阮昧知的膝盖:“小的时候,你常跟我说,心情不好的话,撸撸就好了。要我帮忙吗?”

于是殷寻问又被踹了……

为了避免继续被家暴的命运,殷寻问当机立断,变身神兽。阮昧知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这只看起来粉无辜,粉可怜的熊猫团子,心不知怎的,越发柔软。

阮昧知招招手,将熊猫召唤过来,当大抱枕一样半抱半倚着,喃喃道:“别担心,我已经缓过来了。我之前情绪确实有些失控,毕竟伊逝烟这女人可是毁了我对母亲这个存在的所有渴望。看到她,即使一再告诉自己这种蝼蚁不值得动气,但还是忍不住怒了……然后我就想,既然还恨着还怨着,那就索性将气都发泄出来吧。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治愈系神兽张开胖爪子,给予阮昧知爱的抱抱,用软乎乎毛茸茸的肚子,安抚阮昧知小朋友被伤害的孤儿心。

“我也没想到我会跟个娘儿们这么较真,看到这样的哥,你是不是觉得特别矫情,特别扭曲,特别丧心病狂?”阮昧知脸贴着暖烘烘的熊猫皮,轻轻蹭动。

“嗷嗷。”神兽君摇摇圆脑袋。

“其实你还是觉得我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伊逝烟太过了对吧?”阮昧知轻笑:“所以,殷寻问你千万别辜负我,不然我定会将今日对付伊逝烟的手段加诸百倍用到你身上,将你倚仗的都撕碎,将你渴望的都摧毁,将你重视的都毁灭,然后看着你作茧自缚,万劫不复。”

殷寻问垂下头,轻轻应了一声:“喵呜。”

“这种时候就别再卖萌了啊,混蛋!”嘴上虽这么说着,阮昧知还是忍不住笑了。对殷寻问而言,这种假设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吧。不管怎么看,还是自己渣掉概率高一些啊。跟这个人在一起,大概只需要微笑就够了吧……

阮昧知将熊猫推倒在床,然后整个人爬上去,蜷起身子缩在熊猫又宽又软的身上,揪着熊猫毛,放轻呼吸,慢慢闭上眼睛。

殷熊猫抬起爪子,配合地搭在阮昧知腰腹上,也随之闭上了眼,呼吸越来越轻,和阮昧知一起陷入黑甜的梦乡。无论阮昧知是醒是睡,是闹是静,他都陪着就是。

135.命定一双人

待得阮昧知小睡醒来,已是过了一个时辰。身下的熊猫肉垫轻缓地起伏着,无声地暴露出此生物还未醒来的事实。留恋地在身下绒毛上蹭蹭,阮昧知满足地咂咂嘴,有一只进能大杀四方,退能卖萌装乖的熊猫床垫什么的,最幸福了!遗憾的是,安然长眠的福利只属于死人,活人总逃不过为生计四处奔波的宿命。

阮昧知轻轻撑起身子,准备起身,结果才抬起脖子,就被只胖爪子给按了回去。阮昧知跌回圆滚滚的熊猫肚,勾着脖子往上看,正对上殷神兽那依旧闭得稳稳的俩黑眼圈,不由得暗暗嫉妒了。可恶,哥正忧国忧民辗转反侧呢,这小子居然还敢睡得这么香!

于是,在这基情满满的床上,阮昧知伸出魔爪,偷偷袭向了……睡熊猫的大胖爪。逮住掌心肉垫,戳、捏、揉、揪~

阮昧知享受地眯起眼,有些苦恼:怎么办,好想砍下来随身携带。

“嗷哟?”在事涉爪身安全的关键时刻,殷寻问总算在迷糊中醒来,湿漉漉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似乎透露着我很乖不要欺负我之类的信息。

阮昧知心虚地将爪子捧到唇边,么么了一下:“弄醒你了?要没睡醒,你继续睡就是,我会轻点的。”

大熊猫的小黑耳朵犯规地抖了抖,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哝:“咩喵喵,吱吱嗷……”

阮昧知的回答是——揪住熊猫耳朵狠狠一扯:“你不介意我介意!哥看起来是那种对熊猫也能下得了手的禽兽吗?不管怎么说,人兽这种东西都太破下限了吧!”

“咪呜……喵哟哟。”殷熊猫小小声地委屈了一下。

阮昧知果断强词夺理:“我那只是讲故事而已,才不是教你那啥。居然会想要照着故事来做的你才是真奇葩吧,节操呢?都被你自己吃了咩。”

于是熊猫很乖地双爪抱头认错,然后……变回了人形,严肃认真道:“是人就可以了?”

众所周知,正常熊猫是不穿衣服的,换言之,殷寻问变回人后的状态,是裸的。阮昧知看着身下这只光着身体却摆出一张正直脸的货,默默扭脸,这厮的节操果然是被他自己给吃光光了吧!

殷寻问只当阮昧知扭头代表着傲娇版的默认,于是伸出手就往阮昧知的腰带摸去,同时暗暗琢磨,阮昧知保持眼下这个动作不动,难道是在暗示自己他这回想用骑乘?

骑乘你妹啊!阮昧知一看殷寻问那眼神就知道这货想干什么,当即狠狠拍开他的手,痛心疾首道:“不好好修炼学习,反而整天挂念着这些伤风败俗的事儿,你难道就不觉得羞愧么?你对得起你爹对你的教育吗?你对得起混元宗对你的培养吗?你对得起广大修真界人民对你的期待吗?!”

殷寻问不痛不痒道:“我只要对得起你对我的教育培养还有期待就够了。”

“……”阮昧知哽住,这种无言以对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殷寻问不死心地将手再次摸向阮昧知的腰带,然后毫无意外地再次被阮昧知给拍开。阮昧知义正言辞道:“别闹,哥还有正事要忙呢。”

“什么正事?”殷寻问盯住阮昧知。

阮昧知本只是随口敷衍,但殷寻问这么一问,仿佛本能一般,阮昧知脑子里瞬间浮现出种种顾虑和算计,难得清静了一下的心,又被纷乱的念头充塞了起来——

‘明天殷函子就要在迎宾宴上宣布由自己主持此次结侣大宴的事,虽然目前看来坑爹计划尚算顺利,但还是要预防……

伊逝烟那边要不要考虑找个人监控着呢,虽然以伊逝烟的性子来看,被坑死是妥妥的,但若是有外力干涉的话……

还有自己的修为,进入元婴期以后,自己灌了不少丹药,又从殷寻问那里压榨了不少阳气,为什么境界还是不稳固。照理来说,自己进入元婴期就不该再受体质约束了啊,难道是哪里没考虑到……’

看到阮昧知的眉头越皱越紧,殷寻问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

阮昧知默默叹息一声,将刚刚想到的那些疑虑说了。

殷寻问诚恳建议道:“愁是愁不完的,不如抛却俗事,与我及时行乐。”

“你够了,你这个喂不饱的小妖精!”阮昧知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你敢有点追求么你?”

“昧知,你的追求是什么?”殷寻问认真道:“昧知,你眼下的种种筹谋又是为的什么?”

“当然是为了……和你在一起。”阮昧知沉吟,也许,殷寻问之前说的及时行乐,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浅薄。

“我们现在不就在一起?”殷寻问定定地望进阮昧知眼底:“明明你想要的就在手边,昧知,为什么你却还是不肯稍稍停步?享受片刻。”

“享受个毛啊,那么多阻碍在前面摆着呢,要是不把他们都解决了,我们就算在一起那也迟早……”阮昧知说着说着渐渐怔住,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做人呢,最重要就是开心……”殷寻问抬手拉住阮昧知的上臂,将人扯入怀中:“这句话是你教给我的,为什么你自己却看不透,整天忧虑这个顾忌那个,为着一些外物奔忙不休,却从不曾容许自己开心放松片刻。”他并不介意陪着阮昧知奔波,但他介意阮昧知奔波得连困觉的时间都没了。

随着殷寻问的话,阮昧知那躁动的心,莫名其妙地,就踏实了下来,然后在一片沉静中,看清了自己的倒影。是啊,为什么他每天一醒来就必须考虑各种潜在威胁,然后为此绞尽脑汁费尽心思?为什么他一天安生日子都享受不到?为什么那个劳心劳力的总是他?以前,他总觉得都是命运的错,但事实上,都是他自己造的孽么?!

“于你而言,所谓的圆满永远在彼岸,但对我而言,此时此刻,你我同在,便再圆满不过。”殷寻问在阮昧知颊上轻轻一吻:“所以,何不享受当下,做些你我都喜之事?”

“……原来如此。”一瞬间,醍醐灌顶,阮昧知眉目渐渐舒展,眸光渐渐清明,一直以来,都滞留原地的心境终于追上修为,与之齐平。阮昧知不懂,修行修心,从来都是一体的。幸亏他是穿的,要是没前世记忆混淆天道的判断,心魔早把他这总是自寻烦恼的货玩死千百回了。

阮昧知很走运,因为各种阴差阳错但绕开了心魔的坎,但若继续下去,进阶过快的他迟早会被自己的心境拖累至死。好在更走运的是,他勾搭上了殷寻问,这个与他几乎完全相反的少年,他的残缺由他补足,他的疏漏由他告知,他的人生因他圆满。他们是命定的,天生一对。

在这一刻,在这温暖的午后,阮昧知骑在赤果果的殷寻问身上,被那近似于求欢的话语点醒,破茧成蝶,终于真正踏入元婴境界,迈入修真界大能者行列,从此不再受体质约束,百无禁忌。

阮昧知惊喜地感受到原本模糊的元婴轮廓迅速凝实,在自成天地的丹田中,以自己独有的法则毫无顾忌地吸纳着阴性真元。他兴奋地在殷寻问脸上啃了一口,笑道:“小寻,之前我只当你是年少无知,沉溺情事,不知轻重,现在方明白,是我狭隘了。你才是真大智慧啊。多谢你点醒我,助我进阶。”

殷寻问视线默默漂移:其实他真的……只是想劝阮昧知来一发而已。

阮昧知还在感慨:“大概我就是那种必须要将所有可能用到的东西搜集齐了才敢上路的人吧,而在我为行李焦头烂额之时,你却早已走在路上,看了许多风景了。你说得对,若心中安足,身处危崖亦怡然自得,若心中不安,身处桃园亦如坐针毡。”

殷寻问视线继续漂移:原来那种事的意义也可以拔高到如此境界么?阮昧知的脑补的功力真是越来越凶残了。

阮昧知总结陈词道:“果然,就是该及时行乐啊。”

殷寻问视线瞬间收回,满怀期待地瞅着阮昧知:你终于打算来一发了吗,亲?

“小寻,我决定给自己放个假,过一天没有阴谋盘算的轻松日子。”阮昧知眉眼弯弯:“你愿意陪我好好享受这一天吗?”

殷寻问猛点头。这个必须同意!

“那好,你赶紧变回熊猫吧。只有一人一宠的简单日子什么的,听起来就觉得好幸福对吧?”阮昧知皮卡皮卡地瞅着殷寻问。

不忍辜负阮昧知一番热情的殷寻问只好不情不愿地变回熊猫:他一点都不性福……

“走吧,小寻,我们出去溜达溜达。”阮昧知当机立断,决定趁此次大好机会,干一件肖想已久的牛事——遛熊猫。

殷寻问作为一只全无烽火戏诸侯自觉的二货攻,自然是阮昧知一召唤,就屁颠儿屁颠儿地配合着了。当然,心中也不是一点疙瘩也没有,比如——阮昧知对自己的兽形真的没邪念吗,其实他不介意用兽形配合的,真的。

两只就这样各怀心思地出了卧房,然后,迎来了万众瞩目……

先前被殷寻问支使出去的侍者这会儿都回来了,眼见这一人一兽大摇大摆的往外走,纷纷目瞪口呆,语言不能。对貔貅这种上古神兽的仰慕之心,也随之崩坏成渣,飘散天涯……尼玛居然是骑着走啊!阮仙君你这是要造反还是要作乱啊!

阮昧知骑着神兽,飞上天空,奔向太阳,啊不,是奔向食物,不知不觉,又到饭点儿了。

而在阮昧知目的地的小树林中,一个带着半面面具的俊朗男子正苦恼地挠着头:本来打算趁着混元宗结侣大宴的机会,偷偷从小路摸上来找昧知的,不过好像迷路了啊……混元宗这么大,禁制又多,找人什么的麻烦死了,要是自家兄弟能突然从天上掉下来就好了。

然后,阮昧知就掉下去了——

“殷寻问你这个白痴,飞的时候翻什么身啊!”

136.蓝颜乃祸水

阮昧知正要施法将自己下落的身形定住,下方忽而窜上来一个身影,张开双臂向自己扑来。以阮昧知如今的境界,自然早在那人窜起来的一瞬间就看清了是谁,故而也不反抗,乖乖地任由对方将自己抱住,然后他立马就后悔了——这个英雄救美的货采取的居然是公主抱这种凶残手法不说,还自以为唯美地抱着自己在半空转了一圈,才徐徐落回地面,闪瞎眼啊有木有!

阮昧知揽着英雄的脖子,深情款款:“笨笨,多日不见,你脑子被门板夹了么?”

龙惊千怀抱美人,满眼柔情:“都说了不要叫笨笨,要叫大哥。”

“嗷嗷!”这是后赶来的神兽同志不满的咆哮。

龙惊千张大眼瞪着眼前这只生物,感叹:“神兽貔貅?昧知,这是你新收的宠物?真有本事。”

阮昧知横他一眼:“太假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殷寻问是神兽宿主的事。故作无知这是为哪般啊,大哥?”

龙惊千憨厚一笑,不说话。他才不会跟阮昧知说他就是想管弟婿叫宠物而已。

“汪嗷!”殷寻问同志继续不满。

“你宠物在嚎什么?”龙惊千含笑看着阮昧知。

“他叫你撒手,把我放下来。”阮昧知说着便主动翻身,从龙惊千的怀中离开。他既已知道殷寻问那独占欲并非因为不懂事而是因为童年阴影,自然会多注意两分。

龙惊千一怔之后蹙眉道:“昧知,我怎么觉得,你变了?”

“废话,我都结婴了,能不变吗?”阮昧知得瑟扬眉。

“结婴?”龙惊千这才注意到阮昧知修为的变化,顿时欣喜道:“那真是恭喜你了。”

阮昧知联想到今日的收获,不免又笑得更荡漾了些:“嘿嘿嘿。”

龙惊千看向一旁的神兽君,轻声道:“看来殷寻问确实对你不错。”

“那是。”阮昧知揽住圆滚滚的熊猫头,甜蜜道:“我能进阶还要多亏殷寻问的全力配合。”

“不,我不是说这方面……算了,反正也没差。”龙惊千看着阮昧知那再无往日愁绪的眼,露出一个真心的笑。他一直没能解开的心结,殷寻问替阮昧知解了,这很好。阮昧知找了这么个大麻烦过日子,总是要收够本才是。

“对了,你身体里噬仙藤的改造成功没?”阮昧知关心道。

“已经成功了,有劳兄弟你费心了,当然,还要多谢你那位朋友。”龙惊千诚恳道:“对了,不知他现在在何处,这次我来,也给他带了点谢礼,不知方不方便交给他。”

阮昧知干笑:“你说那家伙啊,他才被我陷害到牢里去了,估计在结侣大宴结束前是不会放出来了。”

“……”龙惊千心情有点小复杂,每次重逢都发现兄弟在坑人的忧伤你不懂。不过他倒真是挺好奇这位老是和昧知相爱相杀的生物是个怎么样的人,要知道,一般阮昧知坑人都是奔着直接弄死弄残去的,如此手下留情,还真挺稀罕,很值得围观啊。

“咩哦?”殷寻问故作严肃,实际上依旧很萌很萌地叫了一声。

“它说什么?”龙惊千俯视着一本正经的熊猫。

阮昧知翻译:“他问你突然来混元宗干嘛?”

“你不是要办结侣大宴吗?作为你兄弟,我怎能缺席?”龙惊千笑得有点小寂寞,自家弟弟要被坏小子拐走了,身为弟控他很惆怅啊。

“你的身份要是暴露,可就危险了。”阮昧知遇事先想坏处的毛病坚挺依旧。

“应该没有这么倒霉吧。”龙惊千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冒险,不仅是自己危险,阮昧知和殷寻问同样。但有些事,若是不做,就算安然活着也会永远遗憾。

殷熊猫抬起爪子,挠挠阮昧知的裤腿,柔声叫道:“嘤嘤。”

“他在劝你别担心?”龙惊千猜测道。

阮昧知翘起唇角:“不,他说的是让你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龙惊千默然。

“开玩笑的啦。”阮昧知扑哧一笑:“你猜得没错,小寻是在劝我别想多了。刚刚是我不对,你为祝福我们而来,无论如何,我不该那么说。”

龙惊千摸摸阮昧知的头,宽和道:“没事,这么多年了,我还能不知道你的性格么。嘴上说得薄情,心底怕是早就欢喜感动得泪汪汪了吧?”

“心底泪汪汪什么的……真没有,不过,大哥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阮昧知上前,抱住龙惊千,他此世唯一的兄弟和亲人。

殷熊猫安静地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很大度地决定等数到十,再去把两人强行分开。

……

阮昧知预定的主宠休假之日,因为龙惊千的加入,就这样成为了三人共度之日。于是殷寻问觉得自己更不幸福了,尤其在龙惊千问他为何不变回人形,然后被阮昧知无情指出他在裸奔这一现实之后……神兽穿着衣服才可笑吧你们两个凡人!不准笑了啊混蛋!

三人开开心心地吃了一夜的烧烤,第二日,便不得不分开了,因为殷函子将要在今日宣布两人协理结侣大宴之事,阮昧知和殷寻问必须出席。

所谓迎宾宴也就那么回事,唱著名入座,东道主致欢迎词,然后开饭。殷函子说完欢迎来宾的客套话便将阮昧知和殷寻问叫了上去,介绍道:“这位是犬子殷寻问,接下来的日子,将由他率领核心弟子负责各位安全。另外这位是我混元宗客卿阮昧知,同时也是我儿亦师亦友的下属,他将主持此次结侣大宴,负责招待诸位仙子……”

阮昧知不等殷寻问多说,上前一步作揖,果断插话道:“在下阮昧知,见过诸位尊者。鄙人虽已修至元婴,但论年岁,还是小毛头一个。接下来的日子,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各位多多包涵。愿各位都能在混元宗过得愉快,与我混元宗结下深厚友谊,建立友好关系。”

客人们自然纷纷表示出善意,而且因为阮昧知特别含蓄地点出了他小小年纪便已结婴的凶残事实,大家更是多了几分交好之意。能在区区二十岁就结婴,这人的天资得有多可怕,根本就是个天才到犯规的存在啊。

然而,宾客中有两人的反应却是格外不同,一位是伊逝烟。听了阮昧知的介绍后,伊逝烟在惊讶之后立马浮现出与有荣焉的得瑟表情,并且在心底将阮昧知师尊这个身份又掂量了一下,最后得出自己完全可以再作威作福一点的结论,比如除了日常生活用品要求最好的外,另外索要点丹药法器宝衣什么的……

另外一位,自然是阮慕芳。她定定地看着阮昧知,眼中满是赞赏,同时默默坚定了要收了阮昧知的决心:真不愧是自己看上的男人,如此年纪,如此修为,比那什么少主强多了。也只有这样的俊杰,才配当自己的良人啊。

迎宾宴很快就在热闹的气氛中圆满结束了。而阮昧知和殷寻问也马不停蹄地奔向了各自的岗位。

混元宗堂堂第一大宗,核心弟子却也只有区区五十人不到,这些弟子有多优秀自然无需赘述,不过跟优秀成正比的,往往是傲气。殷寻问本做好了给这些弟子先立个威收服一番的打算,结果到场了才发现,这些弟子居然无比乖顺。每个核心弟子看向自己的眼底,都充满了敬畏,自己叫往东绝不向西,叫打狗绝不偷鸡。

殷寻问本来还列了立威方案一二三的,眼下直接省了,将众人的实力考较了一下后便直言道:“此次,参与我结侣大宴的门派共有二十三个,泰斗级门派四个,大门派十六个,小门派三个。以诸位宾客的实力,其实并不太需要我等护卫,所以,我向父亲提出领导各位负责安全的建议,目的也并不是真要你们负责安全,而是,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接触结识进而交好其他门派的机会。你们的任务与其说是护卫,不如说是展示和交好。混元宗的担子迟早是要由大家扛起的,所以,我们有必要借此机会让各派看看我们混元宗弟子的真正实力,同时也与这些门派进行更深入地了解和交流,你们,责任重大。”

完全没想到自己此次居然担当着如此重任的核心弟子们顿时燃了,原本就挺得笔直的背于是更直了,满眼里都是熊熊斗志。

殷寻问继续道:“我的安排如下,按照门派规模派人守护,泰斗级门派三人,大门派两人,小门派一人。为了保证你们能更全面地接触到各门派,实行每日轮班换人。但,若是有人在守卫过程中与哪个门派建立起了良好关系,只要门派同意,便不再进行轮班,以方便更深入地与该门派进行建交活动。你们是我混元宗最精锐的力量,此次活动中,你们就代表着我混元宗。在不泄露混元宗机密的前提下,一定要让各门派充分见识到你们的友好强大和潜力,知道了吗?”

“知道了!”核心弟子齐声应道。

忽悠成功,殷寻问安排完毕,就满意地找殷函子复命去了。殷函子在儿子回来复命前,早已偷窥了全程,自然更加满意,一等殷寻问交待完,就赞扬道:“小寻,你做得很好,经过此次施恩,些核心弟子都将成为你手中的力量。”

殷寻问有些疑惑道:“不过父亲,为什么核心弟子对我如此敬畏?我之前跟他们并无多少交集,儿子本以为他们不会乖乖听话的。”

殷函子沉吟片刻后道:“你还记得宋钧尧吗?”

“有点耳熟。”殷寻问蹙眉。

“他曾是核心弟子首席,就是因为围堵阮昧知,被你一抬手就劈死了的那个。”殷函子一脸黑线地提醒道。

殷寻问终于想起了那个倒霉蛋是谁,面上自然而然带出几分鄙夷之色。

殷函子继续提醒道:“还有核心弟子的第三位,八位,十五位,十六位,三十七位,四十儿位,这六人也都是被你给一招灭了的。”

于是殷寻问瞬间懂了。

殷函子表情复杂地叹息一声:有了这七个前车之鉴,那群核心弟子只要还惜命就绝对会乖乖听自家儿子的话,免得被顺手灭了什么的。其实自己儿子的实力也没真凶残到那个地步,所以说冲冠一怒为蓝颜什么的,真心很可怕啊。

“父亲还有什么吩咐吗?”殷寻问有些尴尬地强换了话题。

“没了,你做得很好。”殷函子笑得欣慰。

殷寻问告辞:“那我回玄明殿了。”

殷函子挥挥手:“去吧。”

目送着儿子头也不回地离开,殷函子忍不住再次感叹,蓝颜祸水啊……以前自家儿子向来都很乐意多陪陪父亲的,哪像现在,一汇报完工作就往回跑。所以说,阮昧知那种祸害,必须隔离!

不过,在找阮昧知算账之前,可以先找他爹收取一下利息。殷寻问从宝座上起身,大步走向偏殿。居誉非那边的情报已经问得差不多,是时候,让阮尔踱醒来一下了。

137.弱小的境界

青色的帷帐半开,眉目温和的男人在里面静静地沉睡着,被算不得如何精致华美足够宽大却的床衬得有些羸弱。

殷函子冷冷地端详着眼前这只蝼蚁,每次看到这家伙他都觉得很奇妙,这样一个无用的男人如何能生出阮昧知那样的儿子?也许他一直都在替别人养儿子也说不定,这样说来的话,他将阮昧知卖给素女楼的行为就可以理解了,至少这样看起来,这男人还不算太废物。

手指虚弹,床上之人弹动了一下,随之徐徐睁开了眼,然后……吓住了。眼前这个看起来就很凶残的大神是谁啊?!而且为什么自己眼下的造型是躺着的?

阮尔踱向来是一个特别有自知之明且会审时度势的人,所以他在惊讶之后,立马翻身下床,恭谨行礼道:“拜见仙君,不知小人为何会在此?”

殷函子垂眼打量着这个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卑微气息的男人,忍不住想,若是阮昧知与他异地处置会如何。那妖孽大概会第一时间摸索储物袋的所在,然后不动声色地将屋子迅速打量一遍,接着再恭谨行礼,说些多谢高人相救的话来试探吧?

有对比才有优劣,这么一想,殷函子忽然觉得阮尔踱这样也不错,最起码很省事。于是殷函子的态度也好了几分,温言道:“你被我儿殷寻问所伤,发现此乃误会后,昧知便与我儿一起将你送到这里来救治了。”

“多谢殷掌门。”作为一只弱鸡,阮尔踱就是个被人打了还要跟人说谢谢的命。

“不必谢,你是阮客卿的父亲,自然配得我出手。”殷函子不动声色地试探道。

“不……我哪里当得起阮仙君的父亲。”阮尔踱眼神黯然:“我们早已断绝父子关系了。”

“因为你当年将他丢给素女楼?”殷函子不厚道地继续套话。

阮尔踱脸色一白,难堪道:“正是。”

殷函子却是不肯放过他,继续道:“但我看昧知那日的表现,极是孝顺,一点也不像……”

“那孩子,就是念旧情,是我对不住他。”阮尔踱扯起唇角,笑得欣慰又苦涩。

你何止是对不住他啊,你要不是阮昧知生父他弄死你百回都正常。殷函子尽量不让自己眼中的鄙夷之色太过明显,淡淡道:“他倒是纯孝,并不计较当年之事,不仅对你尽心,还对母亲妹妹多有照顾。想来,当初你们一家分离也是无奈,昧知现在长大了,也能体谅你们当年的艰难了。”

“也许吧。”阮尔踱恹恹道。

你多说两句能死啊,殷函子对阮尔踱的回答很不满意。本君都屈尊亲自来套话了,你怎么敢还跟个锯嘴葫芦似的,不交代?殷函子再接再厉道:“昧知上次进阶金丹期几乎命丧于心魔困境,我问他缘由,他只说是幼时心结,三言两语将儿时经历带过,再问他却是不肯说了。我欲助他解决心魔,面对他这样的态度却也是无从下手。都说子不言父过,可纵是牵扯到你,他也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啊。所以若是可以,还请你将昧知小时候的事事无巨细说与我听听。”

只有清楚了阮尔踱一家做过什么,才能衡量出家人在阮昧知心中的价值,才能知道自己手中的筹码能否牵制住阮昧知。殷函子满怀期待地俯视着阮尔踱,心道,这回你该说了吧?

“有劳掌门为小知费心了。”阮尔踱小心翼翼地瞅了殷函子,然后迅速收回视线,忧虑道:“若非掌门提起,我还不知小知竟受心魔所困,是我拖累了他。不行,我必须当面开解他才行,掌门,我想见见阮仙君,不知可以吗?”

“自是可以的,不过昧知现在正负责主持结侣大宴之事,怕是没空。我且传一道灵符给他,但他能否抽身就说不好了。”殷函子装模作样地拿出传讯灵符,放了出去。

“多谢殷掌门。”阮尔踱深深鞠躬,然后垂头丧气道:“都是我无用,只会给人添麻烦。”

“怎么会,眼下阮昧知心魔之事你不就能帮上忙吗?”见阮尔踱还不肯直奔正题,殷函子很着急。

“小知的心魔多半也是因我而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没用……”阮尔踱表情郁闷地碎碎念道,好似随时都会自责得哭出来似的。

这个男人还能再窝囊一点吗?!殷函子何曾见过性格弱到这种地步的男人,顿时各种暴躁,又不好拂袖就走,只得耐着性子又劝了几句。

结果阮尔踱根本就是充耳不闻,像是彻底陷入了自我厌弃般,翻来倒去地自省。殷函子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子了,在阮尔踱第八遍说起“都是我没用”这句经典台词后,殷函子终于忍无可忍,草草告辞,拂袖走了。他实在没耐心陪着这么个抓不到重点的废物耽误时间,这回阮尔踱清醒的时间被他设置为一个时辰,估计等这家伙自责完了也不剩什么时间了,干脆等下次再问。

待得殷函子走后,阮尔踱依旧絮絮叨叨个不停,但他低垂的眼中,却是一片清明。他从来都是个小人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对着他,向来只会给予无视、轻视、鄙视的待遇。他很清楚,他当不起他们的重视,更当不起殷掌门这种大人物的重视。而殷函子堂堂第一大宗的掌门,亲自出手救他不说,居然还等在床边,守着他醒来,亲切慰问,耐心劝导,未免太反常了,他阮尔踱何德何能受得起大掌门如此照顾?所以说,这位其实还是冲着小知来的吧。

况且之前殷寻问对自己的恶意可是再明显不过,这真是一句误会就能解释的吗?父子两个一前一后,态度天上地下,实在叫人看着迷惑。他不够强大,也不够聪明,所以,他能做的也仅仅是闭紧自己的嘴,别再连累小知而已。

一阵困意袭来,阮尔踱缓缓爬回床上,裹紧被子。直到再度昏迷,他的眉头也不曾解开:对不起,父亲好像又拖累你了……

算着时间,殷函子将神识扫向偏殿,那人果然已经昏睡过去了。殷函子冷哼一声,这个男人简直废物得令人发指,要不是猜不出阮昧知又在玩什么把戏,他才没耐性跟这么个蝼蚁废话。一想到明天还要继续套话大业,殷函子只觉得更暴躁了,他第一次觉得,其实弱小到某种极致,也挺可怕的。面对这么个多逼问两句就能哭给你看的男人,殷函子觉得压力很大。

依旧将阮尔踱搁在无害至极这个范围内的殷函子,再一次证明了他眼瞎一万年的个人特质。就算是蝼蚁,只要沾上儿控这个属性,那也是不能小瞧的啊。

两个儿控的交锋暂且搁到一边,再来看看阮昧知这边。他得了授权,当即开了个茶话会,向二十三个门派的来宾们都下了邀帖,不过出于某个心照不宣的理由,来的都是妹子们,至多再陪上一位亲近的长辈。

阮昧知选的是个好地方,周围是琳宫梵宇,身边是瑶草琪花,软垫木凳错落其间,叫人看着便觉得轻松舒适。他姿态优雅地烹着茶,然后用真元一齐送到各位客人手上,狠狠炫耀了一把对真元的操控力。

茶是好茶,烹茶的人亦是技艺精湛,妹子们无论懂或不懂,都只有赞一声好飞份儿,同时对眼前这个清艳出尘的男子多出几分掂量。

有懂茶的妹子当即借此机会开始了显摆,柔声道:“这白露素来是所有灵茶里最难泡好的,讲究三洗,三润,三泡,而且每一次的水温都有讲究,若是水烫半分,则茶汤浊,若水冷半分,则茶味涩。可阮仙君此茶,茶汤鲜白而不浊,茶香悠长且馥郁,茶叶鲜爽而不钝,实是技艺非凡。”

“过奖。”阮昧知笑得谦逊。

阮慕芳捏着茶杯,恨恨地瞪着那个妹子,只觉得炫耀什么的,最讨厌了。

大家喝了茶,又说了些闲话,阮昧知这才奔向主题道:“掌门命我招待各位仙子,但毕竟是第一次见到各位,并不了解,难免会有不周的地方。是以这次请大家来喝喝茶,增进一下了解。”

妹子们自动将阮昧知说的“增进一下了解”替换为“进行一下考验”,然后有点小紧张地盯住阮昧知。

“我欲送些混元宗的典籍给各位,还望大家告诉我你们是什么灵根,什么体质,我也好为各位挑选出最合适的礼物。”阮昧知温柔道。

果然是考验!妹子们不约而同想到。当然,阮慕芳又要比一般人想得更多些:阮仙君这是在故意给自己露脸的机会吗?

想到此处,阮慕芳忍不住先开了口,得意洋洋道:“本仙子是渐阴体质。不知,在座的各位妹妹中,有没有和我一样的呢,若是只有我一个是渐阴体质,岂不寂寞。”

谁是你妹妹啊!在座的妹子们被阮慕芳那高傲的态度搞得分外不爽,不过她们中还真没有渐阴体质,渐阴体质者万中无一这种说法,可不是说着玩的。不过,就在此时,阮昧知却是悠悠开了口:“放心,你不会寂寞的,本君就是纯阴体质。”

此话一出,举座哗然。一个大男人,纯阴体质,这是要逆天啊!

阮昧知丢了这么个炸弹出来,妹子们自然再也没法静下来好好品茶,草草报完自己的资质后,再客套几句,此次茶话会就结束了。

阮昧知迎着妹子们临别前的探究目光,笑容淡定,想来很快各派头头们就都会知道自己是纯阴体质的事了。真是……再好不过。

见妹子们走得差不多了,阮昧知也打算收拾收拾回玄明殿了,不过眼前却是忽然出现了一位妹子,不是别人,正是阮慕芳。别人听话的重点是在纯阴体质上,但她只听到了那句“放心,你不会寂寞的……”。既然阮昧知都告白了,她自然要表示表示才好。

138.脑补有风险

“阮仙子,你找我有事?”阮昧知被阮慕芳那直勾勾的眼神吓了一跳,飞速地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看到阮昧知的反应,阮慕芳却是在一怔之后,迅速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意:“你放心,我无意作殷寻问道侣。”

阮昧知这回是真吓住了,阮慕芳这句话信息量略大啊……

阮昧知那受惊小兔子般的眼神,别说,还真挺萌,至少阮慕芳看着看着心就不由自主地软了一点点,极为难得地主动安慰起对方来:“不必惊讶,虽然你口上并未明说,但你眼中的恋慕之意却是再明显不过,我与你纵是见面不多,却也看得清楚。”

阮昧知郁闷了,自己看殷寻问的眼神到底是有多露骨啊?连这只眼高于顶的妹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自己真有那么饥渴?还是说,阮慕芳并不如自己想象得那样单纯,其实她的观察力十分敏锐?

阮慕芳的形象在阮昧知眼中瞬间变得高深莫测起来,阮昧知面上镇定,心底却在飞速推算着阮慕芳拿到这个把柄后可能造成的破坏。

“你不会想要否认吧?”阮慕芳略带骄矜地笑睨着沉默不语的阮昧知:“我已将话挑明,你若还不敢承认你的心意,我倒是要瞧你不起了。”

地下恋情被人无情戳破,阮昧知带着点小紧张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就算自己一会儿对阮慕芳干点什么很黄很暴力的事儿应该也很好扫尾。于是武力值完爆阮慕芳的阮昧知变得淡定从容起来:“就算如此,那又如何?你特地来找我,到底是想表达些什么?”

阮昧知这表情渣得简直不要太明显,根本就是在完美诠释着何谓吃完擦嘴不认账。阮慕芳被阮昧知的反应搞得有点蒙,她迟疑道:“阮昧知,我明了了你的心意,难道你……不高兴吗?”

“我高兴得都快哭了。”阮昧知皮笑肉不笑,等着阮慕芳的下文。他很好奇,阮慕芳捏着这个把柄找上自己所图为何,她既是对殷寻问没企图,那么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阮慕芳就是再瞎,那也看得出眼下的阮昧知根本一点都不高兴。于是她困惑了、诧异了、然后深思了……

之前阮昧知刻意避嫌,还可说是因为不了解自己的心意,于是选择默默守护,以免给自己少主夫人之路造成阻碍。可现在自己都表明态度了,为什么他却是这个反应?正常反应难道不该是欣喜若狂,泪流满面感谢上天仁慈什么的么?还是说有什么依旧拘束着他,让他无法坦然和自己在一起……

可这少主道侣还未定,就算自己此时退出,改而和阮昧知在一起应该也不算什么啊。难道说……其实少主的道侣早就内定为了自己,其他的女人不过是拉来走个形式而已?所以,身为殷寻问下属的阮昧知不能说,不敢爱,甚至连想都不能想,只因为,自己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成为殷寻问的女人……

沉吟良久后,阮慕芳面上忽而浮现出洞悉世事后的悲哀,她凄艳一笑:“我懂了……恨只恨我资质非凡,鹤立鸡群。不想我曾经引以为傲的种种,今日却成了颈上枷锁,造化弄人啊!”

阮昧知呆呆地杵在原地,傻傻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眼中满是痛苦纠结:你懂了,我还不懂啊!求翻译求解释各种求?!

“阮仙君,你既已决定守忠义而弃挚爱,那就当今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吧!”阮慕芳撒完狗血,特凄美地一扭身,踏上飞剑,决绝而去。

阮昧知在回过神后,自然二话不说拔剑就追,他才不会因为阮慕芳一时的疯言疯语放松警惕呢,灭口,必须灭口。

阮慕芳注意到阮昧知在后面紧追不舍,于是瞬间脑补出了阮昧知心系于己却又因顾忌少主无法告白,却也不甘放弃的苦逼心理,心情一时间变得又痛苦又甜蜜——自己,真是一个罪孽的女人。于是她真元运转,跑得更快了。

阮昧知紧盯着阮慕芳的背影,眯起眼:居然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对然后果断装疯降低自己警戒心,伺机逃跑,阮慕芳果然不简单!

不得不说,在脑补这方面,阮昧知和阮慕芳真心不愧是兄妹,他们想得实在是——太多了!

阮昧知将阮慕芳划入机智狡诈的敌人范围后,忌惮心大起,再不耽搁,他一甩手便要放出真元将阮慕芳捆住拖回来。

可不巧的是,就在此时,一个路人闯进了两人之间,还正巧是天仙门的掌门,阮慕芳的师父——沐梅辰。

阮昧知不得不停下脚步,不情不愿地扯出一张笑脸,招呼道:“沐掌门好,真巧啊。”

“我是特地来找小徒的,刚刚似乎见仙君在追慕芳,可是有什么事?”沐梅辰飞到自家徒儿身边,含笑问道。

“只是之前见阮仙子神色不大对,想问问而已。既然现下掌门您来了,我就告退了。”阮昧知打量着隐隐藏在沐梅辰身后的阮慕芳,默默地阴谋论了,他极度怀疑,阮慕芳在找自己说话之前,就给沐梅辰传了信请她过来,以确保谈判失败后能安全脱身。这样想的话,之前阮慕芳那几句疯言疯语多半还起着拖延时间的作用,他该对阮慕芳的机智表示一下赞美吗。

灭口之事已不可为,阮昧知只得带着满心的脑补暂且败退,以待下次再战。

知道这世上最悲催的是什么吗?不是遇到神一样的对手,而是遇到的明明是头猪,却偏偏按照自己的行事手段将其脑补为神,然后绞尽脑汁,跟自己过不去。

且不管阮昧知是如何地阴暗揣测,百般推演,沐梅辰来找自家弟子的理由其实无比单纯,是为了伊逝烟。伊逝烟本就是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货色,前几日得了阮昧知撑腰,自然就更加嚣张起来,又是换住处,又是叫伺候,居然还管混元宗要宝衣丹药,嚣张到这位天仙门掌门都看不过去了。于是她找上了伊逝烟,不想一番谈话后居然得到阮昧知是伊逝烟弟子的消息。由于此事不管怎么想都挺玄幻,沐梅辰只好再找阮慕芳一趟,确认一二。

眼见阮昧知走远,沐梅辰这才开口道:“阮仙君对你似乎格外照顾些呢。”沐梅辰这话问得委婉。

“师父您也看出来了……”阮慕芳涩然一笑,尚沉浸在与真爱有缘无分的苦闷中。

“慕芳,仙君他对你另眼相待,想必是有什么缘由的吧?”沐梅辰继续她的委婉路线。

“还能有什么理由。”阮慕芳带着些迁怒与挑衅直直盯住沐梅辰,道:“不过是为着私情而已。”掌门她们肯定早就暗中将自己许配给了殷寻问,她倒要看看,若是这些人知道了自己与阮昧知的关系,会摆出怎样一副嘴脸。

阮昧知居然真是伊逝烟的徒弟?!沐梅辰皱起眉,可伊逝烟能教阮昧知什么?

见沐梅辰蹙眉沉默,阮慕芳更是抑郁,口气更冲了,咄咄逼人道:“不知师父您,对此有何感想。”

想不通这歹师出高徒的逻辑,沐掌门索性不再去想,转而直言道:“慕芳,我来找你,主要是想跟你说下你母亲的事。按理说既是上面有人照拂,便是放松自在些也没什么。可你母亲最近行事却实是有些太过,你私下劝着点吧。”

对于伊逝烟最近的表现,阮慕芳当然也是清楚的,起初还疑惑为何母亲突然就骄纵起来,现下结合掌门那句“上面有人照拂”的话再加上之前的猜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就是她成功卖了女儿换得殷掌门亲家的身份,混元宗少主他丈母娘,能不骄纵吗?

阮慕芳对阮昧知本也只是些微好感,这会儿陡遇挫折,那一分好感便被不甘之心渲染成十分,顿时被这自导自演的苦情戏给俘虏了个彻底。阮慕芳可不是那种会将门派利益置于自身私欲之上的人,对身边之人也没什么感情,草草得出结论后,当下便把师门和家人都恨上了,只觉得他们贪慕虚荣,一点也不顾自己的想法,实在面目可憎。

于是阮慕芳冷笑一声:“母亲要做什么,岂是我这区区女儿劝得动的!”,然后拂袖而去。

沐梅辰莫名其妙当了阮慕芳的出气筒,心里很是不爽,但念及阮慕芳被选中为殷寻问道侣这个可能,她又将怒火都压了下去。且看着吧,总有风水轮流转的一日。

此间种种误会,阴差阳错居然还就接了下来,实属凑巧。可这一切又岂是凑巧一词能解释干净的,推动着误会滚滚向前的,终究还是他们自己,有人毫无自知,有人自恋自私,有人贪图功利,于是各色心思交杂成一局乱棋,说到底不过两个字——活该!

当然,活该的还有一位,那就是有被害妄想症的阮昧知同志。这厮越想越觉得阮慕芳是个不稳定因素,焦躁得都快脑袋冒烟了。龙惊千与阮昧知汇合后便一直藏身在玄明殿,自然很快就发现了阮昧知的反常,一等阮昧知身边没人,便主动蹦了出来,关切问道:“出了什么事?”

阮昧知并不想将龙惊千拖下水,只隐晦问道:“我若想让某人永远都不对外说出某些话,可有办法?”

“杀了他就是。”龙惊千轻叩着脸上面具,说得轻描淡写。

“我是想问有没有类似的魔门禁制或者药物,能达到这种效果。”阮昧知干巴巴道,紧抿的唇充分说明了着他此刻有多不安。

“这种东西我向来没什么研究。”龙惊千为难道。

阮昧知一怔,继而低喃:“是啊,你向来不关注这些的。要说起这类东西,有谁比那个人更有研究?”

“昧知?”龙惊千看阮昧知在恍然后面露纠结,忍不住出声唤道。

阮昧知长叹一声,终于下定决心:“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龙惊千看着阮昧知绝然离去的背影,心中莫名升起一阵悲壮感。

为了躲避莫须有的一拳,将自己主动往刀锋上撞这种傻事,也就只有阮昧知这聪明人才做得出来了。说什么疏离防备,真出了事,还不是咬牙将某人划入了值得依靠的范围,虽然那谁谁谁根本就不可信……自作孽,不可活啊!

139.倒霉乃自找

虽然已经下定了去找居誉非的决心,但阮昧知却也不至于就这么将自己直接往狼口里送,居誉非毕竟不是殷寻问,想要什么跟他装个乖卖个萌就成,要搞到封口道具,他还需筹谋一二。目标,在居誉非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将东西偷偷搞到手。

所以,当阮昧知走进囚牢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越是接近,脚步越是轻得无声,阮昧知静静打量着囚室中的人,这货被关了些日子,看起来依旧人模狗样的,就是他住的那件牢房倒了大霉,被刻满了鬼画符。

“难得你来看我,怎么,有事?”居誉非真不愧是对阮昧知知之甚深的好基友,连阮昧知的神色都不用看就直接戳中红心。

“不,我仅仅是来看看你而已。”阮昧知隔着栏杆讪笑,言语里透着一股心虚的味道。

“看看我被你坑死没有?”居誉非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你明知道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何必说得这么难听?”阮昧知故作伤心地拖着嗓子。

居誉非抬眼,看定,温文一笑:“那你现在对你所看到还满意吗?”

“怎么可能满意,像你这样的人,至少要用枷锁绑起来才叫看着人心情愉悦啊。”阮昧知说完之后,眼神忽而漂移了一瞬,总觉得刚刚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乱入的样子。

“果然还是你了解我。”居誉非却是眉眼弯弯十分欣慰的模样,细长的手指在墙面上轻轻勾画着,喉间溢出的声音有如低叹:“混元宗的囚禁阵法,也不过尔尔,你看,我在这里以逆行刻印混淆乾坤二位……”

我去,这才几天啊,居誉非就把混元宗的禁锢阵给玩萎了。听着居誉非滔滔不绝的解说,阮昧知的小心肝悄悄地颤抖了一下,居誉非这种高智商罪犯,果然不管放到哪里都会成为大型杀伤性武器吗?

