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君三千场 by 沿街卖字(上)【完结】(9)

2019-06-08  作者|标签:

  线路很快接通,彼方传过来的男声是熟悉无比的轻快俏皮,“袁显思你是把我忘了啊忘了啊还是忘了啊?”

  这声音太过熟悉,熟悉到本来还在百无聊赖状态的袁显思瞬间精神起来,猛地窜到床边坐直,准确无误叫出对方名字:“姚峰?”

  “还听得出来啊?”彼方开朗的声音带上了笑意,“我还以为你回北京这小半年一次都没跟我联系,是把我忘了。怎么不好好在北京呆着,跑到兰州去了?我找人问你现在联系方式问了整整一下午。”

  或许是被这声音感染,袁显思放松下来慢慢靠回床头,连军营刻划出的冷硬表情都被冲淡了几分,“带学生进酒泉实习,今天才到兰州。你赶得还真巧,要不是今天我们在兰州停一夜,你最起码得俩月之后才能找着我……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你出国的事怎么样了?”

  彼方静默片刻,之后连声音都落寞起来,“我想了想,决定不走了。”

  “你们家不是给你都安排好了?全家都移民,你自己留在国内?”

  这一次彼方的静默更久,沿着电话线传过来的丝丝拉拉的杂音甚至盖过了那一边姚峰的呼吸声。一直到袁显思开始担心得准备再唤他一声,姚峰才又开口:“你又不跟我一起走,我自己跑到那种地方去有什么意思?我跟他们说了我就留在国内陪你,刚好还省得麻烦。”

  袁显思登时无语。

  趁他沉默的功夫,姚峰在彼方有几分奸诈地笑起来:“因为我跟你这事,我跟我爸摊牌之后还挨了一顿皮带。就算我是自愿的,你也得补偿我点什么吧?”

  “你……”皱着眉在脑海里搜寻可以用来说他的句子,袁显思憋了半天才挤出三个字:“何必呢?”

  彼方又是一阵笑,姚峰清了清嗓子,“没什么何必,出不出国这种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出去就是为了赚钱,可是我们家的钱已经够多了。我不稀罕多挣那点钱,只要能干点正事,找个人正经过日子就行。你要是心疼我挨的那顿皮带就别这么多废话,老实等着我到北京找你去。这一年多我可不好过……”

  又是半晌的沉默,袁显思终于抓住他这一席话的重点:“你要来北京?”

  “我听他们说你一年最起码得有四个月不在北京,你自己也说过你那个弟弟不靠谱,我过去挂个闲职顺带替你照料父母不是挺好的?不过夜没有那么快。”姚峰声音里带出几分盘算,大概是正在彼方板着手指算时间,“他们七月份才动身去加拿大,那之后我得再弄几个奖章回来才方便申请调北京。这么算起来,最起码还得一两年的时间,你不至于不等我吧?”

  袁显思叹气,心头莫名的压力感像块秤砣似的压得他喘不过起来。

  “你没有必要非为了我……”

  “我想你。”姚峰打断他,“咱俩分了归分了,可是你不能不让我想你吧?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家移民的事情,我们俩也不可能分。我最早也说过你回北京我就跟你一起,你忘了?”

  “……没有。”即使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袁显思认识姚峰还是在相当早的时候。他从北京念完大学回到山东等着他的就是青岛黄岛油库的一场灭火演习,演戏里遇到点意外让他在济南军区的医院里躺了整整一个月,差点这辈子都再也站不起来。

  跟今天这个电话一样,姚峰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适当得几乎要让人怀疑是预先安排好的场景。就在军区医院那么大的空间里,姚峰整整一个月的追求真挚热烈,袁显思几乎找不出任何拒绝他的理由。袁显思出院的那一天是他们两个自相恋之后第一次分开,姚峰就站在医院的大门口帮他提着背包,一字一句信誓旦旦地保证:如果袁显思日后回北京,他必然一起。

  转眼就是几年过去了,这句承诺没有任何一个人忘记。

  “主要是我妈不会同意的。”袁显思终于念出心底最大的顾虑,杨慧敏不会也不可能接受姚峰用这样的身份跟他一起出现在北京。于他而言,他可以不要姚峰,可以不要任何人,但是他不可能不要他的父母,不要他的家。

  “伯母能反对你带个男人回家,总不可能也反对你带个战友回去吧?”姚峰的声音倒是轻松,完全没有袁显思那么压力重重的感觉,大概是他素来人缘太好,对于他来说人际交往从来不存在什么难题,“我就是去北京替你照料着,你要不要跟你父母说开是你的自由。最不济我还可以重新追你一次,万一你父母一感动就接受了呢?”