居誉非越说越亢奋,连说带比划,最后索性直接将囚门打开,走了出来……

喂喂,这到底是囚牢还是居誉非他家后院啊,探监者的人生安全还能更没保障点吗?!阮昧知看着离直接越来越近的居誉非,真心很想拔腿就跑,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制止了他,封口道具还没拐到手呢,再怎么说,也要先将事前布置好的棋都走完才行。

阮昧知强忍住逃走的冲动,在居誉非离自己仅仅一步之遥的时候,一脸淡定地取出了一块血色玉简,塞到居誉非手中:“喏,拿去。我就知道你闲不住,所以帮你把研究笔记带来了。”

居誉非神色一滞,然后握紧了玉简,连着阮昧知的手一块儿——“多谢。”

为什么每当他咬牙切齿地确认阮昧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蛋的时候,这家伙却又总会再蹦出来,在自己刚刚结冰的心上抚一把,把心给暖回来?所以说,他最讨厌阮昧知了,叫人爱不得恨不得,恨不能将人心神摄了从此成为足下忠犬才好。

阮昧知没想到居誉非会冷不丁捉了自己的手,条件反射便要抽回,但一想到这回的目标计划,又忍住了。他垂了眼,刻意露出两分歉意来:“你还是听我说完以下这些话,再决定谢或不些我的好。”

“你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居誉非捏着阮昧知的手刻意加了几分力道,将掌心那一团温软捏得发白,笑容却是越加温和。

阮昧知痛得直吸气,也顾不得演戏了,真元一荡将居誉非的手震开,倒退两步飞快道:“你储物法器和屋里的东西都被他们拿去调查研究了,我只抢下了你的玉简。虽然错不在我,但毕竟你是因我才落到这般地步,作为你曾经的研究伙伴,那些实验成果对你而言有多重要我再清楚不过,所以……抱歉。”

“原来就这档子事啊……”居誉非不以为意地扯起唇角嗤笑:“打我进混元宗起,那帮庸才就一直都跟在我屁股后边儿想要捡我啃剩的骨头渣子充饥,这回被他们窥得机会,不嗷嗷叫着扑上来才怪。怕只怕,他们得了东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没建树可以拿别人法宝来充数,但没脑子却是没法用别人的智力来弥补的。以他们那可怜的水平,别摆弄着摆弄着反被法器折腾死就不错了。”

是啊,以咱这凡人的可怜水平,就算有你的储物袋在手,也不敢随便往外掏,所以我这不就套你话来了吗。阮昧知默默为自己的智商心酸了一把,抱着一堆法器却不敢用的娃你伤不起。

“你倒是想得开。”阮昧知别开头,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冷哼:“你就当我多事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阮昧知才欲擒故纵地往外走了一步,就被居誉非给拽住了,他蹙眉问道:“你怎么了?”

阮昧知抿着唇,沉默了好一阵,才道:“抱歉,刚刚失态了,我来之前跟那些人吵了一架,我不想他们动你的东西,可到底还是……”

“为什么?”居誉非愕然,阮昧知忽然变得这么可爱,他有点不习惯。

“是啊,我干嘛要蹚这个浑水,你都不急,我急什么,纯属多管闲事。”阮昧知别扭地梗着脖子,死盯着身侧的栏杆,就像那上面刻着精彩万分的春宫图一般。

“为什么……”居誉非低喃,像是在问阮昧知,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每一个字都蕴着隐晦的欣喜与期待。

阮昧知这个渣却是完全没管居誉非态度,自顾自地将台词接了下去:“大概是因为……几乎每一样东西,都是我们共同的心血吧。”

居誉非彻底怔住,霸占某人的欲望在心底的阴暗处疯狂滋长。所以说……他最讨厌阮昧知了啊!讨厌到恨不能剥皮拆骨吞吃入腹。

摆出傲娇姿态的阮昧知这时才将视线投向居誉非,将他的恍然与动容都一一收入眼底,然后悄悄地在心底比了个V,反应如预期,计划很顺利。此刻沉浸在窃喜之中的阮昧知不会想到,他此番设计会带来多么灾难性的结果,谁让他没事撩拨居誉非这种危险生物,一旦居誉非打定主意要干点什么了,阮昧知的悲剧也就可以预期了。随便刷人的好感度可是要遭报应的啊。

阮昧知趁热打铁,走下了棋局的最后一步。他故作黯然,轻轻叹息道:“我跟他们说,这些东西他们弄不懂,只会弄坏。但是我懂,交给我才是最佳选择。可惜,我高估了我自己,他们拿了个法器给我看,说是可以远距离控制,依据条件,让人那什么的,可我根本连那东西要如何操作都猜不出……”

“你是说,那个可以远距离操控,致人昏睡的?”居誉非毫无所觉地跳进了阮昧知挖的坑里。

“可能就是这个……难道你手上还有别的类似的?”阮昧知不动声色地试探。

“若说作用到人身上的,似乎只有这一个吧。”居誉非认真回想后道:“还有一个是远距离操控爆炸的,但那东西很简单,你不可能搞不懂。”

看来没别的更适合的道具了,阮昧知脑筋一转,很快有了变通之法。他诱供道:“原来那东西是致人昏迷的么?”

“是啊,这个的设计理念是你以前说的共振,你别看它小,但其实……这个总共分两个部件……要用的时候,你只需……成功开启后,只要你这边下令,对应的那个子球就会……对方起初会觉得大脑混沌,然后很快就会昏睡过去,并且无论谁来都看不出异常。当然,这个也有限制,只能对金丹以下起作用。我试着对这几方面做过改进,然后发现……”居誉非不疑有他,巴拉巴拉地将自家宝贝的底交待了个干净。

阮昧知又聊了两句后,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并决定一出去就告诉殷掌门赶紧给居誉非换个更牢靠的囚室。

阮昧知很快就从居誉非的储物袋中找到了居誉非所说的那个法器,虽然功效并不十分对症,但他完全可以配合着之前的那个窃听器使用嘛,只要阮慕芳一准备说出和谐内容,就把她给弄昏。反正他只要拖到坑爹计划结束为止就成。

可怜的阮昧知,虽然成功拐到了道具,却算漏了一点,当初那个很好用的窃听器,其实出自居誉非的手。上次居誉非虽掌控着窃听器的总机,但因为殷寻问的插手,到最后都没能用上。但这回嘛……嘿嘿。命运兜兜转转,又将阮昧知当初绕过的那个坑摆回了他的脚前,而他,浑然不觉得贼笑着大步向前。

140.舅子的考察

阮昧知偷偷找有关部门打完居誉非越狱的小报告后,天也差不多黑得跟他的心肝一样了。估摸着这会儿殷寻问多半已经到家,阮昧知不敢多耽搁,迅速往玄明殿奔去。虽然事出有因,但背着殷寻问去找居誉非总还是略感心虚啊,更何况殷寻问还是头独占欲超强的神兽,解释起来超级麻烦的有没有!

阮昧知带着点小忐忑拿神识将玄明殿扫了一通,然后长舒一口气,很好,殷寻问还没回来。警报解除,阮昧知喜滋滋地露出八颗小白牙,就跟白捡了钱一样,蹦蹦跳跳地跑后院做烧烤去了。

事实上,此时的玄明殿外……殷寻问和龙惊千就蹲在玄明殿附近的某树上,默默围观了阮昧知从做贼般窥探,到蹦跶着奔进大殿的全过程。

“你不去找昧知就算了,为什么感觉到他回来,还要特地拖着我躲出来……”龙惊千蹲在树杈上,挠着头十分费解。

“阮昧知既是背着我去找居誉非,那就说明他不愿我知道此事。他既不愿,我自然不会让他为难。”殷寻问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淡定,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了,才不会幼稚地为居誉非这种货色跟阮昧知掐架!

“你……辛苦了。”龙惊千拍拍他的肩膀,表情特别诚恳。

之前龙惊千看阮昧知状态不对,一等殷寻问回来,就迅速将阮昧知给出卖了,复述了一遍两人的谈话内容不说,还强烈建议殷寻问追上去,以防阮昧知有什么不测。然后,殷寻问就给龙惊千解释了一下居誉非和阮昧知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所以,这会儿龙惊千多少能体会到点殷寻问的苦逼。

龙惊千这话一说完,殷寻问背后的气压更低了,阴郁得洒点水就能长出蘑菇来。

龙惊千尴尬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亡羊补牢道:“不要介意嘛,昧知应该也是急需某种法器,迫不得已才去找他的。”

殷寻问本就憋着火,龙惊千一劝,更是火上浇油。他用力握了一下拳,有些失控地开口道:“若说起法器,我身为混元宗少主,手里的东西比起居誉非只多不少,而且也远比求助于他安全得多,为什么昧知就没想过先问我?”

龙惊千哑口无言:是啊,为什么?为什么自家兄弟的第一反应是去找居誉非这个敌人,反倒将殷寻问这个最佳选项忽略了个彻底?

“要不……你去问问昧知?”龙惊千小小声地建议道。

“我不会问的,不管阮昧知是一时疏忽,还是真心更信赖居誉非都无所谓,横竖我都不会给他除我以外的任何选择。”到底还是意难平,殷寻问略含警告地盯住龙惊千:“你最好也别拿这个问题去为难阮昧知,就算他真借此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也只会徒增烦恼而已。”

龙惊千眼睛一眯,杀气侧漏。不会给昧知其余的选择?殷寻问以为他是谁!

“你最好三思而后行,免得自以为是害了他。”殷寻问淡淡地继续提醒道,那些强压下的不快,让此刻的他充满了攻击性。

龙惊千冷笑着一爪挥出,被殷寻问抽剑架住,真元在交锋处激烈碰撞,但因为两人完美的控制,没有外泄一丝一毫。

“我会接受你和昧知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阮昧知自己愿意而已。”龙惊千眸光锐利:“你还真以为昧知就非你不可了?那居誉非是好是歹,都是你在说,昧知可未必就这么认为。我不能保证自己不会给阮昧知带去麻烦,但我至少永远不会以为他好为名,剥夺他选择的自由。”

作为阮昧知的兄弟,就算阮昧知真要爬墙,龙惊千也只会帮忙扶着梯子。他不会让任何人成为阮昧知的束缚,即使这个人对阮昧知再真心也不行。

殷寻问的唇苍白地抿成一线,他有些后悔之前的失言。有些话,他本不该说出口的……他相信阮昧知对自己确实是一心一意,但他也相信阮昧知对居誉非并非无情,龙惊千若真跑去问,只会让阮昧知为难。

“别一副杀人的样子,这几年我杀的人可比你多百倍。”龙惊千收回手,寒声道:“我会亲自去看看居誉非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提醒昧知。你若要阻拦,尽管试试。”

“去吧去吧。”殷寻问也收起剑,毫无压力地挥挥手赶人走。居誉非那种疯子,只要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将兄弟托付给他的,更何况龙惊千这种弟控。

龙惊千一闪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殷寻问却是在树上待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自己那些负面的情绪都已经被捆缚彻底,才慢悠悠地进入玄明殿。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有事?”看到殷寻问回来,阮昧知笑着迎上去。

“没事。”殷寻问没有对着阮昧知说谎的习惯,索性岔开了话题:“演武堂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明日只管带着那些人去就是。”

阮昧知自动将殷寻问晚归的原因理解为了演武安排,顺着话题道:“明日我们当众来一发的时候,你说我们是打平还是分个胜负的好?”

“各凭本事分个胜负吧。”殷寻问沉吟片刻后道。

“那你肯定会输给我啊,哥现在可是元婴期。你就不怕败在我手里,失了少主威信?”阮昧知翘起大拇指指着自己,活脱脱一副小人得志的猖狂样。

“我准备这样……”殷寻问凑到阮昧知耳边细细分说。

“好办法!”阮昧知勾着殷寻问的脖子,赞扬道:“你小子真是越来越有哥哥我的风范了。”

“多谢夸奖。”殷寻问一本正经道。

阮昧知畅想了一下明日的情景,然后压低了嗓子道:“你说你爹要是知道咱们把核心弟子排出来让客人挑,他会是个什么反应?”

殷寻问严肃告诫:“大晚上的,别讲恐怖故事。”

阮昧知囧住:“你这是在开玩笑对吧?对吧……我可经不住你爹一击啊。”

殷寻问抬手戳戳阮昧知猝然呆掉的小脸,忽而,轻轻笑了。他到底在纠结些什么,阮昧知既然能豁出命来陪他挣一个相爱相守的未来,自然就不会轻易动摇。相信就算阮昧知瞎了眼,内心深处真的更想要居誉非,也不会做出背叛自己琵琶别抱这种混账事。

殷寻问是放下了,可龙惊千却还在为自家兄弟的幸福而奔忙。

这位身负弟控属性的大哥凭借着高超的身手和搜刮自魔门的种种道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顺利进入囚牢,看到了传说中的居誉非同志。

不能否认,因着自己体内的噬仙藤托了某人的福才得以解决,龙惊千对居誉非是存着些初始好感度的。龙惊千遥遥地看向牢中,然后惊讶地发现,他很难将眼前这个人与殷寻问口中的素女楼变态联系起来。囚牢中的男子苍白清瘦,眉目淡淡的,举手投足温文尔雅,看起来完全无害,甚至给人以一种纤细脆弱的错觉。

居誉非感觉到了那投注到自己身上的视线,但他根本不屑理会。作为一个大炼器师,大符阵师,修仙界顶级研究者,他早就习惯被混元宗那些蠢材围观取经了,光看看又不会少两块肉,没必要在乎。即使眼下这个围观者带着半面面具,显得有些奇葩也一样。

于是龙惊千的眼神越加肆无忌惮的起来,他细细地观察着那个完全不准备理会自己的男人,试图撇开之前取自他人的印象,自己拼凑出这个人的轮廓——

衣衫和发冠都极为精致,但却发丝散乱,衣襟歪斜,应该是一个颇有财势却不太在乎外物和他人想法的人。

身形瘦弱,面色苍白得过分,应当从未修习过体术,而且也没怎么好好修炼功法,反而整天待在屋子里做一些极耗心神的事。

还有……那隐约的纹路,是噬仙藤吧?拿自己做试验吗?果然是一个……疯子。

龙惊千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他很清楚噬仙藤会给身体带来多大的苦楚,可眼前这个人,却是在为自己寻找解决之道时,主动将噬仙藤种入体内……

龙惊千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阮昧知深深信赖着居誉非了,这样一个为着他人嘱托,能将自己的修为经脉都赌上的男人,确实值得阮昧知另眼相看甚至暗暗倾心。

就在龙惊千给居誉非默默脑补无数优点的时候,居誉非却是优哉游哉地将血色玉简扣上眉心,看起了里面的研究记录。每次看玉简,细数家中珍宝的幸福感总是油然而生,嘴角翘起一个惬意的弧度,居誉非唇齿开合,边看研究记录,边无意识地笑念着的童谣——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拎起来。割完血管割经脉,一动不动真可爱……”

龙惊千所有的面部表情瞬间僵住,救命,这里有变态啊!

龙惊千动作迅速地转身,走人,并且决定听阮昧知的话,离居誉非这个疯子有远就多远。当初阮昧知选择的是殷寻问而非居誉非,实在是……太好了,虽然殷寻问这小子又傲慢又幼稚,但跟居誉非一比,这小子绝对就是个完美良配啊有没有!

才这样就夹着尾巴逃了?真不禁吓!恶作剧得逞的居誉非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便继续投入研究大业了。只希望居誉非在知道刚刚被他故意吓走的是他大舅子后,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阮昧知和居誉非那点小暧昧,就在两位至亲的有意回避下,被忽略过去了,进而彻底失去了发现纰漏进而弥补的机会。隐患被深埋入土,只等种子钻破土层彻底爆发的那一天。

141.偷偷拉皮条

对于恋人而言,相拥而眠的时间的总是短暂,但若是相拥而眠却什么都不能做的话,那时间就漫长得近乎残忍了。当晨曦再度光顾玄明殿的主卧之时,殷寻问一反常态地比阮昧知先醒了过来,更准确地说,他这晚根本就没睡。昨晚殷寻问本想用实际行动确认一下真爱存在,不想却惨遭自家真爱无情拒绝,理由居然是龙惊千就睡在殿中,要注意影响。殷寻问在辗转反侧之余,默默得出了大舅子这种生物很讨厌的结论。

“早。”阮昧知歪歪脑袋,蹭到殷寻问的颈窝间,给了他一个甜蜜的早安——咬。

大动脉被叼住,殷寻问条件反射绷紧了身体,随之又在熟悉的味道中迅速松弛下来,他揉了把阮昧知的头,哑着嗓子道:“想做?”

阮昧知的回答是迅速半撑起身,抱着被子缩到床角,作誓死扞卫贞操状:“客官请自重。”

殷寻问哭笑不得,却仍是摆出一张波澜不惊的脸,自顾自地开始穿衣。又不能真做,他才不陪阮昧知玩什么纨绔子弟和装良家妇男的游戏呐。

阮昧知难得被冷落一回,当下也没了玩笑的心情,捧着殷寻问的脸关心问道:“怎么,没睡好?”

“嗯,昨晚欲求不满,到了后半夜才勉强合眼。”殷寻问特一本正经地耍着流氓。

“活该!”话虽如此,阮昧知还是手脚麻利地泡了杯灵茶给殷寻问。

殷寻问捧着杯子,目色温暖。其实自他被迫增龄后,就已经可以摆脱对睡眠的需求了,但他却没有做声,只是沉默着将旧习继续,至于如此行事的缘由嘛——眼下正衣衫不整地在床前晃来晃去,考验他的自制力的家伙就是全部的理由所在。

手上还有正事要忙,两人也不多耽搁,收拾齐整后,便分头行动去了。

毫无疑问,阮昧知是一个优秀的小贩,忽悠顾客的十八般把戏样样精通,所以,当阮昧知兼职导游带着客人们在混元宗的各处晃荡时,可说是宾主尽欢。妹子们兴致勃勃地看着周围的环境,而妹子的监护人们则是兴致勃勃地盯着阮昧知,昨日新得了这位阮客卿是个纯阴体质的消息,各大宗门多少都起了几分围观试探的心思。谁知道此人能小小年纪就进阶元婴是不是与这诡异体质有关系,自然要亲自掌掌眼才放心。

当然,宾主尽欢的范围里并不包含阮慕芳,阮昧知偷偷将法器搁到她身上后,就没再搭理过她,这让自我感觉一直很好的妹子,感觉非常不好。

混元宗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大宗,是以宗门内各个部门分得又多又细,阮昧知领着妹子和妹子的监护人们穿梭在各个峰各个殿之间,用浮于表面的内容充塞满了介绍的部分,纵然是从上午一路溜达到午后,各位游客的兴致依旧高昂。

从外圈逐步向内推进,阮昧知最终领着人进了核心弟子演武堂的大门。刚进门便感到一道目光移到了自己身上,阮昧知凤眼轻挑斜睨回去,毫不意外地发现目光的主人姓殷名寻问。不过是很简单的一眼,却让阮昧知身后的游客们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让阮昧知邪念顿生——真想把这长着禁欲系脸孔的小子压倒在地做到他哭出来为止啊……

“殷寻问?!”

打破这两两相望美好氛围的自然除了阮慕芳外再无别人,这妹子还记恨着殷寻问当初把她一巴掌拍墙上去那事儿呢。

阮昧知回过神来,理所当然地无视掉阮慕芳那满脸愤色,一脸纯良地冲诸位介绍道:“这演武堂是我混元宗核心弟子平日对战训练的地方。少主感念各位厚爱,于是组织了核心弟子,准备来一场演武比斗,将混元宗弟子风采尽现于诸君眼前,还请各位前辈帮忙指导一二。”

有机会探一探的混元宗的底子,几位陪同师长自然求之不得,连连点头,面上的表情更是无比慈祥。

于是阮昧知早已安排好的戏目,顺利开演。殷寻问秉持着沉默是金的原则,和诸位长辈行了礼,便大手一挥,让核心弟子们两人一组,轮番上台打去了。

阮昧知站在人堆中,拉皮条一般殷勤介绍道:“台上黑衣这位是南宫傲,玄武峰张长老亲传弟子,年仅一百便已进阶金丹期。身为剑修,武斗能力自是不必说,乃是我核心弟子中数得着的厉害人。台上青衣这位名为卓堪,乃是觉云峰陈长老的关门弟子,亦是金丹期修士,一手符篆术极是高明……”

“看着有点眼熟呢……”有妹子瞅着台上两人低声喃喃。

阮昧知笑着接话道:“我核心弟子这几日一直都负责着诸位贵客的守卫工作,看着眼熟也属正常。此番也算是给大家介绍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还得继续在各位贵客跟前晃荡,做些守卫引路的活儿。小子们生嫩粗莽,还请大家多多照看着些,无论好或不好,只管跟我们说,我们混元宗必竭诚令诸位圆满而归。”

阮昧知话音一落,顿时就有好几个外宗长辈侧目而视,总觉得,隐隐听到了些弦外之音呐……难道,当初那传信弟子暗示的结亲之意还有第二重含义?这般想来,倒也合理,今日这阮客卿来邀请时不还送了功法玉简么,想来这回混元宗是要广结善缘了,顺便再广结一下姻缘什么的也完全说得过去嘛……不过混元宗在殷函子那大杀器的带领下,行事向来不是都挺狂霸拽的么,这风格怎么说变就变了?

两半个时辰后,混元宗核心弟子四十来人,个人才艺总算展示完毕,啊不,是武斗出了结果。赢到最后的是觉云峰的卓堪,这位啥都不多,就是符篆多,其余弟子输的不是武力,而是火力。

卓堪刚将荣获冠军的骄傲露到脸上,阮昧知却是笑吟吟地开了口:“诸位应邀而来,给咱少主的结侣大宴捧场,少主亦是铭感于内的,这场比斗自是要有咱少主压轴才算个完整,诸位说对否?”

客人们齐齐眉开眼笑,那些本就是冲着少主来的妹子们且不说,那些长辈们更是暗喜在心,这趟来得倒是真不亏,不仅粗窥了混元宗的核心弟子实力,还有机会亲眼见识见识这少主的修为本事。不过分的说,混元宗未来千年的走向可就基本由这些后辈精英决定了,尤其是这位殷少主,将来混元宗可是要落到他手中的。

可在场中人却是有一位瞬间白了小脸,就是那位冠军卓堪小朋友。

‘阮客卿的意思不会是少主要和我打吧……’卓堪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又缩了缩,自家少主有多凶残他没见过还没听说过吗,之前一招灭了核心弟子数人的事儿就不说了,这位可是一个人挑了魔宗元婴长老,回宗门后又玩儿似地灭了好几位长老掌事的啊,自己这柔弱的小身板如何经得起他无情地摧残?!

那边卓堪吓得都快哭了,阮昧知这边却是慢悠悠地继续道:“少主修为高深,若是与核心弟子比斗难免束手束脚。为了让大家看个尽兴,晚辈阮昧知斗胆现眼一回,勉力做个陪。还望诸位多多指点。”他还指望着那些核心弟子被来宾相中拖床上去呢,怎么可能让殷寻问将这堆待售货物给比到尘埃里去。

长辈们这会儿乐得都快将两眼挤没缝儿了,今儿出门何止是满载而归,根本就是杵在家门口白捡钱啊。这二十岁的元婴,谁不稀罕,谁不暗暗怀疑如此逆天晋级必有大隐患,比如唯有境界提升,真元却无法顺利操控什么的,只是碍于宗派友谊他们不好一试深浅罢了。正巧瞌睡,对方就递个枕头过来,怎不叫人暗爽在心。

卓堪更是乐得跟被钱砸傻了一样,谁爱跟少主打只管打去,只要不是他就成。

阮昧知和殷寻问也不多废话,上台,开打。 两人虽是合谋了这一局,但如何比划的具体细节却是没商量过的,实际上也无需商量,横竖也只有两个准则,真实实力是不能给人看的,体现实力的目的也是必须达到的,于是两人很有默契地打起了表演赛。一时间,大招频出,光喷星日,飞沙走石,金鸣铿锵。

那些看客们就跟第一次看广场电影的庄稼汉子一般瞪大了眼,赞叹连连。无论是阮昧知还是殷寻问,在武斗一道,都已分属修真界顶尖的那一群,而表演赛,又恰是最花哨华丽的比斗方式,这视觉效果想不震撼都难。

金丹期和元婴期毕竟还是有差距的,况且殷寻问和阮昧知这一战的重点还是在于给阮昧知加分,是以,两人平分秋色的打了一会儿,殷寻问便显出几分后继无力来,隐隐要输。阮昧知抢身而进,逼到殷寻问跟前,裹挟着风雷的一拳直直擂出,笑嘻嘻道:“少主,承让了。”

看客们顿时哗然,虽然按照常规而言,金丹期是打不过元婴期,而且这位阮客卿的功夫也确实高明。但……殷寻问可是少主,这少主被个客卿打败算是怎么回事儿,还是在给外人展示个人实力的时候!以元婴之躯,欺负头顶上的金丹少主,这阮昧知是在找死呢找死呢还是找死呢?

殷寻问当然不能输,不然回头殷函子就能找茬削死阮昧知。可阮昧知也不能输在殷寻问这个金丹期的手上,不然他的此番比斗的目的就没法达到了。好在,面对此局,昨晚这两口子已是有了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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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后小科普:惨遭化用的地名啊,你来自何方?

玄武峰:取自武当玄武派,是以张三丰为师祖的武当道派之一,其内家拳中外驰名,以修炼、武术而着称于世。

觉云峰:取自觉云派,属于全真道龙门派支派。创始人龙门派第十代弟子陈清觉(康熙年间赐封“碧洞真人”),于清光绪十四年立派。

142.家花和野花

“这话说得未免太早,你还没赢呢!”殷寻问凝聚起残存的一点真元将阮昧知雷声大雨点小的一击挡下回击,将人逼开。然后长啸一声,变身貔貅。

阮昧知揉身扑上,再次与殷寻问缠斗起来。不过这回风向转了过来,貔貅上古神兽,乃是防御高,攻击强,耐力足的十佳好萌宠。欺负起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一炷香后,阮昧知露出疲态,渐渐不支。

最后的最后,当然还是以殷寻问胜利告终,皆大欢喜。

“少主你怎么可以变身貔貅,这不是欺负人么!”阮昧知抱着熊猫爪子愤愤抗议。

“嗷嗷。”殷寻问眼下可说不了人话,只能用严肃的圆脸表示自己赢得很正当。

大饱眼福的看客们假模假式地再跟着虚劝了几句,这场比斗表演便算是圆满了。

一切都和自己计划中预想的一样,压力骤消的阮昧知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天边,这会儿夕阳已是要坠不坠地挂在天边,今日的宴,也该散了。

阮昧知勉强打起精神,笑着招呼道:“时辰不早了,不敢再继续虚耗大家光阴,今日就到这里如何?”

“客随主便,阮仙君客气了。”客人们的口气多了几分尊敬,毕竟刚刚才见识了此人凶残的武力,修真界向来强者为尊,阮昧知当得起各派一声仙君。

阮昧知从储物袋中取出二十三片玉简,一一对应,分送到各派长辈手中,微笑道:“这里面是接下来几日的安排,还请各位回去后仔细看看,若有什么意见或建议,只管找我就是。”

有那性子操切的老头直接将玉简叩上眉心,看了起来。玉签中不过寥寥几句,但信息量极大——

“鄙人欲领诸仙子入混元秘境采宝,其全程安全由核心弟子专人负责,贵宗乃我道泰斗,为表敬崇,贵方可亲指三人相护。为防与他派所求冲突,还请列示五人以备选,鄙人将尽量满足贵宗要求。我宗核心弟子均乃大好男儿,掌门怜其仙道孤独,方才有此一邀,若姻缘巧至,亦愿与贵宗结姻为亲。此本为小辈谋,并无半点强求之意,鄙宗目前尚未对核心弟子明示此意,是以还请贵宗亦暂对诸位女仙隐下此中内情,良缘所结,端看天意。”

玉签看完,老头子眉梢一挑,又不动声色地将东西收回储物袋里。看来混元宗确实是要将核心弟子推出来结亲。这么做也并无不可,但当初混元宗请自己来的名义不是参加殷寻问的结侣大宴吗,为何玉签里却完全没提到这位少主呢?还是说,这少主结侣的人选其实已经定下了,所以才开始推出核心弟子,试着与各派接触?也许,在这阮仙君给出的二十三片玉简里,就藏着一片与众人手中内容截然不同的……

这位来自泰斗级宗门的老头确实没猜错,而那片截然不同的玉简就在阮慕芳的师父沐梅辰手上,其中内容如下——

“鄙人欲领诸仙子入混元秘境采宝,少主心属贵派仙子阮慕芳,故而其全程安全将由鄙人专门负责,于此期间,进一步代少主验看。人选早定,于他派未免不公,是以还请暂缄尊口,将此内情按下勿传。若因此妄生流言,引惹众怒,到时为情势所逼,虽抱憾我宗亦只能错失良缘。”

天仙派掌门沐梅辰将玉简捏得死紧,努力压下拼命想要上翘的唇角,心中狂喜之余又有几分不安。自家弟子能得混元宗少主青眼自然再好不过,怕只怕过不了阮仙君这后头的考核,大好形势转眼湮灭。而且玉简中的警告也不得不重视起来,阮慕芳他娘可不是个安分的,回去多少得注意些才好……

众人怀着各色心思,草草告辞后,便各回各处。阮昧知则骑着熊猫回了玄明殿,殿中诸位侍者早已对这个不靠谱的世界绝望了,纷纷扭头,权当没看到自家少主乖顺的忠犬模样。

“今儿你就别变回来啦,晚上我抱着你睡。”阮昧知揍在神兽毛茸茸的耳朵边低语。

殷寻问无语地抖抖耳朵,默许了。驮着阮昧知这绒毛控慢悠悠地往阮昧知的院子走,这会儿已是饭点,全宗上下,也就只有阮昧知的院子里有厨房。每念及此,殷寻问都由衷地感叹自己媳妇真是贤惠得无人可比啊!

不想,阮昧知一进自家院门却是先对上了龙惊千的面具脸。

龙惊千大喇喇地坐在走廊阑干上,似笑非笑道:“刚刚的比斗我也去看了,昧知,你这一身功夫可是越来越俏了。”

阮昧知从殷寻问背上一跃而下,懒懒道:“别笑话我了,刚刚那算什么比斗,跟小寻打,最没意思了。”

熊猫君顿时不满了,嗷嗷直叫着抗议。

龙惊千横了殷熊猫一眼,嘲道:“你小子别不满,我兄弟之前比斗时可一直都让着你呢,不然别说你变身貔貅,就算变身天神也别想打赢他。”

阮昧知让着他,难道他就没让着阮昧知吗?!殷寻问再次确定大舅子这种生物,果然非常讨厌。

阮昧知不知昨晚龙惊千与殷寻问的龃龉,只当自家兄弟不忿于自己打假拳,笑嘻嘻地护在了自家萌宠跟前:“大哥,还记得我出门之前跟你嘱咐过什么吗?”

“呃……”龙惊千尴尬地挠挠头,试图装傻混过:“嘱咐那么多,你具体指哪一句?”

阮昧知做痛心疾首状:“我记得你似乎是答应了我不会出门乱逛的吧?你今儿不仅出门了,居然还敢跟在我后头,那些客人里可是有参加过神霄宗围剿的,到时认出你这魔宗新主可就热闹大发了。兄弟你这是嫌我日子过得太安逸怎么地?”

龙惊千瞬间蔫了,认命地垂头道歉:“这次是我莽撞,下次再不会了。”

阮昧知感觉到了龙惊千周身那压抑的气息,有点小忐忑地劝道:“我知道你会来此,全是为我,甘心受此约束,也全是为我。兄弟无以为报,又不能以身相许,想一解心中歉疚,终不得法。要不大哥你教教我?”

“唉,我们俩用得着说这些?”龙惊千上前揽住阮昧知的肩膀,爽朗道:“兄弟你要真觉得歉疚,就陪我在这院子里好好打一场,好久没和你对招了,看到你和殷寻问在台子上比划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将那小子踹下来,换自己上。”

“没问题。”阮昧知刷刷两下又布下几重禁制,摆开了架势。

龙惊千也不矫情,足下一蹬便杀了过去……

那边叮呤当啷打得热闹,监牢中的某人听得也很热闹。从阮昧知将监听法器按到阮慕芳身上起,他自己的也同时落入了被人监听的悲催境地,可怜他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倚重的道具其实全出自某个危险人物,每倚仗一分就多多一分危险,坑人者人衡坑之,此乃正理。

居誉非半眯了眼,苍白的手指摩挲着血色的玉简,薄薄的唇挑起一个冷冽的弧度:“神霄宗……魔宗新主……龙惊千?这可是颗好棋,至少,将死殷小少主足够。”

已经被恶人盯上的殷小少主此刻却是浑然未觉,满心满眼都是他媳妇儿和一个糙汉子厮磨纠缠的画面。阮昧知那句“跟小寻打,最没意思了。”真心挺戳人膝盖,殷寻问就想不通了,自己这修为,这本事,多少人仰望拜服,怎么落到阮昧知手上,就这么不受待见。不是他殷寻问小心眼,阮昧知若是说的玩笑话,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他就是知道,阮昧知是真这么觉得的,所以他才格外不爽。阮昧知打斗后那百无聊赖的的模样现在想来也多少有些刺眼,他倒要看个清楚,阮昧知和龙惊千打又能多有意思?!

阮昧知和龙惊千的比划并是一般修士那纯粹斗功法真元的路子,更类似于凡界武者间的决斗,没有远远隔着放大招的说法,贴近了一招一式地比划,是以也要惊险许多。

龙惊千路数刚猛,大开大合间,破风奔雷,便是沾到点边也非死即伤。阮昧知则走的轻灵机变的路子,游走在龙惊千的爪风之间,游鱼般滑不溜手,逮住机会便是一下狠的,似乎真要夺了龙惊千的命一般。殷寻问看得一头冷汗,这哪儿是在比斗,这分明是在厮杀!而且彼此指尖都凝着大量真元,龙惊千一招下去,将阮昧知的皮肉撕裂还算是轻的。

场边人看得毛骨悚然,阮昧知和龙惊千却是越打越亢奋,阮昧知身法越加飘忽诡谲,在龙惊千身周来回穿梭,甩出一连串幻影,像一条毒蛇般将龙惊千层层缠紧,越打越急,越逼越紧,似要将其生生绞杀。龙惊千却如一柄厚重石剑,稳稳地扎在原地,剑锋凌厉,锐不可当,任阮昧知如何奇招百出,他自一板一眼地通通挡回去,那招式似慢实快,半点下风不落。

殷寻问看得不敢眨眼,只等一出现险情就立马出手将人救下,当然,他只管救阮昧知一人而已,至于大舅子龙惊千嘛……管他去死。

阮昧知寻得龙惊千一个防御空档,毫不客气立马发难,两指直刺龙惊千双眼。龙惊千不慌不忙,反手相撩,将阮昧知的指剑格住,另一手,已是指勾如爪,向着阮昧知的丹田狠狠袭去。见阮昧知似乎要遭,殷寻问不再犹豫,抬爪便要出招将人分开。阮昧知却是先快一步,被龙惊千架住的那只手瞬间折肘如捶,重重砸向龙惊千的咽喉要害。龙惊千出招略早,阮昧知距离略近,便是殷寻问一时间也难以分辨出,到底是龙惊千会先将阮昧知的丹田撕裂,还是阮昧知会将龙惊千的咽喉砸碎……

电光火石之间,千钧一发之时,阮昧知的肘稳稳停在了距龙惊千咽喉一厘之处,而龙惊千的爪也湛湛停在了距阮昧知丹田一厘之处。两人同时收招,脸上都露出了畅快的笑意。此时殷寻问的攻击却是到了,将龙惊千直接砸飞了出去……

“小寻你干嘛?”阮昧知扭头瞪着那只看起来分外无害的熊猫君。

殷寻问冤得真是一脸血,要不是这俩打得那么过火,他何至于插手。

“别怪他,这小子多半也只是担心你而已。”龙惊千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慢悠悠地走了回来:“关心则乱嘛,他信得过你的修为,却信不过的本事不是?对了,咱们这场比试算是平手?”

阮昧知翘起唇角摇摇手指:“不,该算是我赢。若真打下去,你咽喉粉碎,肯定会比丹田破裂的我先死,而且我这一击下去,会将你重重打飞,你那爪子还能不能继续加深伤害可就难说了。”

“行,算你赢。打架最要紧的还是要痛快,输赢什么的不重要。”龙惊千喘着粗气,被面具遮住的眉宇间尽是舒畅。

“你是输家嘛,当然要说输赢不重要……”阮昧知孩子气地碎碎念。

殷寻问怨念深重地瞪着眼前两人,跟龙惊千打就真那么痛快?跟自己打就真那么无聊?阮昧知你敢不敢不要笑得那么畅快!大舅子这种邪物,绝对是这个世上最讨厌的生物……没有之一。不对,还有种叫居誉非的生物和大舅子并列讨厌名单榜首之位。

“你家神兽怎么看着像是在炸毛啊……”龙惊千施舍了一个眼神给殷寻问,邪笑着道。

“还在生气啊?”阮昧知走过去给殷寻问顺毛:“别担心,我有分寸的,以前我和龙惊千对招都这样,外人看着凶险,其实根本不会有事。”

殷寻问背后的气压顿时更低了,脑子反复轰鸣着一个词——外人,外人,外人……

有时候他真恨不能早认识阮昧知,最好一出生就守在他身边,参与他的每一段人生,然后将那些讨厌的家伙们一个个全拍得远远的,让这个人的岁月里,充斥满自己的身影。然而现实是,总是会蹦出个谁谁谁,和阮昧知有点不得不说的故事,有点不清不楚的情分,然后自己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个外人。

龙惊千看着眼前这连耳朵都耷拉下来的所谓神兽,忍不住幸灾乐祸:“殷寻问,就算你是阮昧知的道侣,有些东西也是你永远给不了阮昧知的,有些人也是你永远都替代不了的。”

殷寻问尚未咆哮,阮昧知已是先炸毛了:“龙笨笨你没事撩拨他干嘛,兄弟后院着火,你管灭啊?”

“我说的是实话啊。”龙惊千不痛不痒道:“比如他就永远无法给你一场酣畅淋漓的比斗。”

“嗷呜!”殷寻问抗议。他怎么就给不了了?论修为,他能甩龙惊千一条街去。

阮昧知沉吟了一会儿,却是点点头默认了。

殷熊猫不满地拿爪子挠挠阮昧知的衣摆,大有现在就去比划比划的意思。

阮昧知揉着熊猫脑袋,温言道:“你跟我大哥计较这个干嘛,他是他你是你。你们之间本就不同,我跟你打本就没法尽性,就算承认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喵?”殷熊猫歪歪头,又不忿又不解。

“自己想去吧!”阮昧知却是调皮一笑,没给答案,一溜烟地跑厨房做饭去了。

龙惊千看着阮昧知那蹦跶而去的欢脱模样,却是若有所思,待得厨房里杂音响起,他才小声对殷寻问道:“我想,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昧知有事第一反应是去找居誉非,而不是你了。”

殷寻问立马求知若渴地盯住龙惊千,求解答!

龙惊千摊手做出一副很无奈的无耻模样:“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说完这句,龙惊千就和他那邪恶的兄弟一般,坏心眼地闭嘴走人了。

殷寻问瞪圆了熊猫眼,咬牙切齿地想:他是不是该恭喜一下龙惊千,这厮终于挤掉居誉非,成功问鼎讨厌鬼名单的榜首之位了?

而监牢中的另一个讨厌家伙,此时也如龙惊千一般,露出了个了然的微笑。那魔宗头子说得没说,的确,有些东西是殷寻问永远给不了阮昧知的,有些人也是他永远都替代不了的。

殷寻问的确不会懂。那是仅属于他和阮昧知的两人游戏,夹杂着对彼此的忌惮与恐惧,在微笑中一步步逼近底线,看看谁先将刀锋架上对方的咽喉。也许在别人眼里看来这一切疯狂又可怕,但只有他和阮昧知才明白,他们就像两只嬉闹的幼狼,看似毫不留情的利爪下,是精确到毫的掌控力,游刃有余地在真正伤害的临界点上玩着激烈交锋的把戏。

他们是知己,是对手,有多危险就有多刺激,理智上避之不及,情感上欲罢不能。他们是敌人,是伙伴,一次次设计,却又一次次留情,只是怕这世上再无人来陪自己玩这微妙博弈,独守寂寞。

阮昧知是强者,而每一个强者都逃不过对一展力量的渴望。所以阮昧知永远逃不开自己身边,因为,堪与他在力上一决雌雄的人也许有很多,但堪与他在智上一战的于此修仙界仅有他居誉非一人而已。至于殷寻问……对于阮昧知而言他实在是太没有威胁了,激不起半点斗志,所以才——格外无趣。

居誉非摩挲着玉简,垂眼轻叹:“所以说,家花总是没有野花香啊……咦?似乎有哪里不对?”

143.危机四面伏

在这云幕染血的逢魔时刻,密切关注着阮昧知的可不止居誉非一个,还有一位大BOSS,那就是殷函子。阮昧知闹了比斗以酬宾这么一出,殷函子就算置之不理也会有所耳闻,更何况,他一直热切关注着事态发展——

“你刚刚说……阮客卿给了你们行程安排的玉简?”殷函子端坐在混元殿的宝座上,浑身上下都散发著名为“我很不好惹”的王霸之气。

“是,这便是那块玉简,小的事后也去其他贵客那里探了探,诸人的玉简内容应是大同小异。”回话者恭恭敬敬地立在殿下,赫然便是那送女参选的客人之一,除天仙门外另一个二流小门派洞渊门的掌门——布瑕柳。

殷函子手指轻弹,那玉简便如长了翅膀般自布瑕柳指间脱逃,呼扇到了掌门大人的掌心。

“怎么看这意思,像是小寻的道侣已经不必选了呢?”殷函子阅读完毕,面上阴云更甚。

布瑕柳虽明面上是的洞渊门的掌门,但实际上不过殷函子手下一犬马尔,当下面对着殷大掌门的隐怒,只能哆嗦着噤若寒蝉。

殷函子蹙着眉,各色思绪浮沉纠结——

若所有的客人手中,都是这么一份玉简……那就说明,阮昧知并无心替小寻选道侣,近日所做作为,另有所图。

可若那诸位客人手中玉简,有一份与众人手中玉简内容完全不同……那就说明阮昧知确已有了计较,可这考核才刚刚开始,阮昧知又是凭什么定的人选?

殷函子吧唧一下将前来投奔自己的小玉简捏成渣渣,冷声吩咐道:“布瑕柳,你立刻去天仙门探探口风,或者直接把他们手中的玉简弄出来也成,我今晚就要知道其中的内容!”

“是。”布小掌门飞快地应了话,然后更加飞快地撤退了。

殷函子有些苦恼地揉着眉心: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坏事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摸着发展呐!他倒不是诚心要将阮昧知往坏处想,只是,越了解阮昧知这货,就越觉得这家伙卑鄙无耻阴险龌龊,不防着点不行。唯一比较痛苦的就是,他就算将阮昧知的一言一行都窥察得清清楚楚,也摸不透这家伙到底要干嘛?!

半个时辰后,布瑕柳又回到混元大殿。

“禀告殷掌门,属下并未拿到天仙门手中玉简,但属下正巧撞上了一件关乎此消息的秘事。”

“说。”殷函子微微倾身,提起全副心神。

布瑕柳垂头道:“属下暗中潜入天仙门客居处,正遇沐掌门与阮慕芳母女说话,沐梅辰那话说的隐晦,只是要伊逝烟注意些,即使知道了某些内情也不该如此张扬,毕竟在少主道侣公布之前,依旧存在变数。伊逝烟只说她并不张扬,她身为阮客卿的授业恩师理应得此待遇。阮慕芳却似是极为不忿,她说,说……”

“说什么?”殷函子催促。

布瑕柳偷偷咽了咽唾沫,硬着头皮道:“她说‘当我不知道我早被定为了少主道侣么?你们这一个个的遮遮掩掩,强借名目又是何必!横竖你们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混元宗姻亲了,再张扬些又如何?张扬得天下皆知才好!’那阮慕芳说完这话就摔门离开了。属下自觉事已明了,便不再逗留,回来复命了。”

殷函子怒极反笑:“阮昧知给我家小寻定下的就是这等目无尊长的跋扈女子,还是在人家不领情的情况下……他这结侣大宴主持得可真是好啊!”

布瑕柳乖乖闭紧了嘴,不敢接话。

“小寻一心信任着他,将人生大事托付他手,他居然、居然……”殷函子气得直发抖:“你且先下去,待我考虑出个结果再吩咐你!”

布瑕柳二话不说迅速闪人。

殷函子咬牙切齿地发了一会儿狠,最终还是耷拉着脑袋蔫在了宝座上。以小寻的性子,恐怕就算阮昧知给他定下头母猪,他也会欣然接受吧?自己若因此责罚阮昧知,不用想也知道小寻会蹦出来说这是他的选择,与阮昧知全无关系,到时候反而坐实了阮慕芳的少主道侣身份。

殷函子现在才明白,原来最痛苦的不是将阮昧知的一言一行都窥察得清清楚楚,却摸不透这家伙到底要干嘛,而是就算摸透了这家伙到底要干嘛,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

独悲催不如众悲催,殷函子果断起身,转头往偏殿走去,这会儿唯一能给他点安慰的,莫过于阮昧知还有个重要人质在自己手上了。

阮尔踱再次从昏迷醒来,一睁眼便对上了殷函子那张阴沉的帅脸,心情有点小复杂。这年头儿子太出色也有风险啊,不然自己这小人物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和殷掌门这等凶残生物面对面吧。

阮尔踱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去感慨,他脑子一转,便先发制人:“小知来看我了吗?”