  对于袁显思来说,姚峰最大的魅力就在于不知不觉间能让他的情绪彻底放松。听见这样的句子还有姚峰那接近得意的声音,他顿时紧张不起来,只能对着话筒叹息。

  “你啊……”

  第十四章[修]

  袁显思跟姚峰分手已经有一年多,他还清楚记得他们说分手那天是星期三。那天姚峰是照例借着外勤的机会跑到军区看他,两个人还习惯性出去吃了饭,找家熟识的酒店开房。

  即使是他们相恋期间袁显思也很少主动联络姚峰,于是每次姚峰找来,他都不大好拒绝。

  性事之后两人先后去浴室清洗.袁显思还满身情事后的慵懒倦怠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姚峰已经捧着数码相机小猴子似的蹿过来,满脸都写着献宝俩字,“你看你看,帅吧?”

  并不大的屏幕上面是郁郁葱葱的草木以及飞奔其中的一条德国牧羊犬。姚峰本身是武警的警犬训导员,经手的警犬每一条都是精品中的精品,有时高兴了就拍点照片跑到袁显思跟前炫耀一番。袁显思一来并不懂狗,二来也没有闲杂心思在这方面多做探究,大多时候只是听个热闹,满足一下姚峰的炫耀心理。

  这次他也只倾身过去看了一眼,“怎么不是上回那个?”

  之前姚峰拿过来的照片上都是条乌黑油亮的拉布拉多,两条狗的长相差别太大,否则他还不一定分辨的开。

  姚峰神色黯了黯,声音里便带了几分伤感,“迪恩之前不是摔伤了么,说会有后遗症就让它退役了。这会儿已经跟新主人回家享清福去。”毕竟是跟了自己三年多的伙伴,虽然因伤退役并不是来得太突然,但是这种结果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袁显思拍拍他肩膀没说什么,姚峰很快转换了情绪仍旧举着相机跟他献宝,“这个叫来福,我从四十五天开始接手养到现在快七个月了,长得特别好,学东西都比别人快。它几乎要算是我的亲儿子。”姚峰顿了顿,“不过我估计没机会看这小子建功立业了。”

  “怎么了?”袁显思侧目。姚峰平日最喜欢讲的就是他们麾下那些狗建功立业的例子。

  “没怎么。”姚峰把相机一收,大大咧咧坐在袁显思边上。他本来长得就秀气,年纪又轻,咧嘴一笑就是活泼开朗的一张脸,“我父母说下半年移民加拿大,我跟他们一起过去,可能等不到来福正经出任务了。”

  这消息来得实在突然,袁显思还没来得及消化,就听他继续说道:“就我这样的熟手到那边考个训犬师的资格证,一年随随便便也能有二三十万美金,认识的人又多,想干什么都方便。”

  袁显思想的却不是这个,“你也算技术警员,想移民没那么容易吧?”

  “那是我父母要操心的事,我只要等他们通知就行了……哦,我还得想着安置你。”姚峰转过脸来,带着笑的脸上有点非同寻常的认真和满足,“你不是一直想继续念书么,加拿大那边的语言学校和大学的申请我都帮你安排,花销之类我全包了,想申请哪所大学都随便你选,只要你能安心念书就行。”

  话说到这里,袁显思才突然发觉不对,“什么安心念书?你还打算带我出去?”