这父子俩是组团来给我添堵的吧?每次这么开口都这么直戳膝盖。殷函子随口胡诌道:“他刚刚还在的,你若早醒一刻便能见到他了,不过这会儿,想必他已经在忙了吧。”

“我真没用,连昏迷都昏得这么不是时候……”阮尔踱没兴趣去分析阮尔踱说的是真是假,他只需将自己的角色扮演好就够了。

殷函子都快被阮尔踱这句经典台词搞得心理阴影了,赶紧打断对方,直奔正题道:“昧知眼下负责着小寻的道侣大典,可今日我得到消息,似乎昧知直接将阮慕芳内定为了小寻道侣啊。”

阮尔踱瞬间呆住,这……不可能吧?

“他要照顾自家妹妹我可以理解,可他利用我赐予他的权限如此行事,未免也太……说实话,我很失望。”殷函子沉声道,他一直都觉得阮昧知那家伙可能很糟糕,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真的很糟糕。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阮尔踱表示很费解。

“扶持自家亲族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殷函子冷笑。

阮尔踱心如乱麻:阮昧知对他妹妹居然有这么深厚的感情吗?竟是赌上自己的名誉和身份作此谋划!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好不现实……

“作为阮昧知的父亲,你难道不想说点什么吗?”殷函子这会儿看到姓阮的就油然而生出一股使用暴力的冲动。

阮尔踱抱着头,闷声道:“我真没用……”

你够了!阮尔踱现在可以确认阮昧知和阮尔踱确实是父子了,两人简直滑溜得一脉相承,让人无从下手。见阮尔踱这个反应,殷函子也不想再浪费时间,抬手便欲将人弄昏,阮尔踱却是忽而抬起头,道:“求阮掌门允许,让我见小知一面,我相信,小知绝不是那样的人。”阮昧知就算再宽容,那也不至于胸襟广阔到这地步吧?

“你敢担保他不是?”殷函子俯视着他,压迫感十足。

“我敢担保……”阮尔踱这话答得很没底气,这么多年不见,他如何清楚自家儿子变成什么样了。况且就算是阮昧知小时候,他也从没看清楚过。

“既然你敢担保,那我们就且看着吧。等阮昧知罪证确凿,成为众矢之的,无人可保时,我再和他算这笔账!”殷函子寒声说完这句,便袍袖一挥,让阮尔踱继续晕去了。他亦不欲对阮昧知下狠手,但若是阮昧知一意孤行下去,到时候,就怪不得他了。

阮昧知的处境,不过一眨眼便危机四伏起来了,居誉非窥伺在侧,殷函子冷眼旁观,还有个名为阮慕芳的不定时炸弹,这生活简直不要太美好。但当事人明显还懵懂着,依旧没心没肺地继续着他重友轻色的日子。阮昧知在殷寻问的劝导下,俨然已是丢却了草木皆兵的美德,谁都无法保证事事如意,他现在的行事方针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躺平任揉捏。

阮昧知拉皮条的日程在貌似和平的氛围中继续,第二日核心弟子与诸仙子便在阮昧知的率领下进了秘境,开始了采宝活动。整个过程,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角度了解一二——

众妹子:掌门/师父/父亲昨晚的意思是叫自己斟酌着换对象是吧?哎呀,这位哥哥其实也很不错嘛……

众核心弟子:这只妹子好生可爱,似乎少主暗示过可以深入交往来着,先勾搭着再说,诚挚祝福妹子被少主涮掉~

阮慕芳:明明已经准备好将我呈给殷寻问了不是吗?阮郎你现下摆出这生死守护的样子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徒惹心伤罢了。我都放下了,认命了,阮郎你却还放不下,看不透,哎,我真是个罪孽的女人……

阮昧知:坚决守紧阮慕芳,随时准备灭口!

当然,阮昧知作为一只万人迷属性的主角,在妹子们移情别恋的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了目标之一。其造孽过程如下——

“这是凝寒草,驱炙丹的主药,南宫傲,你带这位丹鼎宗的青箬笠仙子去采一下。”阮昧知抓住一切机会拉皮条。

“驱炙丹?我怎么记得其配方里并无凝寒草?”青箬笠妹子小小声地发出专业意见。

“驱炙丹的古方里确实是以这味药作为主药的,《灵材图鉴——炼丹篇》里有提及。你若有兴趣,回头我便将丹方抄给你一份。”感谢阮尔踱当初给的儿童读物,阮昧知对各种大家都不屑于关注的偏门知识,那是熟得不能再熟。

“阮仙君真是见识渊博啊……”于是丹鼎宗的妹子不幸沦陷了。

……

“这沼泽里虽是瘴气弥漫,我们却是用不着担心的,看到刚刚我放出的这个丝罩吗?罩子有过滤瘴气的效果,大家只要不走出这个范围就没事。”阮昧知在打劫了居誉非和殷寻问后,他身上的法器多得简直令人发指。

“这丝罩的炼制手法似乎和寻常法器不同啊?”来自灵宝宗的乌卜织几乎要被这新奇的法器迷住了。

“哦,这个是我和伙伴一起炼制的,在炼制过程中,我们考虑到以下几点……”阮昧知滔滔不绝地介绍着炼器经验,被迫成为研究助手的娃你伤不起。

“阮仙君真是见地非凡啊……”于是灵宝宗的妹子也不幸沦陷了。

……

“这只妖兽你们对付不了,放着我来!”阮昧知扑上去,然后三两下将那倒霉的妖兽给干掉了。

“阮昧知真是修为高深啊……”于是崇拜强者的好几个妹子前赴后继纷纷沦陷了。

事实上也没沦陷这么夸张,众妹子不过是暗暗将阮昧知列为了头号联姻人选而已。毕竟殷寻问那钻石王老五已然无望,退而求其次,阮昧知便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热门人选,毕竟论起资质、修为、地位、长相等等重要择偶标准,阮昧知轻松完爆所有核心弟子。珠玉在前,又有谁会想将那粗陋石胚往怀里揣呢?好在阮昧知一直秉持着拉皮条的行动方针,坚定不移地将妹子们往外推,这才没造成“人人都爱阮昧知”的惨烈局面。

至于阮慕芳嘛……这位倒霉妹子一直自怨自艾地默念着“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之类的句子,被自己这无望而凄美的爱情感动得无以复加。

三日后,一行人从秘境中全须全尾地出来,在此大体上平安,小危机不断的采宝过程中,无数奸情暗中萌芽,茁壮成长,至于爱情的小萌芽最后是会被掐死还是栽培,那就不好说了,至少那些瞎眼看上阮昧知的,肯定不会有啥好结果。尤其是……阮慕芳和阮昧知这对“怨偶”。

而在这三日里,殷函子和居誉非也没闲着,殷函子暗中收购了一批魔门出品的邪物,比如洗去记忆的丹药什么的。而居誉非则暗中联系了自己老爹,让他收拾铺盖带着母亲赶紧撤离混元宗地界,毕竟他接下来要干的事,一个不好,可是要被殷函子那儿控追杀的。

在这暗潮汹涌的氛围中,阮昧知以“颜如玉”一日游,为采宝活动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妹子们怀里揣着亲手采摘的灵草仙果,身上戴着阮昧知白送的精美玉饰,高高兴兴地找自家长辈汇报去了。

而阮昧知则兴冲冲奔回了玄明殿,进门第一句话却是——“小寻,那边的情况如何?”

殷寻问无奈接受了自家小受对计划的关注度远高于自己的事实,低声道:“一切都如你预计,伊逝烟仗着她师父的身份,行事肆无忌惮、任性跋扈、贪得无厌,已然惹了不少怨言。”

“呵,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伊逝烟还是这么虚荣而愚蠢。”阮昧知露出一个纯良的笑容,歪歪头问道:“难道沐掌门没有管管她吗?”

殷寻问:“她那客卿师父架子摆得十足,碍着你的存在,沐梅辰就算有心管,又能如何?”

“那么阮尔踱那里呢?”阮昧知眯起眼,眉眼弯弯。

殷寻问:“父亲说他还在昏迷,并未醒来。”

“哦?那就好。”阮昧知扭头看着窗外那寥廓的天穹,轻声道:“既然她已经爬到云端,我也是时候,将她一脚踹下去了……”

“你已经想好了?”殷寻问上前,握紧阮昧知的手,于他并肩:“真要行此狠绝之事?”

阮昧知垂眼,言语坚定:“是的。我要她,自食其果,众叛亲离,孤苦此生。这是她……该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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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后小科普:惨遭化用的地名啊,你来自何方?

洞渊门:取自洞渊派,马迹山道士王篡晋末创立,因其修《洞渊神咒经》,故其道派名为洞渊。洞渊派属于经箓派道团,据说其法上辟飞天之魔,中治五气,下绝万妖。

丹鼎宗:取自丹鼎派,丹鼎派不是指某个具体门派,而是一个种类,包括内丹派和双修派。比如梁启超(别怀疑,就是咱历史书上看到的那位)就将道家从学术上分为玄学正派、丹鼎派、符箓派、占验派四家。

灵宝宗:取自灵宝派,具体立派时间不可靠,此道派是因传《灵宝经》而形成的,古《灵宝经》自汉末传到晋代,影响广泛,教徒众多。灵宝派经过不断增益繁衍,最终于晋末宋初发展为一大教派。

144.来算总账吧

猎物已是无比自觉地乖乖跳进坑中,阮昧知蹲在坑边,唯一需要苦恼的只剩下了接下来是用板砖拍,还是拿铁箭戳。

阮昧知抱着自家萌宠神兽美美地睡到第二天大中午,吃饱喝足后,这才发出传讯玉符,开始了最终猎杀活动。

一盏茶后……

沐梅辰掌门急急地拜上门来,跨入殿门,才抬眼,便对上了阮昧知含怒而威的黑脸。

阮昧知负手端立在台阶之上,唇齿开合,冰冷的词句便在这宽大的殿堂中回荡——

“沐掌门,我再三叮嘱你们要压着消息,切勿张扬。结果呢?我一从秘境回来,便受到掌门的质询,直斥我偏护天仙门,引得众怒。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连将嘴闭紧点这等小事都做不好吗?听说那阮慕芳的生母最近可是春风得意得很,恨不能让全宗都知道她的身份已是大不一般了,又是索要丹药又是嫌弃居所。有这么一个母亲,我看那阮慕芳的家教恐怕也欠佳吧,这少主道侣人选,是不是也该重新斟酌了?”

沐梅辰听得心底发寒,她近乎慌忙地辩解道:“可那伊逝烟不是阮仙君您的……师父吗?”

“你再说一遍?”阮昧知冷冷地盯住她,不过一句简单的问话,却像是在怒火里烤过再拿出来一般,带着迫人的压力。

“那伊逝烟说……说她与您曾有授业……之缘。”沐梅辰结巴着,几乎要说不下去。要硬说伊逝烟是阮昧知的师父,她自己也觉得害臊,若不是伊逝烟那态度太理所当然,阮昧知又确实对阮慕芳高看一眼,她也不会相信这等无稽的说辞。

“这话可新鲜得紧,我倒不知,本君何时多了个师父!”阮昧知冷笑:“你们这天仙门当真有本事得很,不仅有个众所周知的少主道侣,还有个客卿师尊,再等一阵,是不是还要多个掌门至交啊?”

冷汗瞬间浸透了鬓发,沐梅辰诚惶诚恐地躬身道:“阮仙君息怒,都是在下行事不周,没能约束好弟子亲属,这才让那伊逝烟冒顶身份,胡作非为,以至于被人借此牵扯到道侣内定之事上,连累仙君您的清誉。但在下仍有一情,不得不表,此间种种,都是那伊逝烟一人之过,慕芳与在下一般,俱是受那疯妇蒙蔽,并无半点冒犯之心,还望仙君明鉴。”

“明鉴又如何,有这样一个母亲,阮慕芳永远都别想染指少主道侣之位!”阮昧知断言铿锵,再无后话,一拂袖,转身便往内殿走去。

沐梅辰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发出半点声响。暗暗将伊逝烟恨得咬牙切齿,自家天仙门眼见已是摸上了混元宗姻亲的宝座,大好局面却是在最后关头被这贱人给生生糟蹋了个干净!眼下她那里还敢肖想什么联姻,若能不被那阮仙君记恨已是神佛保佑了。

当沐梅辰脑中第五次上演完毕将伊逝烟抽死的戏码时,殿外忽而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阮君,缓步。”

沐梅辰回头,只见殷寻问大步走进殿中,想来之前说话的人就是他无疑。

“少主,你回来了?”阮昧知那即将跨入内殿的脚顿在了半空,扭头看着殷寻问。

“我在殿外就听到你在吼什么‘阮慕芳永远都别想染指少主道侣之位!’,这是怎么回事?”殷寻问踱步至阮昧知身边,蹙眉问道。

沐梅辰顿时朽躯一震,立时将全副精神都灌注到了殷寻问身上,这位贵客登场,给自己带来的会是祸,还是福?他会不会是天仙门最后的一丝希望?结果阮昧知那厮一抬手,布下了禁制结界!沐梅辰不仅听不到他们的对话,连画面也如蒙上了一层迷雾,模糊不清,无从推测。沐大掌门憋得几乎吐血,大睁着眼等判决什么的最残忍了。看着禁制中攀谈的两位,沐梅辰不禁在心里悲观地脑补着阮昧知煽风点火,殷寻问怒骂天仙门的悲惨结局。

事实上,两人这会儿正窝在禁制里有说有笑呢。

“小寻,你该迟点再出场的,这会儿沐梅辰越是绝望,一会儿下手才越是无情。”阮昧知不咸不淡地对殷寻问的演出给予评价。

“再迟一步你就走进内殿了,那会儿再叫不嫌太刻意吗?”殷寻问反唇相讥。

“好吧,是我失算,本以为沐梅辰还会垂死挣扎挽留一下的,没想到她连那个胆气都没有。”阮昧知悻悻道。

殷寻问安慰道:“这样的人才好摆布。”

阮昧知释然,转而道:“也是,一会儿的台词你可记牢了?”

“修仙者大多过目不忘,更何况我。”殷寻问一点都不想再把那些狗血的台词再复习一遍。

看出殷寻问的不自在,阮昧知邪笑两声,道:“你真该庆幸你那不苟言笑的对外形象,不然一会儿你还得作对阮慕芳一往情深状呢。”

“……”殷寻问默默扭头,完全不想搭理这个话茬:“昧知,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且再晾她一会儿。”阮昧知收了笑,冷冷看着沐梅辰的方向:“这把刀总是要磨快了才好杀人啊。”

“你眼下这表情真不像个好人,若是被人窥出,指不定要污你是魔宗妖人了。”殷寻问看出阮昧知状态不对,刻意调笑道。

阮昧知故意扯了唇角邪魅一笑:“没想到这也被你看出来了,也不怕和你说实话,爷当年可是魔门一大风云人物,内修两只肾,外练一根茎,以九浅一深棍法名震各大青楼,江湖人称暴尔菊,暴大师是也。”

太、太不要脸了……殷寻问在这一刻深切地感觉到,就算过了这么多年,自己跟阮昧知比起来,依旧清纯得像个稚儿。

阮昧知很久没乱教小孩了,此话说完,心底那点煞气顿时被翻涌上来的怀念感驱散得七七八八,不再多耽搁,抬手便解了禁制,携手殷寻问重回舞台。

这次却是殷寻问先开的口:“刚刚的事,我已经听阮君说了,那伊逝烟假借阮君之名狐假虎威确实该死,我未来的道侣绝不能有这样一个道德败坏的母亲。”

沐梅辰那双眼随着殷寻问的话音落下彻底黯淡了下去,不住后悔自己这些日子对伊逝烟那疯女人的放纵,若自己没有轻信那女人的话,若自己不是那么瞻前顾后,这一切,会不会就是另一个结果?

“但我之前毕竟曾与阮仙子有过一面之缘,对于她的为人也有所了解,她品行高洁,与她的母亲可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殷寻问板着脸继续开口,心中各种别扭,这种违心的台词,说着真是折寿。

沐梅辰猛然抬起头来,双眼再度泛出了希冀之光。她就说之前阮昧知怎么对自家弟子多有照顾呢,原来是有这殷少主暗中授意,也不知慕芳是何时勾搭上这小少主的,居然也不告诉自己一声。

阮昧知上前一步,接过殷寻问的话头,道:“既是少主有意,我便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只要你们天仙门再无伊逝烟这个人,阮慕芳再无伊逝烟这个母亲,我便还当你们天仙门是少主结侣大宴的客人。”

沐梅辰眼中露出一抹狠色,开始琢磨回去后要如何让伊逝烟这个丑闻人物合理消失。

阮昧知轻笑着摇摇头:“别误会了,我不是要你杀人,犯下如此大错,那女人便是百死也不足以赎罪。”若他只是想要伊逝烟的命,又何需大费周折弄出这么个局,凡是能用暴力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就算是报复,也要有点技术含量不是?

阮昧知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开口,他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轰鸣在周身的空气中,清晰又决绝——

“我要请她进我混元宗执法堂,集天仙门与我宗相关人士,共同审理她谎称本君师尊之案。若此事确已属实,我要那女人当众向我道歉,我要阮仙子与此人彻底断绝母女关系,我要你们天仙门宣布从此以后与这女人再无瓜葛并将其驱逐下山。然后我将公开此女罪责与处理方案,说明天仙门种种流言皆因此罪女一人而起,以平息各派非议。沐梅辰,你可能做到?”

沐梅辰深深躬下身子,真心实意地道谢道:“多谢阮仙君手下留情。”

在沐梅辰看来,这事本就全是伊逝烟的错,而阮昧知的处理,与其说是给予她应得的惩罚,更像是在帮天仙门解围,实在再厚道不过。

“去吧,两炷香后,我要看到你们天仙门全体都出现在执法堂中,尤其是伊逝烟和阮仙子。”阮昧知挥挥手,对接下来将要上演的戏码,满怀恶意地期待着。

沐梅辰再行过一回大礼后,这才匆匆退下。

阮昧知目送着沐梅辰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良久,方才再度开口:“走吧,叫上负责这回迎宾接待的各大执事掌事,我们去执法堂。”

殷寻问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牵起阮昧知的手,拉着他一起往殿外走去。

两柱香后,执法堂中……

殷寻问高坐台上,台下一边坐着混元宗执事掌事,一边坐着天仙门所有来人,阮慕芳一脸茫然地站在自家师尊身边,而伊逝烟则满脸怒容地被强压着跪在堂中。

“殷小少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就不怕我徒儿阮昧知知道后,与你生隙么?”

145.来算总账吧

殷寻问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环视众人一圈后道:“看来伊逝烟假借阮客卿师尊之名胡为之事,已经可以基本确定了不是吗?”

众人来之前都被告知了此次聚会的缘由,这会儿见伊逝烟还这么不怕死地继续往外丢罪证,不由得纷纷投之以怜悯又钦佩的眼神。

“什么假借?给我叫阮昧知出来说话!”伊逝烟慌了,声音尖细地叫嚷不休:“你们这些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本仙子背后可是有人的!”

沐梅辰一抬手便用真元封住了伊逝烟的嘴,躬身向殷寻问告罪道:“还请少主恕在下管束不周。”

“无妨。天仙门毕竟是客,本君不欲损其清名,方才将此次问罪的参与者限制于在座数十人内。”殷寻问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但为表公允,此事该有的程序仍旧一个都不能少。现在请负责接待天仙门的管事陈述。”

那管事听闻自家少主兼戒律掌事召唤,赶紧起身,开始汇报。

“小人乃负责接待天仙门的执事门耶臻,混元宗及天仙门诸位都能证明鄙人身份。现就伊逝烟冒名之事,陈述如下,X月X日,伊逝烟向在下及负责接待的弟子宣扬其阮仙君师尊的身份,并要求将居所换至如归宫。弟子们不知其真假,轻信此女,依言行事。X月X日,伊逝烟以身体不适为由,要求在下提供辟谷丹,玄阴丹,驻颜丹等数十种丹药。X月X日……”

这段日子,门耶臻已是受够了伊逝烟的鸟气,这会儿细数起伊逝烟的罪名,那叫一个滔滔不绝。连阮慕芳听了都替伊逝烟害臊,更不必说天仙门和混元宗众人了。伊逝烟感觉到周围众人那越来越不善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她虽然还不太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很清楚目前的局势对自己很不利。

“伊逝烟,你对管事门耶臻的陈述可有要辩驳之处?”殷寻问解开伊逝烟嘴上的禁制,让她说话。

伊逝烟一副委屈的模样,给出的辩解却是无比苍白:“我是要了那些东西又怎么样?若是不合规矩他们当时就不该给我,事后再来算账又算什么?”

门耶臻瞪她一眼道:“若非此女假借阮仙君的名号,在下绝不会逾矩任她予取予求。”

“谁假借了,阮昧知就是我徒弟,不信你们叫他来对质。”伊逝烟纵然跪着依旧高昂着头,满是不逊。

“我倒不知是什么给了你如此大的胆量,谎称是我师尊不说,居然还敢说什么跟我对质的话。”阮昧知从后堂走出,坐到殷寻问身边,鄙夷地打量着跪伏于地的伊逝烟:“就凭你?也配当我师父?扯谎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伊逝烟瞠目结舌地瞪着阮昧知,脑中一片空白,怎么可能,师尊这个说法明明是阮昧知建议的不是吗……阮昧知怎么能这么对自己?!他怎么敢这么对自己?!

“伊逝烟,阮客卿已经否认了你的师尊身份,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殷寻问这会儿看着伊逝烟那一脸血的倒霉模样,都忍不住替她憋屈,被阮昧知盯上,你就等着被玩儿死吧。

“不……我有证据,我能证明我就是阮昧知的师尊!”伊逝烟当然不肯就此认命,阮昧知不仁,就别怪她无义,伊逝烟咬咬牙,当下将自己去找阮昧知却被刁难,然后阮昧知替自己出气杀人不说,还命弟子送自己回去的事说了。

“你确定那三人分别叫沧瀛、非宫、顾青璃?”殷寻问朗声问道。

伊逝烟底气十足道:“我确定,少主你当时不也在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从未发生的事我要如何记得?且我玄明殿并无一个叫非宫的侍者,而其余两人我也是从未听过。”殷寻问淡然否认,然后扭头看向兰夫子道:“兰执事,你在我混元宗待了少说也有百年,宗门中人应该都认得,我宗可有这三人?他们分别又是什么职务。”

兰夫子起身回话道:“我宗并无伊逝烟说的这三人。”

“那么天仙门诸位,可有人能为伊逝烟作证?”殷寻问看向天仙门。

天仙门人纷纷以低头之态回避殷寻问的视线,毕竟现下正上演的戏码实在是太丢天仙门的脸了。最后还是沐梅辰配合道:“没有,一直以来,我们也只是听这疯妇空口胡说,不曾见过什么佐证。”

阮昧知将伊逝烟那茫然又惊恐的神色收入眼底,轻笑着落井下石:“伊逝烟,你要攀扯人好歹也用点大众化的名字啊,比如李强,王虎什么的就很不错,要不你换个人证说说,没准儿还真能让你蒙中两个。”

伊逝烟这会儿要再不知道自己是被阮昧知设计,她智商就真负了。她死瞪着阮昧知,目眦欲裂,咆哮道:“阮昧知,你个畜生,你敢说我什么都没教过你?!”

“我也很好奇你有什么可教我。”阮昧知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淡定非常。

“我教过你、你……”伊逝烟的话忽然断在的半路,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她确实教了阮昧知东西,可她教的是天仙门至高秘籍《坤元经》。依照天仙门门规,擅将《坤元经》传于他人者,将处以拔舌分尸之刑,这会儿天仙门的掌门可就在旁边坐着,她如何敢说?

伊逝烟望向阮昧知那一双全无感情的凤眼,浑身发冷。原来,阮昧知一开始就已将这一切算得清清楚楚,他就是要让自己明知冤屈,却也只能束手待毙,活活屈死。好狠的心,好毒的手段!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干,自己好歹也是他生母不是吗?!

“看来伊逝烟是无话可说了。那么天仙门诸位,对于伊逝烟假借阮客卿师尊名号胡为之事可还有不同意见?”殷寻问问道。

“无意见,此皆是我天仙门管束不利之过。”天仙门诸人这会儿羞得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能有意见才怪。

阮慕芳身为伊逝烟的女儿,羞耻感更是强烈百倍,恨不能从未与伊逝烟有过关系才好。阮昧知可就坐在台上呢,还是以受害者的身份,在心上人面前丢脸什么的,是每个傲娇少女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此女行事嚣张,引得好几个宗门怀疑我混元宗行事不公,造成的影响极其恶劣。天仙门有此罪人,已是不太适合参与本少主的结侣大宴,不知诸位同门如何看?”殷寻问一脸专断之色地征求着意见。

兰夫子身为负责此番接待的总执事,不能不说话,他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受害者阮昧知的脸色,这才试探着道:“天仙门毕竟是客,若是现在便因此将其请离,虽能熄了他派的不平之气,对于天仙门而言却不免有些折辱。少主您也是顾虑到此点,才只将此次问罪之事的参与者局限在两地方人士中不是吗?不如我们将此间内情隐下,天仙门寻个别的理由自请离去,也好全了门派颜面。”

“兰夫子所言甚是。”殷寻问点点头,转而看向沐梅辰,道:“但说到底,这人还是你们天仙门的,要如何处理也是该由你们天仙门来决定,只是不知沐掌门你们是个什么打算?”

沐梅辰自认之前已是和殷少主通过气,是以毫不犹豫回禀道:“此祸借因伊逝烟一人而起,自也该由其负起全责,既是已令贵宗蒙冤,断没有再继续隐瞒的道理。在下以天仙门掌门身份,代表我门做出以下表态:首先,伊逝烟将就此事,向阮仙君磕头赔罪……”

沐梅辰话还没说完,伊逝烟已是痛骂出口:“我呸,让我给他磕头,他也配?你们想都别想,阮昧知你这个白眼狼……”

沐梅辰果断把伊逝烟的嘴给封了,再骂下去,自己这天仙门恐怕就要被混元宗给打出去了。她恼怒地瞪着被封了嘴还摇头甩发撒泼不休的伊逝烟,迅速道:“其次,此女如此德行,已是若再为我首席弟子之母,只会令我派蒙羞。我弟子阮慕芳将与其断绝母女关系……”

沐梅辰将头转向阮慕芳,面带催促之意。

阮慕芳一愣,一时到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确实,自进了这执法堂,伊逝烟的表现就一直令她既羞且愤,她也不止一次地冒出,伊逝烟那丢脸的女人若不是她母亲就好了的念头。但眼下真要断绝母女关系了,却也不是那么好下决心的。她为难地看着自家师父,有些踟蹰。

沐梅辰劝道:“慕芳,你真要让这女人毁了你的大好前程吗?你还要留着她继续给你抹黑不成?你拿她当母亲,可她拿你当女儿了吗?她做这些蠢事的时候,可有半分顾及过你的名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我……”到底是伊逝烟重要,还是自己重要呢?阮慕芳觉得这两者根本就没有权衡的必要,但阮慕芳仍旧没有开口,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尤其那阮昧知和殷寻问也在,自己也不能显得太不孝不是?总是要将这苦情戏演足了才好“不情不愿”地断绝关系。

阮慕芳毕竟冷艳高贵惯了,演戏经验严重不足,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意动之色已是一分不少地全数落进了伊逝烟的眼里,伊逝烟近乎癫狂地摆着头,似乎想要将嘴上的真元挣掉,然后扑上去咬阮慕芳一口。阮昧知这畜生不孝就算了,若是阮慕芳敢断绝关系,她非打死这个不孝女不可!

阮昧知冷冷打量着伊逝烟愤恨的神色,心下无比痛快:看吧,伊逝烟,这就是你当初拿亲生儿子的命当踏脚石培养出的宝贝女儿。看看她,多孝顺啊!觉得被背叛了吗,心痛吗,后悔吗?可你到底是在痛自己失去了一个女儿,还是在痛从此失去了一个炫耀的资本,报复的道具呢?这就是报应,但凡你对阮慕芳有半点慈母心,又怎会落到今日这众叛亲离的下场。

殷寻问无声叹息。虽然伊逝烟眼下看起来各种凄凉倒霉,但她死得真心不算冤,但谁让她当年非要想不开去伤害阮昧知那颗脆弱的少男心呢?在她背叛阮昧知的那一天,就注定了她悲催的结局。如今阮昧知也不过是将他那时的体会,悉数奉还而已。

堂中各人转着自己的心思,谁都没有注意到,执法堂外,正布着一个分神期才能构筑的结界,结界中的两个男人,一个飘然出尘,一个温顺怯懦。

这两人自然是殷函子和阮尔踱,有兰夫子这个狗腿子在,殷寻问和阮昧知审判伊逝烟之事当然逃不过殷函子的耳目。殷函子刚听到这惊天消息时,整个人都呆了,极度怀疑自己是在幻听。殷函子匆匆忙忙赶到现场,看了半天,却依旧是对这等神展开百思不得其解。作为一只儿控,他脑子里压根就没有阮昧知会对生身父母下毒手这根弦。

于是殷函子只好奔回混元殿,拖了阮尔踱这个可能的知情者一道前来,让他当个解说员。来去这么一耽搁,导致他与阮尔踱这会儿才正式开始共同围观。

“奇怪,小寻和阮昧知到底是在玩什么把戏?”殷函子拧紧了眉头,迷惑道:“我记得伊逝烟是阮昧知生母吧,看昧知这架势不像是要帮她啊……”

阮尔踱却是瞬间惨白了一张脸,剧烈颤抖着的唇,良久才吐出了一个几不可闻的答案:“小知这是在……复仇。”

146.来算总账吧

“复仇?”殷函子的耳朵瞬间竖起,那双幽深的眼一眨不眨地盯住了正瑟瑟发抖的阮尔踱。

结果阮尔踱却是连个小眼神都没分给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堂中景象,充分演绎着什么叫手足无措。

“到底怎么回事?”殷函子温柔地戳了戳他的肩膀,没办法,要是不温柔点,他怕阮尔踱这蝼蚁会被他一不小心给戳死。

阮尔踱正沉浸在“自己儿子和自己老婆打起来了,到底要怎么办?”的究极命题之中,对于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

敬酒不吃吃罚酒?殷函子面色一沉,凝真元为针,对准阮尔踱的小圆肩膀就毫不留情的戳了下去。

阮尔踱立时一个哆嗦,痛叫出声:“嘤嘤……”

被殷函子打得惨叫连连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一千,殷函子却是第一次听到叫得这么……有特色的。殷函子压下心底那点欺负弱小动物的别扭感,摆出一张阎王脸,再度向阮尔踱看去,然后……又飞速收回了视线。我去!眼眶都红了,这货不是要哭吧?!不过是戳了一下而已,敢不敢不要这么柔弱可怜,这家伙还真是……男人之耻!

殷函子这回的印象负分刷得真心有点冤,阮尔踱这会儿急得都快头顶冒烟了,哪里还有心思顾忌自己身上那点小伤小痛。眼看着自己深爱的妻子被亏欠甚深的儿子如此摧残,阮尔踱简直心乱如麻、心胆俱裂、心如刀绞啊。有哪个当事人面对家庭人伦惨剧能不泪流满面呢?更何况阮尔踱还是一个特别重视家庭的男人。

可作为一个心余力绌的弱者,阮尔踱纵是再心急如焚,对眼前的惨烈局面,也是毫无助益。所以他迅速收敛起心神,可怜兮兮地望向了殷函子,哀求道:“恳请殷掌门救我妻儿。”

殷函子不自在地别开脸,无情地趁火打劫道:“那你先说清楚,阮昧知为什么要向他母亲复仇。”

阮尔踱虽然满心不情愿,但此时此刻,他也没了别的选择,只能简要地向殷函子说起了当年的故事……

就在阮尔踱讲故事的时间里,执法堂中的狗血人伦剧,已是进入了另一个高潮。

阮慕芳被伊逝烟那仇恨的视线盯得恼羞成怒,虽说她有心要断绝关系,但她毕竟还没说出口不是么,伊逝烟这表情倒显得她多不孝似的,实在是太过分了。阮慕芳恨恨地想:师父说得真对,这样的母亲,除了给自己抹黑外,什么用处都没有。

阮慕芳一扭身,对着沐梅辰便是一揖:“但凭师父吩咐。”

沐梅辰顿时长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阮慕芳死活不肯,陷天仙门于不义。她拍拍爱徒的肩,对着端坐高台上的两人,一鼓作气说出了约定好的最后一个条件。

“最后,我代表天仙门上下恳请混元宗,允许鄙门会将此女劣行意义公示于众,以弥贵宗清誉。为证诚意,我会亲自将此罪人驱逐下山,并将其在我天仙门的曾弟子身份彻底抹去。从今以后,我天仙门便与此女再无瓜葛,还请少主与阮仙君怜我拳拳歉意,允我等结侣大宴后再走。”

沐梅辰埋着头将话说完,这才小心翼翼抬眼去窥台上人的脸色。殷寻问和阮昧知两人皆是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而在这堂中,试图揣测上意的却不止沐梅辰一个,还有一位,那就是负责接待天仙门的管事——门耶臻。之前他当众历数伊逝烟的斑斑劣行,已是将天仙门得罪到底,若是这会儿没法将天仙门一棒子直接打死,他恐怕做梦都不会安稳。门耶臻绝对无法接受阮慕芳莫名被看中,天仙门咸鱼大翻身的展开,即使发生的几率再小也不行。

门耶臻见领导人不发话,便本着趁你病要你命的美德起身开口了:“天仙门实是欺人太甚,小人虽卑微,但深沐少主及阮仙君恩泽,遇此情景,有些话实是不吐不快,还请少主恕属下僭越。”

阮昧知闻言,正中下怀,果断戳了戳殷寻问的腰。于是殷寻问立刻道:“但说无妨。”

门耶臻朗然道:“罪人伊逝烟妄充阮客卿师尊,一则冒犯仙君威严,二则有侮仙君师尊,三则侵我宗门利益,四则毁我宗门清誉,五则扰乱结侣大典。有此五罪,伊逝烟百死莫赎。天仙门纳此罪人,即使不为共谋,亦有纵容之罪。然天仙门所谓判处,不过将此女送走了事,伤我混元宗颜面,却仅仅只需离开便能消除罪孽,天仙门更是便宜,纵容之罪片字不提,一心只想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继续作我混元宗座上贵宾。恕小人驽钝,实在看不出天仙门所谓歉意。”

说得好!阮昧知这会儿真想抱着门耶臻啃两口。为了坑爹大计划,天仙门这把刀用完之后自然是丢得越远越好。之前以殷寻问之言壮天仙门的底气,以明确的要求诱导天仙门的判决,就是为了让天仙门完全忽略掉此处理手段在外听起来有多么轻描淡写,进而促成此时天仙门态度被质疑的场面。阮昧知预料到了定会有混元宗人不满反驳,但他没想到反驳者的发言居然这么犀利,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回头就给这小子涨工资。

之前混元宗众人还在犹豫是不是要顾忌点天仙门的客人身份,门耶臻这话一出,大家就再无犹豫了,纷纷争先恐后对天仙门表示谴责,以证明自己有多么维护宗门尊严。

“此等恶行,必须严惩,宗门尊严不容任何人践踏!”

“在下提议诛杀此女,并罪及其亲属师友,罪人伊逝烟犯下此等罪孽,定不止其一人之过。”

“恳请少主诛杀罪首,驱逐天仙门,并宣布从此天仙门为敌对门派。天仙门胆敢冒犯我宗,就该有此觉悟。”

沐梅辰眼见着自家门派转眼就成了千夫所指,顿时惶恐无措起来,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高台上的两人。

阮昧知轻轻弯起眉眼,冲着沐梅辰安抚性地微微颔首,然后开口道:“天仙门毕竟是客,若是严惩,只怕其余宾客会有些不好的联想。与宗门利益对比,我个人的尊严问题不值一哂,是以,我个人主张将此事轻轻放过。想来这罪人伊逝烟得此宽待,亦会铭感五内,悔其过错。而天仙门也能保证,在将此女遣下山后,定不会再对我宗门有任何冒犯之言,损我宗门清誉。”

沐梅辰感激地冲着阮昧知一笑,赶紧应承道:“自然能保证,若我天仙门再对贵宗做出任何冒犯之事,到时任打任罚,绝无二话。”

混元宗诸位听阮昧知这么说,自然不能当即表示附和,一个二个都摆出主辱臣死的面孔,纷纷为阮昧知不平起来。阮昧知却是坚持已见,只说以少主结侣大宴为重,不应妄生事端。他也相信天仙门定不会再犯此错,纵容伊逝烟之类肆意践踏宗门尊严。

这会儿围观双人组已是将旧事掰扯清楚了,阮尔踱眼见堂中众人力主诛杀伊逝烟,赶紧苦求殷函子插手,害怕再迟一步,自己就只能给老婆收尸了。殷函子见形势危急,本也打算出手了,不想阮昧知却反为天仙门说起话来。

“看来阮昧知还是顾念母子情分的,虽有心报复,却也并不真的想对伊逝烟造成伤害。”殷函子微微颔首,之前阮昧知那舍个人为宗门的发言还是很得他心的。

阮尔踱也是长舒一口气,额头一片湿冷:还好,小知到底还是善良的,没想着赶尽杀绝。

阮昧知真是一个善良的人吗?天道抱着心魔小朋友冷笑表示,无知的凡人啊,你们都太!天!真!

在沐梅辰第三次拍胸脯保证自家天仙门一定会管好门下,再不重蹈今日负责后。阮昧知眯起眼,俯视着堂中满面怒容的伊逝烟,告诉自己,火候到了。

所谓欲擒故纵的要义就是给你一条生路,然后送你这个倒霉蛋走上死路啊!于是阮昧知手指微弹,做了一件小事,一件足以让天仙门的最后一点生路也断绝干净的小事——他解开了伊逝烟嘴上的禁制。

伊逝烟没有辜负阮昧知的期望,在意识到自己又恢复了话语权的第一时间,就狂吠了起来:“阮昧知你这个不孝子,你这么对你亲生母亲,就不怕天打五雷轰?本仙子生你还不如生条狗,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我一生下你就该直接丢野外喂狗,怕只怕你这黑心肠的玩意儿连狗都不屑吃。”

伊逝烟这话一放,场中顿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阮昧知果断拍案起身,抬手掀桌,伊逝烟的台词如此给力,他不好好表现一番岂不是辜负了伊逝烟这番深情厚谊?

被掀翻的桌案乒乒乓乓地从台阶上滚下,最后跌落在大堂之上,发出一声巨响。场中众人一时间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息,小心翼翼地偷瞄着阮昧知的脸色。阮昧知在混元宗一直以温和俊雅的形象示人,是以这会儿发起火来,格外可怕——总是轻弯着的细眉凌厉地扬起,总是微垂着的凤眼因为愤怒而瞪大,总是收敛着的真元狂暴地撕扯着周身的空间……似乎这位元婴期的大能者,下一刻就会怒而拔刀将那伊逝烟剁成肉泥。

更可怕的是,一旁的殷寻问看起来比阮昧知还要愤怒。阮昧知发火是什么样子大家不太清楚,但殷寻问发火会产生什么结果大家都再清楚不过,毕竟那些冒犯阮昧知的核心弟子们的尸首还在这盘龙山里埋着呢。混元宗的诸人都忍不住往椅子深处缩了缩,默默揣测着一会儿这天仙门是要被灭门呢绝户呢还是屠派呢?

天仙门的众人面上都浮现出心胆俱裂之色,看向伊逝烟的目光也越加不善,若不是这个女人,他们何至于此。但天仙门中有个人的表情却与大家截然不同,那就是——阮慕芳。

阮慕芳一副被雷劈了的惨烈模样,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伊逝烟刚刚说的话:不孝子……亲生母亲……生下你……这些可怕的词句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冷,如炸雷般在耳际轰鸣不休,让阮慕芳几乎崩溃。

阮慕芳脑子里迅速被各种念头充斥占满:若是真的,那阮仙君岂不是她的亲生哥哥?怎么可能,怎么可以……不,这不是真的!阮昧知若知自己是他妹妹,又怎会屡屡示好,百般暧昧?可,他似乎也说过自己和他不可能,难道他忍痛断情丝的并非因为忠于殷寻问,而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他妹妹,他们,是不可能的……不,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147.来算总账吧

“阮昧知,你是我兄长?”

阮慕芳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堂中猝然响起。这个骄横的妹子即使此时也傲慢依旧,她高昂着头,眄视指使。

阮昧知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一直以来都按自己剧本走的阮慕芳胡突然发难,有点反应不及。

而就是这一愣的功夫,让伊逝烟抢去了先机,伊逝烟扭头看着阮慕芳,急切道:“慕芳你还记得你有个兄长对吧?你三岁之前一直都和他一起生活的。”

修仙者大多记忆力良好,是以伊逝烟这么一提,阮慕芳也多少有了些印象,她的面色更加难看,张口问道:“若他真是我兄长,这些年你怎么从不提起?”

“我之前以为他死了啊,一个死人我说他干嘛?”伊逝烟不愿提自己当初抛弃亲子的丢脸事,避重就轻道:“要不是来到混元宗,我还不知道阮昧知这孽畜混得如此风光,枉他位尊至混元宗客卿,这么多年,居然都没想过要来找我,尽尽孝。更可恨的是,在我和他重逢后,这逆子还哄我说什么为了避嫌,不能说出母子关系,只让我对外说我是他师尊!亏我对他信任有加,没想到这狼崽子存的却是这般歹毒的心思,纵着我放心用他的孝敬,回头却告我冒认师长,他这是要陷生母于死地啊!”

听伊逝烟说得有鼻子有眼,阮慕芳顿时懵了,呆愣在原地,似乎无法接受这个母子相残的版本。

阮昧知依旧那副愤怒又不屑的表情,可他心下却是暗道了一句糟糕,他此番行事报复的对象只有伊逝烟一个而已,并无顺手对付阮慕芳的打算,只要阮慕芳和伊逝烟划清关系,他自会保她和阮尔踱平安。现下这妹子积极主动地往坑里蹦,他要想在将伊逝烟往死里踩的同时再保住她就不容易了。

阮昧知在心中斟酌了一下台词,这才讥诮开口:“伊逝烟之前的疯话已是扯着你们天仙门摔了个大跟头,怎么?你们还没吃够苦头,准备再信这疯女人一回?”

沐梅辰连忙上前表态道:“自然不会、自然不会,罪人伊逝烟丧心病狂、满口胡言。我天仙门众只恨不能立时诛杀此女,还仙君以清净,哪里还会信她的疯话。”

可阮慕芳却像是认准了伊逝烟一般,又追问道:“你既是在混元宗认出了他,为何却不告诉我阮昧知是我兄长之事。”

伊逝烟那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我瞒着你……还不是怕你少不经事,知道这层关系后行事张扬,一不小心露了痕迹。要不是为了你这不孝女的前程考虑,我又何至于有今日之祸!你刚刚居然还跟我断绝母女关系,你的良心都喂狗了吗?!”

阮慕芳素来被人捧着,被伊逝烟这么当众一骂,顿时怒气丛生,满心怨恨:“行事张扬?你说的是我还是你?说什么为我……我看是你自己舍不得那混元宗姻亲之利吧?你这个自私自利的蠢女人,若阮昧知真是我兄长,我只会更恨你,要不是你一面肆意享受着混元宗的好处,一面隐瞒于我,我又怎会有今日之苦!你知不知道,我和阮……”

眼见阮慕芳这话题越扯越危险,阮昧知果断发动了之前藏在阮慕芳身上的法器,将人震昏过去。阮昧知默默在心里擦了把冷汗,运气不错,阮慕芳打出场起基本都在给伊逝烟拆台,真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好妹子。

“沐掌门,照顾好你的弟子,摊上这么一个反复无常的疯女人当母亲,难为她了。”阮昧知轻描淡写地揭过了阮慕芳贸然抢戏的问题。

伊逝烟无法容忍自己被人当作疯子,更无法容忍被阮昧知指作疯子,当即破口大骂:“阮昧知你这个孽畜,天道在上,你敢不认我?小心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够了!”阮昧知指着伊逝烟怒吼道:“伊逝烟,别给脸不要脸!先是师父,现在是母亲,一会儿你是不是还要当我祖宗啊?!真当我阮昧知好脾气不成?要不是为着少主大宴,你以为我会对你再三容忍?别太拿自己当个东西,本君是不屑杀你,不是不能杀你,再敢胡咧一句,爷当场生撕了你信不信!”