  姚峰依旧笑着,握住他的手,“我们去加拿大,结婚。”

  听见最后这个词袁显思的眉峰有了一次轻微的颤动,姚峰盯着他的表情正打算进一步劝说,就看袁显思缓慢但是坚定地推开他的手,摇了摇头。

  “我这辈子不会,也不可能离开中国。”袁显思一字一句地说着。大概是迁怒于姚峰刚才那一番自作主张的安排,他的表情有些硬梆梆的不近人情,“我说过只要我父母还活着,总有一天我要回到北京。你的这番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之后他直接起身返回军区,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姚峰。晚些时候姚峰发来的试探性的短信,问起如果姚家真的移民他们两个该怎么办,被他用简短的“分手”两个字给彻底回绝。而后姚峰没再主动联系过他,他也不大想得起这件事情,一直觉得分手之后断了联络大概是姚峰已经跟随父母移民出去不再方便联络。直到一年多之后的这一通电话,才让他慢慢回忆着往事,考虑起当初分手的决定是不是下得太仓促了。

  袁显思只是厌烦了生命最初那接近二十年完全被杨慧敏规划好的人生历程,任何人对他人生发展方向的指挥都会造成他相当的精神压力和不满,进而引发激烈的拒绝以及反抗。这一类的问题他曾经与心理咨询师讨论过,最终的结果咨询师的建议是——顺其自然。

  姚峰这通电话挑起他些许的罪恶感,本来之前的分手就是情绪所致,他甚至已经在心里考虑是不是要挽回一下被他武断腰斩的恋爱关系。但姚峰明显是高兴起来说话就天马行空的典型,只三两句话就把谈话的重点完全转移到跟这个沉重话题完全无关的事件上。

  “你还记得来福么?就是我亲手从四十五天养起来的德牧,现在快两岁了,是基地这边数一数二的防暴犬。”一说起狗,姚峰就恢复那副献宝的调调,袁显思在这边几乎能想象他这时候炫耀自得的表情,“已经拿下两个三等功了,明年估计就能拿个警犬十星的名额。”

  袁显思握着话筒静静听着,时光仿佛退回两三年前,他们通着电话,闲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要是有机会我就带它到北京看你去。我可真的是把它当我们俩的孩子养,它能跟在我们俩身边一辈子就最好不过了。”

  听着这种话,袁显思的脑子里出现的居然是远在北京的袁显奕如果见到那只精神矍铄的警犬会是什么反应——这个弟弟从小怕狗,虽然中学时候在任少昂的庇佑之下勉强锻炼到不至于见了狗就落荒而逃,但是还是一副能躲就躲的瑟缩模样。

  如果趁着他上班的时候把来福偷偷塞进他屋子里,等他下班回家的时候会不会干脆吓得夺门而出然后再也不敢踏进家门一步?……不行,真吓出毛病来肯定要影响他的工作……

  “袁显思,你听我说话呢吗?”彼方的姚峰发觉他的心不在焉,提高音量问了一声。

  他连忙回神,“你说,我听着呢。”

  “你跟你弟弟怎么样了?”

  这问题来的突然,袁显思一愣,“……受你熏陶教诲,现在关系挺好的。”

  姚峰是家里独子,跟父母也并不很亲,亲情观念淡薄,可是偏偏对兄弟这个存在情有独钟。认识袁显思之初只知道袁家父母不大待见这个儿子,后来两人闲聊说起袁显思还有个同卵双生的弟弟,只不过兄弟感情一直都相当不好,简直到了十分恶劣的程度。

  姚峰当时像看疯子似的看着他,惊叹这个计划生育横行的年代,有一个弟弟的人居然不疼爱自己的弟弟。“要是我有弟弟,他想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要星星我绝不给月亮”他如是说。这虽然并不是家庭里哥哥对待弟弟应有的态度,但是至少让袁显思反思了自己之前长久以来的行为。

  之后才有了袁显思说给任少昂听的那一席话,才有了袁显思对袁显奕的态度转变。

  不过……那都是袁显思跟姚峰分手之后才发生的事情了。

  “我要是跟他见面,他得顺着你那边管我叫一声哥哥吧?”电话那边的姚峰明显借用袁显思的兄弟关系还做着他当兄长的春秋大梦,完全罔顾袁家这俩是同卵双生的兄弟,随便拎哪一个出来都要年长他三四岁。