有如实质的杀气只扑伊逝烟门面,伊逝烟惊恐地瞪大眼,然后迅速步阮慕芳后尘,昏了过去。至于她“被吓昏”的真相嘛……嘿嘿,你们懂的。

伊逝烟虽昏过去了,但事态却不会就此中止,伊逝烟再闯大祸,沐梅辰作为天仙门掌门,必须表明立场,她立时便躬身请求道:“此女罪大恶极,阮仙君为我安我等恶客之心,已是百般容忍,然此女冥顽不灵,屡次犯上,便是我等外人也已看不过眼。天仙门愿将此间情形详细告知他派诸客,只求仙君放下顾虑,给此罪女应得的下场。”

掌门表态,天仙门众人自然坐不住,纷纷躬身请求阮昧知诛杀伊逝烟。

混元宗众人自然不能看着天仙门专美于前,也跟着起身,痛陈伊逝烟罪过,赞颂阮昧知为大局所作的牺牲,顺便表示其实阮昧知就算把伊逝烟大卸八块也不会影响此次大宴的和谐氛围,因为就算是处死,对这女人而言,那也是厚待。

场中人被阮昧知轻轻松松牵着鼻子走,场外的二人围观组却是心中清明无比;。

殷函子自阮昧知当着众人的面堂而皇之地拿案桌当道具,表演何谓勃然大怒起,便已是冷汗连连:“原来阮昧知刚刚不是舍不得下狠手,而是唯恐下的手还不够狠,索性将刀抽离脖颈,等人将脖子伸长,再一刀断头!阮昧知这家伙,果然深不可测,一不留神,就又看走眼了……诶,为什么我要说又?”

殷函子尚还有心情在那里指指点点,阮尔踱却是急得都快哭了。这个温吞的男人抱着拳,对着殷函子连连作揖,弯腰起身间,全无章法,显然已是心神大乱:“殷掌门,您若不便插手,就请放小的出去,眼前这局势,再耽搁不得了。”

殷函子却是不置可否,冷冷打量了这个男人好一会儿后,方缓缓道:“你想出去?自然可以。不过你这伤尚未痊愈,一会儿只怕说不了两句就又昏过去了。”

阮尔踱愣住,殷函子这是在……威胁自己?之前这人好歹还摆出一个慈祥长辈的模样,怎么一转眼就撕破脸了?

殷函子薄薄的唇抿成坚硬的一线,静等阮尔踱的答复。他本不屑跟阮尔踱这等蝼蚁玩什么手段的,奈何每当他刚刚放松心神,阮昧知就会蹦出来,用实际行动提醒自己他是头危险生物。逼得自己也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不断揣测阮他主动求办结侣大宴的用心,用尽手段只为若真有不测,能防备一二。

阮尔踱面上仅剩的一点血色也荡然无存,他将视线锁定于跪伏在地伊逝烟,而阮昧知那边,却是连个余光都不敢投过去。事态紧急,一旦小知开口定下伊逝烟的罪,要再将人救回来会比现在困难十倍,而且到那时还极可能伤害到小知在混元宗的威信,所以,他不能犹豫!

“不知掌门有何办法以教我?”

阮尔踱的声音嘶哑得像是将喉管绞拧成一团,将话用力挤出来一般。他心知殷函子定是要拿自己对付阮昧知,他心知此话一出就代表自己愿为妻女再次背叛小知,但此时此刻,他别无选择。

阮尔踱如此识相地迅速表态,殷函子心中却无半点喜意。虽然并无立场,但他仍旧忍不住为阮昧知感到悲哀,阮昧知那样一个连自己都暗暗忌惮的强者,却偏摊上这么一个懦弱无能的父亲,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一次又一次的出卖,若阮昧知事后知道此间种种,也不知是恨他无能的父亲多些,还是恨逼他父亲作此残酷抉择的自己多些。

殷函子高昂着头不去看阮尔踱眼下的卑微姿态,冷冷道:“我亦是不想在儿子的结侣大宴上见血的,要饶你妻女一命并不困难,不过,因着我对昧知主持此次结侣大宴的用心仍旧有些不明白,是以也不好贸然插手。不如这样,我现在且只让你出面,你去阻他一阻,待你弄清昧知的具体打算和目的,我再考虑保下你的妻女之事。你看如何?”

阮昧知既然能对生母下此毒手,那么阮尔踱这个生父作为人质的价值就值得掂量了,但这人也未必就毫无用处,兴许他能凭着生父的便宜身份从阮昧知那里探得口风也未可知。

阮尔踱没有答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殷函子将一道真元打入阮尔踱体内,然后吩咐道:“那你去吧,不过你的伤还未好,清醒时间最多再保持一个时辰,到时,你还得回我殿中治疗,明白了?”

阮尔踱低垂着头,无力地“嗯”了一声。

事情谈妥,殷函子也不再废话,弹指便解开禁制,将阮尔踱放了出去……

阮尔踱一出禁制,便毫不耽搁撒丫子奔进了执法堂:“仙君息怒,仙君息怒……”

阮昧知这回是真郁闷了,他排场大戏容易么他,为什么每当他取得点进展就总有人进来捣乱呢?这回可好,连本应在混元殿昏迷的阮尔踱也冒出来了!

郁闷归郁闷,阮昧知这回吸取了上次被伊逝烟抢走话头的教训,迅速开口道:“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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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后小揭秘:惨遭化用的人名啊,你来自何方?

阮慕芳: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贺铸《芳心苦》

148.来算总账吧

阮尔踱心头一凉,虽然早料到阮昧不可能再认自己为父,但他没想到,阮昧知会将自己仅剩的故人身份都彻底否认掉。阮尔踱轻叹一声,艰涩开口道:“在下……”

“对了。”阮昧知却是不等阮尔踱将话说完,就强硬地打断了话头:“你是那个被少主误伤的人,似乎是叫……阮尔踱?”

“对,就是他。”殷寻问配合地接过阮昧知的话,开口询问道:“阮尔踱,你现在不是该在父亲那里养伤吗?怎么跑这里来了?”有些话,阮昧知不愿说,他自会替他说,有些事,阮昧知不愿做,他自会替他做,比如,打发掉这个除了捣乱一无是处的男人。

阮尔踱被殷寻问那饱含杀机的双眼盯住,本能地想要发抖,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两位神君记得不错,在下的确是阮尔踱,但在下亦是伊逝烟之夫,贸然闯入,只想求诸位饶我妻子一命。”

殷寻问手指微动欲将阮尔踱捆了丢开,不想阮昧知却是忽而伸手按住他的手背,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阮昧知低垂着眼,不带感情地问道:“哦?你以为你是谁,你说饶就饶,我们凭什么要给你这个面子?”

阮昧知盯住那站在伊逝烟身前的男人,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个什么答案,他只知道,若是阮尔踱接下来敢说什么他是自己父亲的蠢话,他与曾经的家人那最后一点情义,也就可以断个干净了。

“小人愿意以命相代,只求平息仙君怒火,饶我妻子一命。”阮尔踱双手抱拳,深深地躬下了腰,久久不动。明明是卑微的姿态,声音却是再清朗不过,刺得阮昧知耳朵生疼。

阮昧知愤愤地咬着牙,他最恨这种为爱牺牲的正义戏码了,因为这会显得他特别像个卑鄙无耻下流龌龊的反派BOSS,还是必须扒了皮挂城头以平民愤的那种。既然已经是被BOSS了,阮昧知索性坏人当到底,一狠心,将伊逝烟又弄醒了过来。

伊逝烟从迷蒙中醒来,尚未看清眼前情景,便被一个冷酷的声音攫取了全部心神。

“伊逝烟,你犯下如此大错,万死犹轻。我本已打算饶你一命,谁想你毫无悔意,竟还敢枉称是我长辈,别说是本君,在场诸人都看不下去了,所以,别怪本君心狠,是你自己往死路上走的,怪不得别人。”

此刻的阮昧知满眼都是露骨的杀意,身为元婴期大能者的威压更是毫无收敛地包围住了伊逝烟。伊逝烟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阮昧知竟是真的在找自己报仇,报当初自己身为母亲却将他作为弃子,丢给素女楼那群禽兽的血仇。一想到此处,伊逝烟的脚顿时软了,阮昧知不会真的要杀了她吧?她还没活够,她不想死啊!

就在伊逝烟几乎要被阮昧知那刻意造出的杀气吓得肝胆俱裂之时,阮昧知再度开口了:“不过……阮尔踱表示愿意代你受过,以命相替。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是自己罪过自己当呢,还是让你的夫君替你去死?”

伊逝烟将视线从阮昧知身上抽回,投向从自己清醒起就一直立在身前的这个背影:“阮尔踱?”

阮尔踱点点头,没有回头去看伊逝烟眼下的神情。

阮昧知板起阎王脸,催促道:“伊逝烟,你这是准备自己担下过错了吗?”

“不!”伊逝烟条件反射地大声否认道。她被阮尔踱宠了太久,阮尔踱为她付出早已成为了惯例,而非牺牲,所以唯恐阮昧知改主意的她迅速给出了选择:“我选择让阮尔踱领罪。”

“你确定要阮尔踱替你去死?”阮昧知高声问道。

“是。”伊逝烟答得虽然小声,但却毫无犹豫。

阮尔踱苦涩地垂着眼,他总算看明白阮昧知打的什么主意了,这孩子是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啊,自己当初每每为迎合逝烟而不断放任对他的伤害,从玄阴丹养胎,到修炼《坤元经》,最后再到送人给素女楼,自己做下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记着呢,所以现在他要自己也被选择、被舍弃、被背叛,而且还是被自己一直放在心尖的妻子!

“对了,忘了告诉你一点,若是阮尔踱代你受罚,那么处罚会翻倍,简而言之就是,他会死得很曲折很艰难很不易。”阮昧知相信,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特别拉仇恨:“但若是伊逝烟你领罪就不一样了,你会死得很痛快。所以,你确定要让阮尔踱来顶罪?”

“我确定。”伊逝烟愤怒地握紧了拳头,但回答决绝依旧。横竖阮昧知只是要报当初的舍弃之仇而已,那罪过也有阮尔踱一份,让他替自己一起担着并不过分。

阮昧知长叹一声,扭头对殷寻问道:“接下来的事你来处理吧,我找阮尔踱单独聊聊。”

殷寻问点点头。

“你跟我来。”阮昧知将收尾工作托付给殷寻问,便领着阮尔踱去了后堂。

殷寻问张开神识,为阮昧知屏蔽他人的窥伺,既然阮昧知特意点出了要“单独聊聊”,他自然是要帮忙的,即使对手是父亲也一样。他可不信阮尔踱能自己从混元殿飞到这里,兴许父亲此时就在堂外站着看热闹呢。

“殷少主,您看这要如何处理?”见阮昧知将决策权交给殷寻问,沐梅辰心头暗喜,这少主可是对自家阮慕芳青眼有加,连带着对自家天仙门也多有照拂,此时不赶紧将处理办法定下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沐掌门,本君记得你之前才保证过在将伊逝烟遣下山后,定不会再对我宗门有任何冒犯之言,损我宗门清誉吧?”殷寻问冷声问道:“可这女人尚在堂中就敢枉充阮君母上,待得下山,还不知她要造出何等罪孽。这就是你所谓的不会再对我宗门有任何冒犯之言,损我宗门清誉?”

沐梅辰瞬间面色发白,这个保证的内容明明是阮昧知说的,她不过是顺着点头应下而已,谁知道接下来会有这么一出?!这保证对上眼下的情境,简直就是赤果果地自打嘴巴啊。要不是阮昧知一直都在尽力维护天仙门,她简直要以为阮昧知是故意挖了个坑等自己跳了。

“我记得你还接着保证了,若尔等再对我宗做出任何冒犯之事,到时任打任罚,绝无二话。是也不是?”殷寻问又问:“现在伊逝烟因为尔等执意保下,而再度冒犯阮君,你们天仙门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是……”沐梅辰艰涩道,眼中浮起绝望之色,她已经隐隐猜出殷寻问的打算了……是她太天真,场中人谁都能维护天仙门,唯独殷寻问不能,因为阮昧知是为他的大宴而忍气吞声,受尽委屈,他若再维护天仙门,只会让门下心冷,所以他不仅不能偏袒,更要严惩,摆出姿态笼络人心。其实阮昧知一走,天仙门被逐下盘龙山的结局,就注定了。

不得不说,沐梅辰还是太天真了。事实上,这场问罪的结局早在最开始就被殷寻问和阮昧知这对“狗男男”定下了,他们之所以要纵容伊逝烟说出母子关系,一是为了将这真相借着冒名师长的铺垫彻底戳上疯言疯语的印章,二是为了将天仙门拖下水,在最终计划发动前将这群变数一起撵走。所有的目的里,唯独不包含的,就是让伊逝烟去死,无论阮尔踱顶不顶罪,都一样,阮昧知相信,相比于众叛亲离地活着,死亡实在是要轻松许多,他才不会让伊逝烟捡这个便宜呢。

而眼下正与阮昧知独处一室的阮尔踱却是不懂这点的,他一脸苦逼地看着阮昧知,眼眶都红了。

“你可是在怨恨我?”阮昧知将隔音禁制拿上品灵石布置好,这才开口问道。

“我不恨你,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这本就是我该得的。”阮尔踱面对残酷的命运,永远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好同志。

“你以为我在报复你?”阮昧知轻笑,叹息:“不,这不是报复,我是在为你不平。我只是想用事实告诉你,伊逝烟她不配你如此付出,你值得更好的,至少不该是这么个让你替她去死的蠢女人。”

阮尔踱忽而笑了:“我还以为你一直也恨着我,原来并非如此,这实在是……太好了。”

“喂喂,重点不是这个吧?”阮昧知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自己一句话,而瞬间亮了眼睛的男人,觉得分外无力。

149.来算总账吧

“小知啊……既然你已答应了让我代替逝烟,那你能不能在保她平安下山的同时,顺便替我将储物袋里的东西转交给她。她一个弱女子,若是无钱财傍生,怕是会活得很艰难。”阮尔踱说着便将袖中的储物袋取出,开始整理里面的东西,伊逝烟没有灵力,打不开储物袋,所以只能将东西拿出来。

阮昧知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几乎咆哮:“伊逝烟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不离不弃?”

阮尔踱沉默了片刻,这才轻轻道:“因为这是我欠她的啊。”

阮昧知嗤之以鼻:“你欠她什么?就算救命之恩经过这些年也该还完了吧。”

阮尔踱此刻正将玉简之类在额头一一触过,分门别类搁好,闻言手上的动作立时顿住,良久,才将玉简自眉心抽离,垂了眼缓缓开口:“你不懂……逝烟自小便于修道一途显露出了极高的天分,我虽有幸陪着她一起长大,心底却无比清楚,我与她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大。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我虽靠着丹术勉强跟着她入了天仙门,可最后也不过是个外门的炼丹师傅,而她却是掌门亲传弟子,地位天差地别。若非逝烟后来被人暗算,经脉全毁,堕为凡人,她是断无可能嫁给我的。”

阮昧知不忿:“难道你也觉得她是下嫁,和你成为夫妻委屈了她不成?”

阮尔踱抬起眼,盯住阮昧知,被刻意压低的嗓音几近不可闻:“你还不明白么,除非她经脉被毁,否则我是绝不可能得到她的。我想娶她,然后……我就顺利娶到了她。”

阮昧知心头一跳,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素来温和的男人:“你的意思是……”

阮尔踱笑得有些涩然:“是啊,我毁了她一辈子,自然是要拿这辈子来还的。”

阮昧知倒抽一口气,有一种世界观被颠覆的扭曲感,小兔子一转眼就黑化成大灰狼什么的,略显惊悚啊。他几乎都要忘了,这个男人可是能为了伊逝烟能将胎儿往死里喂的狠心父亲啊,以他对伊逝烟的执着,为了娶到伊逝烟而干点什么混蛋事简直再顺理成章没有了。是啊,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无限度的包容忍让,除非一开始,就欠下了用什么都无法偿还的巨债。

“那她……知道吗?”阮昧知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阮尔踱眨眨眼,一副无害的模样:“你觉得,我会让她知道吗?”

不知怎么,阮昧知忽然有点同情起伊逝烟来,遇到这么个世间罕有的痴情郎,也不知算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阮尔踱指着桌上那一堆杂物道:“右边这堆都是她用得上的,左边这些东西,她虽用不上,但你若方便,还请你替我换成灵石一道交给逝烟。”

“你不会以为我真要叫你偿命吧?”阮昧知看着阮尔踱一本正经地交代后事,不由得哭笑不得。

“我只知道这一回我是无法陪着逝烟一起离开的。”阮尔踱看着桌上杂物,面带不舍,眼神柔和。

“这你倒是没猜错。”阮昧知无所谓将左边那堆收起,丢了几个中品灵石算是银货两讫。他只是想要伊逝烟好好品尝道孤身挣扎的味道而已,至于她身上有没有灵石,都无所谓。这样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拿着灵石也只会招祸罢了。

阮尔踱又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简,递到阮昧知手中:“这块玉简是我早些年寻到的,是一位散修的札记,觉得你多半会喜欢,就一直替你收着了,眼下一道给你。”

阮昧知将玉简叩上眉心,然后缓缓地勾起唇角道:“没错,确实甚合我意,谢谢了。看在玉简的份上,我很乐意再帮你跑个腿什么的,你还有什么要嘱咐的,索性一并说了罢,这里我早布下了隔音禁制,谁都听不到的。“

阮尔踱尴尬地挠挠头道:“其实也没什么要嘱咐的,若是可以,还望你能顺手看顾一下慕芳,别让她因此被天仙门为难。”

阮昧知点点头:“放心,她不会有事。毕竟阮慕芳的天分摆在那里,天仙门舍不得这么个良才的。”

“嗯,话虽如此,可此次大宴天仙门毕竟还是抱了很大期望的,现在却因为逝烟的原因饱受责难,难免……”阮尔踱慢慢地将话题引向了结侣大宴。

……

将近一个时辰后,阮昧知和阮尔踱才自后堂走出。堂中天仙门人早已被赶回去收拾行李,只有混元宗的几位还在等着。没办法,殷寻问要等,他们敢先走吗?

殷寻问将阮昧知迎到身边,开口道:“处理办法已是定了,将伊逝烟及天仙门的劣行和处罚公开,即刻逐伊逝烟下山,而天仙门则待其劣行公告结束后,立刻驱逐。”

“好。”阮昧知点点头,很满意。他随手指了个门人,将手中行李包丢到他怀中,吩咐道:”这是给伊逝烟的,劳烦你给她送过去一下。”

那门人郑重其事地接下任务,飞快地办事去了。

“这阮尔踱你准备如何处理?”殷寻问扫了眼跟在阮昧知身后的阮尔踱,淡淡问道。

“我既是说了要让他死得很曲折很艰难很不易,自然会办到。”阮昧知笑得有些小狡黠。

殷寻问默默扭头,死得很曲折很艰难很不易不就是好好活着的意思么……这家伙当别人都听不懂么?!

堂中众人还真没听懂言下之意,他们用同情的目光洗礼着阮尔踱,这年头,娶错了老婆是罪啊。

阮尔踱迎着众人的目光羞涩地垂下头,然后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他这是怎么了?”殷寻问愕然。

阮昧知道:“想是他之前受的伤还没好,先送到掌门那里去再说。”

“哦……好。”殷寻问也不多说,拎着人就踏上了飞剑,阮昧知随之跟上。

被留下的混元宗诸位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也就纷纷心有余悸地散了。阮尔踱被阮客卿拖道后堂去这么泄愤这种猜测,他们才不会傻傻地说出来呢!

阮昧知和殷寻问将阮尔踱丢给殷函子后,转身就去处理公告之事了。

而在两人走远后,殷函子方才开口对那躺在床榻上的人道:“你可以睁眼了。”事实上他并未真的对阮尔踱下一个时辰后就会昏迷的禁制,毕竟要是这人正探着口风,忽然就昏过去了,岂不坏事。所以他可以肯定,阮尔踱是在装昏。

果然,榻上之人缓缓睁开了眼,恭卑地自撑起身,垂首道:“回禀掌门,小的没用,没能探到阮昧知此次大宴上的具体打算。”

殷函子并不意外,阮昧知那话要是那么好探,又何须自己行这微末手段。

阮尔踱又道:“不过小的借着慕芳参选之事,打探了一下。小知本只是针对拙荆,并无伤我之意,为安我心,倒是透了些许内情给我。”

殷函子早看出阮昧知对阮尔踱并无恶意了,不然他也不会将这个差事交给他,他本就不指望阮昧知能将整个计划对阮尔踱和盘托出,他求的本就是这无意间透出的内情,于是殷函子赶紧追问道:“是什么?”

“小知说,此次结侣大宴,阮慕芳本就不可能被选中……”阮尔踱话说到一半,忽而一口血喷出,往床下直直栽倒下去。

殷函子被这陡升的异变吓了一跳,来不及多想,便张臂将人接住了。瘫软的身子正正砸上殷函子的心口,让他心头一紧。

阮尔踱伏在殷函子怀中,血吐得却是更加厉害了。鲜红的液体涌出唇舌,染上殷函子的胸膛,却又被法衣上的避水阵挡住,尚未在一片雪白上留下半点痕迹便缓缓淌下,坠落在地,绽开血花,看起来格外惊心。

殷函子眼中满是焦色,一手搂紧阮尔踱,一手握住阮尔踱纤细的手腕为他探脉:阮尔踱可千万不能有事,就算要死——也得把情报说完了再死啊!

而另一边,阮昧知眼中也染上了几许焦急。他将一块玉简递到殷寻问手中,道:“看来我们得立刻发动最终计划了。”

“什么?”殷寻问将玉简扣上眉心,尚有些莫名。

阮昧知肃色道:“这是阮尔踱交给我的,如你所见,里面记载着这些日子里,你父亲对他说过的所有话。他要我小心殷掌门,而且还在里面提出了将计就计为我们争取时间的计划。他会服下假死药,算准时间在向你爹禀报的时候让药效发作,为了拿到情报,你爹定会全力以赴出手救他。而按照药效,至少要两个时辰,他才会‘不治而亡’。你爹已经起疑,这计划若再拖下去怕会夭折,所以我们必须在这弥足珍贵两个时辰里,将这一切结束。”

殷寻问将玉简还给阮昧知,面色郑重地点点头:“听你的,将所有客人请到会场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这就去召集所有门人,横竖眼下有公告之事当挡箭牌,父亲又被阮尔踱绊着,应当不会生疑。”

阮昧知握住殷寻问的手,将手心的热度传递过去:“放心,前期铺垫基本都已完成了,最终计划即使提前发动也不要紧。”

殷寻问重重点头:“不是不要紧,是一定会顺利。”

“嗯,我坚信。”阮昧知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爷花了这么大的心力来泡个男人,要是这样都还搞不到手,那简直就是老天瞎眼了对不对?!所以,他一定会成功的!

150.来算总账吧

除天仙门外,所有的客人和混元宗的高层及核心弟子们都被阮昧知与殷寻问叫到了广场上,大多人面上都带着莫名的表情,部分知道内情的更是迷惑不已,不过处理个三流门派而已,有必要把所有人都叫来围观吗,略显小题大做了点啊……

对于他人而言,这不过是午后的一场闲聚而已,但对阮昧知与殷寻问而言,却是分秒必争的决胜时刻。

见人已经基本来齐,阮昧知忧心忡忡地找到殷寻问,同他耳语道。“得有人去混元殿那边守着,免得有人找你爹打小报告。你手上可有信得过的人选。”

殷寻问蹙眉:“并无……”

“在混元宗混了这么多年,你居然连个心腹都没有……”阮昧知对殷寻问少主之位的稳固性表示极度忧心。

殷寻问郁闷道:“父亲不是正在忙着抢救阮尔踱吗?就算不去守着应当也不打紧吧。”

“之前你父亲能在我们处理伊逝烟关键时刻放阮尔踱出来,绝非巧合,我怀疑他特意吩咐了人将我们的事上报,无论大小。召集人时,我们尚可以用公告之事混淆视线,但接下来就不可能了,只要有人将现场之事上报,计划便会功亏一篑。所以,不得不防。”阮昧知蹙眉半晌,最终咬牙道:“要不我去守着,接下来的事由你全权负责。”

“不行,我们辛苦准备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你怎能缺席?”殷寻问断然拒绝。

阮昧知有些焦躁地来回踩踏着足下玉砖,没好气道:“那你说怎么办?”

“昧知,你没发现还有个办法能既让你我都不必离开,也能保证无人去告密吗?”殷寻问低笑,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偷偷摸摸地升起。

“什么办法?”阮昧知眨巴眨巴眼,一把揪住殷寻问的袍袖。

殷寻问附耳低语:“我们只要将整个广场圈起来就成了,无人能出去,自然就无人能告密。”

殷寻问身为混元宗少主,本门的部分禁制法阵他也是有权限开启的,很巧,广场的法阵就在此列。只要殷寻问发动法决,不肖一刻,无形的禁制便能将整个广场都笼罩起来,到时,若无殷寻问放行,无人能出,也无人可进。

“也是个办法。”阮昧知点点头,同意了,不过心底到底还是觉得这个办法不如直接去堵混元殿门口好,毕竟若有人执意要出去,吵将起来,总是不太好处理。

阮昧知却是忽略了一点,这混元宗会蹦出来捣乱的,可不止殷函子一个,他的那位蓝颜知己可还默默憋着坏呢……

那么这位蓝颜知己现在在干嘛呢?此时此刻,居誉非同志正咬牙切齿地准备越狱中。他虽然不清楚所谓的最终计划是什么,但这完全不妨碍他猜到此计划的目的就在于取得众人承认,让阮昧知合理合法地被殷寻问那畜生糟蹋。

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须阻止不解释!

可惜,纵然心急如焚,居誉非目前也没法直奔现场去添乱。其实,执法堂那边事态刚起,居誉非便以自己对阮昧知的了解,猜出阮昧知这是要复仇了。他兴致勃勃地收听了整个过程权当消遣,不想事情发展到后来却意外地将殷函子牵扯了进来。以至于当他优哉游哉地窃听到阮昧知准备提前发动计划的时候,差点一口老血喷满墙。

阮昧知他们倒是准备好了,提前点发动也无所谓,可他还没啊。阮昧知组团去刷秘境的几天时间里,他一直忙于将家人安排妥当,以至于到了现在,他还没将新换的囚室阵法破解干净。本以为按照阮昧知的一贯作风,最起码要等将天仙门彻底逐出混元宗地界他才会真正开始行动。没想到他料中了安排,没料到变数,殷函子什么的,就是个添堵货不解释!

好了,让居誉非同志继续忙活去吧,我们回到现场。

殷寻问开启禁制法阵后,便开门见山地对众人开口道:“此次天仙门之事想来大家刚刚都已有所耳闻,为照顾彼方颜面,具体内情就不再当众复述了,大家可看公告。”

公告在召集大家前就已用修真界的投影技术悬浮立在了广场上,在之前近一炷香的汇聚时间里,大家基本都看过了,是以这会儿众人也都只是了然地点点头,静等下文。

殷寻问敛眉道:“经过此天仙门一事,在下才惊觉,我混元宗待客颇有些不妥当之处,以至于酿成今日憾事。”

根据这些年跟混元宗打交道的经历,好几个门派都总结出了一条重要经验,那就是——如果混元宗认错,那么有幸得到它道歉的门派一定是大错特错,而且这错还必然需要用大出血来证明其悔过的诚意。于是客人们纷纷无比客气地纷纷表示混元宗待客很周到很妥帖,如果有错,那一定都是天仙门的错。

殷寻问待得几位贵客的意见表达得差不多了,这才继续道:“多谢诸位体谅,不过有一点,我混元宗的确是难辞其咎。那就是未能明确告知诸位此次结侣大宴的内容,以至于可能有些门派如天仙门一般,误会了父亲邀请诸位前来的缘由。”

场上众人一起默了,他们才不会承认自己和天仙门那帮子短视妇人一个脑回路呢。

殷寻问借着长袖的遮掩,偷偷握住站在自己身侧的阮昧知的手,朗声对众人道:“小子的结侣大典早已决定人选,但因为晚辈的结侣对象有些特殊,是以在对各位下邀请函时,并未直言。只说晚辈‘年岁已及,将结道侣’。结侣之事在发帖前已是定下,邀请贵宗也的确只是为了请诸位观礼而已。只是没想到,在下的结侣大宴却因同时邀请了贵派的仙子,而令某些贵客产生了误会。是晚辈考虑不周,故而于今日请来诸位,以将事情说清。”

此话一出,底下顿时一片哗然——

那帮贵客们且不说,混元宗的高层们已是齐齐摆出遭遇穿越般的恍惚表情,深觉这世界已然不再真实。明明前一刻他们还在为道侣的人选择定而安排忙碌,怎么一转眼这少主夫人就完全没必要选了。那他们这些日子都是在忙什么?四处乱窜以证明咱混元宗吃得就是好,功夫就是高,一口气爬百阶不费劲儿吗?!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

更重要的是,那位有些特殊的少主夫人到底是谁啊?!你请客人来观礼却不告诉对方新娘是谁已经很极品了,结果你特么居然连自己人都不告诉,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啊!

与茫然的众人不同,知道些内情的兰夫子此时已是满头冷汗,这是要变天啊!他二话不说,拿出传讯玉符就放了出去,必须在少主将事情搞得不可收拾前将掌门请到,不然……

殷寻问对门下的种种表现视若无睹,握紧了阮昧知的手,一脸淡定地继续刷下限:“月前,鄙宗之所以也请诸派仙子一并前来,为的是给我宗核心弟子一个结缘的机会,但缘分之事,本由天定。父亲与我顾虑着若是明言,难免有‘强买强卖’之嫌,若是实在无缘,反倒引得客宗尴尬,于是这才只是让送帖者隐隐暗示便罢,不想如此行事,却是引得某些贵客想岔,还望诸位念及此错起于善意,多多包涵。”

广大想岔了的客人倒是没什么意见,在入秘境之前他们就已经知道自家女修没戏了,这会儿都已经准备好“琵琶别抱”,哪里还会在乎是不是有过“染指”混元宗少主的想法。

不过有个人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包涵,那就是兰夫子。他这会儿已经收到了传讯玉符被广场禁制挡下的噩耗,既是无法及时将消息传出,那就只有尽量给少主捣蛋,拖延时间了。

兰夫子边混在人群中偷偷往边界窜,边模仿了别人的声音高声置疑道:“谅解倒是能谅解,但少主您那邀请帖里明明写了佳侣难定,怎么这会儿又说道侣人选早已定下,岂不是自相矛盾?”

问得好,自己正想解释这个问题呢。殷寻问向兰夫子投去赞赏的一瞥,心说兰夫子真是一条好狗腿,在没有事前沟通的前提下也能把话接得这么恰如其分,人才啊!

在兰夫子给力的捧哏下,殷寻问徐徐解释道:“若是没记错,晚辈的邀请函是这么写的——‘此事干系甚大,佳侣难定,唯借诸尊者之福鉴看。’之前在下已是说过,鄙人的道侣有些特殊。其实当初晚辈本是想将其身份直接公告天下的,但却被父亲阻止了。

父亲告诉我,与谁结侣虽只是我混元宗的私事,但我欲双修的对象毕竟有些惊世骇俗,有必要将诸位长辈请来,鉴看一二,取得支持与谅解。于是邀请函上才有了这么一句,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引得有些客人误会,小子现在想来也是啼笑皆非,我混元宗虽有些势力,却也不至嚣张到召各派送女前来任我挑选啊!诸位说对否?”

虽然广大客人都觉得混元一直很嚣张,以殷函子的性格干出大选这等混账事简直再天经地义不过,不过看看自家现在所处的地界,客人们依旧很配合地表示:少主你说得太特么对了!

嘴上说得和谐,各位客官的心底却是各种不和谐,反复琢磨着殷寻问的对象到底得有多奇葩才当得起惊世骇俗这个形容,还得事先取得各派支持谅解才敢宣布。莫非,那小少主看上的是魔门妖女?

就在殷寻问刚刚说话的功夫里,兰夫子已是不声不响地溜到了禁制边上,企图翻过禁制的厚墙去给殷函子报信。但是不得不说,兰夫子的武力值跟殷大少主比起来,那就是个渣,于是理所当然的,他被挡了下来。更悲剧的是,他引起了奸夫淫夫的注意,于是不出两秒,他就被人用真元远程捆紧拖走藏好了。正所谓爬墙未成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

殷寻问正遗憾着捧哏人才就这么匆匆退场,一句恰到好处的问话就在人群中响起——

“敢问殷少主,您一直所说的那位道侣人选究竟是谁啊?”

殷寻问正要往声音的源头看去,却忽而感到阮昧知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随即阮昧知那磁性的嗓音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低低响起。“龙笨笨这家伙绝对得了不说话会死症!”

于是殷寻问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收了回来,只当那是一位普通群众的发言,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其实父亲早已将晚辈的道侣介绍给大家了,而在这几日里,他也已将其修为,资质,功法,学识,财势一一向诸位展示过了。”

谁啊?心底似乎有个答案蠢蠢欲动,但却被各位客人理所当然地忽略了,转身投向无解的海洋中,继续捞针。

“诸位可还记得父亲在迎宾宴上说的话?”殷寻问深吸一口气,张开口,堂而皇之地把黑锅盖在了殷函子的头顶上:“父亲将我和阮昧知介绍给了诸位,并宣布了两件事,一件是命我率领核心弟子负责与诸位的交流工作,将核心弟子们介绍给各位仙子认识。另一件事,则是将结侣大宴全权交予昧知负责。诸位难道就不奇怪吗?混元宗这么多长辈在上,父亲却是由昧知这个年轻至极的客卿来全权主持此事,不让我这个当事人插手就算了,甚至连他这个作父亲的都基本从不露面,只由昧知一人来接待诸位。”

此言一出,广场上瞬间一片死寂。那个被刻意忽略的答案终于再拦不住,大喇喇地浮上水面,摊在眼前……不可能吧?哈哈,一定是自己又想岔了。

兰夫子虽然被绑了,但场上的一切还是能听能看的。听到自家少主做出如此震撼发言,他整个人都快被吓傻了。想当初他将侍者送上玄明殿时,还担心过那阮昧知太招桃花,将少主的后院给祸害了。没想到,阮昧知那禽兽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凶残百倍,他没招惹桃花,他只招惹少主,他没祸害少主后院,他直接当了少主的后院。想想当初防备着阮昧知对侍女出手的自己,和前一刻还坚信阮昧知和少主只是兄弟之情的自己,真是……好傻好天真。

不过,兰夫子很快就找到了心理平衡,因为他想到了悲催的殷函子同志。当初掌门可是亲自跟他说过结侣大宴目的的,所以他很清楚掌门是真的想从各大门派中给少主挑个夫人,而不是搞什么相亲大会,甚至……少主刚刚根本就是在胡扯有没有!掌门冤得一脸血啊有木有!在场众人全都被忽悠了有木有!

殷寻问没有众人逃避现实的机会,他毫不犹豫地张开口,在棺材上钉下了最后的一排钉子:“原本按照父亲的意思,是等昧知向各位充分展示各方面的实力之后,他老人家再私下问问诸位的意见,以免大家突闻此事,做出些不得体的事。但出了今日之乱,为防再因此陷贵客于不义,晚辈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殷寻问与阮昧知十指相扣,两人的手迎着众人那不可置信的视线高高举起,有如一把利剑直指苍穹,贯日破天,锐不可当。

“在下殷寻问,混元宗少主,在此郑重向各位宣布——阮昧知为我双修道侣,此生此世,不离不弃,或生或死,永携此手。”

151.来算总账吧

广场中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台上那公然搅基的两个强人,脑子里充斥满了歇斯底里的各种咆哮——

宾客:尼玛!居然真的是个男人啊男人!难怪要叫大家来看过了才敢宣布,看上魔门妖女跟娶个男人一比简直弱爆了啊有没有!

门人:不内个是吧!少主你那么多温柔可爱的妹子不要,居然看上个汉子,还是最凶残的那种,少主你口味敢不敢不要这么重!

兰夫子:掌门肯定会杀了我的,掌门一定会杀了我的,掌门绝对会杀了我的,掌门绝逼会……

龙惊千:虽然早有预感,但事到临头还是好想说……殷寻问你个禽兽!

那么两位当事人此时此刻又是怎样的表现呢?

事实上阮昧知事前是预估过自己此刻的反应的,参考了无数电影后,这厮最后得出了在此重大时刻,殷寻问多半会难以自制地喜极而泣,而自己则会淡定微笑着捧起他的小脸蛋深深一吻的无耻结论。

然而,当这个时刻真的来临,阮昧知却是脑袋一片空白,满心里回放着殷寻问那句“此生此世,不离不弃,或生或死,永携此手。”,咧着唇角笑得像个2B青年:“嘿嘿嘿……”

殷寻问庄重宣誓完毕,正情怀激荡着,结果冷不丁听到耳侧传来一阵邪恶的笑声,顿时打了个哆嗦。他侧头看过去,正撞见阮昧知那眉飞色舞的欠扁样,不由得深深地……无力了。这种时候,昧知你不配合着来个深情对望什么的就算了,笑得跟个奸计得逞的反派似的是要闹哪样啊!公共场合,好歹注意点影响吧?

阮昧知很快注意到了殷寻问那投向自己的纠结目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表情恐怕略显失态。他试图用理智勒令这失控的身体给出一个正常的反应,然而却毫无成效,依旧眉眼弯弯活像头偷着了腥的狐狸。

殷寻问不禁失笑:“笑成这样,至于吗?”

阮昧知翘起唇角笑得无比得瑟:“你是我的了。”

“……”殷寻问再次无力了。感情大爷您今日才终于发现了这个事实吗?

阮昧知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丰神异彩的少年,无耻荡漾的窃喜感溢满了整个灵魂,传说中的幸福和圆满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他曾一度又一度地构想过永恒,但却从不去相信。

他曾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他家小寻是如此优秀,凭什么认定了自己就不改了?人心是如此善变,他用什么来保证自己能永远留住殷寻问?

他曾一次又一次地在梦中看到白雪与流水,看到自己手中捧满了纯净又绚丽的雪花,看到雪花随着月落日升化为冰冷的流水从自己的指间淌落满地,看到掌心中的那满满的美好最后却点滴不剩……

直到此刻,直到殷寻问当着天下门派的面信誓旦旦地保证与他相守一世,他的心才终于真正地安定了下来,他在这个异世才终于真正地有了家。

当然,给予阮昧知安全感的并非什么山盟海誓,就算是当众许诺也一样,真正让他安心的,是冰冷的概率。

第一,殷寻问当众宣布弃美人而选男人,断袖之名算是坐实了,只要消息一传出,九成的妹子都会因为性别不对口,掰直很费劲,将殷寻问从勾搭名单中彻底删除。至于男人,那就更不用担心了,这修仙界断袖少得可怜,敢来勾搭殷寻问那就更少。于是,从今日起,殷寻问被人撬墙角的概率的下降至一成不到。

第二,殷寻问将自己与他的关系公诸于众,这段感情便注定了会在接下来的近百年里受到众人瞩目。想要和地下情人分手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但要和法定妻子离婚那可就麻烦多了,若是对明星伴侣那就倍加麻烦,更何况还是对不顾世情执意结合的伴侣。他们的关系一旦破裂,殷寻问必会沦为天下笑柄,舆论压力这种东西,虽然无形却也不失为一种约束。于是,从今日起,殷寻问与自己分手的代价将提高十倍。

第三,殷寻问能在今日冒天下之大不韪郑重承认这份感情,付出的心力已是极大。而照多年买卖经验来看,付出的成本越大,就会越难以割舍,大多数人就算入不敷出也会不断的添加投资以保证自己前期的投资不至于血本无归。就算最后壮士断腕,那也会在心底留下永久的遗憾。而殷寻问身为修仙者,心境中若留遗憾,定会贻害无穷。就算是为了仙途,这份感情也已不是他想丢就能丢的了。于是,从今日起,殷寻问放弃这份感情的可能无限趋近于零。

所以说,阮昧知此刻绝对有理由笑得像个奸计得逞的反派。所谓的坑爹大计划,坑的可远不止殷函子一个,被坑而不自知这种天分,殷家父子可谓一脉相承。阮昧知握紧殷寻问的手,无耻得瑟的小花朵开满心房。

说他阴险也好,卑鄙也罢,他不过是要用重重布局来求一个安心而已。也许殷寻问的确值得信任,也许自己所算计的这一切都不过是画蛇添足,但穷屌丝和高富帅间的区别就在于,高富帅的理想一直都很丰满,而穷屌丝却早已习惯了现实很骨感这个定律。他大概永远无法如殷寻问那般一厢情愿地认定所谓的天长地久,以防你有一日不再想牵我的手,请允许我现在就使尽手段将你抓牢吧!

相比于两位主角的欢喜,正在努力越狱的那位心情可就不那么愉快了。法器将遥远广场上的每一句话都清晰无比地传入耳朵,居誉非自听到殷寻问说道侣早已选定起,双手便毫陡然握紧,并且有如被冻住一般,僵直,冰冷,越握越死。

居誉非觉得这简直太不正常了,自己怎么能是这个反应,他此刻难道不该抓紧时间突破监牢尽快赶到现场去搞破坏吗?为什么他却是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明明……早有预料的。直到殷寻问做出对关系的正式宣布居誉非才勉强收回对身体的控制权。

“此生此世,不离不弃,或生或死,永携此手……”居誉非用阴森森的口气重复着这句誓词,心中的恶念泛滥成灾。他倒要看看这所谓的不离不弃能坚持几个时辰!

居誉非觉得自己的思路从未如此清晰过,所有的脉络在眼前一一呈现……

以阮昧知的布局习惯,结侣大宴本该在宣布消息后立刻举行,趁着众人尚未反应清楚之前,利用他们的暂时沉默的时机将这段关系板上钉钉,在天道的见证下缔结为道侣。

但因为殷函子的搅合,计划提前,因为结侣大宴仓促间没法如原计划一般立刻执行,所以他们必须先夺得诸派认可的大势,以防事后被殷函子推翻。那么接下来他或是殷寻问就肯定会询问在场宾客的意见,求得公认。而要得到众人的亲口承认,这个过程就不可避免地会比预期长一些。直到最后他们宣布结侣大宴于何时正式举行,这段关系才能算是勉强确认下来。

而这段时间,就是自己的最佳插手时机。但以目前自己破解禁制的速度来看,至少要半个时辰才能赶到广场那边,根本就来不及。更何况,殷寻问还将广场的禁制打开了,不许人出去,也容不得人进去,自己就算万幸赶到了在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进得去。

所以,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

混元殿,偏殿中,殷函子正在全力抢救阮尔踱,对外界的正发生着的事浑然不知。

就在此时,一个侍者急匆匆地闯进殿来,禀告道:“掌门,一个弟子说有十万火急的事禀报。”

“叫他进来。”殷函子专注地为阮尔踱输着真元,头也不回。他正在用真元为阮尔踱压着毒性,只要真元一断,阮尔踱一盏茶内就会断气,他根本抽不开身。

侍者很快将那弟子引了进来,那弟子不等问询便急急的开口道:“弟子乃‘自省狱’的看守者,罪人居誉非说有一个重大消息,必须立刻告知您。他说……少主与阮客卿正于广场上举办结侣大宴,一盏茶之内就会在天道承认下正式缔结为双修道侣。”

“不可能!结姻坛根本就还没建好,他们就算宣布了也不可能获得天道认可。”殷函子一个手抖,输出的真元立时大了两分,可怜的阮尔踱顿时又吐出一口鲜血来。污色的鲜血顺着殷函子宽大的袍袖淌下,随着袖口的皱褶弯曲流淌,染红了床榻。

手上忽而传来一阵温热感,殷函子低下头,只见一滴污血落到了自己的手背上,格外刺目。一股怒气陡然从胸口蹿起,殷函子死瞪着床上那个半死不活的蝼蚁,声如寒铁:“这毒是阮昧知给你下的对不对?他想用你的命来拖住我!”

“不是……是我自己服的毒。”一直装死的阮尔踱忽而睁开了眼,开口道。他的声音很微弱,但却无比清晰:“只要我在你手上一日,他就会受你钳制一日。我不能,成为他的拖累。”

同为慈父的灵魂大声咆哮着指责自己此番行事有多么卑劣残酷,殷函子强迫自己摆出淡漠的表情,但输出的真元的动作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温和了许多:“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阮昧知根本就不认你这个父亲,更枉论因你而受我钳制。你豁出命来为他争取这么点时间,值得么?”

阮尔踱虚弱地笑了笑,那满足的笑容就像是刚刚为孩子买到了肖想已久的玩具:“不管小知认不认我,我始终是……他的父亲啊。”

心口像是被块巨石狠狠地砸了一下,钝钝地发痛,殷函子认真地注视阮尔踱那毫无血色的脸,像是第一次认识了眼前这个弱小又无用的男人。他想着他与自己相处的种种片段,从唯唯诺诺的废物到宁死不从的慈父,殷函子意识到自己居然从未真正看清过这个男人。这个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死去的家伙,明明还是弱得可怜,他却再也没法将弱者这个形容安到对方的头上。

阮尔踱咳嗽着又呛了一口血,殷函子别开视线,不忍直视。但手背上新添的温热触感,却让他有一种被灼伤的错觉。

“阮昧知会挑这个时间来公开关系,应该不会是巧合吧。他知道你会用命来拖住我?他默认了你的选择?”殷函子忽而为阮尔踱不值起来,他在这里痛苦呕血,而他儿子却在欢欢喜喜地勾搭别家儿郎。

“我告诉他,我会服下假死药,拖延时间的同时也能顺便脱身。”事到如今,隐瞒已经没什么意义,阮尔踱索性都交代了。

“哼,能瞒过分神期修士的假死药,就算这世上真的有,此等宝贝也不可能落到你这区区凝气期的手上吧?”殷函子望向广场的方向,眼神凌厉:“以阮昧知之智,他肯定早就猜出了你是真的要服毒求死,他不过是假作不知而已。”

“不,小知确实不知道。事发突然,情况紧急,我又说得笃定,他根本不可能连这种小事都顾虑到。”阮尔踱急急地为自家儿子辩白,既然小知要和殷寻问结为道侣,那么殷函子这个岳父对他的看法就很重要了。

“看来你对你儿子的还不够了解啊!”殷函子从未有哪一刻像此时此刻这般厌恶过阮昧知,他极尽刻薄地评价着那个他曾欣赏过的少年:“阮昧知此人心思阴险,狠心辣手,刁滑奸诈,连亲母亲父都能算计利用,根本不配为人子。”

阮尔踱猛地半撑起身子,他狠狠地瞪着殷函子,就像一只被惹怒了的小狗,虽然竭力作出凶狠的模样,但却依旧弱小又无力,他用颤抖的嗓音竭力大喝道:“不许……不许说我儿子坏话!”