  “你有这个本事的话可以胁迫他一下,带着你们家来福过来。”袁显思淡淡微笑起来,毫不留情把自家弟弟的弱点暴露给姚峰,“他不怕别的,就怕狗。”

  “那就太好办了!”感叹着这一声“哥哥”居然要来得如此容易,姚峰从彼方传来的声音简直得意到了张扬的程度。不过很快这份张扬就被消减下去,他的下一句话问得深沉:“一年多不见,你比原来开朗多了。是我原来给你的压力太大,还是你在北京有了新的相好?”

  袁显思愣了愣,反射性答道:“你想太多了。”

  挂断姚峰的电话已经是晚上接近十点的时候,讲了两个多小时的电话之后袁显思只觉得身心俱疲,打算好好洗漱一番就睡下。偏偏这个时候电话又催命似的响起来,他皱眉接起,转接成功之后传过来的袁显奕的声音飘忽得有点心虚。

  “刚才你跟人打电话来着?”彼方袁大夫的声音瑟瑟缩缩,底气不足。

  “一个战友,聊了一会儿。”实在疲惫到不想强打精神,在弟弟面前他也没有什么强打起精神的必要,袁显思干脆闭眼躺靠在床头,空着的那只手按揉起胀痛的太阳穴。

  “……跟战友聊了两个多小时?”

  这句问话里面包含的怀疑语气明显超过平常袁显奕跟他说话时候的限度,袁显思皱着眉,脑子里突然晃过刚刚姚峰问过的那句“在北京有了新的相好了”,顿时整个人都焦躁起来,回话里全是不耐烦,“这跟你没关系。你到底有什么事,我要休息了。”

  沿着电话线传过来的呼吸声紊乱了几秒,袁显奕声音发颤,“没事……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两个月。”因为焦躁而心情极差,再加上应付这种明显没话找话说的电话,袁显思不知不觉又恢复到之前对弟弟冷面相待的状态,字字句句不留情面,“你还在夜班吧?工作时间别打这种没有用的电话,没事我挂了。”

  电话“咔嗒”一声挂断的声音响起在耳边,袁显思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干了什么,皱着眉头盯着电话机半晌确定它没有再次响起来,才绷着一张脸去洗漱准备休息。

  情绪激动的时候他的身体总是先于他的大脑在第一时间反应,这是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有的毛病。小时候或许做了错事他应该承认错误,但是总在杨慧敏尖锐的责骂声响起后完全忘了这回事,接踵而来的责打就是他无意识时激烈反应的后果。

  进入空军之后最基础的飞行员培训曾经在心理健康课上对他这个状况做过判断,辅导员还曾经帮他做过适应性的训练,虽然这些都不能挽回他在飞行训练开始之前因为心理状态问题被飞行大队从考核名单里剔除。

  再后来因为这个问题他不止一次地去见过心理咨询师,甚至还让任少昂把苏语哲的心理医生介绍给他。几年下来状况已经缓解了不少,可是每每面对袁显奕的时候,他就觉得之前所做的那些努力都是无用功。

  跟姚峰分手之后,这种情况就愈演愈烈,他的自控能力也越来越差。尤其这次回到北京的半年多,袁显思觉得他对弟弟一直以来纠结到让他几乎变成精神病的感情,变质了。

  “你这个所谓的变质,只不过是在马斯洛需求层次上发生了一点心理层面的调整。”那次新年之后他去拜访那位年轻的心理医生,年轻的医生在白板上画了个硕大的三角形横切成无数部分,最下面的几条很快被阴影涂黑,“当你生理、安全、社交等等方面的最基础需求被满足之后,很自然地会产生对感情和家庭归属的需求。然后如你刚才所说,你跟之前的恋人分手了,这个方面的空白当然需要一个人来填补。”

  这个人,就是袁显奕。

  “……他是我弟弟。”

  静了片刻年轻的医生擦掉那个七扭八歪的三角形,仍旧坐回柔软的沙发里,笑容温柔,“我知道你想要的不是弟弟。不过孪生兄弟在精神上的相互影响会很严重,这种影响让你对你弟弟会过于重视,才导致正常的应激反应会在短时间内暴烈化。尤其现在你在感情方面出现空档期,移情的效果会非常明显,这种状况会不可遏止地愈演愈烈。最简单的办法,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安心接受现在的变化,用爱你的恋人的心态去爱你弟弟。”

  “……我选谁做恋人都可以,只要不是他。”

  “那就换个办法,”医生苦笑,颇为心疼自己提出的那个瞬间就被否定的建议,“比如再谈一场恋爱吧。如果能有一个让你觉得比起你弟弟,你更爱他的角色出现是最完美不过。感情虽然不能控制,但是可以培养——这段时间跟家人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吧?”

  在姚峰之前,袁显思曾经考虑过结婚的事情,也曾经尝试过跟身边相识的女性交往,只是这种交往每次都以他要求分手宣告终结。之前姚峰还在的时候,虽然他对这段交往从来没有投入过太多的心力,现在回忆起来却怀念起那段日子的平淡安心。

  之前那次神使鬼差吻了袁显奕已经是个意外,他现在经受不起更多这种意外发生。不只是他,袁家的任何一个人大概都承受不了这种意外。他可以不要恋人,却不能不要家人。

  对于他来说,也许姚峰回来,是最好的。

  他需要一个陪在他身边,能让他在心理上感觉满足的人。

  这个人是谁都好,只要不是袁显奕。

  “我哥在部队肯定有奸情,不是男朋友就是女朋友。”袁显思走后他憋了足有半个多月,终于憋不住了,袁显奕一把握住任少昂给他倒酒的手,恶狠狠地说。

  “天底下除了男朋友和女朋友,难道你还能找出第三种性别的来?”忍不住回他一句,任少昂把啤酒瓶子放下,缺德的本性开始显山露水,“先甭说废话把这杯喝了,咱们祝贺二十一世纪最后一个处男终于又老了一岁,恭喜你把青春献给心相印的日历又翻过一页。”

  袁显奕是个处男,到现在不管男性经验女性经验一概没有。

  这个本身就是笑话的事实被一干损友当成笑话讲了十几年,估计未来还要继续讲下去。

  任少昂说他想不开,大好的青春年华美妙的人生悸动还有男人这辈子这点精华他非得献给两张干巴巴的纸巾。林凡推了推眼镜补充说是纸巾以及他的右手。各种冷嘲热讽都被袁显奕一句“我得对得起我哥”给打击得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于是现在这个状况让人民群众很是喜闻乐见,世界上最对得起他哥哥的袁显奕大夫,终于开始怀疑他的暗恋对象跟另外的人有一腿或者即将有一腿。

  “你还跟我贫,这要是个男的还好说,万一那是个女的尤其是个军区医生或者小护士之类,我不就没戏了?”袁显奕再傻,对于杨慧敏的择媳标准还是稍有了解的,很快分析清楚他现在面临的严峻形势。

  任少昂瞥他一眼:“你敢不提小护士么?”

  “她就算是个炊事班的大姐我也受不了啊,还有他们飞行大队的女机师什么的……”袁显奕这边都快火烧屁股了,对损友的冷淡表现自然相当不满,“任大爷我求求你能说句人话么,看在你过俩月才能回来的媳妇儿面子上你说句人话好吧?”

  这顿饭本来是任少昂临时给袁大夫安排的一场生日宴,为了避开旁人掺和,俩人特意选了个僻静的地方,现在倒好,完全变成袁大夫特供的任少昂知音姐姐专场。

  任大少爷仍旧不紧不慢瞟他一眼,“你现在知道着急了?”看见袁大夫点头他就一巴掌招呼过去直接把人脑袋拍得歪倒一边,“现在才知道着急你早干嘛来着?显思在北京小半年,我催你多少回要追人赶紧下手,你就不紧不慢等着。你以为他是栓在你身边的鸟啊?就好像他跟你有血缘,他是你哥,他就非得老老实实等你追?就好像你是男人你要谈恋爱,人家就不是男人不用谈恋爱了。”

  袁大夫急得抓心挠肝,“别老损我,你支个招总行吧?”