殷函子有些惊讶地挑了眉:“你胆子肥了不少啊。”

“反正我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可害怕的。”阮尔踱梗着脖子,但他闪烁的目光却暴露了他还是很害怕殷函子这个现实。

“不,你死不了。”殷函子故意将唇咧出一个邪恶的弧度:“以你凝气期的浅薄见识来看,兴许那毒药是真的很致命,但对本掌门而言,也不过就是个麻烦些的低档货而已。”

阮尔踱的耳朵顿时可怜兮兮地耷拉了下去:“我真没用,连死都死不好……”

殷函子坏心眼地继续刺激他:“解药马上就会送到,保证药到病除。”

阮尔踱不甘心地垂死挣扎:“你也说了,凭我这条贱命根本就威胁不到小知,你又何必费心救我。还不如立刻撤了真元,尽快赶到广场解决问题。”

“闭嘴,别想着再求死。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你死。”殷函子狠狠道。

阮尔踱拼命挣扎起来,胡乱地攻击着殷函子给自己传输真元的手,用尽力气想要完成自己的既定使命。

殷函子当然不会将他这可笑的攻击放在眼底,但任阮尔踱这么折腾也麻烦得很。用真元难免会影响到此刻的治疗,殷函子索性单膝跪床,合身压下,一手依旧扣在阮尔踱丹田上为他传输真元,令一手则横肘压在了阮尔踱的胸膛上,制住他的挣扎。身下的身体单薄得可怜,还瑟瑟地发着抖,让殷函子忍不住怀疑自己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把阮尔踱给压扁了。但他却不敢放松力道,他清楚,阮尔踱是真能为了阮昧知去死的。

“你堂堂混元宗掌门,以我这么个弱者作人质威胁晚辈,不觉得可耻吗?”阮尔踱瞪着殷函子近在咫尺的冷脸,毫无技术含量地试图激将。

殷函子沉默了片刻后垂了眼轻轻道:“放心,我不会这么做的。”

“那你还留着我这无用之人的一条命干什么?”阮尔踱不信,执拗地望进殷函子眼底,像是要看出一个真实的答案。

殷函子却是别过头,没有回答,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他手下死掉的蝼蚁不可计数,但却从没有过这么一个人,用柔顺无比的姿态将自己反抗了个彻底,甚至还影响到了自己的道心。也许,他一开始就不该打着用阮尔踱来威胁阮昧知的卑劣主意,若是从头至尾行事光明磊落,他又何至于在今日饱受良心拷问,道心动摇。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修行,他也不能让阮尔踱就这么死去,更何况,他也的确不想阮尔踱因为一片爱子之心死在自己手上。己所不欲,又何忍施于他人。

半炷香后,解药总算送了过来,殷函子动作迅速地将解药塞进阮尔踱嘴里,照例将人弄昏后,直奔广场。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152.来算总账吧

话分两头,另一边阮昧知和殷寻问的动作乃是相当迅速,在丢下了惊天大雷后,殷寻问便很快地直奔主题了。

“晚辈虽已是心意坚定,然此事毕竟有些特殊,虽是我混元宗门内事,却也不可罔顾各位同道的看法。是以,在晚辈结侣之前,特此先行告知一番,望能取得诸位祝福。”

大家齐齐摆出一副被雷劈了的麻木脸,有点反应不过来。你倒行逆施就算了,居然还要人在旁给你拍巴掌,是不是略过分了点啊?

不等众人回答,殷寻问已是继续道:“这几日,昧知已将其才能实力示于人前,从武技到法术不一而足。晚辈冒昧,请借诸君法眼鉴看一二,可有觉得以昧知之才不堪配我,或是晚辈配不上他的,大可直言。晚辈保证绝不会暗中记恨,私下报复。”

在场众人一齐闭紧了嘴,沉默了:以你俩这遭天谴的资质才能,谁敢说配不上。但是,这根本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好吗?你俩根本就是找错了类别啊?!还有最后那句,那是威胁吧,那绝对是威胁吧!

殷寻问这话问得绝,众人也没有跳出来抗议,当前形势看起来似乎尽在掌握。但阮昧知的眉头却是未见舒展——

让众人默许容易,要他们表态可就难了。就像一群人抄着手围观城管掀摊,不管私下如何叽叽喳喳、交头接耳、敢怒不敢言,在城管没真把人弄到头破血流之前,是绝对不会有人跳出来发表个人意见与立场的。除非……

场中忽而有人高声问道:“少主您若与阮仙君结为道侣,那子嗣问题怎么办?待您升天之后,掌门之位又该由谁继承?”

阮昧知眼睛一亮,往声源处望去,却是发现一个故人,戚可修——那个和呆萌大叔搞基结果因此被人围殴的黑衣弟子。他就说谁这么有眼力,自己刚瞌睡就递枕头上来,感情是这位小弟报恩来了,果然好人有好报,天下基佬一家亲啊。

机不可失,阮昧知赶紧压低嗓子在殷寻问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

殷寻问心神领会,朗声开口道:“自然是由有能者得之,凡我混元宗弟子,皆有可能。我混元宗连续几代都是我殷家子承父位,并不代表这掌门之位就是世袭,只不过恰巧混元宗每一代天资卓越者都出自同一血脉罢了。是以我有无子嗣并不会影响到我混元宗的传承。”

阮昧知在场中扫视一圈,很快注意到,殷家的几位长老面色变得难看起来,于是笑着开口道:“小寻,若是以天资来择掌门,那下一任掌门岂不是多半又会是殷氏族人?天赋这种东西说到底还是基于血脉,更何况殷家的血脉里还藏着神兽之力,岂是一般修士能够轻易比过的。若你之后的下一任掌门还是姓殷,到时说不定会有人以你今日之言作筏子,说你偏帮族人呢。”

殷寻问顿了一下,很快领悟到了阮昧知的话中意,补充道:“混元宗的掌门之位,从来是有能者居之,我殷家族人有那个天资实力,就合该坐这掌门之位。断没有为了我区区虚名就委屈了的道理。”

殷寻问一番话下来,场中人面色数变。阮昧知的眉头却是渐渐舒展开来,不出意外,大家应该都不会再对这段关系有意见了。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

“祝少主与阮仙君永沐恩爱,共享天寿!”

听到场中响起这一声恭贺,阮昧知的眉头终于完全舒展开来。开口的自然又是戚可修这位好同志。有了带头的,后面的群众也就不再沉默了,陆陆续续地为这对新人送上祝福,表达认同之意。

不过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同门高层和在场宾客已是基本都表了态,除了那位被殷函子刻意安排进去的卧底,洞渊门的掌门——布瑕柳。在发现放出的传讯玉符毫无动静后,他便意识到了这两位正在背着掌门干坏事,奈何人微言轻,眼下他也只能是沉默着努力拖延时间而已。

阮昧知和殷寻问只当这人是个慢性子,也不好出言催促,结果等他们耐着性子将同门弟子的祝福都接受完了,布瑕柳依旧埋着头不吭声。

眼下多等一刻便多一分风险,既然已勉强夺得诸派认可的大势,殷寻问索性便将这位粽子掌门的意见彻底无视掉,直接开口宣布道:“很高兴能得到诸位的理解和祝福。本人与昧知的结侣大典将于明日卯时,在承天台……”

“慢着!”

眼见着就差最后一步,上方却遥遥传来这么一声饱含怒气的大喝。阮昧知尚来不及将懊丧之意摆上脸,身体已是先行一步将防御法器全部打开。作为一只掰弯了别家乖儿子的怪蜀黍,他真的很担心会被小孩家长一巴掌轰杀成渣。

殷函子作为混元宗掌门,广场上的法阵自是拦不住他,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已是飞驰到了这对凶残鸳鸯身前。

殷寻问上前一步,隐隐挡在阮昧知身前,强作镇定道:“父亲您来得正好,我们之前担心的事并未发生,诸位掌门和同门并未因此与我等龃龉不合,反而都很赞同我与昧知结为道侣呢。”

“真的?”饶是正在气头上,殷函子仍是被这神展开的剧情给震撼了。这么可能!这帮人的脑子都被门板夹过了吗,两个男的怎么能结为道侣?!莫非……阮昧知这小子又使了什么毒计,逼得众人就范不成。

于是,殷函子那纠结的目光试探性地扫向了台下众人……

“正是如此。”

“殷少主所言不虚。”

“所谓非常人行非常事,少主如此选择,我等也是理解的。”

……

在场众人看出殷函子心情不好,只当殷家父子是在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的把戏,唯恐他将自己当做拦路石,纷纷出声表态。

于是殷函子的脸……更黑了。这帮家伙的脑子果然被门板夹过了吧!

殷函子正暴躁着,忽而感到一股真元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自己的脚面,他一低头,却见不知何时,脚边多了一块玉简。他袍袖微震,将玉简吸入指掌,直接扣上眉心。

这玉简是布瑕柳送上来的,里面照实记录着阮昧知和殷寻问之前在此地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作为一个无间,即使不能及时将情报送出,那也得随时做好信息采集工作,布瑕柳可不想被殷函子以办事不利为由给抽成小饼饼。

不出三息,殷函子已是飞快地将内容看完,他疲惫地叹息一声,捏着玉简的手几乎无力再将其拿稳:“原来如此……”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群家伙会赞同这么一场惊世骇俗的结合了。感情这帮人不是脑袋被门板夹了不顶用,他们是脑子好用过头了。

“你俩做得好,做得真好,好得简直让我无话可说。”殷函子怒极反笑,恨恨地瞪着阮昧知,一字一顿:“你的手段,我领教了。”

满心里都是无法纾解的暴躁感,如果可以,殷函子真想一脚把阮昧知这混蛋给踹到天边去当流星,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他不能,他不仅不能这么干还必须替他们将这个谎圆下去。这俩小子已经顶着自己和门派的名头求得了各大门派的认同,若他执意要推翻之前的说法,那么混元宗的信誉将毁于一旦,而小寻的门派地位也将一落千丈。

最可恨的是,这明显全都是阮昧知的布局手笔,然而关键执行者,却是自家儿子。阮昧知这是要让自己看个清楚,小寻被他拐带得有多彻底吗?!偷了别家宝贝居然还找上门来炫耀,简直欺人太甚!

殷寻问看出自家父亲已然出离愤怒,想起了当初阮昧知知道自己单独找父亲后说的话,于是亡羊补牢地解释道:“父亲,您怕是夸错人了。其实,昧知本打算自己全盘处理此事的,但此等大事,儿子断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于是便背着他揽下了核心弟子之事,之后索性就自己接手了,故而这回的种种布置,倒是我出力多些。”

殷函子没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给了回答——忽悠,接着忽悠。

看出父亲的不以为然,殷寻问再度张开口,试图继续解释,却是被阮昧知扯了扯袖口,制止了。阮昧知一头冷汗地窥着殷函子那越加阴沉的神色,心说小寻这孩子其实是来帮倒忙的吧,每次拉仇恨都拉得那么到位!想想电视剧里那些狗血的婆媳大战吧,这种时候,老公要是再帮老婆说话,那婆婆绝对会恨死这个带坏了自家儿子的媳妇……咦,这么比喻似乎有哪里不对。

阮昧知的猜测没错,被殷寻问这么一解释,殷函子果然更怒了。阳性真元近乎失控地从殷函子周身溢出,翻滚盘绕,犹如拼命挣扎着想要冲出地狱焚尽凡界的火龙。殷函子眯起眼,半垂的眼下是藏不住的澎湃怒意。诚然,他已陷入投鼠忌器的两难境地,但这绝不意味着他就只能乖乖接受现实,任由阮昧知这种害母弃父的混蛋成为小寻的道侣。既然借了他的名头来求势,就该做好被自己这个“幕后人”反制的准备。

153.番外:分神

元辰界中,修仙境界通常被分为了凝气,筑基,金丹,元婴,分神,合体这六个阶段,修仙者虽众,然能真正休得大道的却是寥寥无几,大多数人修到元婴便已是极限,唯有少数天资卓绝者才有幸踏入分神境界。比如——阮昧知。

所谓分神,是指元婴从一个分化成数个,一般而言,会是三个,又称为三尸元神。与上古时期的斩三尸成圣有异曲同工之妙。上古的大能者能够凭借着强横的肉体完成身外化身,将三尸斩出体外,现下的修仙者们却是不能,只得将元婴一分为三,共养于丹田,然后努力将分化三个元婴彻底融入肉身,踏进合体境界。比如——阮昧知。

虽说三尸元神有善有恶,但其实对大多数修仙者而言,他们并不会有多大区别,毕竟都是源于同一颗本心。一路修行,杂念早已被一次次进阶给清除干净,感情也越加单一纯粹,纵是将善念恶念单独分离出来,三尸元神的想法行事也基本会是一致的,纵然存于一体也不会有什么冲突。当然,也有例外者。比如——阮昧知。

殷寻问最近很忧郁。因为打阮昧知进入分神期后,似乎就有点不对了。如果一定要用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精神分裂。阮昧知开着穿越作弊器一路飞速进阶,基本绕过了心魔的每一次考验,结果就是一到分神期这货道心不稳的隐患就彻底爆发了出来,三尸元神,三个极端,他们轮流融合于阮昧知的肉身,于是就造成了阮昧知变成三重人格的惨剧。

一直被阮昧知欺负到哭的天道君揉着心魔小弟的头表示——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老子饶过谁?这就是报应啊灭哈哈!

“殷寻问,起来。”

殷寻问在被精神分裂的阮昧知摧残了一整天后,休息不到三个时辰,就被人无情地用水球砸醒了。

殷寻问认命地叹息一声,张开眼,将眼前的这只祸害映入眼底——淡漠的神色,冰冷的语调,不用说,是本尸,那个被抽离了善恶彻底无情的存在。

“是本尸啊……你特地将我叫醒有何指教。”殷寻问有些疲累地揉揉眉心,第一次觉得连区区三个阮昧知都搞不定是自己简直弱爆了。

“看来你已经彻底清醒了,我这个状态只能再维持一炷香的时间,所以我们就直奔正题吧。”本尸阮昧知自顾自地开口道:“就我这几日对自己的观察来看,善尸是一个经常陷入自省状态的白痴圣母,恶尸是一个毫无节操的逐利者,这两者的存在只会给我带来麻烦,所以我建议你将我控制起来,如有必要,囚禁束缚也未尝不可,免得那两个家伙干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蠢事。据我推测,随着元婴与肉身逐渐结合,这种状况应该会有所缓解,但要真正解决,还需外力介入,不知你介不介意我叫居誉非过来。”

殷寻问的回答简单扼要:“我介意。”

“凡人的智慧啊。”阮昧知淡淡地开口道:“你的能力技巧和知识库存对解决我目前的状况毫无助益,如果继续放任,只会让形势恶化。然而你却因为心底那点微不足道的感情倾向,执意选择独力解决此事,如此继续下去,你迟早会在精疲力竭后彻底崩溃,甚至对你我的感情产生不可修复的破坏,实在不智。”

“话说……最近好像你很喜欢说凡人的智慧这句话啊?”殷寻问完全偏移了重点。

“可能是因为在这种状态下说这句台词特别爽吧。”阮昧知毫不扭捏地给出答案,嗓音依旧毫无起伏。

“对了,往日你不是只在需要我的时候才征求我意见吗?今天你怎么忽然在乎起我介不介意你找居誉非这个问题了。难道说,你已经叫了他,现在只是通知我一声,以防我一看到他就直接把人给打死?”殷寻问看到阮昧知闻言后默默将头转开,顿时无力地长叹一声,他想他已经知道答案了。这个状态下的阮昧知真心好可怕,这种抽离了感情的纯理性思路,这种不管不顾将算计执行到底的行事风格,简直是要逆天啊!

阮昧知词句清晰地吐出言语:“既然你已经猜到,我也就不多解释了。居誉非应该很快就会到,我需要他的助力,但我不信任他,所以我需要你替我看住他,禁止触碰,禁止真元查探,禁止采集血液毛发,就算是他给出的意见和解决方案,也要等我醒来确认后才能开始实行。”

殷寻问的头点得干脆又欢快。

阮昧知又拿出一块玉简,递到殷寻问手中:“这是给他的酬劳,告诉他答案要等问题解决后才能给他。”

殷寻问好奇地看了看玉简中的内容:“弦理论?这是什么?”

“一种穷尽毕生精力也未必能证实的猜想。”阮昧知垂了眼道。

“也就是说,你给了他一道没有答案的题?”殷寻问诧异:“那你还让我告诉他答案等你恢复后就给?”

“我骗他的。”阮昧知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毫无半点愧疚:“若是一道有答案的题,那就存在被我其余两尸泄露的风险。但若是给出这个,那么就算居誉非知道了我可能是在骗他,也会为那万一的可能而努力到底。”

殷寻问忍不住同情起某个姓居的倒霉蛋了:“这样啊……昧知,你还有什么吩咐么?”

“没有了,基本情况就是这样。”阮昧知面瘫着沉默了一会儿,在即将转换状态前,终于又吐出了两个字:“保重。”

殷寻问挑起眉,轻轻地笑了:“嗯,你也是。”

再睁眼时,阮昧知已是换了状态。媚眼如丝,笑容妖娆,鲜润的红舌在唇上缓缓逡巡,吐出的每一个词似乎都带着醉人气息:“你要听那个家伙的把我给锁起来吗小寻?你把我绑起来后想要做什么呢,你这个坏孩子。”

殷寻问虽然极力保持着一本正经的表情,但心底已是荡漾得一塌糊涂。毕竟每次恶尸状态出现,都意味着他有福利了,正常状态下的阮昧知可不会这么放得开。

阮昧知扯开衣襟,搂住殷寻问的脖子,咬着他的耳垂吃吃笑着:“今天我们是继续玩角色扮演还是换个花样?”

殷寻问可耻地将本尸的叮嘱丢在了脑后,反手搂住了近在咫尺的瘦腰:“随你喜欢。”如果每天都有这样的福利的话,他完全不介意守着精分的阮昧知,等他慢慢恢复。

“那我们今日在厨房玩怎么样?”不老实的手顺着殷寻问的襟口划入,犯规地画着圈圈。

“嗯。”殷寻问边点头边痛心疾首地想自己真是个毫无节操的堕落之徒。

“记得先吃药。”衣衫不整妖孽轻蹭着堕落之徒泛红的面颊,低声呢哝。

“是。”殷寻问无奈地叹息。虽然很清楚恶尸如此热衷于性爱,不仅是为了肉欲,更是为了吸收阳性真元,但每每被提醒吃药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很悲催啊。

阮昧知小腰一扭下了床,波光流转的眼无限风情:“吃了药就过来哟,我在厨房等你。”

殷寻问目送阮昧知穿着亵衣赤脚走出卧房,慢慢打开储物袋,取出真元丹。他正要将药放入口中,脑中忽然忆起那句听来毫无感情的“保重”,顿时僵住。自己这样做真的好吗?频繁地使用丹药催生大量真元,然后再在短短的时间里全数耗个干净。虽说影响不大,但到底对经脉还是有些损伤的吧。殷寻问捏紧了丹药,最后还是将其丢回了储物袋。他答应过的,会好好保重。

殷寻问收好储物袋,径直往厨房走去。保重归保重,福利还是必须要的。

殷寻问刻意在厨房前放重了脚步,提醒阮昧知做好准备,然后缓缓推开厨房的门……目瞪口呆。这是犯规!

赤裸白皙的身体上只有一块带着花边的白巾作遮掩,布巾上方,精致的锁骨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布巾下方,修长紧实的大腿泛着魅惑的浅粉色。更不必说那白生生的两条胳膊,和完全光裸的背面。

“昧知,你怎么穿着……肚兜?”殷寻问承认阮昧知这么穿很诱人,但这个打扮和厨房结合起来未免有些奇怪啊,他本以为阮昧知会什么都不穿拿身体当盘子的。事实证明,殷寻问这小子早已在阮昧知黄小说的熏陶下彻底腐坏了。

“不,这不是肚兜。”阮昧知毫无廉耻地旋了个身,骄傲地展示着自己毫无底线的打扮:“这是传说中的裸体围裙。”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殷寻问摸摸自己的鼻子,还好,没流血:“继续吧。”

“相公,你是先洗澡还是先吃饭,还是……先吃我?”阮昧知半屈着腿,作出一副贤良淑德样,节操掉了满地。

“当然是先吃你。”殷寻问向来是个直面本心的好同志。

“那小知这就把自己作成菜肴为君献上。”很巧,恶尸版阮昧知也素来是个追逐享受的坏孩子。

……

欲知后事如何,

且听下次分解。

(后面的部分等蛋黄写了会在本章的基础上添加,大家早买早划算哟。)

154.一定要幸福

殷函子冲着儿子露出一个慈爱无比的笑容,语重心长道:“小寻,你这么做可有些不妥。当初我们定好的是阮昧知必须要胜过所有仙子,以实力获得所有宾客的谅解才能与你携手。你怎可这般蒙混过关着让诸位长辈松口呢?我等修仙者,信奉的向来是物竞天择,弱肉强食。便是你选昧知这样难以示人的对象作道侣,也该正大光明地让诸位看清阮昧知的实力,证明其是你道侣的最佳的人选,进而获得承认才对。

之前我们选择隐晦行事,为的是让大家事前好歹有点准备,免得猝然受惊反应过激,而不是要你趁着诸位道友尚未反应过来,就强拉着诸派上你这贼船。现下你半求半逼着贵客们匆匆给予答案,待得事后大家反应过来,心下怕是会更加抵触恼恨,到那时你这一番苦心岂不统统白费?小寻,我明白你只是心下不安,唯恐夜长梦中这才行事草率了些,然,我辈行事纵是逆天而为,纵是时不我待,也当堂堂正正谋求正果才是。”

殷函子三言两语便将之前的行动归类为了有失妥当的私下行动。阮昧知下渐渐浮起不良的预感,今儿这殷函子的战斗力见长啊,来之前吃伟哥了吗?

阮昧知焦躁地看了眼身旁的殷寻问,这小子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但气息已是乱了个彻底,多半和自己一样被打懵了,束手无策中。没办法,他们之前假借了殷函子名义行事,谁知道殷函子却没有如往常一样粗暴行事,反而沉着冷静地就着他们搭好的台子一步上位,直接夺取话语权解释权决策权。凶器不可怕,就怕凶器有文化啊!

殷函子转了个身,面对众人,客客气气地作了个揖,朗声道:“犬子不懂事,给诸位添麻烦了。”

众人忙不迭回礼道:“哪里,哪里……”

殷函子继续道:“在下请诸位来,确实是诚心想请诸位掌个眼,毕竟小寻这道侣人选……你们懂的。若诸位顾虑着我混元宗的面子虚言应付,反倒不美了,是以还请诸位坦诚直言,放心考较。毕竟若是鄙人在此事上真能拿得定主意,也就不会麻烦大家跑这一趟了,说到底,小寻最后与谁结缘还是要看诸位的意思。在下以混元宗掌门名义保证,在场仙子,不拘哪一方面,只要能胜过昧知,本掌门便立时聘其为小寻道侣,绝无二话。”

殷寻问一听这话,顿时急了。这种比法,阮昧知稳输啊。尺有所长,寸有所短,阮昧知再优秀也不可能样样都比别人强,到时,自己岂不是要与一个莫名其妙的仙子结为道侣?

殷寻问正要开口,阮昧知却是一把拉住了他,轻轻摇了摇头。前期工作他们已是做得足够,纵是殷函子想要翻盘,那也要看看在场诸位配不配合……

殷函子满含期待地等着有人跳出来干掉阮昧知,却不想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反应,顿时郁闷兼纳闷了。莫非自己往日行事太过凶残,是以大家都不敢冒头,唯恐自己事后报复?不应该啊,自己向来一诺千金,从未干过出尔反尔之事,信誉想来该是不错的。眼下和混元宗结姻的机会唾手可得,这帮人怎么能临场退缩呢?太不配合了!

殷函子估摸着这帮家伙多半是看不清风向,只好骑在墙头观望。于是决定不再被动等待,而是主动出击。他抬起眼,恨恨瞪住了布瑕柳:粽子君,该干活了,干不掉阮昧知本尊就干掉你哟!

布瑕柳打了个哆嗦,立马将自家女弟子扯到身边,开口配合道:“殷掌门可是说话算话,不论哪一方面,只要胜了阮仙君好事便成?”

殷寻问立马恶狠狠地瞪住了这个家伙,阮昧知却是淡定许多,在看到殷函子捡玉简时,他就明白这里定是藏着殷函子的内线了。

殷函子拿到了自己满意答案,赶紧重重点头道:“你放心,本掌门说到做到,小寻的道侣人选全由我这个做父亲的来定,若是阮昧知不能证明他比任何女修都更配得上我儿,那也只能是有缘无分了。”

一听殷函子这么说,殷寻问再忍不得,正要开口却是又被阮昧知拦住了。阮昧知自不会看着大好形势就这么被破坏殆尽,所以他,也要有所行动了。

“掌门。”阮昧知笑着开口道:“刚刚您是不是说漏了一点,当初我们说好以实力证资格的行事办法时,虽是不限比拼项目,但却限定了一个人只能比一项。若是布掌门那边输了一项又换一项再比过,这道侣人选怕是待得小寻升天也选不出来。”

已经被阮昧知坑出心理阴影的殷函子条件反射便要立马拒绝,但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若是拒绝那就有无理取闹的嫌疑了,于是殷函子退让了一步道:“虽原定计划确实如此,不过之前小寻行事冒昧,为表歉意,我欲将规则改为可比三项……”

阮昧知不等殷函子将话说完就点头道:“掌门说得是,之前我与小寻直言请求谅解,于诸位大多贵客而言兴许只是唐突,但于布掌门而言,未免就有以势压人的嫌疑了。掌门您现在特特给洞渊门三次机会,想来布掌门也能体会到我们的一片诚心。”

“布掌门,晚辈之前失礼了,还请见谅。”阮昧知笑吟吟地盯住布瑕柳,布瑕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吗?布瑕柳小心地环顾了一下周围其他掌门的脸色,却见他们都抄着手,俨然一副看热闹的德性。也是,阮昧知简单一句对别派是唐突对洞渊门是欺负,将自己孤立出来不说,还暗暗捧了那帮家伙一把,另又有差别待遇在前,这些掌门能跟自己站一边才怪。

布瑕柳汗哒哒地望向殷掌门:作为凡人,小的压力好大。

殷函子收到了小弟的求救视线,奈何阮昧知翻手间已成功将三次挑战转为了洞渊门的特权,殷函子也只能将一声郁闷的哼唧咽下喉咙,轻轻摇了摇头。反正就算只有布瑕柳一个挑战也足够阮昧知失格的了,更何况就算布瑕柳失败了也还有其他门派,他就不信阮昧知还真能样样精通。

“布掌门可是认为晚辈配不得殷少主?”被挑战已是无可避免,阮昧知索性大方接过,早解决早好。

布瑕柳被阮昧知那笑眼看得遍体生寒,但自家BOSS就在头顶看着,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阴阳相合乃是正道,我虽敬慕阮仙君人品修为,但对此男男相守的悖德之行实不敢苟同。敝门孽徒疏影,虽无才无貌,但好歹在属性上堪配少主,今日说不得,便要冒犯了。”

殷寻问忍不住冷冷嘲道:“没错,阴阳相合乃是正道,昧知纯阴,在下纯阳,不知你家徒儿是何属性,居然能比昧知更配晚辈?”

“……”布瑕柳无言以对,他家徒儿在女子专有属性上连个男人都比不过还真是对不起啊!

阮昧知似乎看出了布瑕柳的难堪,好心地给出了台阶:“不知您想比哪三项呢?”

布瑕柳却是一点都不感念阮昧知的好心,在心底大骂这家伙奸诈,问得这么急明显是不想给自己仔细斟酌挑战项目的时间啊!

“不知在下能否先挑战完一项再说出下一项?”布瑕柳也豁出去了,横竖已经得罪了少主和阮昧知,不如一干到底,将自己的徒儿捧上少主夫人的宝座。

“不如您直接问问昧知有什么不会的再特特挑战一下这几项好了。”殷寻问眼神如刀,瞬间将布瑕柳给凌迟了。

布瑕柳面对殷寻问的讥嘲却是浑不在意,直直地看着阮昧知求答案。废话,他连被殷寻问和阮昧知轰杀成渣都不在意了,哪里还在乎这点脸面。

“布掌门你可别得寸进尺啊,殷掌门给你三次机会那是看得起你,你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宾客中忽然响起这么一声含混的笑骂,激得众人一阵喧哗,但当有人想细细分辨声音的来源时,才发现根本找不到人。众人不由得心下了然,看来这位抗议的壮士也不是个无脑莽汉啊。

殷寻问微微扬眉,首次发现原来龙惊千跑来也不光只有给自己添堵一个作用。

众人议论一出,民意也随之显露无疑,阮昧知笑笑道:“我宗行事,向来公正,却是不能再偏护贵门更多了,所以布掌门还是三项挑战内容一次说了吧。”

事已不可为,坚持也无意义,布瑕柳开始考虑到底要如何将阮昧知在三局内干翻了。他不是殷函子,他没有那么乐观,少主的心意表现得那么清楚,其余门派哪家不是在这修真界里有脸有面的,谁会明知这是个火炕还将自己的女儿爱徒往里面推?所以他必须把握住这三次机会,不然辜负了掌门期望的他就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么到底要比什么呢?比修为武艺是肯定不行的,那么比丹道符篆炼器?自家徒儿在这些方面也算是有所涉猎,但之前阮昧知带仙子们去采宝时,似乎在这些方面也显示出了不低的造诣吧。据徒儿说连丹鼎宗和灵宝宗的仙子都拜服赞叹呢……算了,自己还是别让弟子去自取其辱的好。难道阮昧知这家伙就没有不会的吗?!这个男人当真是十全十美的不成?等等……有一个方面的东西,阮昧知这个男人肯定不会!

“布掌门可是想好了?”阮昧知催促道。

布瑕柳与弟子疏影耳语一番后,终于开口道:“想好了,就比女红,烹饪,乐舞。”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这也太不要脸了!这不明摆着欺负阮昧知是个男人吗?!这些东西,就算是女仙也未必全会,大概只有那些出生凡界的女修才会吧。布掌门你敢不敢无耻得再明目张胆些?

殷函子满意地眯起眼,他就不信,阮昧知连这些女人事都会。正好趁此机会让小寻好好看看,阮昧知不如女人的可远不止生孩子这项啊!

只有阮昧知,无比真诚地……笑了。哥可是被作为炉鼎养大的纯爷们啊,跟哥比这些?哥今儿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专业!

监牢中,居誉非更加努力地破解起了禁制:该死!自己当初将阮昧知的底泄给殷函子的时候怎么就忘了告诉他阮昧知上过好几年的姬妾培训课程呢?!想必殷函子眼下正一脸得瑟地等着看阮昧知笑话吧……一会儿想必他就该一脸血地等着被阮昧知笑话了。不行,自己必须尽快出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155.一定要幸福

殷函子本准备欣赏一下阮昧知那突陷绝地茫然无措的小表情,结果一转头,却见阮昧知那厮正抄着手俯视众生,怎一个云淡风轻了得。

殷函子越看越觉得阮昧知唇边那抹礼貌性的笑无比刺眼,心下当即又窜起一簇小火苗来:笑什么笑,你爹这会儿正吐血卧床奄奄一息呢,你还有心情笑!端的不为人子!

殷函子不爽地眯起眼,心底恶念翻涌:他答应过阮尔踱不拿他来威胁阮昧知,可没答应过不拿他来膈应阮昧知!

阮昧知正胸有成竹地准备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想殷函子却是突然大步向自己走来,顿时蔫了,有如受惊的小兔子般飞速地躲在了殷寻问身后,只挨着殷寻问的肩膀探出半个小脑袋来。

殷函子走到跟前黑着脸道:“放心,我不会当众对阮昧知动手的。我只是有点事要跟阮昧知说,是关于他爹的。”

阮昧知眨巴眨巴眼,估摸着殷函子是要说阮尔踱“已死”的事。心下暗道:殷函子好阴险!赛前居然还要来一发心理战。

殷寻问知道自家爹向来是说话算话的,于是踟蹰了片刻也就让开了。

殷函子迅速果断地布下隔音禁制,将自己和阮昧知圈在里面。为防止自家儿子对自己的正义行为产生什么误解,接下来话还是别让他听到比较好。

围观群众看殷函子和阮昧知说起了悄悄话,不免又偷偷聊起了八卦。揣测着殷函子是不是也觉得比斗内容太过无耻,怕收不了场,于是先安抚一下阮儿婿。

“不知掌门有何事要说?”阮昧知故作茫然地问道。

你会不知道?装什么天真无邪啊!殷函子看着一点都不坦率的阮昧知,越加觉得不顺眼起来,当下开口也不再客气:“阮昧知你真有本事,刚害得你亲母众叛亲离,一转眼又骗得你生父为你赴死。其实你一开始就清楚你爹服用的是毒药吧?一个凝气期手上会有能骗过分神期的假死药?哼!也只有你那个蠢爹才会觉得你意识不到他话中的巨大漏洞。”

像是脑后忽而挨了重重一击,剧烈的眩晕中眼前炸开一片黑暗。阮昧知面上血色尽褪,脚软得几乎站立不住,半天才抖着唇艰难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看着阮昧知那大受打击的模样,殷函子心底倒是痛快了点儿。看这货一副被雷劈了的可怜样,莫非他是真没想到?看来这小子也不算全无人性嘛!

殷函子对阮昧知的感官虽说是稍微好点儿了,但这好感值依旧保持着负号不动摇,言语间也就格外恶劣:“他一心求死,毒发时在他身边的又只有我一个,你说他现在会怎么样?”

剧烈的懊悔感瞬间席卷了整个大脑,阮昧知嘴唇动了动,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都是他的错,阮尔踱话中的漏洞他怎么能看不到?其实他心底早就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吧,只是为了私欲选择性地忽略了过去,视而不见……他果然是个人渣!

其实阮昧知这般自责实在有些苛求自己了,事出突然,危急在前,本就容易忽略一些细节,更何况阮昧知那时刚刚报完多年仇怨又听了阮昧知的爱情黑历史,正是心神激荡的时候,往日里又经常共享殷寻问的储物袋,对灵丹宝物的珍贵程度早就失去敏感性,会忽略掉阮尔踱话中的漏洞再正常不过。

殷寻问看到父亲一句话后,阮昧知脸色大变,顿觉不对,焦急之下直接暴力破开父亲的禁制,将阮昧知护住:“昧知你怎么了?”

“阮尔踱他服下的不是假死药,是……毒药。”

每一个字,都像粗糙的沙砾,它们一颗一颗顺着喉咙缓缓滚出,刮得阮昧知唇舌生疼。

殷寻问愣了一下,暗道阮尔踱不会是死了吧?此时此刻殷寻问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得劝道:“这不是你的错。”

“不,这就是我的错,是我把他给逼上了死路。”阮昧知垂了眼,纤长的眼睫在眼底投下斑驳阴影,根根道道像是在眼底将罪过一一陈列。

“你未免过于自责了。”殷寻问蹙眉继续劝道。

殷函子虽未说话,却也是面带不以为然之色。阮昧知这货确实有责任,但要说是他逼死阮尔踱,未免言过其实。

阮昧知猛地抬起眼,盯住殷寻问:“小寻,若我抛弃你背叛你离开你,你会不会萌生死志?”

此言一出,殷家父子齐刷刷地黑了脸,面露惊疑。

殷函子:阮昧知的不会是要拿小寻威胁本掌门吧?那阮昧知刚刚想表达的到底是——我若真弄死他老子他就弄死我儿子呢?还是不准把他们强分开,不然小寻就会死给我看的意思呢?不管是哪一种,都嚣张得好欠虐!

殷寻问:昧知不会是要为此离开自己吧?恋人即将喜结连理时却发现对方家长是自己杀父仇人这种故事发展略显耳熟啊。他是无辜的,怎么能连坐!

殷寻问斩钉截铁道:“那必须得萌生死志啊。”

殷函子老脸一青,果然是威胁……还是联手威胁。

阮昧知却只是叹了一声,沉声道:“是啊,你尚且如此,更何况阮尔踱?阮尔踱一生痴恋全系于伊逝烟一人,我却偏扯破了那表面的幸福,逼得他直面那不堪一击夫妻关系。

是我逼着伊逝烟选择用他的命来偿罪;是我逼着他看清伊逝烟有多寡情自私,即使他替罪会备受折磨也换不来伊逝烟半点犹豫;是我逼着伊逝烟离开却强留下他,将他们生生拆散。

被自己的至爱抛弃、背叛,阮尔踱怕是那时就已万念俱灰一心求死了吧……可笑我一直觉得让伊逝烟离开是对他好,却从未顾及过,他的心情、他的意愿。”

阮昧知闭上眼,终于给自己下了判决:“是我……毁了他对生的所有眷念。”

殷寻问搂紧阮昧知的肩膀,无声地给予他力量。说实话,他对阮尔踱没什么感情,但此刻,他对那个男人,是佩服的。虽然很弱,但他却是为阮昧知拼尽了全力,即使这个儿子伤他至深。

看到阮昧知崩溃到空洞的表情,和自家儿子那谴责的正义眼神,殷函子心里小小地别扭了一下,毕竟他本质上并非一个恶人,于是沉吟片刻后冷着脸硬邦邦地甩出一句:“你父亲如此牺牲主要还是为了保护你,他并非绝望赴死,而是希望能尽到为人父的责任。”

“不,不是的。”阮昧知摇着头,声音低哑。

“不是为你还能是为谁?”殷函子又怒了,若是阮尔踱牺牲到如此地步还要被阮昧知怀疑,未免也太过分了!难道非要将尸体摆在阮昧知眼前,这个混蛋小子才会明白感恩两个字怎么写吗?

“他若只是为了帮我拖延时间,为何不直言问我要假死药?他没有药不代表我也没有。但他却执意选择了瞒着我服毒,一心求死。”阮昧知手脚冰凉,但头脑却无比清晰:“他是故意的,他要我欠他一命,欠着这永远都无法偿还的债,悉数回报到伊逝烟母女身上。”

“啊?”殷函子愕然,他的三观一天内已经被刷了好几回,都快死机了。

阮昧知喃喃开口,像是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伊逝烟拖累得整个天仙门都被问责,事后很可能会被天仙门追上杀掉以泄愤。阮尔踱很清楚他已经无力再保护伊逝烟,所以他才会告诉我当年隐秘,求取我对伊逝烟的谅解。所以他才交代我转交行李,提醒我他对那对母女的重视,然后……他就可以放心地去死了。待得我事后知道他以命护我,满心歉疚之下唯有一路可走——那就是尽心完成他临走前的最后心愿,照顾好伊逝烟母女。”

说到最后,阮昧知的声音已是几不可闻。他想起了阮尔踱在后堂说“我还以为你一直也恨着我,原来并非如此,这实在是……太好了。”时的温柔嗓音;他想起了阮尔踱将所有家当从储物袋中取出,托自己将东西交给伊逝烟时的温和模样模样。

阮尔踱这个人,还真是逆来顺受到让人害怕……他怎么能,对自己狠到这般地步!

殷函子想着偏殿床榻上那个直到昏迷前还试图行动反抗言语激将的男人,忍不住垂目感叹:“阮昧知,阮尔踱果然是你亲爹。”

这般玩弄人心的本事,其实是遗传的吧?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所以自家儿子绝对不能落到阮昧知这妖孽手上!要知道,率真正直这毛病他们家也是一脉相承的啊。

“是啊,他是我亲爹。”阮昧知哽咽。

那可是就算被自己摧毁了毕生信念,也会温柔笑着保护自己到最后一刻的男人啊,如果这都不叫父亲的话,还有谁当得起这个称呼?

在这两人一脸深刻地讨论着血缘问题的时候,殷寻问却是默默将视线投向了周围躁动不安的人群:这比试还能继续下去吗?父亲开口时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不战而屈人之兵。若是阮昧知抛下自己去给他父亲收尸又该如何是好?

“阮昧知,你看这比试……”殷函子和殷寻问还是很有默契的,紧追他儿子的思维步伐,不合时宜地将话题拐向了当下。他倒是很想知道,现在阮昧知会怎么选择。要是阮昧知现在还有心情勾搭自己儿子的话,那他就是个纯人渣不解释。

阮昧知倒是没有多犹豫,他迅速接话道:“掌门你准备体谅在下难处,取消比试么?那真是谢谢了。”

“你想都不用想。”殷函子意志坚定不可动摇。

“哦,那您是要推迟比试?”阮昧知贼心不死。

“要么继续比,作个天打雷劈的不孝子。要么立刻放弃比试,洗心革面作一回好人。你选吧。”殷函子索性将话挑明。

殷寻问咬牙切齿,第一次觉得父亲恶劣又卑鄙。他目色含忧,将阮昧知又搂紧了些:“昧知,不必为难,是走是留,我都陪你”

阮昧知深吸一口气,吐出一个字:“比!”

殷函子一愣之后,瞬间黑了脸:“我真替阮尔踱不值。”

“你爱怎么骂随你。”阮昧知扯起半边唇角,冷笑着一字一顿:“也许这么说很无情,但每个人在我心中的分量是不一样的,于我而言,小寻最重要,胜过我的孝子之名,胜过阮尔踱,胜过你能拿来威胁我的所有物事!所以,我不会放弃。为这场结侣大宴,小寻已是付出良多,若我现在抽身,让整个计划功亏一篑,那我就是毁了小寻心血和未来的罪人。我和你不一样,我在乎小寻的感受,他要的幸福,我就是豁出命去,也给他捧到跟前。”

殷寻问俯看着阮昧知那酷帅狂霸跩的小脸,被震撼得耳根发红。他家昧知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太犯规了。

“……”殷函子被阮昧知吼懵了,恍惚间忽而意识到,小寻这孩子不止是自己养大的,也是阮昧知亲手带大的,阮昧知为小寻付出的心血未必就比自己少,这么想来——阮昧知果然是个禽兽!放过小寻吧,他还是个孩子啊。

“而且……”阮昧知话题斗转:“横竖阮尔踱的毒不是已被您给解了么,我早去迟去都是一样的。”

殷函子大惊:“你怎么知道的?”

“看来我猜对了。”阮昧知夸张地长舒一口气,看得殷函子满腔怨气。

“你诈我?”短短三个字,被殷函子演绎得抑扬顿挫饱含深情。

“很新鲜么?我还以为您早就习惯了呢。”阮昧知毫不留情地又往殷函子膝盖上戳了一箭。

“你怎么猜到的?”殷函子还是很费解。他一直觉得他离胜利就差一步来着……

阮昧知趾高气扬地哼唧一声,一扭头,打开禁制,径直走了出去,完全不甩他。

156.一定要幸福

“……”殷函子怒瞪着阮昧知那跩到欠扁的背影深觉自己的智商被人给鄙视了,

殷寻问看着自家爹茫然又愤怒的模样,不欲再激化矛盾,于是凑近了小小声地解释道:“阮尔踱本已心存死志,若不是求死无望,绝不会将假死计划对您和盘托出。而您一来就说出了假死之事……”

“不用你解释,我……我自然是清楚的。”殷函子嘴硬道,一想到自己一来就将真相给暴露了不说,还巴巴地拿这个威胁人就觉得又羞又怒:“最可恨的就是你们俩,既是早猜到了还跟我在这儿装半天傻。”

“不,我也是才想通其中关节,而昧知,一开始应该也是没想透的。”殷寻问摇摇头道。

“怎么可能。”殷函子嗤笑。阮昧知那厮精得跟猴似的,贼得跟狐一样,猜不到才有鬼。

“不管他说得如何轻巧,阮尔踱到底还是他父亲,阮昧知再冷情,也不可能在乍闻噩耗时,不乱一丝心神。”殷寻问看着阮昧知的身影,心中绵延起隐约的疼。

“我怎么看不出他乱了心神?”殷函子瞅着阮昧知走出禁制后,便直接宣布比试开始,麻利地命门人准备好针线锦帕,要与那洞渊门女修疏影在女红上一决雌雄,忍不住出言讽刺道:“就算阮尔踱的毒已经解了,阮昧知身为人子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居然还有心情在这儿慢慢跟人比试,他倒是对我放心,就不怕我回去再把阮尔踱给弄死?”

“明明是父亲你将昧知逼到这个地步的不是么?”怒气在心中郁积,殷寻问压抑不住地对着自家爹冷嘲道。

“你还小,难免为人所蛊惑。我是在为你好。”殷函子干巴巴道:“你看那阮昧知对他亲父的态度,阮尔踱重伤,他却还有闲心留在这里跟人慢慢比试,待得一家家比过,最快也得明日才能有个结果。他若当真对阮尔踱有半分挂心,又怎会忍得这漫长煎熬。我就不信以他之智,寻不出半点抽身之法,以我看来,他根本就不在乎阮尔踱的死活。阮昧知对亲父尚且如此,将来对你只会更加残忍。”

“不是的。”殷寻问忍不住出言反驳:“因为只需将这洞渊门的解决比试就能立刻结束,所以昧知才耐着性子留下的。”

殷函子皱眉:“怎么可能,洞渊门不过开一个头而已,还有那么多门派在后面呢。”

殷寻问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失言了,索性闭口不答。

台上阮昧知与疏影的比试已经进入尾声,一炷香的时间为限,只看时间到时,谁的女红更为精妙。

殷函子追问了两句,见自家儿子打定主意不再开口,便把视线投向了正比试中的阮昧知,然后,他震惊了——我去,阮昧知这货刺绣的手法比还女人要娴熟是要闹哪样啊!

阮昧知以指捻针,飞快地在锦帕上勾勒着图形,被真元牵起绷紧的锦帕随着手的动作翩然舞动,有如活了一般。白皙纤长的手指,尖锐冰冷的绣针,穿梭如影的绣线,再配上那人妖娆的面容,几可令人屏息。男人与刺绣本应是一个别扭的搭配,但因着那人,与那精湛的绣艺,变得自然和谐起来,甚至更多了几分妖异之美。

“他为什么连女红都会?”殷函子指着台子上飞针走线的爷们儿,连声音都在哆嗦。要不要这么全才,阮昧知这是要逆天啊!

殷寻问淡定道:“大概是因为他想要帮我做个法衣什么的吧。”

“骗人……”殷函子才不信阮昧知会为自家儿子特意去学女红呢。殷函子看着台下群众那不可置信却又赞叹不已的神情,一种悲观的情绪油然而生。女红就算了,阮昧知该不会连烹饪、乐舞都会吧?

……

“时间到。”一炷香的时间并不长。随着长老的一声大喝,阮昧知先放下了手中的针,疏影收了最后一针,这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锦帕。

“请展示。”长老继续道。

阮昧知用真元扯着锦帕,疏影用手提溜着作品,面向观众。

疏影绣的是莲花,用的是先绣纹形后填彩的老绣法,大片大片的红莲在雪白的锦缎上绽放,并不留白,是以也谈不上布局。花与叶挤挤挨挨,图案写实,满布红绿,看起来倒也勉强,特别适合城乡结合部的土财家闺女用。

阮昧知绣的是神兽图,更准确点说是貔貅图。翠色的竹林背景下,黑银二线细细勾描出貔貅的可爱姿态,貔貅怀中那一根白嫩嫩的胖笋更是点睛之笔,将整只貔貅衬得憨态可掬。虽然此绣图风格偏嫩了点儿,但手法却一点都不嫩,花草纹与影绰竹枝,穿插蟠叠,虚实难分。貔貅抱笋于帕角,留白精巧,构图细致,其景兼远近之趣,其物具鲜活之态。更不提此绣图中灵活运用辫子线、绒线、花夹线、捻线、包梗线,孔雀羽线等多种绣线,辅以错针绣、锁丝、影金,铺绒、挑花等多种技法,甩出隔壁那副廉价玩意儿不知多少朝代。

疏影抬眼看到阮昧知身前成品的那一刻,就恨不能立马将自家绣图塞嘴里再不吐出来。太丢人了!阮昧知这种男人生来就该被打死,太摧残少女心了。

见众人只顾着欣赏,半天不给结论,阮昧知忍不住开口催问道:“大家觉得哪副更好?”

“自然是阮仙君你的。”众人异口同声道。

唯有布瑕柳掌门厚着脸皮负隅顽抗:“阮仙君,您这绣图不妥啊,貔貅神兽威武无比,怎会是这副模样,还啃竹笋……绣得未免有些不合理啊。”

阮昧知二话不说,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根竹笋就丢给了殷寻问,吩咐道:“啃了它!”

殷寻问毫无障碍地一口啃下,嘎吱嘎吱……

全场观众:“……”

“还有人有意见吗?”阮昧知霸气地环视全场。

“没意见……”他们简直都要给这对神奇的道侣给跪了,有意见才怪。

殷函子忽而开口道:“阮昧知,你为什么会女红?”若阮昧知真答了是为小寻学的,那么他就算赢了这局,也注定沦为同道的笑柄。一个为男修舞针弄线的男子,实力再强大,也不过一个不男不女的附庸而已。为自家儿子考虑,殷函子宁愿让阮昧知作一个雌伏人下的妖人,而非一个强大到受人敬畏的存在。

阮昧知扬眉坦然道:“自是为了练习对真元的操控力,掌门,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何能在将真元分出数十股后还能精微操控么,就是这么练的!”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阮昧知分化出数十真元,各自穿针引线,浮舞于空。

台下众人面上浮现出恍然之色,有几个还颇有几分跃跃欲试,毕竟在修真界实力重于一切,只要能有所进益,哪怕穿女装也成啊!大不了避着点人就是。

“该比下一场了吧?”阮昧知催促道。

疏影抖抖索索道:“刚刚那竹笋似乎是仙君您从储物袋里随手拿的吧?莫非阮仙君您在烹饪上也有心得?”

“没错。”阮昧知坦白承认道:“就像有些的灵茶可以清心滋灵一般,很多食材也有助长真元之效,用丹药之类来提升修为难免留毒,但若是用上好灵材来取代每日的辟谷丹,慢慢滋养身体,则受益无穷。我和小寻都很久不曾使用辟谷丹了,而是每日烹饪,果腹的同时增长实力。”

众人再次恍然大悟,原来这俩妖孽的实力是吃出来的啊,又学了一招!疏影却是好想哭,他上次做饭都是十五年前了,一直靠辟谷丹果腹的穷人你伤不起啊。

“比什么?”阮昧知问得毫无压力,对一个自食其力的吃货而言,在厨艺上无论比什么他都有自信完爆对方。

“比煮汤吧。”疏影回忆了一下久远的记忆,觉着这个选项自己也许能会死得好看点。

“厨艺好坏因诸人口味不同,有些难以评价,比如柳掌门,他的口味就肯定比较欣赏你的汤品……”阮昧知笑得客气,周围的看客们却是很不客气地喷笑出声,布瑕柳那死皮赖脸的形象已然深入人心。

阮昧知继续道:“不如我们以螺鸯花为食材烹汤,此花对水源火候都极挑剔,若做得稍有不好,汤色便会浑浊,厨艺孰高孰低一眼可知。而且螺鸯花汤于我等修道者身体极有好处,可洗涤经脉,清除内毒,精炼真元。待得汤成,每人一碗,诸位宾客也不白看一场。”

“我家疏影从不曾有机会接触螺鸯花这等灵材,你出此题目,岂不是欺负人么?”布瑕柳果断跳出来为自己争取利益。

但这回大家都不买账了,难得有机会免费品尝灵材,岂能让这小子搅合了。

于是,众志成城之下,布瑕柳的意愿被果断忽略了。

完全不公平的比试就此开始。

不出一盏茶的时间,结果就出来了。螺鸯花汤根本就不需要煮,灵泉烧开,烫一下就好。宾客们看了看玉碗中晶莹剔透的汤品,一仰头,喝得眉开眼笑。至于疏影那碗……大家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也喝了,就是表情略显狰狞。

输赢自不必说,阮昧知趁胜追击:“下一场比乐舞是吧?来吧!”

疏影的脸色卡白卡白的,她怀疑,她今儿来就是找虐的。但现场有个人的脸色比疏影还要难看,那就是殷函子。之前殷函子只当此三场比试定能将阮昧知斩落马下,是以并不在乎殷寻问所说的只要阮昧知打败疏影比试就彻底结束的说法,但现在,他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小寻,为何你如此笃定不会有其他门派参与比试?”殷函子面色凝重。

殷寻问闭口不答。

殷函子沉声道:“你说不说都一样,大不了我现在就当无人会再参与来处理,趁着最后一场尚未出结果先做好准备。”

“好……我说。”殷寻问无法,只得交代:“我之所以认定不会有其他门派参与比试,是因为我与昧知结为道侣于大家都有好处,故而不会有人反对。”

“胡说。”殷函子不买账。

“父亲你难道就不奇怪为何我与昧知的结合能博得大家的认同吗?”殷寻问反问道。

殷函子沉吟不语,的确,他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大家会这么轻易就接受了阮昧知和自家小寻结侣,这太不合理了。

殷寻问徐徐道:“我若与昧知结合,便注定无子。而未来少主的不确定,则必定会导致混元宗内部的竞争甚至是内斗,这对他派,无疑是个难以拒绝的好处。就算混元宗并未因此内乱,能将你我这恐怖的遗传天资终结于此代,也是好的。与混元宗未来掌门结姻固然好处多多,遗憾的是,只有一家门派能吃到这个葡萄,与其便宜了某一家,还不如大家都吃不上。毕竟不患贫来患不均。至于本门,只要我无子,那么殷家旁系和混元宗的其余人就有希望染指掌门之位了,这混元宗所有人都是有利的,他们有什么理由不赞同?我与昧知在一起,唯一会侵害到的利益方,唯有父亲你而已。”

那时,阮昧知在殷寻问耳边轻轻吐出的二字——“私利”。殷寻问方才有后来那诱导性的回答,不过区区两字,便注定了大势所趋。世间风云,如此诡谲,又如此容易摆弄,可叹,可笑。

“这还真是阮昧知一贯的……风格啊!”殷函子简直要被气笑了,沦为孤家寡人的他此刻除了扯起唇角,露出一个惨淡的笑以外还能做什么!

殷寻问与他并肩,低声而认真地道:“父亲,这些年,昧知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早已经不是那个除了修炼和功法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啖人以利这种手段,不是只有昧知才会。”

言下之意,此事倒像是殷寻问一手促成。殷函子眉梢微动,冷笑道:“阴私手段而已,也好意思拿来卖弄。若这其中真有你的手笔,我只会更恼他,他自己愿作那诡诈小人我管不着,但他却不该教坏你。”

殷寻问淡淡道:“若昧知真是那诡诈小人,他大可直接公布消息,陈以利害,博得众人承认。又何必大费周章,冒着得罪各大门派的风险,玩这道侣筛选的把戏?”

殷函子哑口。

殷寻问叹息一声道:“父亲,你还不明白么。阮昧知正是摒弃了他一贯擅长的算计布局,在努力用你的习惯的办法求得认可。他在努力向所有人证明,向你证明,这世间,唯有他配得上我,唯有他最适合我。他在堂堂正正地用实力证明自己啊!”

157.一定要幸福

殷函子长眉皱紧,半晌无言——虽然听上去挺真诚,但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倒不是殷函子铁石心肠,实在是他这一路被忽悠得太彻底,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阮昧知与正大光明、唐正磊落等褒义词挂上钩。

“阮昧知若真有心以实力服众,又何必遮遮掩掩,百般误导?”殷函子别过头辩驳道。

掌门大人这话说得未免无理取闹了些,阮昧知要是来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这会儿怕是早就被他给处理到某个遥远的犄角旮旯去了。

自家伴侣被一再贬低,便是殷函子乃自己亲爹,殷寻问也忍不住火冒三丈:说了你又不听,听了你又不懂,懂了你又不认,要不要这么无赖啊!

殷寻问冷着脸问道:“父亲,我知道,您恼我的欺瞒,恨昧知的算计,所以,请容儿子问一句,您阻止我与阮昧知结侣,真的只是出于为我好这个考虑吗?亦或是因为心下不忿,想要扳回一局。”

出乎殷寻问意料,殷函子并没有勃然大怒继而奋起辩驳什么的,他忽而收敛去面上种种神色,背起手,眼睛平平垂下,轻轻说了一句——“小寻,你逾分了。”

殷寻问面色一滞,看着父亲那清冷出尘的身影,心中陡寒。他怎么能忘了,父亲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存在。他之所以并不精于算计,是因为他够强,强到即使落入陷阱,也大可凭实力将事情强掰回他想要的轨道。父亲若下定决心要达成某个目的,根本不需征得任何人的认可,也不需顾忌任何人的算计,他只要出手,将一切不顺眼的统统抹去就够了。与其说父亲不会算计,不如说是……不屑。

隐约有悔意泛上心头,刚刚他不该挑衅的,激怒了父亲只会让事态更糟,父亲这种级数的强者岂是用投鼠忌器这般理由便能捆死的。之前父亲步步妥协,只怕是有心让着自己,不欲认真计较而已。若父亲一心反对,执意以武力暴力镇压又当如何?

恃宠而骄什么的,真是难看啊!也许……他高估了自己和混元宗声誉的分量,也低估了父亲身为元辰界第一强者的傲气。殷寻问越想越觉得冰寒入骨,惶恐间只觉得之前种种布置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

殷寻问的唇动了动,想要再解释些什么,却被殷函子一个抬手给堵了回去。“你不是说阮昧知是在为你而战吗,那就好好看着吧。”

见父亲不欲多说,殷寻问也只好压下烦乱的心思,侧头往比试台望去。阮昧知这会儿还没上场,疏影正手执竹节在台上翩然旋舞。竹节相叩击打出清越的节奏,唇齿开合,少女的甜美的嗓音便在竹音中袅袅缱绻。那曲儿似乎是凡界的小调,糯软呢哝听不大清内容,却是悠扬婉转得很。

疏影虽仗着修为能做出些凡界女子难以比拟的动作特效,但毕竟不是专门干这个的,生疏非常,刚看着还好,但多看一会儿便发现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动作几个调子,渐渐便乏味起来。

“不知一会儿昧知上台又会是何种光景。”殷寻问看着不远处阮昧知那纤长的剪影,又是心疼又是期待。虽然从来没见过阮昧知唱歌跳舞拨弄乐器,但就身体条件而言,阮昧知可比台上那女人柔韧了不知多少倍……咳咳。

事实上,如此期待着的,可远不止殷寻问一个。因着眼下的节目略显乏味,台下观众便忍不住交头接耳吱吱喳喳了起来。

“你猜那阮昧知一会儿会如何行事?”

“这我猜不出,但我能确定,一会儿咱肯定会大饱眼福。”

“没错,别的男人唱歌跳舞兴许不堪入目,但这阮仙君嘛……你看那小脸儿,那身段,真舞起来怕是比那娘们儿还要妖娆三分呢。”

那掌门甲被同伴勾起了兴致,偷偷摸摸地将视线投向站在台边的阮昧知,之前没存什么别的念头,只觉得阮昧知长得俊秀风流,这会儿再看时,感觉却又不同了。只觉得那唇是软的,眼是媚的,身是柔的,腰是细的,臀是绵的,便连那三千青丝,也透着股暧昧的色气。

掌门甲的视线粘到了阮昧知身上,再拔不出来,不由将嗓音又压低了几分议论道:“果真是个肉腻骨香,百媚横生的尤物。”

那同伴得了赞同,附和着自家掌门说话越加无所顾忌起来:“若非如此,他一个男人又怎能勾搭上这混元宗少主,多半人后也没少行那雌雄颠倒之事。说什么学女工和烹饪都是为了修炼,以我之见,怕都是为了伺候他男人才特地去学的吧。”

掌门甲无意识地舔了舔唇,眯起三角眼道:“之前只当这阮昧知资质非凡体质妖异,是个人才。这会儿才发现,他那性格为人可是要比体质资质还要妖异非凡得多。居然甘心雌伏在男人身下……嘿嘿。不知这等人才在床上享用起来又是个什么滋味,都说纯阴体质者乃天生炉鼎,千娇侧聚,穴软露香,殷寻问好福气啊!”

那掌门自持元婴后期修为,打架打不过,神识封锁还是没问题的。一时间精虫上脑,色欲熏心,谈话不知不觉便全无底线起来,话题往猥琐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却不知,在场有三人,在神识方面都能完爆他——

一是殷函子,境界在那里,神识自然强大。

二是殷寻问,神兽宿主,神识比他爹差不了多少。

三是阮昧知,异界穿越,天生便开了神识,身有外挂,作弊不怕。

原本这三位是不会注意到这群蝼蚁窃窃私语了些什么的,可谁让他们要在一开始便直言说出“阮昧知”三个字。这就好比发微博时明晃晃地打出法轮功这等敏感词,不被重点关注才有鬼。

殷寻问的反应最为激烈,修长的手指猛然握紧,指节被捏得发白,真元奔腾着冲向掌心,飞快压缩凝聚,发出可怕的噼啪声。殷寻问此刻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字——杀!

居然胆敢意淫我家昧知,去死去死去死!

但殷寻问的杀招到底没能成功放出,因为他旁边站着殷函子。殷函子强握住自家儿子的手,将那高度浓缩的真元给生生掐灭了。

“小寻,冷静。”殷函子的嘴角保持着有礼的弧度,眼底的波澜深不可见:“若是每一个议论阮昧知的人你都要杀,那这儿可就要变成炼狱了。”

殷寻问一愣,瞬息间便将神识四散开来,无数夹杂着丑恶欲念的议论声瞬间塞满了耳朵——

“这女人的乐舞也不过尔尔,还不如早点下来换阮长老上,听说凡界有种舞是边唱边脱的,若阮仙君跳这种舞不知该有多惑人。啧啧,以阮长老的脖颈那块儿来看,他一身肌肤,怕是也白嫩得很吧。”

“你想得倒美,阮长老就算真要跳,那也只会在玄明殿跳给少主看。咱这区区掌事,哪里消受得起这等艳福。”

……

“那阮仙君再如何阴柔,到底也还是个男子,他那歌舞,能看吗?”

“他哪里算得上是个男人,不过一个男人身女儿心的妖人罢了。咱就当看个新鲜就是,想那阮仙君连女红都会,乐舞怕也不在话下,毕竟他可是要成为少主夫人的‘男人’啊,对不?嘿嘿。”

……

其实宾客们不敬的议论从阮昧知绣花时便开始了,但殷家父子和阮昧知心思起伏间,谁都没特意去留心。于是这帮人的胆子越说越肥,直至此刻,肆无忌惮,丑态百出。

“这帮畜生!”短短四个字,像是被殷寻问在牙下磨成了渣滓再狠狠唾出一般。

“别忘了,这帮畜生可是你们费尽心思请来的宾客。”殷函子淡淡道,再次压制下了殷寻问的危险动作。

殷寻问咬着牙,明明已经拼命绷紧了肌肉,却还是觉得无力万分,再开口时,已是声含悲愤:“父亲,你以为阮昧知是为谁才沦为他人眼中的……笑话。是我先肖想的他,是我执意将他拖下泥沼。阮昧知何错之有,要因我而饱受践踏?掌门大人您此时若还有心情幸灾乐祸,未免也太叫人心寒!”

殷函子没有说话,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唯有那皱紧的眉头,泄露出了几分与殷寻问并无二致的怒意。

“你放开!”殷寻问的忍耐力已然耗尽,他不是反抗不了,他不过是不想和父亲彻底撕破脸罢了。

“何不让我看看……阮昧知到底能为你牺牲到什么地步?”殷函子不为所动:“你们既是决定了要结侣,就早该有被天下人非议的觉悟才是。若是连这点小小议论都忍不得,遇上一个杀一个,你与阮昧知迟早会因此毁了我混元宗。”

殷寻问挣扎了片刻,眼底怒火渐渐焚尽,唯余一片焦黑的残垣,无边无际。的确,现在并非报复的时机,冲动行事,只会让计划功亏一篑,贻害无穷。他撤去指掌间的力量,放弃了现在动手的打算。

总算将小寻拦住,殷函子暗舒一口气,这才有心去看那个站在台边的少年。那人垂着头,面色涨红,身子绷得很紧,像是一张拉开到极致的弓,一旦再拽不住弦,便会射出致命的锋锐,让人血溅三尺。

殷函子看着阮昧知,默默道:阮昧知,你也听到了吧。你会如何选择?明知将受人侮辱遭人鄙夷,你还会继续这乐舞比试,扭动腰肢讨好宾客们以求胜利么……

“阮仙君,到你了。”负责主持比试的长老在疏影终于下台后开口宣布道。

“知道了。”阮昧知扬起眉梢,凤眼微眯,淡色的唇扯出一个冰冷的笑,清艳无双。

“不知仙君要选何种乐器?可要门人准备?”长老询问道。

“不必,我自备。”阮昧知说着便自储物袋中取出五枚玳瑁所制的假指甲一一戴好,然后拎出一把梨形乐器来,竖抱于怀,左手按凤颈,右手压金弦。

螓首微低,纤腰轻折,阮昧知那满身醉心酥骨的风情再无半点收敛,便是连言语,也染上了一层噬魂夺魄的妖气:“晚辈这便献丑了,还请各位多多宽容。”

这番动作,又引出台下一片喧哗。

有人小声显摆:“那是琵琶,我游历凡界时见过那花船上的妓子弹奏此器,那风情,啧啧。不过那倡优都是办抱琵琶坐而弹唱,也不知阮仙君一会儿将如何取悦我等。”

有人低声嗤笑:“戴玳瑁、弹琵琶,果真是个女儿心的,若他一会儿再说什么弹奏琵琶也是为了修炼,那可真就惹人耻笑了。”

有人春心荡漾:“赶紧当众来一发吧,阮长老~”

……

听着那嘈杂之声,殷函子不禁皱紧了眉头,阮昧知这般作态,到底想干什么。比试到此刻,他总算想起了阮昧知养自素女楼这一凶残的事实,那么阮昧知将要表演的乐舞内容就很明显了,除了讨好男人的靡靡之音外不做他想。要赢下这一局固然不难,问题在于阮昧知一旦真的当众跳了艳舞,那他从此必定会被冠上阴阳人的劣名,为人所不齿,纵然实力再高,也无法得到他人真心崇敬。

殷函子能想到的问题,殷寻问自然不会想不到。殷函子尚在观望,殷寻问周身的真元却是猛然炸开,将殷函子强推出好几米远。

让阮昧知因自己而蒙上污名这种事,绝对不允许。殷寻问毫无迟疑地开口大喝道:“不必比了!”

“小寻你……”殷函子没想到儿子会猛然翻脸,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殷寻问调动起仅存的自制力死死压抑住向殷函子咆哮的冲动,飞速布下隔音禁制后方才开口道:“您想看昧知到底能为我牺牲到什么地步是吧?你看啊,你睁大眼睛看啊!他们都把昧知糟践到泥地里去了,你还想怎样?难道只有流血才实在,死亡才精彩,非要看到阮昧知因我而伤痕累累万劫不复时,您您才能稍稍感念一下他对你儿子的深情厚谊吗?父亲您敢不敢看在阮昧知曾替我去死的份儿上宽待他哪怕半分?!”

“够了。”殷函子低喝一声,正色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中止比试的。”

“……”殷寻问猛然愣住,看向父亲的眼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莫非为父在你心中就这般不堪?”殷函子叹息道:“我就算再怎么讨厌阮昧知,也不至于利用他对你的一片真心将人折辱至死。这是一个强者对另一个强者最基本的尊重,无关爱憎。”

貌似不久之前,父亲您还试图挖个陷阱让阮昧知因刺绣而戴上妖人的名号来着……殷寻问明智地将疑问咽下,只觉得这一切未免峰回路转得略显灵异。

其实殷函子打非议事件后就一直很纠结,他本以为自己会很高兴阮昧知被人视作小寻附庸的,他之前甚至还打过主动营造出此等局面的主意。然而当真有人跳出来笑阮昧知是个妖人时,他却又忍不住感到愤怒……愤怒得连自己都觉得莫名。难以想象,听到那掌门甲的议论时,他的杀意居然不比小寻少半分。

有多厌恶就有多忌惮,有多忌惮就有多佩服,所以才容不得蝼蚁践踏。如果一定要解释当时的心理,大概就是——那可是本掌门认定的对手,除了本掌门你们谁都没资格欺负这货。

意识到自己真实想法的殷函子差点没郁闷得一口血喷出来,就像他憋足了力气想要将对手撕成碎末,事到临头才发现其实自己根本就下不了手,只因为他其实是个有道德有节操的好人!谁想当好人啊,他明明很凶恶的有没有?!

这都是今日第二次良心发现了,第一次是因为阮尔踱,第二次是因为阮昧知。这对父子生来其实就是为了帮他捡节操的吧?因为意识到了自己是个好人这个心酸的真相,殷函子只好板起脸来,假装冷酷,免得被自家儿子发现软肋,进而得寸进尺。

但现在,他连装一下凶恶的权利都没了。若再逼下去,小寻怕就是要行那不孝之事了。而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也并非他本心所愿,虽然心里依旧有些不情愿,殷函子还是主动打开隔音禁制,开口宣布道:“如吾子所言,乐舞比试这一场……”

“掌门,少主,请不要中止此场比试。昧知自有办法赢下此场,证明鄙人身为少主道侣的资格。”阮昧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殷函子的话,朗声抗议道。

“你……当真要比?”殷函子心情复杂。他当坏人当不彻底,这会儿难道当个好人也要失败吗?

“还请掌门成全。”阮昧知答得斩钉截铁。

殷函子为难地看向自家儿子。如果阮昧知真的因比试沦为笑柄,小寻一定会跟自己断绝父子关系的吧……虽然他大可用暴力手段留住儿子,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挽回可能,他都不愿与小寻刀剑相向,阮尔踱的前车之鉴可还摆在那里呢,失去生存意愿主动求死什么的真心很麻烦啊。

“为什么?”殷寻问望着阮昧知,简直痛心疾首。

“为了让大家承认,除了我,再无人堪得与你并立云端。”阮昧知脸上写满了“我意已定”四个大字。

殷寻问想说你犯不着跟这帮禽兽求承认,殷寻问想说你到底明不明这乐舞比完后会对你的名誉造成多大的打击,但殷寻问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屈服在阮昧知的一意孤行之下。

“阮昧知,别干让你自己后悔的事。”殷函子绷着脸劝道。

“我自己的选择,我自会负责。”阮昧知淡淡道。对于将自己逼到这个地步的殷函子,他也不是不怨的:“只希望在昧知胜了后,掌门您能遵照之前定下的规则,给晚辈应有的体面。”

面对着慷慨找死的阮昧知,殷函子忍不住扪心自问,若换做是自己,能否如阮昧知一般为了小寻付出所有?答案让他汗颜。他也许能为儿子豁出命去,却未必能心甘情愿为儿子抛却男性自尊,忍下一世的污名。

也许,阮昧知成为小寻的道侣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

阮昧知邪魅一笑,不再理会殷家父子,径直宣布了比试开始。说爷比女人还妖是吧?爷今儿就妖给你们看看!

158.一定要幸福

长衫轻薄,玉指乌甲,静立凝伫间明艳如画。画中妖孽轻笑一声,指滑弦颤,粉蝶绕梁,嬉逐风流。

在没有比这更销魂的奏乐了,抹似耳畔呢哝,勾如床头软笑,扣若情人滴泪,拂如无尽娇嗔……

而那奏乐者似乎还嫌这风不够暖,这日不够燥,卸了那一身男儿筋骨,半倚半立,鬓发低垂,淡了眉眼,浓了春情。

不再有人说话,也不再有人顾得上说话。似乎所有听众都被这所娇嗔软笑所蛊惑。痴痴地看着台上那个魅惑众生的风流美人,失了语言。那比男儿更清媚,比女儿更潇洒的灼灼风韵就凝在指间的霪霪魔音里,如毒兰濯露,罂粟笼烟,随着揉、吟、挽、绰等指法将异香荡漾开来,沁透身心,唤起欢愉,引人堕落。

“阮昧知这是要干什么?!”

此时此刻,有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在心中升起了大大的问号。

内心最为激荡的是殷寻问,当然,不管是谁家媳妇儿当众卖艺,这当丈夫的都无法不激动。更何况眼下这媳妇儿在卖艺的同时还故意卖笑!选了最破廉耻的曲儿,作了最勾人的姿态,大有将那靡靡红杏开满墙头,将路人统统诱入这一方天地的架势。他这是在报复社会还是报复自己呢?

其次备受刺激是一直没吭声的龙惊千,出于对阮昧知智力和武力的盲目信赖,他坚信阮昧知自有妙计,绝对能在这乐舞这一关大翻盘,将那些个禽兽虐得连他妈都不认识。想当初,他不过是置疑了一下阮昧知的性别,就被这货揍成猪头,眼下这群人可比自己当初找抽多了,下场还用多说?然而这一刻,他对阮昧知信心前所未有地动摇了。阮昧知该不会真的因为殷寻问而妥协了吧?

此时此刻,还有两个人,在心中升起的不是问号而是省略号。

殷函子自不必说,他都快被阮昧知的表现给刺激疯了。阮昧知这是彻底不要脸了么?虽然很庆幸再也不必担心坏了名声阮昧知踩着自家儿子上位什么的,但心底还是觉得压力好大,感觉自己的良心再也不会红了。

而另一位,乃是千方百计始出来的居誉非同志。其实女红比试的时候,居誉非便已赶到了广场这边,但他漏算了一点,之前殷函子进去是进去了,却没顺手打开禁制。继被锁在牢房里面后,这倒霉孩子又被锁在了广场外面。

然,居誉非是一位意志坚定坚韧不拔的好同志,所以刚破完监狱禁制的他,没有浪费半分时间去抱怨,立马着手开始破广场禁制,顺便继续监听着阮昧知那边的动静。阮昧知会些什么他再清楚不过,阮昧知所奏的这支曲子他亦是熟悉的,让他无语的一点是,艳曲万千,阮昧知偏选了最媚俗的那首。

居誉非纵是忙于破解禁制,也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吐了个槽:这小子怎么还是那破毛病,不管要利用什么都非压榨到极致不可,阮昧知这厮打的主意大约是——既已为殷寻问牺牲了名誉,索性牺牲个彻底,好歹换下殷函子那一分歉疚吧?虽然能大概理解,但还真是让人……不爽啊。

琵琶曲在风中婉转流泻,柔顺如水,明艳似波,继续着伤风败俗的征程。春妍醉留,芳莲坠粉,更有那媚骨天成弹奏者肆意出卖着色相,唯恐人心不够乱。

都说修真者清心寡欲,然而,清心寡欲不近情色的另一个含义就是——憋了多年。某些先前便对阮昧知存了邪念的观众,在阮昧知的蓄意挑逗下,表现越加不堪起来,不出一刻已是盯着阮昧知浮想联翩,心猿意马,血气翻涌……

无论是殷寻问、龙惊千亦或是殷函子,都不由得愈加激动起来,虽然他们的情绪各有不同。唯一还保持着淡定的,恐怕就只有居誉非一个了。作为一个在莺歌燕舞中度日的少主,再荡漾的曲子也勾不起他半点涟漪,在最初的感叹后,他很快又全身心地投入了禁制的破解工作,他飞速筹算,法诀连打。经过一场快速又辛苦的攻坚战后,胜利已然在望,只差最后一个法诀他便可破开这讨厌的禁制,进入广场……

忽而,阮昧知皓腕斗转,割过朱弦,弦清拨刺,铮铮之声猛然炸响,破音繁并,指下狂风惊沙、奔雷轰鸣,绞碎天幕。图穷匕见,一点寒芒,寸步千险!

风起云涌,烽烟四燃,鬼哭神怒,昂扬杀气直扑听众门面,气势陡攀千丈。霎时间,台下众人均便被这巍巍强势所震,五感颤栗,脑中空白一片,唯余一声响一声的金石绝音,碾碎人魂。

如此诱惑,激得好几人当即气血翻涌,受了暗伤。一瞬旖旎,一瞬肃杀,前奏时越是沉迷,此刻越是受伤,那些胆敢意淫阮昧知的禽兽此刻更是神魂动荡,丹田几破。这就好比你正看着岛国爱情动作片嘿咻撸管,结果背后忽然响起你老师的一声怒吼:“XX,你在干嘛!”十男九萎啊有没有,仅剩的那一个虽然没萎,却是一个手抖把黄瓜给咔嚓掰折了有没有?这几位怕是在今后的几十年里都要找专科大夫才能重振雄风了。嘲笑情色的人,自会为情色付出代价。

输我翻覆手,筑你喜悲城。

阮昧知反持琵琶,独立高台,笑得霸气侧漏。爷,够妖了么?!

琵琶本就是男人的乐器,不过是因为文人骚客多围观的是美女们演奏这才有了误解。古代的军乐曲,现代的民乐之王,又岂是软甲柔荑所能驾驭,其金石之音唯有十足力度才能演绎。左手文曲,右手武曲,夹弹秋月寒、双挑青冥远、半轮百寻轻,更兼有分、勾、抹,摭、扣、拂、扫、轮千般变化,如十八般武器交击嗡鸣。琵琶十斤沉,杀气逾千钧。

冷冽寒风将融融春意扫荡殆尽,阮昧知眼下再无半点女儿姿态,唯余一身铁血寒霜震慑人心。殷函子抚掌叹息,阮昧知用前曲证明了他对小寻的真心,用后曲证明了他的骄傲,这家伙果然狡猾得紧,狡猾得让自己都忍不住想要相信他能给小寻一生幸福了。

霜刀破竹,残节无存。琵琶曲就这么一路铿锵了下来,在瞬息的冲突后,将听众们渐渐挟持入了另一重天地。

有那龙阳倾向的到底还是少数,大多宾客还是抱着纯欣赏的态度听曲的,心无杂念之下,心神虽也受了一定冲击不过调息一下就好了,收拾好心神,便迅速沉浸入这金戈铁马的新世界中,开始享受这听觉盛宴。

不过,有一位心思纯洁的同志却是无辜中枪,到了血霉。那就是——居誉非。

阮昧知变调之时,居誉非心神一恍,手下最后一个关键法诀便慢了半拍,努力了半天的成果就此东流而去,唯余悲伤逆流成河。之前的心血全喂狗了啊有木有!

居誉非一脸血地蹲在禁制外,咬牙切齿死不瞑目。不过偷听一下而已,报应要不要这么惨烈啊?

挠地捶墙揪头发之余,居誉非心中也泛起疑惑,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阮昧知在素女楼的确只学了靡荡之音与艳媚之舞。要不他也不至于全无防备被惊到。莫非这小子在离开素女楼后另有际遇?

穿越之神笑而不语。想当年,阮昧知也是在首都音乐学院……后门,摆过摊卖过碟的。市场有需求,某人就有涉猎,盗版碟小贩才是真博学!

时机成熟,阮昧知终于开始了乐舞之中舞的部分。琵琶曲分文曲武曲,舞蹈也分文舞巫舞,不过这属于雅舞下的分支,多为祭祀朝贺大典时演舞。西周时,武舞亦是搏杀术的主要训练方式,武术者,舞术也。

武舞阮昧知自然是不曾练过的,但他会劈挂拳啊,以身演武,以真元助势,滚、勒、劈、挂、斩、卸、剪、采、掠、摈、伸、收、摸、探、弹、砸、擂、猛一套动作打下来,完爆疏影那反复反复又反复的舞蹈。更何况阮昧知还是边弹边舞,以多年的素女路从业经验,对拳术进行了适当的柔化改编。

断弦破冰,鸦轧胡雁,当最后一声琵琶尾音消散在风中,阮昧知的动作也就此定格。

阮昧知收起琵琶,抱拳出声:“献丑了。”

四下却是鸦雀无声,无人应答。约莫过了一刻,台下才猛然响起惊叹赞颂之声。

“如此乐舞,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虽然不太懂这些,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啊!”

“本掌门还是第一次知道琵琶也能如此铿锵,舞蹈也能如此刚猛,阮仙君真乃奇人也。”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买账的,比如那些被阮昧知坑到内伤的同志们……

“阮仙君难道不该解释一下那奏乐半途曲风斗转的问题吗?”

可惜……没人理他。

阮昧知眼下正被自家小攻拽着兴师问罪呢。

“昧知,你明明有合适的乐舞可演,又何必先来一出靡靡之音,你可知,这会对你的声誉造成多大影响?”

阮昧知淡定地反握住殷寻问青筋凸显的手,解释道:“难道我不弹他们就不想那么了吗?偏见一旦存在,我做也是错,不做也是错。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顾忌那些蝼蚁的想法,还是当场报复回去比较爽不是吗?”

“其实你主要还是为了安父亲的心吧……”殷寻问也不是个笨蛋,居誉非能想到的问题,他多咂么几遍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殷寻问苦大仇深地叹息道:“是我无用,害你折辱至此……抱歉。”

“说什么折辱,就凭那些人?也配?!”事实上,阮昧知并不像殷家父子想象得那样委屈愤怒。当然,要说完全不愤怒也是不可能的,阮昧知毕竟不是圣人,但更多的,还是沮丧。他本以为经过之前两场比试后的解释,自己那高大威武的形象应该还不至于崩塌得太厉害。没想到广大群众这么不给面子,一群只知道看脸看身段的禽兽。所以,为报盛情,必须逆袭!他阮昧知可没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美德。现在报复回来了,心情值自然也随之恢复升高。

阮昧知冲着殷寻问无所谓地笑笑:“你难道忘了哥穿越前是干哪行的了?身为一个黄碟小贩,被人侮辱什么的简直不要太日常。哥被学生家长堵在墙角破口大骂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被人骂不男不女什么的真心不值一提。”

没有谁能一入行便混得风生水起,阮昧知这个金牌盗版碟小贩也是一步汗一步泪慢慢升级上来的。脸皮练得可是相当之厚,进能胁肩谄笑,退能唾面自干,堪称能屈能伸之典范,忍者神龟是也。

见殷寻问还在纠结,阮昧知也不再劝,转头对殷函子认真道:“对于此场孰优孰劣,想来掌门已经心中有数了。昧知已是竭尽全力,还请掌门好心给个答案。”

殷函子沉默半晌,最终苦笑着点点头。罢了,阮昧知都将他自己糟践进泥地里,铺就出落脚台阶了,自己若是再坚持,怕就真应了小寻那句并非为他好,而是因为心下不忿,想要扳回一局了。

殷函子登上高台,朗声道:“此番比试,阮昧知已是胜了。接下来,还有人要挑战他吗?”

嘉宾们的反应果如之前所料,无人冒头,无人反对。

迎着自家儿子和准儿婿的星星眼,殷函子总算做出了决定:“那么,本掌门在此宣布,客卿阮昧知成为我儿殷寻问命定道侣,混元宗将于明日正式举行结侣大典,还请诸位到时……”

“等等!”

在此关键时刻,居誉非总算克服艰难险阻,赶到了现场。还好,一切应该还来得及。

159.一定要幸福

殷寻问、阮昧知、殷函子齐齐扭头,瞪向这位不速之客。

“你是谁?”殷函子最先开口。

居然有人敢当众打断他这天下第一大宗掌门的话,这人胆子可真不小。殷函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来人,这人身着内门弟子的服饰,一张大众脸毫无特色,看修为应是个金丹期,最重要的是,他完全不记得自己门内有这么一位金丹期的弟子。

“在下内门弟子贾勉。”来人匆匆报了身份。

“居誉非?”别人也许认不出来,但阮昧知却是一眼就识破了来人身份,朝夕相处了整整八年,单看身形便已足够。说什么贾勉,分明就是假面!

阮昧知眯起眼,心绪起伏:这货技术水平又创新高啊,当年不过是给尸体整容,拿去立卷阁骗点悬赏。这会儿竟是连真人易容都会了,还是当着众多顶级高手的面。上次居誉非给尸体易容是为了替自己扫除后患,那么这一次居誉非真人易容又是为的什么?总感觉这小子不怀好意啊……

不等阮昧知想明白,居誉非已是直奔主题,惶急大喊:“掌门万不可中妖人奸计,这阮昧知根本就不是什么正道弟子,他乃是神霄宗魔修,精通采补之术。若少主与他结侣,怕是仙途尽毁啊!”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阮昧知瞬间面色大变:居誉非这是搅局来了!不能放任这家伙继续说下去,自己修炼的唯二两部功法无论是《摄阳经》还是《坤元经》都没法对外解释,居誉非若以此为证据编织罪名,自己绝对百口莫辩。

阮昧知立刻对殷寻问道:“快阻止他。”现在他已成了嫌疑人,无论出言或出手都只会火上浇油,一切只能靠殷寻问出手解决。

殷寻问没有半点犹豫,抽出把飞剑就对准居誉非丢了过去:“竟然敢冒充我派弟子,污蔑昧知,找死!”

居誉非却是躲都不躲,任由身上的防御法宝将飞剑挡下,抓紧时间飞快道:“难道少主从来都不奇怪吗?阮昧知的灵根也不过就地灵根而已,就算再如何天赋异禀,仅仅二十来岁便问鼎元婴境界未免也太骇人听闻。而且,阮昧知一介男儿却能身负纯阴体质而不死,少主您就从未想过其中缘由?除了魔门,还有哪里的功法能采阳补阴,迅速进阶。

确实,若只因这个缘由而怀疑阮客卿,未免牵强。幸而天佑我混元宗,让弟子机缘巧合下撞见此人与那神霄宗新任掌门龙惊千私下碰头,这才能冒死赶来,戳破贼人阴谋。那日弟子见阮昧知有意避开同门形迹可疑便跟了上去,不想却是听到了这个……”

居誉非手脚麻利地将窃听总机中的一段内容当场放了出来——

最先响起的是阮昧知的声音“大哥,还记得我出门之前跟你嘱咐过什么吗?”

“呃……”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随之响起“嘱咐那么多,你具体指哪一句?”

“我记得你似乎是答应了我不会出门乱逛的吧?你今儿不仅出门了,居然还敢跟在我后头,那些客人里可是有参加过神霄宗围剿的,到时认出你这魔宗新主可就热闹大发了。兄弟你这是嫌我日子过得太安逸怎么地?”

……

一瞬间,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对话中的另一位主角是谁了——龙惊千!

录音还在继续——

魔门新主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忠犬:“这次是我莽撞,下次再不会了。”

阮昧知的嗓音也温和得一塌糊涂:“我知道你会来此,全是为我,甘心受此约束,也全是为我。兄弟无以为报,又不能以身相许,想一解心中歉疚,终不得法。要不大哥你教教我?”

最后龙惊千一语定奸情:“唉,我们俩用得着说这些?”

录音终于停止,而阮昧知的脸上也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为什么居誉非手上会有这个?他还记得,那一日他和殷寻问在演武堂当众比武完毕,骑着貔貅回家后遇上龙惊千,龙惊千自爆比武时他也去围观了,这才有了此番对话。不想现在这番话却是泄露出来,给了自己致命一击。

“弟子敢以心魔立誓,此番对话并无任何伪造成分,魔头龙惊千眼下就在我混元宗内!”居誉非并指向天,信誓旦旦。满怀恶意的视线在场中扫过,居誉非扬眉:“兴许这魔头眼下就在这广场之内也未可知。”

众人再度哗然,纷纷抽出法器,警惕地左右打量着,防止那龙惊千忽然蹿出,暴起杀人。

阮昧知恍然间想起了自己不久前曾说过的那句“龙笨笨这家伙绝对得了不说话会死症!”,原来……是窃听!

是他自己将破绽卖了出去,是他的轻信给了居誉非动手的机会,他活该!明明已经被居誉非杀过一次,居然还傻傻地相信居誉非不会真的下杀手,结果现在,拖累得龙惊千和殷寻问和自己一起受难。

人证物证俱在,辩无可辩,他要怎么办?

阮昧知忽然觉得很冷,就像心脏忽而变成一块寒冰,从灵魂深处渗出的刺骨寒意,僵化了整个躯体,连思维都冻结,露出瑟瑟发抖的丑态,无计可施。

“妖言惑众!”殷寻问反应干脆,拎着飞剑就冲了上去直劈门面。既然无法辩驳,那就杀人灭口。

居誉非视若不见,比武力,殷寻问一个灭他十个,比防御,他一个扛殷寻问十个。唇齿开合,杀人的语言倾吐出喉:“少主,我知道您感念阮昧知在神霄宗一役中对您的救命之情。可您难道就从未想过,为何陆潇寿明明都抓走了阮昧知,却不杀他呢?您难道就从不曾怀疑过,神霄宗两个掌门陨落后,龙惊千凭什么能迅速解决掉魔门好几位长老当上掌门吗?”

殷寻问下手更狠,他当然清楚这些是为什么,勾结魔门龙惊千的就是他本人!阮昧知事前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计划。

居誉非悠哉地欣赏着殷寻问眼中的焦色,一本正经地朗声道:“这分明是阮昧知与龙惊千私下勾结布出的局,阮昧知借自己魔门卧底的身份暗害掌门,借您的手剪除魔门其他长老的势力,扶持他的龙惊千大哥上位,顺便向您卖好,博得您的垂怜。少主,很显然,您被这魔道妖人给欺骗愚弄了,您眼下该杀的,不是我,而是阮昧知!”

殷寻问的回答是默默掏出一颗真元丹服下,大量真元涌入丹田然后疯狂聚集于剑尖,酝酿着毁天灭地的可怕杀招。居誉非身上的防御法宝不知有多少,一下一下地砍只会给他缩进的新龟壳的机会,要杀这人,只能一招致命。

居誉非笑容嘲讽:“殷少主,您若仍执意对弟子下手,弟子就就不得不怀疑您是否中了那阮魔头的魅惑之术了,或是……当初神霄宗一役,另有隐情。”

居誉非这话说得含蓄,但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要是殷寻问再动手,接下来要被讨论的,就是殷寻问那成名一役的水分。

殷寻问当然不会在乎居誉非的威胁,但有人在乎,那就是殷函子。殷函子果断出手,掐住了阮昧知咽喉,寒声道:“阮昧知,你对我儿做了什么?”

殷寻问身为混元宗少主绝对不能背上勾结魔门的罪名,所以,扛罪的只能是阮昧知。牺牲阮昧知一个,或是牺牲自家儿子,这很好选择不是吗?

殷寻问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父亲,你做什么?”

殷函子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很亏心,可他别无选择,他从没有哪一刻,这么期待过阮昧知的诡诈奇谋,他多么希望阮昧知能立刻拿出一个办法,力挽狂澜,转瞬翻盘,而不是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被自己掐在掌心。

阮昧知趁着殷函子闪神的瞬间,反手回击,迅速逃脱殷函子的钳制。如果一定要有人代替殷寻问做出取舍的话,这个人也不该是殷函子,而是自己。

阮昧知闪过几位掌门那防卫过当的攻击,直直冲到了居誉非身前,面无表情:“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居誉非没有出声,只是做着再清楚不过的口型。

“你想要的,其实是我命吧?”阮昧知布下隔音禁制,冷笑道:“居誉非,这是你第二次逼我入死局了,你就这么恨我?不弄死不罢休?”

“我从来没想过要你的命。”居誉非谨慎地又开了一重隔音禁制,意有所指地指了指自己易容过的脸:“跟我走,殷寻问保不住你,我能。”

“所以你毁我名誉,让我成为正道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成为魔道声名狼藉的叛门者野心家,让阮昧知这个人再也无法在修真界立足?”阮昧知盯着居誉非的眼里没有半分怒意,却幽暗得让人无法直视。

居誉非默默扭头,其实他也不想这么狠的,但谁让殷函子在场呢,原本的脏水是准备泼给两个人的,但眼下的局势,若他真敢污蔑殷寻问,肯定话还没说完,就被殷函子给一巴掌拍死了。所以,这两人份的脏水只能由阮昧知一个人笑纳。

横竖结果也差不多,要么殷寻问将罪名全部推给阮昧知,要么殷寻问和阮昧知一起成为罪人,唯一的遗憾是,没法逼着殷寻问自己做选择了,殷寻问大可虚伪地保持着无辜者的姿态,等着他爹替他做出抉择。

“我本以为……我们是朋友。”阮昧知再次开口,明明拼命地笑着却有如恸哭:“我居然相信你不会真的伤害我,简直蠢透了对吧?”

你相信我,所以你就在计划开展前把我丢囚室里去关着?你拿我当朋友,所以你就甜言蜜语地哄着我告诉你远程法器的用法,然后转身又叫人给我换个更森严的囚牢?

即使明知道阮昧知是故意这么说的,兴许他正开着录音法器什么的准备套自己话呢,居誉非还是忍不住揪心了一下。所以说,他最恨阮昧知了啊,明明在说谎,却骗得人毫无自知之明地妄图奢求那谎言里会有半分真心。

居誉非定定地看着阮昧知:“阮昧知,要么跟我走,你将来可能还会有机会换个身份留在殷寻问身边;要么留在这里,等着殷函子拿你当祭品给他儿子正名。”

阮昧知咬牙,居誉非太了解他了,只要给他一线生机他就不会放弃,即使明知这根救命稻草是害自己落到如此地步的罪魁祸首也一样。

“我说……你是不是忘了征求某个人的意见?”殷寻问的杀招终于蓄势完毕,没有任何迟疑地一剑刺下,凝缩到极致的真元生生将防御罩压得寸寸凹陷,颤抖嗡鸣。

真元的碰撞挤压瞬间震碎了两重隔音禁制,殷寻问淡然的声音响彻整个广场——

“居誉非,你算错了一点,于我而言,这世上唯一不可舍弃的,唯有阮昧知而已。所以,就算背上勾结魔门的罪名,就算被所有修真者鄙夷追杀,就算背叛师门,就算与父亲为敌,我也不会将他交到你手里。觊觎阮昧知者,死!”

最后一个死字落下,防御罩应声而破,宝剑直刺居誉非喉头,却在距离肌肤一寸的地方被新打开的又一重防御阵挡住。然而宝剑上蕴藏的威能实是非同小可,不出一息时间,已是将防御阵逼得黯淡无光。

“小知,你怎么看?”纵使剑刃逼喉,居誉非依旧不将殷寻问放在眼底。

“虽然小寻的选择略显愚蠢,但谁让这小子是我选定的道侣呢,所以,他疯,我陪他疯,他死,我陪他死。”阮昧知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此时此刻他居然会觉得很开心很痛快。

他家小寻真是蠢毙了,帅呆了!

阮昧知不再寻思退路,不再考虑取舍,凝聚起真元,一起加入了吃药,提剑,打居誉非的活动中。就算要死,也要先把居誉非这混蛋送下去!

居誉非没料到阮昧知也会有这样不管不顾任性妄为的时候,结果一个迟疑就被阮昧知和殷寻问携手破了防御阵,居誉非身上的最后一重安全保障在双剑的逼迫下开启,真元碰撞的瞬间浓烟腾起。

殷寻问反应极快地改刺为劈,锋锐的剑气瞬间笼罩了殷寻问身前的所有空间。要不是居誉非最后一层防御阵借着攻击之力将人反向弹开,拉出距离,居誉非这会儿想必已是被剐成肉块了。

虽然勉强逃过一劫,居誉非依然受伤不轻,手臂和大腿的表面的皮肉被整个破开,皮肉翻卷,看起来无比凄惨。

居誉非不敢耽搁,迅速地打开了新的防御法器,堪堪挡住殷寻问和阮昧知新一轮的攻击。殷寻问这家伙无脑就算了,为什么阮昧知也跟着犯傻,居誉非觉得这事态的发展简直太不可理喻了,当即冲着殷函子大喊道——

“掌门,少主刚刚的话您也听到了。少主这明显是被阮昧知给魅惑了啊!您再不出手,可就迟了。”

160.一定会幸福

“没错,本尊的确是听到了,若非小寻叫破你的名字,本掌门恐怕还在苦思内门几时有了一个叫贾勉的弟子。”殷函子恨恨地眯起眼,周身真元暴涨:“罪人居誉非,若本掌门没记错,此刻你应当是在囚室中吧。你越狱前来,污蔑阮昧知和小寻,到底意欲何为?”

不等居誉非还口,殷函子已是一掌劈下,庞大的真元于居誉非的上方呼啸聚结,冲着居誉非当头劈下。虽然殷函子并不喜如此粗暴地解决此事,但既然自家儿子已是摆出了死不认账的姿态,他也只能陪着以力破局。更何况以居誉非这家伙诡异的行事手段,再任他说下去,这水怕只会越来越浑,反不如来个死无对证。其他门派要是敢唧唧歪歪,统统揍服了便是。

居誉非的瞳孔紧缩,愣愣地看着那直袭而下的杀招,冷汗骤透。他根本没想到殷函子会突下杀手,他低估了殷函子对殷寻问的包容程度,也错估了殷函子对阮昧知的态度。所以这一刻,他活该性命危浅。

若是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防御法宝都开启,也许能勉强挡住这一击,但时间……已经不够了。居誉非认命地闭上眼,低低地笑出声来:“罢了……”

凡事总有代价,他既然敢来,自是早已做好了死在花下的准备。只希望父亲不会愚蠢地跑来帮自己报仇,白费掉他事前特意将他们都转移走的苦心。

“轰隆。”

预想中的真元碰撞声响起,然而预料中的死亡却并未来临,甚至连身上的防御阵也仅仅只破了一层而已。

居誉非愕然地睁开眼,然后看到一个最不可能出手的人挡在了自己身前,法衣破碎,浑身浴血。

“阮昧知!”

殷寻问和居誉非的惊吼声同时响起。

强挡下殷函子必杀一击的阮昧知踉跄了一下,勉强站住。开口正欲说些什么,却又猛地抬起手捂住了嘴。

“噗……咳。”

低低的咳呛声响起,血红黏稠的液体从阮昧知指缝间浸出,淌过玉白的肌肤,滴滴答答绽开满地血花,刺目无比。

殷函子刚刚发出大招的手不禁一抖,然后飞速收进长袖背在身后,面上满是后怕之色:阮昧知冲出来这是要找死吗!若非阮昧知身负神佑刻印,这会儿多半就被自己给误杀了吧。他死了不要紧,要是导致父子相残什么的谁来负责?!

居誉非垂首定定地看着地上的斑斑血迹,像是回不过神来,良久才彷如梦游般喃喃问道:“为……什么?”

阮昧知却是没有回答,反而心虚地偷偷看向殷寻问,掩在手下的唇扁出一个苦逼的弧度。小寻会黑化吧,一定会的。这种在男二命悬一线之际,主角貌似总算意识到心中真爱是谁,于是幡然悔悟,毅然舍身挡箭的剧情发展是绝对不会被谅解的吧。阮昧知隐约觉得眼前已然亮起了一个箭头,直指名为“羞耻の小黑屋”的悲剧结局。

阮昧知正满心愁苦地准备着迎接一个黑化加狂化的小攻,不想手上却忽然被殷寻问塞进了一个圆滚滚的物事。阮昧知垂目一看,是疗伤丹药。

“先稳住伤势再说。”殷寻问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阮昧知愕然地看着殷寻问:这小子今儿吃错药了?照着他独占欲满值的属性,这会儿难道不该怀疑自己已然爬墙了什么的吗?表情居然这么平静,好可疑……也许这药有问题也说不定。

阮昧知瞅瞅手中的药丸,眼神纠结。

似乎看懂了阮昧知在琢磨些什么玩意儿,殷寻问叹息一声给他宽心道:“放心,我不会多想的。你又没瞎,怎么可能弃我而选居誉非。我纵是再多心,也不至于如此糟践你的品味。”

正垂首静待答案的居誉非猛然抬头,瞪着殷寻问:“……”你丫的敢不敢积点口德?!

“不过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救居誉非。”殷寻问的表情平静如深潭,只是揪着袖口的大手,隐隐发白。他可还记得,当初阮昧知完全忽略掉自己这个伴侣,直奔监牢找居誉非要法宝的事,他不是怀疑什么,他只是稍稍有些……介意。

“我……”阮昧知扫了眼周围群众那写满八卦的脸,很是为难。如果他照实交代他刚刚是在为龙惊千而出手,下场一定会很惨吧?!就算布下隔音禁制只让殷寻问和殷寻问知道此事,那龙惊千也逃不过被这两头凶兽虐到死的结局吧?

阮昧知扛着众人那满是质疑的目光,咬牙切齿地闭紧了嘴:龙惊千这家伙不帮忙就算了,还尽添乱,要不是这货那时候想要冲出来帮居誉非挡住攻击,他何至于为将他蹬回人群,摆出此飞扑挡灾的破造型。咳咳,虽然他对居誉非的死也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不忍心……但绝对绝对没到要舍命相代的地步。这一切都是龙笨笨的错!

阮昧知忽然觉得自己和龙惊千就像两头顶着杯具的猪,一头猪已经不足以形容龙惊千的蠢,就他这种智商,不出门就是给社会做贡献了;一个杯具已经装载不下自己的悲催,就自己这种人品,敢出门就是个被广告牌砸死的命。

阮昧知欲言又止的姿态被殷寻问和居誉非看在眼里,而作为一个走在时代前沿的科研人员,居誉非很快就拿出了解决方案。当即开了个新的结界,把殷寻问给踹了出去,把阮昧知给圈了进来。

殷寻问愤怒砸墙,结界中的阮昧知和居誉非身影模糊,听不见声音,也读不了唇语,生生要急死旁观者。

阮昧知冲着殷寻问抬抬手,示意他停止暴力拆迁,有些人,有些事,还是私下解决起来比较方便。

殷寻问愤愤收手,琢磨着等居誉非出来是戳个七七四十九剑还是砍上九九八十一刀比较好。

“你现在可以说了,在此结界中,所有谈话内容,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居誉非静静凝视着眼前这个为自己挡下死劫的宿敌,他很清楚此时此刻并不适合真情告白什么的,但他还是决定做一回蠢事,就算会死,那也要先问清阮昧知为什么会舍命相救,至少……他能死而无憾。

“救了就救了,还问什么缘由。”阮昧知裹起袖口,将唇边鲜血草草擦去,送药入唇,就着口中的血将丹药嚼吧嚼吧,艰难地咽了下去,方才继续道:“少得了便宜卖乖,要真感念我的救命之恩,就赶紧认错走人。”

“我来之前便做好了九死一生的准备,但却万万没想到,你会代我受这一劫。”居誉非敛目:“抱歉,为了一己私心做出这些莽撞之事,害你为救我而受伤。但我,并不后悔。”

认错飞快死不悔改说的就是这货!阮昧知对殷寻问忽而良心发现已然全无指望,脑子里迅速盘算着各种算计。既然人都救了,不借此做做文章未免浪费。趁着居誉非这货备受感动的时候,若是哄上两句,兴许能套出洗白所需的供词也说不定。

阮昧知捏着系在腕上的玉玦,他身上可还装备着录音录像功能的法器呢,之前他说那什么“我本以为……我们是朋友。”,“我居然相信你不会真的伤害我,简直蠢透了对吧?”之类的煽情台词时,便打着这个主意了,可惜居誉非不上钩。但是现在嘛……

阮昧知正在脑海中筛选着十大煽情对白,居誉非却是忽而开了口,那自唇间溢出的声音飘忽又微弱,像是轻轻拂过的风,唯恐惊响了檐下的风铃。他问——

“小知,你对我并未忘情,对否?”

阮昧知一个哆嗦,差点喷居誉非一脸血。什么叫并未忘情啊,情这种东西根本就从没有存在过好吗?!不带你这么污蔑人的。

但这些实话阮昧知是绝不会不会说出来的,他正摩拳擦掌地准备忽悠某个自作多情的家伙呢,一想到居誉非这家伙发现自己被诱供后可能会出现的苦逼表情,阮昧知就由衷感到——自己真是个……人渣?啊不,是人才。

阮昧知深吸一口气,将酝酿成熟的台词在脑中过了一遍,伪造好表情,缓缓抬起眼来……

“……”

阮昧知看着居誉非此刻的表情,精心准备的台词忽然就那么堵在了喉口,再说不出。居誉非你居然摆出这种表情,太犯规了!简直就像是把心掏出来碰到哥跟前,由着哥任意踩踏蹂躏。你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居誉非大魔王,怎么可以跟小寻那个萌蠢的家伙学,好歹稳着点你酷帅狂霸跩的形象成吗,忽然变身伪忠犬什么的,让身为勇者的小生如何下手?

阮昧知近乎狼狈地别开视线,一时间竟是心乱如麻、手足无措。不知从哪里浮起的质问声盘绕脑中,阴魂不散。

“居誉非是为了什么罔顾他自己在混元宗的前途屡屡给未来掌门添堵?”

“居誉非是为了什么宁愿冒着被殷家父子轰杀的危险也要来搅局?”

“居誉非是为了什么明知处境危险还是执意留在此地不住追问?”

“如果做下混事的居誉非活该被打死,那用不断用谎言引诱他走上此路的人又——该当何罪?!”

问句反反复复,一声重过一声,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压得心口钝钝生疼,逼着阮昧知不得不去想——该良心发现的到底是居誉非,还是……

161.一定要幸福

阮昧知颓然扯起唇角,忽而没了算计的力气。他看向居誉非,总是魅惑人心的凤眼此刻竟是从未有过的坦率澄澈:“居誉非,我决定,对你好点。”

居誉非扬眉颔首,满眼满面全是柔软的笑意。自家知己终于迷途知返这种戏码,他虽从不奢求,但若能得天厚爱一夕成真,他亦是求之不得。

“居誉非,我想你之所以对我志在必得,原因不外乎是因为觉得我是这修真界中唯一能理解你,协助你研究的人。”然而阮昧知要说的,却与居誉非所期待的,背道而驰。被刻意剥离了感情的声音即使并不大声,也刺耳得很……

“当初我进素女楼时,面临着可能会被你折腾死的局面,迫于无奈,这才与你进行了研究方面的讨论。我营造出了一个我在研究方面很有心得很有价值的假象,事实上,我所知的,都不过皮毛罢了。八年时间,足以将我所知的一切压榨干净。我早已黔驴技穷,之所以继续装着库存无限的模样,不过是为了在你眼中继续保持价值。”

面上的笑意凋零入土,居誉非真想甩出银环将阮昧知那张开合不休的嘴勒紧锁住,但纵他心中怒意如何翻卷,此刻却偏是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接收着那穿刺于风中的冰凉词句。

“我这样的人,对研究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所谓志同道合的知己之感,都不过是刻意迎合,博你好感。我的存在不是不可取代,我只是让你以为我不可取代而已。”

阮昧知顿了顿,将残酷的现实剖白于受害者眼前。

“居誉非,你被骗了,你以为的知己和助手,从来,都不曾存在。你豁出命来想要抢到的宝物,从来,都是个假货。”

一席话尽,阮昧知坦然地看着居誉非。十年了,他总算和居誉非说了一回彻底的实话。他们间的交往,夹杂了太多欺骗和诱哄,以至于他们都无法分清,那用谎言编织出的情谊,几分真,几分假,有多少名为利用,又有多少称得上真心。但在这一刻,他是真心不想再骗下去了。

居誉非垂着眼,一言不发,苍白细长的手指蜷缩在宽大的袍袖下,僵作彻骨的冰寒。

“为什么忽然决定说出来?”他用仅存的意志催迫着喉咙发出声音,好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当初骗你,是不得已。而现在,我已不是只有欺骗利用感情这一条路可走,所以,我宁愿选择坦荡一点,哪怕风险更大。”阮昧知微微摇头,凝目望着居誉非:“有些捷径,即使是通途也不该踏足。一而再再而三拿人心当垫脚石什么的……我虽然是个人渣,但还没混账到那个地步。”

“真是……傲慢啊,因为我于你而言已算不得对手,所以连欺骗一下都不屑了么?”居誉非目光冰寒地瞪着阮昧知的心口,像是要用视线穿透他的皮肉血骨,挖出那个不住跳动的内脏,看清楚那藏在层层皮肉后的,是心,还是石头?

阮昧知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声音干涩:“我只是突然觉得,我实在该对你好点。”

“这种好……谁稀罕?”

居誉非深吸一口气,忽而高高抬起起下颚,挑眉扬唇,那眉目摆出的阵势,俨然便是个矜笑:“你说过,所谓的研究就是追寻真相。我曾以为你会是我一生都研究不透的谜,不想你却自己揭了底,答案还这般无趣。研究者从不畏于接受真相,但我不得不说——阮昧知,你这道题,真叫人失望透顶。”

阮昧知苦笑:真不好意思啊,谁让哥生来就不是为了娱乐你的呢?

唇角咧起,杀意在眼中灼灼燃烧,熏得瞳孔都染上了炙热血色,居誉非恶意地想象着眼前这个人若是被扒皮拆骨会是个什么模样,把那心肝烤得焦香,把那肉炸得酥脆,正好配着那血酿的酒,大快朵颐!

然后呢……然后这世上就再没了这么个人,这么个玩弄人心的妖孽。实乃大快人心对否?再没人敢愚弄他居誉非,再没人忽远忽近、忽冷忽热地吊着他,哄着他,陪着他……

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这种人呢,让你恨得牙痒痒却又割舍不去,让你爱得心痒痒却又无法紧拥入怀,逼着你不得不丈量好安全距离,一退再退。

眼中的杀意渐渐熄灭,黝黑的灰烬覆在眼底,掩埋着那徐徐跳动的一颗真心。风一吹,便一览无余。

“还好,身为研究者,本君沉溺的是探究答案的过程,而非最终的答案。所以,你这道破题给我带来的愉悦,倒不会因答案而有分毫减损。”

上挑的尾音近乎傲慢,居誉非轻笑一声,垂了眼。

“小知,我很庆幸认识了你,一直都是。”

阮昧知愣了片刻,沉默良久,终于从那纷乱的心绪中找到了答案——

“居誉非,能与你相遇,我也很庆幸。”

居誉非猛然嗤笑出声:“你居然当真了,哈!还一本正经地回应了我……阮昧知,刚刚那话明显是我胡扯的,你难道没发现?”

阮昧知不咸不淡道:“刚刚的回答,我也是顺嘴忽悠一把而已,你发现了吗?”

“骗子。”

“是啊,骗子。”

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现在这局面,你准备怎么办?”居誉非扫了眼结界外那眼神纠结的殷某人,漫不经心道:“杀了我灭口?”

阮昧知作苦大仇深状:“要是你就这么死了,哥身上的脏水岂不是永远都洗不掉。我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有多烂,可我家小寻却不该有一个声名败坏道侣。所以,居誉非,是男人就来单挑吧,你要是打赢了我,我就自认倒霉,放你走。但你若是输了,就老老实实跟人承认你污蔑我。”

“你就不怕那群人说你屈打成招?”居誉非斜睨他一眼:“而且,你之前替我挡了一下,还受着伤的吧。你就不怕输了?”

“所以要请你手下留情了。”阮昧知抽出飞剑,遥遥指向居誉非。

居誉非叹息着摇头:“真是狡猾啊。”这算是……挟恩求报么?

居誉非解开结界,高声大喝:“阮昧知,你以为你施恩救我我便会感激涕零为你附庸吗?你做梦!若非少主掌门均被你所蛊惑,我王勉一片忠心又如何会落得这般下场。纵是无人信我也好,我自亲取了你狗头以证清白!”

阮昧知不由愣住,殷寻问却是反应迅速,反手便对着居誉非削了过去,恨不能一剑将这混蛋削作两半,划开血肉劈开骨骼,让他再不能如跗骨之蛆般给他添堵。奈何之前神佑刻印将殷寻问体内真元抽了个彻底,便是服下丹药也难以立刻恢复,让居誉非给轻松挡下了。

阮昧知见机,挺身而上,拦住殷寻问的下一波攻击,摆出个正气逼人的模样:“居誉非,现在还抵赖有意思么?我惜你本事这才留你一命,但你若执迷不悟,本君也就不客气了。另外,刚刚你说错假名了,你之前用的名号是贾勉而不是王勉。”

“……”居誉非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继而恼羞成怒道:“受死。”

阮昧知偏头对殷寻问嘱咐了句:“我亲自解决他。”后,便提剑迎了上去。

一时间劲风肆虐,雷动轰鸣,金石铿锵,星流霆击。

看客们看着那打来打去的两人顿时觉得脑子不够用了,这个剧情略有点乱啊:之前阮昧知追着那不知道叫居誉非还是叫贾勉、王勉的货砍,待得殷函子出手时,又把人给救了下来。结果一番私下谈话后,群殴改单挑了,阮昧知还是在追着那倒霉蛋砍。

总觉得这阮昧知和居誉非之间有猫腻呐,那居誉非之前似乎还说过跟我走什么的……莫非他其实是来抢亲的?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咳咳,总觉得节操的某个地方微妙地坏掉了。

阮昧知打得比较控制,居誉非也没有动真格,但饶是如此,一炷香后,居誉非佩在身上的最后一件防御法器也被阮昧知给劈成了渣渣。

阮昧知胜利在望,正欲乘胜追击将剑架上居誉非的脖子,迫他服输时,一个身影却是猛然窜起,将居誉非揽入怀中,顺便挡下了阮昧知的雷霆一击。

“龙惊千!”

场中人齐齐惊呼出声。

阮昧知郁闷得一脸血,龙笨笨这货真有眼力啊,每次搅局的时机都挑得恰到好处。大哥你还是直接给我一刀痛快的把,这么一茬一茬的来小生受不住啊!你是真爱居誉非我早该知道。

就在阮昧知泪流满面之时,龙惊千已然大喊出声:“誉非,你不要命了吗?事不可为,还不快随我走。”

在这一刻,阮昧知终于悟了。他就说之前龙惊千干嘛冲出来替居誉非挡灾呢,感情是想让居誉非“被魔门”,顺便暗中胁迫居誉非翻个供什么的……

阮昧知满心黑线:龙笨笨这货的智商到底有多让人着急啊,他以为殷函子是他们家掌门吗,那攻击想挡下就能挡下。他以为居誉非是他们家同门吗,逮住人想胁迫就胁迫。

事实上,龙惊千也没阮昧知想得那么蠢,他就算再傻也不会认为他在挡了殷函子的攻击后还有余力钳制住居誉非。怪只怪当时殷函子那杀手下得太突然,他还来不及将脑袋缩回去,就被阮昧知给踩了一脚,顶替了戏份。

不过现在嘛,时机正好,在龙惊千看来,居誉非这家伙的确该死,但就这么死去实在是便宜他了,至少要先把阮昧知的名声洗白再说。

162.一定要幸福

龙惊千的爪子稳稳地扣在居誉非丹田处,真元刺透表皮穿进紫府,只要他愿意,一刻不到他就能用《摄生要义》将居誉非吸成废人。

居誉非却是不以为然,随遇而安地拿着龙惊千当人形靠枕。

相较于居誉非的悠哉,阮昧知则是面露忧色,他担心的自然不是居誉非,而是龙惊千。居誉非是那么好钳制的吗?他自己都不敢将真元与居誉非这危险品相接,龙惊千倒是好胆色,居然敢打以武力逼迫居誉非就范的主意,而且还是在暗中动手的条件下。

且不说能不能威胁成功,就算居誉非老老实实不反抗,龙笨笨也没法将舆论成功逆转吧?要比颠倒黑白,居誉非只要一张嘴就绝对完爆龙惊千有没有!

辛苦筹谋的局面再次毁于龙惊千的搅和之举,现在阮昧知已经不指望居誉非能愿赌服输老实翻供了,他只求居誉非别顺手把龙惊千给阴死就好,但愿自己能顺利从人质手中将劫持者拯救出来吧。

沉肩坠肘,前马后桥,阮昧知转眼已是摆好劈挂拳的起手式,气沉丹田,大喝道——

“魔头休逃!”

只见仙门翘楚阮仙君一脸正气地冲向魔门败类龙惊千,手执利剑,当头便劈,毫不留情。

但见那龙魔头侧身欲闪,奈何阮昧知动作太快,一时竟是无法带着居誉非完全躲出剑风的范围。勉力躲闪之下,却是将居誉非给送到了阮昧知的剑下。

居誉非心头一紧,借刀杀人?这龙惊千这么快就放弃翻口供的把戏了?

不光居誉非,此刻便是广场上诸位,也都忍不住怀疑起龙惊千此番行事是故意的了。毕竟之前居誉非已经明说了龙惊千可能就在此广场之上,若两人真是伙伴,他又为何要自曝底牌?而且魔门同伴之说,也不过是龙惊千的一面之词而已,居誉非可是一直都没表态。眼下龙惊千行事,岂不正应了杀人灭口一词。

电光火石间,阮昧知亦是想到了此中关节,但收势已是不及。他本念在龙惊千和自己在功夫上默契非常,这才敢放开手脚攻击,谁想,龙惊千会反过来,利用这种默契借刀杀人。龙惊千真不愧是神一样的队友啊……猪神!

利剑破空而下,眼看便要将居誉非当头劈开。居誉非拼命调动起浑身真元集合于顶,为自己开启新的法器争取时间。但就在这一瞬,龙惊千猛然抬手,架臂斜身,将居誉非侧护在臂弯中。

下一刻,阮昧知的剑狠狠地斩在了龙惊千的手臂上,真元碰撞,剑身斜滑,险险片下龙惊千手臂上的一块肉来。

刹那,皮肉翻卷,鲜血喷涌,几点鲜血溅上居誉非的脸,居誉非不禁一愣,继而颈脖猛然爆开一股巨痛。却是龙惊千在以手臂挡剑的同时,顺着阮昧知下劈的力道,将手刀狠狠砍在了居誉非的锁骨上方,破坏了他的声带。

从挡剑受伤到顺势废音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天衣无缝,数百看客竟是无人察觉出龙惊千对居誉非暗中所动的手脚,纷纷惊讶于龙惊千对居誉非的保护。

阮昧知凝视着龙惊千那淌着血的手眼神微暗:一石二鸟么?龙笨笨似乎也不是真的那么蠢嘛……

“你们看那龙魔头的经脉!”很快有人惊呼出声。

没了皮肉的掩盖,龙惊千那噬仙藤铺就的经脉就这样大喇喇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血肉之上,是不容错认的植物根系。

“那姓居的也是!”有人接着惊呼道。

居誉非早在之前被阮昧知和殷寻问追着砍的时候就受了伤,但因为有衣袖的遮掩,众人并未注意到噬仙藤的存在,但现在,被有心人点出,顿时暴露无遗。

“他果然是魔门中人!”舆论的风向在一瞬间偏转。言语可以作伪,功法却是实打实的证据,如此诡异的身体构造,一看就是魔门风格,要说居誉非和龙惊千没关系,谁信啊?!更何况那龙惊千还为居誉非挡了一剑。

此刻,众人虽还对之前居誉非暴露龙惊千的行为存疑,但已经相信了居誉非乃是魔门中人。

看众人反应,果如预料中一般,龙惊千不禁暗舒一口气,他清楚自己并不像阮昧知那样精于言辞,所以他选择彻底放弃言语争辩,用事实说话。他知道居誉非身体里是埋了噬仙藤的,居誉非却不知道自己身体里铺设着他设计的噬仙藤脉络,这就是他制胜的王牌。

不再多耽搁,龙惊千挟持着居誉非飞速往外撤去。居誉非自然不会老老实实任由宰割,他将手探入了储物袋——然而令居誉非的意外的是,龙惊千居然并未阻拦。

龙惊千放任居誉非的小动作,自然并不是因为大意,他有自己的理由。一方面,他还得继续扮演爱护同门的好魔头,不好明着阻拦。另一方面,居誉非眼下已是被归为了魔门中人,殷函子证清白,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要是居誉非足够聪明,自会拿出防御或者逃生道具准备逃命,而非找自己拼命。当然,若居誉非执意要给自己找不痛快,龙惊千也不介意再给他点苦头尝尝。就算真的逃脱失败,被殷函子给扣下来了,龙惊千也有充足的理由相信,最终被宽待会是自己而非居誉非,到时候大不了换个身份继续为祸魔道,反正他一直都戴着面具,换个造型就没人认识了。

然而,居誉非从储物袋中取出的既非防御法器,也非逃命用具,更非攻击法宝,而是万恶的窃听器总机。

龙惊千一看就急了,居誉非这简直是用生命在栽赃啊,阮昧知到底对他干了啥啊,有必要这么不死不休么?

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居誉非一取出总机就直接开始播放。一段包涵着巨量信息的谈话就这么响彻整个广场——

“你眼下这表情真不像个好人,若是被人窥出,指不定要污你是魔宗妖人了。”是殷寻问的声音。

阮昧知那销魂的嗓音随之响起:“没想到这也被你看出来了,也不怕和你说实话,爷当年可是魔门一大风云人物,内修两只肾,外练一根茎,以九浅一深棍法名震各大青楼,江湖人称暴尔菊,暴大师是也。”

居誉非高昂着头,盯着阮昧知,笑得满怀恶意。就像在说:就算爷被戳破了魔修身份又如何,只要有这段你亲口承认身份的录音在,爷照样能坐定你的内奸罪名。

“噗……”阮昧知哭笑不得地瞪着居誉非:这个混蛋!他才不信素女楼出生的居誉非会不懂这段话的真实含义呢,这家伙他就是成心的。虽然他的确很希望居誉非能履行之前的赌约,若武斗输了就老实翻供,但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方式!清白是捡回来了,但节操掉满地啊……

在居誉非的友情帮助下,此刻广场上自然而然地分为了两派——

以殷函子为代表一干纯洁人士齐齐瞪着阮昧知,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感情阮昧知还真是魔头啊,不过暴尔菊,暴大师这个名号自己怎么完全没印象呢?

而以殷寻问为代表的一干不纯洁人士则不约而同地扭头望天,以九浅一深棍法名震各大青楼什么的,他们才不懂呢,呵呵。

虽然很不情愿,但为了自己的清白,阮昧知也只得咬牙接受居誉非这份好意,深吸一口气,厚着脸皮道:“居魔头,你也太过分了,居然偷听我与小寻的帐中私话!”

若居誉非能开口,此刻定是要摆出个奸计得逞的模样,洋洋自得道:帐中私话又如何,你既是敢向殷寻问承认自己的魔修身份,就该做好身份曝光的准备。如今有众人作证,看你还如何抵赖。

奈何居誉非的声带刚刚被龙惊千给破坏了,于是这话就只能让阮昧知自己接下去了。阮昧知干笑一声道:“你要栽赃也请靠谱些,没常识不是你的错,拿出来显摆就是你的不对了。就算你不知道有种技巧叫九浅一深,有个地方叫青楼,两只肾和一根茎什么的你总该懂的吧?本君不过是和自家道侣调情而已,你居然拿这个当证据来污蔑我,要不要这么清纯啊!”

“这个居然是调情?!”接话的是龙惊千,满脸的震惊。这位才是真清纯汉子,很傻,很天真。

广场上的各位懂行人士,此刻都不禁笑出声来,身为魔修,居然一本正经地拿床头荤话当证据,敢不敢再可爱一点?这证据一摆出来,居誉非之前那些辛苦算是统统白费,污蔑之心暴露无遗,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阮昧知斜睨着龙惊千,轻蔑道:“知道你们的污蔑阴谋为何会失败么?输就输在你们太!纯!情!”

一旁观战的殷函子莫名觉得自己的膝盖也中了一箭,于是默默决定事后再去搞清楚青楼和九浅一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没常识什么的,他才不会承认呢!

龙惊千终于意识到,居誉非这反复无常的小妖精竟是在帮阮昧知。于是他搂紧了居誉非,继续跑路,阮昧知的污名已经洗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阮昧知有心要放水让他们顺利逃走,殷函子却是迅速做出了反应。他一把将手按于地面,大喝道:“广场阵法已被本尊打开,有本掌门在这里主持阵法,任何人都别想逃出去。诸位同道还不赶紧出手将这两个魔头拿下?”

不等大家回答,殷函子已是再度开口:“昧知、小寻赶紧到这边来,你们的真元消耗甚巨,为策安全,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别人吧。”

163.一定要幸福

听到掌门强制召回,阮昧知似是不满,在又狠狠给了龙惊千一击后,这才听从吩咐往殷函子那边飞去。

龙惊千默默扶了扶被阮昧知打得有些散乱的发冠,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宁愿和那群掌门们群殴也不想在阮昧知手下逃生,阮昧知的名声已经被居誉非毁得七七八八了,哪里经得起再一次质疑。

居誉非看着阮昧知的背影,勾起唇角,却是笑得有些戏谑,又有些无奈。

殷寻问心知阮昧知与龙惊千、居誉非那俩祸害的感情不一般,不由得紧紧跟上,捉了阮昧知的手,轻轻握住,以表安抚。此刻他只希望,阮昧知别一个冲动,和自家父亲掐起来。

殷寻问的手心带着薄薄的汗,温暖湿润,阮昧知的指尖在殷寻问的手心调皮地挠了挠,惹得殷寻问错愕僵住。阮昧知扭头冲殷寻问微微一笑,眼中却是半点不满之意都无。

阮昧知拖着殷寻问来到殷函子身前,他对殷函子微微颔首,压低了嗓子诚恳道:“多谢掌门。”

阮昧知很清楚,殷函子身为混元宗掌门,若就这么放任龙惊千在自己手上逃脱,是无论如何都交代不过去的。殷函子能找这么个主持阵法的借口回避开亲自出手阻拦的问题,已经很够意思了。

阮昧知态度一派平和,殷函子却是警惕万分地挪动身形,隐隐挡住了阮昧知的前进路线,谁知道这小子是不是故意卖乖伺机使坏。作为一个总是被忽悠的厚道人,殷函子早就对阮昧知的人品绝望了。

阮昧知也不介意,轻轻一笑,骄傲之色便自唇畔无声地蔓延开来:“掌门无需如此紧张,那两人,若是连在这帮乌合之众手下脱身的本事都没有,如何做得我阮昧知的知己。”

“也是,若没有九条命,他们怕是早被你这知己摧残得魂飞湮灭了。”殷函子凉凉道。

“……”阮昧知抽抽唇角,黑犬黑犬地扭开头去。天地良心,他真的是个好人啊,只是偶尔会不小心造个孽而已。

那边,龙惊千与居誉非已是对上了各大掌门。几大门派将龙惊千与居誉非围在中央,看着气势汹汹,却是无人出手。在群殴状况下,诛杀魔头的美名只会归于最后一个出手者,第一个出手,没有好处不说,反而会招来对手最为凌厉的反击。没人是傻子,所以便没人做这出头鸟,场面一时间竟是陷入了对峙状态。

龙惊千松开了对居誉非的钳制,下了隔音禁制后与他商量道:“你既是敢来孤身抢亲,想必是准备了脱身办法的,我替你争取破阵的时间,你梢我一程,可好?”

“你就不怕我过河拆桥?”居誉非不动声色。

“昧知既是决定撒手不管,就代表他相信你能助我渡这难关,我虽不信你,但我信他。”龙惊千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果真是个蠢货……”居誉非撇撇嘴,道:“我根本就用不着你帮我争取时间,那阵在我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留下了破口,我只要原路返回就是。”

“那你是准备一个人逃了?”龙惊千面上不动,真元却已是在往指尖聚集。

“我若轻轻松松就穿阵而出,这混元宗暗中勾结魔门的罪名,怕是就要坐实了。”居誉非眼色幽暗。

“这还不都是你害的。”龙惊千语气不善,真元涌动更快。

居誉非嗤笑:“是啊,我还要多谢你这魔头的全力配合呢。”

“……”龙惊千郁闷了。要早知道会给阮昧知招祸,打死他也不会上这混元宗来。

居誉非轻哼一声,不情不愿道:“若只是离开,我一个人便足够。但若是要在在不给小知惹祸的情况下离开,便必须要你我二人合力为之。但你需答应我,一切遵我指令。”

“行,你说,我做。”龙惊千惊喜地点点头,应得干脆。

居誉非嫌弃地扫了龙二货一眼,这才徐徐道:“那好,接下来我们如此行事……懂了么?”

“放心,不会有问题的。”龙惊千五指屈张,战意盎然。

居誉非取出一柄宽剑,踩在脚下,徐徐道:“观你之前对小知的巨大帮助,我还真不敢放心。”

见龙惊千郁闷地皱起眉来,居誉非不由得笑出声来:“若是不服,那就用实力来证明吧。”

龙惊千跟着踩上居誉非的宽剑,狠狠点头。

“好戏……开始!”居誉非话音落下,宽剑已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猛然撞出了包围圈,出现在各大门派的后方,女弟子聚集地。

龙惊千真元暴涨,扬手挥拳,酝酿已久的杀招奔袭而出,只一瞬间,便将十来个猝不及防女修击得口吐鲜血,有那不济的更是直接昏了过去。居誉非随即抛出法宝银环,银环霎时一分为十,将那受伤昏迷的女弟子们一一箍了,拖到跟前。

“魔头尔敢!”掌门们又惊又怒,他们本以为陷入包围的居誉非和龙惊千只剩束手就擒的份儿,谁想那居誉非新拿出的宽剑会如此邪门,竟然能瞬间在包围圈中生生撞出一条道来,造成眼下这般局面。

霎时,无数武器遥遥对准了魔头二人组。居誉非却是直接将十个女弟子做了肉盾,将自己和龙惊千的上下左右遮了个严实。

会被自家掌门带来参加殷寻问结侣大典的女修,不是有关系的,就是有本事的,由不得他们不投鼠忌器,于是前一刻还杀意凛然的进攻者们纷纷顿在原地,战也不是,不战也不是。

居誉非却是一刻不停,趁着掌门们犹豫之机,抬手便催生出数根噬仙藤,刺入女修们的丹田之中。而龙惊千按照之前定好的计划,迅速将自己体内的噬仙藤与居誉非连接起来,摄生要义,发动!

居誉非操控能力拔尖奈何功法垃圾,龙惊千功法顶级奈何手段有限,但当两人结合,所爆发出的能量简直令人胆寒。

海量的真元被聚集到龙惊千手中,龙惊千对准广场上的防御阵一爪挥下,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防御阵发出不堪负重的碎裂声。然而下一刻,大量的真元涌入阵眼,将几欲破碎的防御阵给抢救了回来。动手的,自然是殷函子。

殷函子出手后,眼中却满是疑惑之色,他将视线投向阮昧知。若非刚才阮昧知要他出手阻拦,他早趁机将人放走了事了。

阮昧知赶紧将打算低声向殷函子解释清楚,殷函子眉梢一扬,点点头,立刻按照阮昧知的计划朗声对众人道:“放心,有本掌门坐镇,龙魔头就算把女修们吸成人干也别想跑,你们尽管动手就是。”

动手,动你妹的手啊?!各掌门看着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殷函子,各种咬牙。

龙惊千却是再接再厉,继续发动《摄生要义》,大有再来一发的意味。

一位亲生女儿落到龙惊千手上的掌门焦声道:“住手!龙惊千你该清楚,我们之所以不动手,是因为顾及到你手中的人质。若你将人质们吸干,下一刻死的,就是你和居誉非了。殷掌门的话你也听到了,就算你将她们都杀了也是无法逃出的,相反,唯有她们都活着,你才肯可能有一线生机。”

“你们的意思是,只要我放过这些女修,你们就放我和誉非离开?”龙惊千反问道。

那些掌门正准备点头,殷函子的声音却是再度响起:“你休想,我们道门绝不会向你这魔头妥协,就算你将这些女修都杀了又如何。能为除魔卫道尽一份力,她们虽死犹荣。”

尼玛,感情那被吸成人干的不是你家弟子是吧?各大掌门瞪着一脸正气的殷函子,忍不住想骂娘。但一想到那厮逆天的战斗力,又只得默默忍下。

这时,殷寻问开口了:“父亲,要杀这魔头何时不能杀,若为着区区两人陪上诸位仙子的命未免太不值得。”

殷函子梗着脖子强硬道:“那两魔头险些毁我混元宗清誉,不留下两条命来,如何交代得过去!若因此放他们一条生路,我混元宗威信何存?知道的,会说是各大掌门一时不慎,给了那魔头挟持弟子以逃生的机会。不知道的,还当我混元宗当真跟那魔门暗中勾结呢,不行,绝对不能放他们活着离开!”

那爱女心切的掌门急忙劝道:“贵宗在剿灭魔门方面历来为我道门榜样,断不会有人受那魔头蛊惑欺骗。就算放那魔头离开于您清名也我无碍的,若当真有那不辨是非的蠢人胆敢造谣,我们几大门派自会站出来为混元宗正名。”

既是有人开了头,各掌门纷纷开口,劝殷函子暂退一步,先保下人质再说。若是自家弟子因为殷函子这个死脑筋死在这里,他们哭都没地儿哭去。

各大掌门却是都没意识到,不知何时,他们的心态已从他们怀疑混元宗与魔门勾结,担心其会暗中放人。变为了唯恐混元宗不和魔门妥协,打死不肯放人了。角色逆转,不过一瞬。

殷函子按照阮昧知的吩咐,摆足了不情不愿的架势,直到龙惊千在防御阵上示威般地轰了第二下,各大掌门几乎要被逼着造反了,这才勉强点头道:“若你们执意如此,我就给这魔头一条生路。放虎归山……哎,希望你们不会为此后悔!”

说着殷函子还饱含期待地扫视一圈,似乎等着众人改主意。当然没人鸟他,各掌门只求殷函子赶紧将防御阵打开,他们家女修可经不起第三次摧残了!

殷函子叹息一声,打开了防御阵。

“以防万一,我会行出千里之外,再将诸位仙子放走,还望各位配合。”

龙惊千交代完毕,立马和居誉非驾着宽剑冲了出去。那宽剑法宝,毕竟是居誉非特地制作来抢亲用的,那速度,就算各派掌门想追也追不上,除非殷函子出手。所以,虽然诸位掌门心急如焚,却也只得接受现实,任由两位魔头消失在天边。

约过了一个时辰,女修们才总算全都救了回来。

发现诸位掌门心情都不大美好,阮昧知主动卖好道:“诸位仙子本是来我混元宗作客,不想却遭此一难,实是我混元宗招待不周。掌门刚刚已是嘱咐晚辈,务必将仙子们真元上的损失都补回来。一会儿小知便去取了丹药灵石,亲送上门,发生此等祸事,亦非我宗所愿,还望各位谅解。”

虽然得了赔罪,掌门们依旧有些忿忿,要不是殷函子之前死不放人,自家弟子也不至于受罪至此。退一步讲,若那阮昧知和殷寻问之前手脚能麻利些,解决掉龙惊千和居誉非,这祸事根本就不会发生。想用丹药和灵石来将事情一笔带过,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谁想,殷函子却是忽而做声:“阮昧知,我几时嘱咐你要补偿他们了?少给我自作主张!剿杀魔门人人有责,难道那魔头出现在我混元宗地界,他们就理当袖手旁观当个贵客了不成?之前你和小寻与那魔头搏命,他们在那里抄着手看戏,竟还怀疑你勾结魔门。待得让他们自己上时,却是半天不动手,给了那魔头喘息之机,最后还害得你和小寻之前营造的大好局势付诸流水,白白放走祸首。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害得弟子被擒的明明就是他们自己,我混元宗凭什么要给他们补偿?要不是看在他们是客人的份儿上,我早就找他们算账了,这还是第一次有魔门中人在我混元宗撒野后活着离开,真乃奇耻大辱!”

殷函子那声音并未刻意放大,似乎只是在跟阮昧知私下抱怨。奈何各位掌门的耳力了得,将殷函子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顿时脸上一阵青红。虽然恼怒,虽然不爽,但殷函子说的那些,他们还真没法反驳。这会儿他们才觉出阮昧知的好来,跟殷函子那茅坑里的石头一比,阮昧知简直就是温柔体贴得让人落泪啊!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欠,欺软怕硬,人敬我一尺,我欺人一丈,人虐我一回,我忍人一生,贱受,就是这么养成的。

“结侣大宴马上就要举行了,父亲您真要把宾客都给气走吗?”殷寻问淡淡劝道。

“所以我只是私下跟你们说说而已,而不是指着他们鼻子骂。”殷函子傲娇道。

“掌门……您是不是忘了开隔音禁制……”阮昧知汗哒哒地提醒道。

殷函子忽露尴尬之色,立马打开隔音禁制,这才继续跟儿子儿婿说话。

客人们已经无话可说了,殷函子就是个棒槌,他们早该知道。修为高了不起啊!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嘤嘤嘤。

禁制内,阮昧知诚恳道:“殷掌门好手段,若非您那一骂,那帮家伙多半还在纠结我混元宗和魔门的纠葛呢。现在立场总算彻底调换了,只是委屈了您要被那些人暗中腹诽。”

看着殷寻问和阮昧知那崇拜感动的小模样,殷函子一脸凛然地沉声道:“为了门派,便是舍了命去又如何,不过是区区骂名而已,何须在意。”

殷函子心中暗爽:难怪阮昧知这么喜欢忽悠人,其实偶尔玩这么一把,看那些家伙被欺负得嗷嗷叫,貌似也挺有意思的,咳咳……

阮昧知正欲继续说些什么,却是忽而住了嘴,露出震惊的模样。

“怎么了?”殷寻问看出阮昧知神色有异,担心道。

阮昧知惊呼出声:“大哥居然要杀居誉非!”

不等殷寻问追问,阮昧知已是将耳后的监听器转为了扬声状态。最先响起的,是居誉非愤怒的质问声——

“为什么……”

“因为现在是杀你的最好机会,因为你该死。”

明明是龙惊千的声音,听起来却是从未有过的冷酷寡情:“我说过,我信的是昧知,而不是你。你这人反复无常,谁知你什么时候兴起,会再跑去给昧知添麻烦。昧知这小孩什么都好,就是太天真,对熟人总是心软,他会一次次地给你机会伤害他,我可不会!”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唔……你竟是元婴后期?!”居誉非夹杂着痛呼的笑声响起。

“是我失算!你龙惊千,堂堂魔宗新主,不到一月就将整个魔门势力收拢在手中的魔君,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一个蠢货。其实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

“难为你在小知面前装得那么乖,那次比斗你是故意让他的对么?”

“你从来都没告诉过阮昧知你到底有多强是不是?”

“看着他为你担心为你奔命你心里其实无比痛快对吧?”

164.一定要幸福

听到监听法器中那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内容,殷寻问眉峰一耸,忍不住侧过头去看阮昧知,却见阮昧知已是垂了眼,满目心绪半分不露。

殷寻问眉头皱起,直盯盯地望着阮昧知,心下忐忑,他在怕,怕阮昧知一个不忍,再次放过那居誉非。

压抑着痛楚的喘息声回响在隔音禁制中,已经过去一盏茶的时间了,间或有符阵法罩破裂的声音响起,不必亲看,也能想象出是谁在压着谁打。

指腹摩挲着耳后的监听器,阮昧知心情有些复杂:元婴后期么?敢情那时龙惊千插手并非愚昧莽撞,而是真有把握能掌控局势。自以为是的那个……原来是自己啊。

居誉非的声音再度响起时,已是虚弱了许多,夹杂着戏谑般的口吻,简直像是在找死:“你说得没错,小知就是太天真,他居然担心我会弄死你。在收手前,还特地当着我的面给你带上传音丝,唯恐我在逃离后对你不利。呵呵,想必他做梦都想不到,他那无害的大哥会有如此阴险残忍的一面吧,表面佯装服从,实则暗蓄真元,一旦脱困便夺宝偷袭,端的好手段!”

“你以为你把小知抬出来,我就会放你一条生路么?”龙惊千冷硬的声音没有半点波澜:“别做梦了,除非他此刻亲口叫我放过你,否则我绝无可能收手。”

特地点出自己监听之事,居誉非这算是在求救?阮昧知叹息一声,正要开口,不想却被人猛地用真元封了口——是殷函子。

殷函子面上凝如止水,那双眼更是冰封千里,凛冽的怒意在其中呼啸奔腾,迫得阮昧知几乎无法呼吸。居誉非差点害得小寻身败名裂,这笔账,怎能不算?

阮昧知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转向殷寻问,却见他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像是什么都没看到。显然是默认了父亲的做法,要坐等居誉非被杀了。

心中霎时腾起一股怒火,阮昧知不满地瞪着殷寻问,四肢紧绷如张弩。

也许因为阮昧知的目光太过锐利,殷寻问终究还是抬起眼,迎上了阮昧知的目光。带着些许歉意的神情下,是不容错认的杀意。是的,他要居誉非死,就算阮昧知会生气他也要他死,一个能让阮昧知一反小心眼的常态,一而再再而三退步容让的人,该死!

只一眼,阮昧知便看明白了殷寻问心中所想。不再浪费时间和这两父子较劲,阮昧知直接运转起功法,开始破坏殷函子强加在自己身上的真元封印。

殷函子没料到若阮昧知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敢胳膊肘往外拐,差点给气炸了,抬手又甩了三道封印过去封住他的行动。继而开始郑重思考一个问题:他们殷家真的要接受这么一个朝三暮四的儿婿么?

殷寻问依旧没有动作,他只是直愣愣地看着阮昧知,看着阮昧知为居誉非而愤怒而挣扎而反抗。他只恨自己之前怎么没趁机杀了居誉非,竟因为顾虑阮昧知的心情而让他活着逃出了混元宗。说到底,还是自己实力不足,魄力不够,以至于错失良机,深恨之、深憾之。所以现在,他不会再错。

“杀了我之后,你是不是还要去杀殷寻问?”

居誉非的声音再度响起,他似乎已经认定了自己求生无门,言语间更无忌讳,满满的都是恶意——

“看到阮昧知成为他人道侣,你很不甘吧?其实你是故意跑去混元宗,破坏结侣大宴的对么?”

殷函子用一种看祸国妖孽的眼神上下扫射着阮昧知,你这个不守妇道的男人!到底背着我家小寻招惹了多少烂桃花?

殷寻问神色淡淡,不过掩在袖袍下的手,却是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阮昧知翻了个白眼,别人猜不透,他还能不清楚么?居誉非这是死也要拖着龙惊千下水,成心挑拨离间呢。

龙惊千的声音很快响起——

“如果昧知是女的,我一定不会将他让给任何人。可惜他是男人,所以,我做他大哥。”龙惊千字句铿锵:“知道什么叫大哥么?就是有些决定,他做不了,我替他做,有些人,他下不了手,我替他杀!”

巨大的轰鸣声随之响起……那是真元蓄到极处爆发的声音,这种程度的攻击,就算是阮昧知,也很难抵挡,更何况油尽灯枯的居誉非。

监听法器里一片寂静,阮昧知怔然,居誉非难道就这么死了?怎么可能,居誉非那种妖孽……

殷函子解开对阮昧知的束缚,刻意带了笑意的问话近乎残忍:“居誉非死了,昧知你心情如何?”

“……”阮昧知皱着眉,没理他。

“昧知,你……”殷寻问似乎想要安慰两句,但却找不到台词,难道真要安慰阮昧知说什么居誉非死了他也很遗憾么?这种违心的话,他才不屑,居誉非这人,早就该死了,就算阮昧知会伤心又如何?他一点都不后悔。

就在此时,监听器里响起居誉非虚弱无比的声音:“小知,咳咳……你真要坐视我被杀死么……”

阮昧知准备已久的台词脱口而出:“大哥,住手!”

殷函子真恨自己得瑟太早,没能沉住气,居然让事情功亏一篑。于是他默默祈祷此刻龙惊千已经把人打得回天乏术了。

“小知,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居誉非的声音微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气,但口气还是那么欠:“殷寻问,你在旁边吧?现在你看明白了么,小知对我……”

阮昧知的脸黑了:“居誉非!不想死就闭嘴。”

对面忽而消了音,隔了一会儿,龙惊千有些局促的声音响起:“真是昧知?我还以为那姓居的是在骗我呢,原来你真听得到啊……你没吓到吧?”

这种一秒钟鬼畜变蠢萌是怎么回事?阮昧知抽抽唇角道:“那个……大哥啊,居誉非没死吧?”

“还没死呢,这家伙身上保命的东西还真是层出不穷,等等……你不会真对他有意思吧?”龙惊千的声音陡然严肃起来:“昧知,作为你大哥,我必须提醒你,这人不适合你,比殷寻问还不适合你!其实我手下有个女修性格很不错……”

殷寻问觉得,如果有哪一天他不小心把龙惊千给捅死了,那一定是天意。

阮昧知无奈苦笑:“龙笨笨,你是从哪里得出我对他有意思的结论的啊。我们熟归熟,乱说话我照样会告你诽谤!”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他?”龙惊千的声音便是隔了千里传来,依旧带着血腥气。

殷函子和殷寻问齐刷刷地瞅着阮昧知,同样等他回答。昧知与那居誉非之间的羁绊,着实过深了些。

阮昧知微微扬起下巴,眼神穿过殷家父子落到了千里之外的某个现场,清冷中带着些许暖意:“大哥,之前居誉非跟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骂你阴险残忍心思叵测,可我相信,即使你已身为魔修,依旧还是当初那个磊落男儿。若非为我,你就算是看在居誉非帮你解决过噬仙藤飞份儿上,也断不会暗中偷袭,进而对他痛下杀手。你的手上也许满是血污,但你的心,一直都是干净的。我又怎能让你因我,而污了心?”

“那个……我其实真没你说得那么好……”便是仅凭着声音,也能隐隐窥见某个魔修那羞红了耳根,傻傻挠头的蠢萌模样。

“不管怎么说,我不能让你因我而种下心魔。”阮昧知笑笑,继续道:“大哥,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一再放过居誉非?”

“是。”回答的不是龙惊千,而是殷寻问。他盯着阮昧知,神色执拗得甚至近乎委屈。居誉非干的那些事儿,换个人来,早被阮昧知给虐杀千百回了,凭什么他居誉非就待遇特殊?阮昧知对他殷寻问都没这么宽容!

“我既是敢放,就有把握承受住放他的风险。”阮昧知眉眼柔和,但眼底却是一片清明:“杀了他,固然一了百了。但居誉非这样的鬼才,若是没了,这修仙界要等多少年才能再出一个他?这家伙虽然讨厌,但不能否认,在有些方面谁都比不了他,我的心魔,你的经脉甚至小寻当初与那陆魔头搏命,哪样不是靠着他才成功解决。若我将来又遇上问题,非他不能解决,又该是好?”

一句轻问,阮昧知沉吟片刻,继而不紧不慢地做了总结陈词——

“杀人永远是最下策,唯有活着的人,才能创造出无限价值。我的智,不输于他,我的力,远胜于他,我既是有能力用他,又为何要自折羽翼?只有全无自信的懦夫才胡乱杀人,真正的强者,敢杀亦敢放。所以我不杀他,所以我放过他。因为他有那个被利用的价值,而我,有这个利用他的本事。”

阮昧知垂着眼,那微微勾起的唇角溢满了修仙界顶尖强者的傲气。殷函子和殷寻问像是头一次认识他一般瞪着眼前这个装逼的家伙,表情僵硬得像是被瞬间冻住。想来监听法器另一头的两位也好不到哪里去,谁也没想到阮昧知给出的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如此无情,却又如此合情。

165.一定要幸福

“咳咳……真是让人心碎的说法啊……”

在一片寂静之中,居誉非那含笑的声音飘飘忽忽地响起。

阮昧知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我不是说了吗,我决定对你好点。”

“装逼遭雷劈这句话可是你说的,这般傲慢小心遭报应,总有你碰上雷雨天的时候。”居誉非的声音虚弱依旧,不过精神却很足。

阮昧知不紧不慢道:“嗯,我在凡界惹了那么多因果,被雷劈也是应当,到时说不得便要拖着你有难同当了。”

“殷寻问和你因果相连,到时候他也得跟着你挨劈吧?啧啧,莫非这就是你说的三劈么?”居誉非调笑道。

阮昧知正欲反击,殷寻问忽而插话道:“慎言,居誉非,再乱说话,杀了你。居誉非你既是特地拿出了能帮昧知渡劫的条件求饶,就该看清楚你现在的位置。我不否认,一些事有你出手,确实会方便一些,但你本身给我们带来的麻烦,已经足以抵消那微不足道的方便之处了。若不是小知怜悯,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哈哈……”居誉非满不在乎地挑衅:“有本事你就来杀了我啊,小知会劝,龙惊千会拦,就算是你爹也不会赞同,看不清位置的到底是你还是我?满腔杀意的你可是……孤家寡人一个呐。”

随着居誉非的话音,殷寻问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父亲和阮昧知那边看去,对上自家儿子求支持的目光,殷函子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的确,为了小寻将来的安全,他更倾向于留居誉非一命。阮昧知那家伙惹下的因果,绝对量多味足撑死人,就算进阶之时可以躲过天道责难,飞升之时,九重雷劫,却是避无可避。正如居誉非刚刚暗示的,阮昧知被劈死的不要紧,怕的是小寻因神佑刻印而被连坐。

看了自家父亲的反应,殷寻问几乎丧失了再去看阮昧知反应的勇气,但他还是近乎自虐地将目光定格在了阮昧知妖孽的面容之上。却见阮昧知轻笑一声,眯起了狭长的凤眼,戾气陡泄:“居誉非,再乱说话,我就弄死你……父亲哟。”

“你敢!”居誉非的声音猛地冷了下来。

阮昧知悠悠然等了半晌,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现在,你明白我的心情了吧?你对我耍手段可以,但别借我之名欺负小寻,我会很生气的。我生气的后果嘛……呵呵,你懂的。”

漫不经心的语调,熨帖人心的内容,殷寻问深深地望进阮昧知眼底,只恨阮昧知那笑太虚幻,太妖娆。便是威胁,也如调情一般。

也不知是被阮昧知气到了还是惊到了,居誉非半天没吭声。

阮昧知不再和那家伙歪缠,直接道:“大哥,居誉非就交给你处理了,可以吗?”

“好,你放心,我有办法让他老老实实给你卖命。”龙惊千顿了顿,接着道:“昧知,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别放在心上,一切都是居誉非的错。”阮昧知安慰道。

龙惊千有些遗憾地叹息:“没想到,折腾了半天,还是没能喝上你的喜酒。大哥我只能在这里提前恭喜你喜结连理了。贺礼我搁在你床下了,记得去拿。那个……此地并非久留之地,我得赶紧回去躲着。对了,那谁要敢对不起你,随时叫我。”

“嗯。”阮昧知重重地点了下头,笑道:“愿你一帆风顺。”

“你也是。”龙惊千眉眼弯弯地回答完毕,便劈手夺过居誉非手里的监听法器总机,合着传音丝一起,丢进了储物袋。

居誉非冷冷地看着他,淡然得仿佛戴上了一层人皮面具:“刚刚你故意岔开如何处理我的问题,然后迅速结束对话,这是要对我下毒手了?”

“怎么会,昧知既是说了要留你一命,我便不会杀你。”面具遮了龙惊千的眉眼,于是那紧抿的唇,便显得格外薄情,正如他接下来吐出的言语:“被我废掉四肢毁掉经脉丹田,或者签下主仆契约成为我坐下走狗,选一个吧。”

居誉非为自己苍白的面容虚虚盖上一层笑意,成心挑衅:“真想知道小知得之你所谓的处理办法就是这种手段后,会是什么反应。”

“所以我才让你选而不是让他选。作为大哥,我不会让他为难,更不会给他留下后患。”龙惊千冷哼一声,催促道:“选吧,我给你一息时间考虑。”

“主仆契约。”居誉非咬牙道。

龙惊千神色遗憾地端了端颊上的面具,掏出十来片玉简递到他跟前:“把这十三份契约都签了,精血神魂一样都不能少。”

居誉非细细一看,气得发笑:“从属契约而已,签一份就足够了吧,拿这么多出来你有病么?还是你嫌从属契约卖得太便宜,灵石揣兜里烧得慌?”

龙惊千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谁知道以你的本事能不能破解掉契约,还是多签点妥当。待得市面上再有新的契约出来,我还会叫你签的。”

“真谢谢你这么瞧得起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虽然不满,居誉非还是把这十三种不同版本的主仆契约都给签了。他看得出,若是可以,龙惊千是真想杀了自己。谁叫自己差点毁了阮昧知的前途。

龙惊千将契约细细检查完毕,小心藏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奴仆了,你若安分做事,一切都好说,若是胆敢阳奉阴违,心怀歹意,那结果我不必说,你也知道的。”

“要我叫你主人么?龙惊千。”居誉非斜睨着他,语气讥诮。

龙惊千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下,这才道:“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叫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作为一个有度量的魔修,你这点小任性我还是能勉强包容的。”

居誉非真想喷龙惊千一脸血,你脸皮敢不敢再厚一点?天然黑什么的最讨厌了!

而另一端,阮昧知也收起了监听法器,无视殷寻问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转而对上了殷函子:“掌门,我们若继续在这里说下去,宾客们怕就要着急了。”

殷函子点点头,神色不愉:“阮昧知,若在结侣大宴前你再惹出事来,就算逆了小寻心意,我也不会再允你作他道侣。”

阮昧知点点头,没说话。

殷函子这才解开结界,冷着脸对围观群众道:“此后事宜就按昧知之前的安排来办,结侣大宴如期举行,届时恭候诸位驾临。”

福利待遇失而复得,群众们很上道地将之前三人私下谈话的行为理解为了阮昧知和殷寻问在劝殷函子收敛脾气,在对殷函子那破脾气腹诽万分的同时,对阮昧知和殷寻问这一对的感官也好了几分。渣这种属性,果然还是要靠对比才能体现。

殷函子放完话,踏上飞剑便离开了,接下来的事自有门下去做,而他需要去修补一下儿子被人拐走的心灵创伤。

“昧知……”殷寻问开口唤道,却见阮昧知一转身,再次无视掉自己,快步走向几位长老,商量事情去了。

殷寻问孤零零地杵在原地,凝目望着阮昧知的身影,只见那人被重重人影围住,面上是一贯的惑人微笑,叫人分不清那是客套还是真心。

“少主。”身后忽而传来一个声音。

殷寻问神色茫然地回过头,原来是戚可修。

“恭喜少主与阮仙君终成眷属。”

黑衣少年那难得的笑容里带着满满的羡慕,于是殷寻问也拿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颔首道:“多谢。”

……

寒暄完毕,殷寻问再回头时,人群里已是没了阮昧知的身影。感受着神佑刻印上传来的讯息,殷寻问这才发现,阮昧知竟是招呼也不打,一个人径直走了。殷寻问环视着周围的一片没了阮昧知的热闹,被那来来往往的门人宾客吵得心浮气躁。但他依旧端稳了那准新郎的架势,笑得云淡风轻,即使……袖下的拳头早已捏得指节青白。结侣在即,夙愿得偿,他没有任何理由不痛快,不是么?

殷寻问不紧不慢地踏上飞剑,不疾不徐地往玄明殿飞去,不愧不怍地等着看阮昧知会如何发作自己。不就是怨他差点弄死居誉非吗?他只恨没能将那祸害诛杀当场,大卸八块!

殷寻问进了殿门,踏入卧房,便见阮昧知正勾了腰,展了臂,在床下扒拉。殷寻问不耐烦看阮昧知这般折腾,运起真元,便将龙惊千之前所说的贺礼从床下召了出来,抛到身旁的桌上。

阮昧知初时一愣,但很快便支起身子,坐上床沿,静静看着殷寻问施为,并无意去殷寻问身边拆礼盒。

殷寻问垂头看着那贺礼,似乎那上面开出了朵花来,漂亮得叫人移不开视线。

“小寻……”阮昧知叹息着唤他名讳。

殷寻问在桌边坐下,扬起眉,嗓音却是干涩:“怎么,要找我秋后算账,怨我不该坐视居誉非被杀?”

阮昧知顿了一顿,唇角就莫名地翘了起来:“看这架势,小寻你更像那个秋后讨债的吧?诚然,居誉非三番两次暗害我们,这次更是酿成大祸,将大哥和整个混元宗拖入泥沼,的确该死。我与你均为受害者,可我却罔顾你的意志,擅自决定将人放走,你心怀不满,也是理所当然。所以,我一点都不怨你。”

“你若真不怨我,又何必抛下我独自离开?”殷寻问问得很轻很慢,就像那浸饱了墨汁的笔缓缓沉入水中,信手搅一搅便是满池浊色。

“我不怨你,我只是……”阮昧知忽而缄口,半晌后方道:“有些失望。”

“失望什么?失望我没能事事依从,竟还胆敢与你意见向左?”殷寻问扯起唇角,背脊绷得笔直,僵硬如石,双眼死死地盯着阮昧知。

“我失望的是,时至今日,你居然还是无法信我,在你我结为道侣的前夕,却仍在担忧我会随时为他人而舍弃你,伤害你。”阮昧知双眼平平垂下,有些黯淡。

“你能告诉我,你这被踹妄想症,到底哪里来的么?”

166.一定要幸福

殷寻问忽而觉得此番情景无比可笑,他在这里妒火中烧,咬牙切齿。那人却满脸无辜地问着缘由,理直气壮得无比自然,俨然便是一个受害者的模样。所以,无理取闹的那个永远是自己,所以,该赔礼道歉、该退让告饶的那个永远是自己!

“我这被踹妄想症,到底哪里来的,你还不清楚么?”殷寻问挑着眉反问,怒气在心底层层叠叠地垒到喉咙口,不吐不快:“以你揣摩人心的本事,我这微末心思,难道还能逃过你的法眼去?”

殷寻问话里的刺太过锐利,阮昧知忍不住皱了眉:殷寻问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之前他就跟没长大的小破孩一样由着他爹插手两人间的私事,现在又阴阳怪气地乱发着邪火。他到底想要闹哪样啊!

阮昧知不快地瞪过去,不想,殷寻问那凌厉的眉眼间却掩着始料未及的委屈,口气便不知不觉地软了下来,阮昧知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若真能看清,又何必再多此一问。我们眼看着就要结为道侣了,我为此事付出的心血,你也是清楚的。所以我想不透,为何直到此时,你还是无法心安。”

殷寻问牵了牵唇角,有太多话想说,于是霎时间无话可说。往事种种恍惚间全爬上心头,大片大片的良辰美景里,交杂着细碎零散的隐忍不愉,越是沉溺享受,越是被硌得辗转反侧,不得安宁。

阮昧知静静地看着殷寻问,小孩的脑袋耷拉着,连总是傲娇翘起的呆毛,也跟着没精打采地垂了下来,牙关咬紧,眸光晦暗……那样的表情,大约该被称之为难过。

阮昧知不禁叹息:罢了,小寻那源自童年阴影的安全感缺乏症短期内怕是无法可医,就算小寻被自己逼着自省,估计也没什么成效。大不了,自己多让着点就是。

阮昧知抬起手,揉揉殷寻问的头,温言劝道:“算了,想不明白就别想了。你还小,感情方面尚未通透,患得患失也属平常,我本不该苛求你太多的。是我下手太早,求得太多,揠苗助长了。不急,我会慢慢等你成熟起来……”

殷寻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瞪着他。阮昧知被殷寻问那凌厉的目光看得心头一惊,不由得缩回了手,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殷寻问却是忽然放声笑起来——

“哈哈哈哈……”

殷寻问越笑越厉害,越笑越夸张,他捂着肚子,弓着腰,笑得肚子抽搐,肠子发颤,连五脏六腑都跟着疼痛起来。

“你怎么了?”阮昧知面对着这样的殷寻束手无策,他不明白为什么殷寻问的反应会是这样,明明他只在试图解开小寻的心结不是么?

阮昧知焦急又担忧:“有什么事你直说就是,别吓我啊。”

殷寻问从那似乎随时会笑断气的声嘶力竭中挣脱出来,他扭头仰望着阮昧知依旧无辜的容颜,眼里有着某种深不见底的哀伤,他勾起唇角,声音轻灵得像一个天真无知的幼童:“你都这样宽宏大量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阮昧知再度向殷寻问伸出手,试图掌控住什么,却在毫厘的距离前停滞不前,莫名间他几乎生出一种若是触碰,殷寻问便会如风化的古籍般片片碎裂随风而去的错觉。这种联想太过可怖,让阮昧知瞬间湮灭了所有轻举妄动的勇气。于是他看着殷寻问背脊笔挺地蹒跚离开,头也不回。

阮昧知茫然地看着卧室的门打开又合上,低头凝视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像是企图从掌纹间窥出事情的脉络,好让这失控的事态重回熟悉的正轨。小寻的反应不该是这样的吧,小寻的反应怎么能是这样……

那么,小寻的反应又该是怎样?

阮昧知闭上眼,无需费任何力气,便自脑海中打捞出了想要的画面。殷寻问一次又一次地认着错,真挚诚恳又……黯然。

阮昧知迷惑于记忆中重复的轮回,为什么基本每次道歉的都是殷寻问?如果总是正确的真是自己,那么小寻这次又是因何而愤怒。阮昧知尝试着运用一贯的办法去分析殷寻问的行为动机,好让自己不那么被动,然而一个时辰后,他终于站在空荡荡的卧房里,承认了自己的无力。

殷寻问纵容了阮昧知的索求,助涨了阮昧知的气焰,让阮昧知在无止境的胜利中笃信着自己的权威。对于殷寻问,阮昧知根本无需谋算揣测,他大可漫不经心地摆出年长者的姿态,将情人的一切不满都归咎于少年人的幼稚不懂事,居高临下地指点着殷寻问该如何不该如何。

然后殷寻问就会乖乖表现出阮昧知要求的所有品质,无论他有没有。反正只要阮昧知想要,他就会给,竭尽全力,在所不惜。

因为太过习惯所以熟视无睹,因为太过信任所以漫不经心,因为太过清楚殷寻问对自己的迷恋,所以阮昧知有恃无恐,眄视指使。所以直到这一刻,阮昧知才终于惊觉,他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对殷寻问了如指掌,他已经将殷寻问放在揣摩范围外很久很久了。

一直以来,到底是谁在迁就谁?

忽然浮现于眼前的真相打了阮昧知一个措手不及。阮昧知焦躁地捏紧了空空如也的指掌,单薄的指甲直陷入掌心里,他大步踏出卧房。去找那个唯一能给他答案的家伙。

神识迅速扫荡过整个大殿,却一无所获,阮昧知立在大殿门前,望着仙雾飘渺的峰峦楼阁,忽而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找。阮昧知有点尴尬地发现,貌似自己从没主动找过殷寻问,每一次都是殷寻问追着自己跑……

阮昧知扯出一个苦笑,他大概有点明白殷寻问为什么会发火了。

阮昧知飞过演武堂,寻过小树林,踏过藏书阁,奔过直市,心绪随着遍寻无果的现实越加杂乱。

阮昧知习惯于慢条斯理地将所有人拆分为无数细节,然后游刃有余地从这些细节中找出自己需要的部分,最终以此为原料拼接出自己想要的成果,但这所有人里唯独不包括殷寻问。只要一想到殷寻问将自己甩开这个前提背景,阮昧知就暴躁得想要轰平整个盘龙山。

阮昧知绝对不会承认,他甚至开始担忧殷寻问会不会就这么踹了自己。毕竟随着这一路的反思,阮昧知都忍不住开始怀疑殷寻问到底看上了自己哪一点了。

最终,阮昧知硬着头皮停在了混元殿前,事实上,他第一个想找的地方就是这里,一来因为小寻最有可能在这里,二来也好看看阮尔踱如何了。但碍于殷函子很可能正在气头上,阮昧知艰难地将此处列为了最后的选项。

侍者见是阮昧知来访,也不必问掌门了,直接引着人往里走。

“刚刚少主可来过?”阮昧知打听道。

“没有。”侍者摇摇头。

阮昧知不禁蹙紧了眉头,焦躁感又重了几分。

“你摆脸色给谁看呢?”一个饱含不悦的声音响起。

阮昧知一个哆嗦,抬头就看见殷函子正不爽地瞪着自己,赶忙垂头行礼:“见过掌门。”

“你是来看你爹的吧?随我来。”殷函子没心情跟阮昧知多作纠缠,领着人就往偏殿走。

阮昧知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小小声地问道:“阮尔踱他无碍吧?”

“他都这样了,你居然还不肯叫他爹!”殷函子不禁为阮尔踱不平起来:“你心可够硬的。”

面对这种问题,阮昧知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反正他就是无法再心无芥蒂地管阮尔踱叫父亲,于是只好沉默。

踏入偏殿卧房,阮尔踱就躺在床上,双眼似睁似阖,惨白着一张小脸,脆弱得仿佛轻轻戳一下就会死掉。

阮昧知轻叹一声,走上前去,悄声问道:“你可还好?”

阮尔踱眼睫一抖,刷地张大眼,看向阮昧知,唇角随之弯起:“我无事。”

“哼,卧床一月方才能将毒拔除干净的状况,也能叫无事?”殷函子拆台。

听到殷函子的冷哼,阮尔踱不禁微微瑟缩。殷函子嘴角一抽,默默别开头,免得一不小心吓死了某只大兔子。

“放心,仇已经报完,我不会再对伊逝烟下手了。”阮昧知安抚道:“东西我也已安排人给她送过去了,只要她不去主动惹事,在盘龙山境内应是性命无虞。所以你要早点将身体养好,才能去找她。”

“嗯。”阮尔踱轻轻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等毒妇,你还去找她作甚?难道你这辈子你还没被那女人奴役够?”殷函子忍不住插嘴道:“找虐也不是这种找法,大丈夫何患无妻,你何必这么死心眼。况且我等修真者正该清心寡欲一心向道才是,儿女情长什么的纯属给自己和别人找不痛快。”

正儿女情长中的阮昧知不自在地轻咳,殷函子这是故意的吧,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什么的不要太明显哟。

“你觉得我还会去找她?”阮尔踱虚弱地笑笑,疲惫地垂下了眼帘:“感情再深厚也经不住一再摧耗,我也是有底线的,既是退无可退,索性全身而退。”

阮昧知莫名觉得膝盖一疼,一再摧耗感情什么的……感觉略有点心虚啊。

“说得好听,别回头又把枕头哭湿。”殷函子拆台拆上瘾了,随口污蔑道。

“谁……谁哭了!”当着自家儿子的面,阮尔踱誓死维护男人尊严:“我一个大男人,怎会哭哭啼啼,作那小女儿姿态。”

阮昧知帮腔道:“没错,他才没哭,他只是眼睛天生就水汪汪的而已。”

这还不如不解释呢!阮尔踱唇角抽搐,但顾虑到小知毕竟是一片好心,还是忍着内伤,默默地笑纳了。

殷函子一本正经地瞅了瞅阮尔踱,颔首点评道:“确实水汪汪。”

阮昧知和阮尔踱:“……”

殷函子被这两父子无语的眼神看得颇不自在,胡乱找了个话题妄图转移视线:“小寻怎么没来?”

阮昧知被乱箭正中红心,言语不能。

“难道出什么事了?”见阮昧知神色不对,殷函子猛然沉下了脸。

“没什么事。”阮昧知含糊道,妄图蒙混过关。

“要是没出事,小寻怎么会放任你孤身前来混元殿,不久前他还拦在你前头,怕我对你下手呢。”殷函子越想越觉得不对,他紧紧盯住阮昧知,皱眉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又对不起他了?”

“什么叫又对不起他啊?”阮昧知压抑到极处的狂躁情绪终于被引爆,压在心底的疑问终于脱口而出——

“是不是在你们看来,阮昧知这人就是个卑劣无耻又没心没肺的混账,从来就配不上殷寻问?!”

167.一定要幸福

殷函子被阮昧知给吓了一跳,就那么愣在了那里。他从没见过阮昧知发飙,没料到这总是嬉皮笑脸的小子也会有如此桀骜狂态。

阮昧知吼完,自己也愣了,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失控,更没想到自己一旦牵扯上殷寻问会这么失常。关心则乱,关心则乱……他要被殷寻问给坑死了。

阮尔踱作为现场唯一一个还有点反应能力的人,果断开口给自家儿子解围:“就算殷掌门算是你至亲长辈,小知你也不能如此恃宠而骄啊,还不赶紧给掌门赔罪?”

殷函子很快反应过来,阮尔踱这是拿话堵他呢。殷函子扭头冲着阮尔踱轻轻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白牙,成功看到阮白兔瑟缩着抖成一团,不敢再冒头。殷函子扭回头,轻啧一声:哼,蝼蚁!

“掌门……”阮昧知喃喃地念了声,又不说话了。他实在不习惯在殷函子面前暴露真实的自己,可现在他也提不起精神去伪装,于是只好沉默。

“我要是说你配不上小寻你待如何?”殷函子整理心绪,对阮昧知的问题严阵以待。

阮昧知没说话,颓丧地苦笑一声,向后一靠,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托付给身后的墙壁,东奔西跑地找寻了两个多时辰,却在这一刻彻底耗光了所有力气。这一路,他越回想便越觉心虚,亏得他还好意思认为一直以来容忍退让迁就妥协的那个苦命人名为阮昧知,真是……可笑。

殷函子本以为阮昧知会如往常一般,欠扁地笑着说,“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不会放过你儿子的灭哈哈!”之类之类的,不想这小子居然给出这么个反应,把殷函子吓得白毛汗都出来了。要是小寻知道阮昧知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成了这副死样子,他还不得提着剑来找自己拼命啊!天地良心,他可还什么都没说呢……冤死了有没有?!

殷函子在自家儿子抓狂的巨大压力下,可耻地退缩了,强板着一张脸,委婉地收回了刚才的的话:“我若说你配得上小寻又如何?”

“掌门,我阮昧知也不是那等没有自知之明的货色,你的意思我懂。”阮昧知因为连番奔波而散乱下来的发丝纠结在一起,遮了他半面妖娆,只余一片晦暗的阴影:“这混元宗上下,谁不知道殷少主对我阮昧知用情至深,有求必应,呵护备至。殷寻问这等资质品貌,要什么没有,却偏栽在我这么个小人物的手里,怕是叫不少人惊掉了下巴吧?”

喂喂,特地跑我跟前来炫耀夫夫情深什么的未免也太嚣张了点吧!真以为我不敢揍你怎么地?殷函子咬牙,琢磨不透阮昧知这回又在玩什么把戏。

“可我阮昧知呢?”阮昧知自嘲地笑笑,继续道:“得此殊荣,不仅没感激涕零粉身回报,还习以为常,变本加厉地对少主予取予求,可谓无耻至极。你说我这种人,如何配得起殷少主?”

殷函子这会儿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的理智告诉他,要小心,阮昧知这小子肯定又憋着什么坏呢。可他的直觉却在说,眼前这个人,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出自真心,没有半分虚假。

殷函子实在想不明白,不过几个时辰不见,阮昧知怎么就变成这德性了。刚刚那些污蔑之语,就算是他也是说不出口的,也不知阮昧知是怎么给他自己冠上了如此评价。他真的什么都没说啊,这些坏话都是阮昧知自己说的,他是无辜的!

其实,有时候,人们自己把自己贬低到极处,也是种自我保护。低无可低,也就无所谓二次打击,骂自己个狗血淋头,让别人无话可骂。

也许阮昧知往日里兵来将挡的从容模样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殷函子完全无法适应阮昧知眼下这副自怨自艾的挫样,想了半天,实是找不到妥当的应对之法,殷函子只好认命地实话实说,免得回头被阮昧知栽赃陷害,死不瞑目。

“阮昧知,我从未觉得你配不上我儿。诚然,我家小寻十全十美,但你也勉强算个俊杰,给我家小寻敲腿捶背端茶送水的资格,总还是能勉强够上的。你为小寻挡过灾,舍过命,我对你勾搭小寻之事虽怨念颇深,但还不至于因此抹煞掉你的付出。无论如何,这世上敢冒着触怒我的风险,拼死也要跟我儿结为道侣的,也就只你一个而已。所以,我置疑什么,也不会置疑你对我儿的心意。”

所以……你别想摆出一副死样子,跑小寻面前搬弄是非!

阮昧知完全没料到殷函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霎时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地问道:“既是如此,那你为何不愿我与小寻一起。”

“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怎么样?”殷函子傲娇地一扬头,凶神恶煞道。刚刚说了很多平常情况下绝对不会说的话,他正恼羞成怒着呢。

是啊,殷寻问又不是贱得慌,若他阮昧知当真那么差劲,小寻怕是早就踹了他另找别人了吧。阮昧知失笑,脑子里忽然莫名浮现出一段久远的记忆——他悲惨的初恋

那时他被女友裘柔撞见了卖黄碟样子,居然连解释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就直接缩成一团,任由心爱的女人大步离开。现在想来,当时他若能鼓起勇气挽回一下,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可惜那时,他满脑子都是裘柔说的那句“居然靠这种龌龊东西赚钱,太恶心了”,心底也随之认定自己恶心无比,连见人都觉羞愧,哪里还有脸去继续纠缠心中的女神。而这次,他差一点又重蹈覆辙,堕入自我厌恶的极端陷阱……

阮昧知背脊一挺,自身后那冰冷坚硬的墙壁上脱离,眉目间的颓丧之色,俨然就消融了去。轻舒一口气,笑容便自唇边徐徐绽放开来:“呵……原来是我魔障了么?”

感情你魔障了就欺负厚道人玩儿么?!殷函子看到阮昧知那瞬间复活的模样就有气,更确认阮昧知是在挖坑给自己跳了,不由恨恨道:“还有事么,没事就赶紧走!别杵在我跟前碍眼。”

“小知这就告辞。”阮昧知为阮尔踱掖了掖被子,然后对殷函子深深一揖:“多谢掌门。”这句话,他说得真心实意。

殷函子毫无风度地假装没听到,不理他。被逼着表扬对手的感觉,你懂的~

阮昧知也明白自己的愉悦完全是建立在殷函子的郁闷上的,很识相地飞速撤离,他得赶紧去找小寻了。

一炷香后,阮昧知终于在一个隐蔽的山崖上找到了殷寻问。这地方其实他也来过,就是殷寻问小时候练剑的舞剑崖。

阮昧知驱剑便要靠过去,却不得不在离殷寻问尚有百米之远处,就停步不前。

凌霜利刃,赛雪新锋,勾连出漫天剑影,蔽日江洪,脚尖前便是那无情战场,若敢再近一步,必定血溅三尺。殷寻问将自己笼在重重剑光之下,用一柄青锋,画出不可逾越的屏障。

“小寻……”阮昧知高声唤道。

殷寻问仿若未闻,一招一式丝毫不乱,举足抬手间日射月割,鬼哭神泣。茫茫溅雨飞沙,扬扬惊雷截云,剑气凛冽,逼得阮昧知不得不又后退了两步。

阮昧知无措地看着殷寻问那冰塑铁铸般的面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争执,最先让步的总是殷寻问了,不过是因为——他害怕自己的离去,胜过一切。

正如此刻的自己。

果真是风水轮流转么?阮昧知为自己无可遏制的惶恐情绪而感到好笑。理智上明明无比确信殷寻问不可能真把自己怎么样,却还是会忍不住担忧忐忑。真是一点也不科学!

阮昧知却是忽略了,若真能将感情控制得一丝不乱,用理性主宰一切,又如何称得上爱?所谓爱情,不就是个把俩智商二百五的,摧残成俩行事二百五的邪物么?

阮昧知很清楚,若自己执意踏入剑圈,殷寻问不可能不收招。阮昧知很确定,若自己高声说些什么,殷寻问不可能不倾听。但最终,阮昧知还是选择了就此止步,静静等候殷寻问发泄到尽兴。

阮昧知不动,殷寻问也不动,似乎诚心要好好为难一下阮昧知。

阮昧知在漫天剑影中用目光追随着殷寻问矫捷的身姿,一刻钟,两刻钟,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阮昧知渐渐焦躁,悬而未决的争执,尚未出口的歉意,交织成炙火烈酒,浇不熄的火焰,焚不尽的氤氲。想要结束这冷战的急切渴望,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寸寸炙烤着本心,委实难熬。

更何况,被动等待从来不是他阮昧知的风格,他更喜欢主动出手将所有变数都掌控在指掌之间。恨不能一把将这剑幕撕个粉碎,将那可望不可即的少主大人扯到怀里,狠狠搓揉,最好再啃上两口,叫他明白这世上有种人的爱是做出来的,而不是说出来的。

阮昧知自嘲地笑笑,原来,他竟也有耐性这般不好的时候。

夕阳已落,人影模糊,若待那夜幕彻底升起,他便是连殷寻问的身影也要看不见了。阮昧知开始很认真地考虑,自己要不要遵从内心的指引,先把殷寻问强行压倒,再温柔抚慰。

就在此时,一方传讯玉简飞到了阮昧知手上。阮昧知触额一看,原来是结侣大典的事,大典上有些地方的具体布置,必须要他去亲看了才能做决定。

阮昧知抬眼望向殷寻问的方向,殷寻问此刻正背对着自己,将那点点剑花碎作漫天烟火,影影绰绰,辨不分明。踌躇片刻,阮昧知最终决定放弃苦等,打破这僵局。毕竟,若继续僵持下去,他很难保证不破坏自己最初的决定,进而重蹈覆辙,逼得殷寻问不得不配合自己。于是阮昧知踏上飞剑,悄然离去。

直至阮昧知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天边,殷寻问也没有回过头来,但他的剑却是越来越沉,越来越慢,最终在夜幕彻底将这山崖笼罩之时,锵铛一声脱手而出,轰碎了身前的崖壁。

碎石扑面,殷寻问挡也不挡,他闭上眼,眼睫却抖得厉害。艰难地调动真元将仙剑收回手中,握紧剑柄,让背脊直一点再直一点。勉力扯起唇角,却是一个凄惨至极的涩笑。阮昧知这是……对自己彻底失望了?

阮昧知的行事手段殷寻问再清楚不过,凡他想要的,必会想法设法解决摆平。可这一次,阮昧知纵是找上了自己,却也一言不发,一步不动,是不想和解,还是不屑和解?他一直在等,等阮昧知采取行动,哪怕是直接撕裂剑幕冲进来将自己暴揍一顿也好,可他什么偏偏……什么都没等到。

殷寻问缓缓回头,隐约间几乎听见了自己骨骼摩擦的可怖声响,咔嚓咔嚓,像是某种东西被啃噬磨碎的声音。殷寻问定定望着阮昧知之前所站的方向,忍不住揣测:刚刚阮昧知看着自己,大概就像是在看一个撒泼打滚哭闹不休的顽童吧,不屑与小孩计较,于是操起双手从容旁观,看看这幼童能折腾到哪般地步,瞅瞅这幼童会任性成什么模样。

是啊,刚刚的自己,在阮昧知眼里到底有多可笑呢?

一步,再一步……殷寻问拖着沉滞的双足向着阮昧知的位置缓缓挪去,却在双脚即将触及前,猛然僵住。

一块莹白通透的玉简悬浮于前,包裹着阮昧知真元的气息,像是一朵自黑暗中悄然绽放的雪莲。殷寻问小心翼翼将玉简握住,抵上眉心,一瞬间,万籁俱寂……

“殷寻问,你臻于完美,而我不过一介凡人。”

阮昧知,你太招桃花,而我却拙于言辞。

“我无法理解你选择我的原因,但我仍旧卑劣地选择了不问原因厚颜接受你的邀请。”

我无法确信你是否会一直在我身边,但我仍旧卑劣地选择了假作无谓牢牢霸占你身边的位置。

“一直以来,我都妄图追上你的脚步,让自己成为你的荣耀,而不是你的污点。”

一直以来,我都妄图隔绝你的周围,让自己成为你的永恒,而不是过客。

“可我费尽心机,却依旧发现,我带给你的苦恼远多于欢愉。抱歉,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放你自由。”

其实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足够让我欢喜。而我也永不会松手。

“因为在这个世上,你是我唯一的安宁。”

因为,于此世间,你是我唯一的守候。

阮昧知——百千三昧俱游戏,谁知纸上无穷意。(吕渭老《圣求词》)

殷寻问——长将此生寻一问,不枉英雄堕红尘。(吴宇森电影台词)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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