  “支什么招?没招。”又瞥他一眼,任少昂干脆拿起筷子开始给俩人分菜,这活儿是苏语哲还在的时候他干的最顺手的,已经有点条件反射,“人都不在北京了,你打算让我支什么招?”他点点面前的盘子,筷子敲在瓷器上的声音清脆悦耳,“现在是你自己错过先机了,难道你还打算使阴的?就显思那个脾气,你要是敢跟他玩阴的,根本不管你是不是他弟弟,先打死再说。”

  袁显思的脾气暴烈并不是专门用来吓唬袁显奕的,他在北京念书的时候不下十个人因为这种原因被打得最起码在医院里躺半个月。任少昂这时候拿出来说,让袁大夫悔得肠子更加青了。

  明明他才是应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那个。

  任少昂慢条斯理给俩人分着菜,嘴上没停:“他去酒泉这段时间你就别想了。如果他回来的时候谁也没带,那还算你人品好捡了这么大一便宜;如果他回来的时候带了个男朋友女朋友,我劝你趁早死心。现在不流行忠贞不渝那套了,显思那么死心眼的人,他要是认准了别人好,就算你为他吐血都没用。万一你真拣着这个便宜……”他停下话头,把筷子塞进袁显奕手里示意他赶快趁热吃菜,“我是说万一,那你就赶紧下手别再磨蹭了。”

  袁显奕夹了片清炒苦瓜,直接塞进嘴里。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磨蹭什么,看你这么单恋十好几年我都替你难受。”任少昂继续说道:“你要真喜欢,能下手追的时候赶紧下手,管他成不成呢。就算追不成他也还是你哥,这辈子你们俩的血缘关系断不了。要是你这么磨蹭下去,他被别人给追到手,你就只能等下辈子了。本来你挺聪明一人,遇到你哥这点破事怎么就这么傻?”

  袁显奕想了想,又夹了一片清炒苦瓜塞嘴里。这玩意去火。

  第十五章

  到了四月份的时候任少昂大概是半死不活已经到了极限,打着要干点正事的旗号一头扎进传说中公司的筹备里再不见踪影。只剩下孤零零的袁显奕一人只能留守医院与患者和手术台为伍。

  四月上旬才过,袁显奕顶着连院长都不愿意让他接的压力收治了个患者——挺年轻的现役军人,不明原因的消化系统和呼吸系统并发大面积溃疡还有黏膜粘连,只简单看看病历就知道是相当棘手的病例。尤其患者家里经济条件又不好,为了军籍的免费床位还有许多药品的全额报销,一家人死撑着不往协和之类的医院转。这患者被送进空总之前已经在几家三级军属医院转了一圈,就连空总自己的内科在开了整整一下午的会之后都决定拒收。

  袁显奕当着家属的面点头同意收下这位患者的时候,患者已经年迈的父母几乎是哭着跪下抱着他的大腿连番道谢。

  事情当然不可能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他上午查房还没结束就被院长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通臭骂,跟着他一起遭殃的还有他的顶头上司韩雷。回到普外科老头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一帮小姑娘轮番的跑到休息室来轰炸袁显奕,骂他是拖人下水的白眼狼。

  这么长时间已经习惯了这帮小姑娘说风就是雨的脾气,袁显奕也不往心里去。到下午张燕跑过来,他才听到一句勉强算是正常的话。

  “你缺心眼吧?看那样子就知道是个烫手山芋,人家都忙着往外推,就你大发善心把人给收下了。现在内科全等着看你笑话,你这次哪能这么糊涂呢?”

  棘手的病人少收,这大概也算是祖训。并不是说医德不好,在医生看来已经棘手的患者通常都病情危重到超越了这个医生的救治能力,勉强收治甚至说出“试试看”这种话才是对患者真正的不尊重——人家是来看病的,并不是闲着没事好心给你当一当小白鼠。更何况如今医患关系那么敏感,在这方面出现任何纰漏都是对医生的致命伤。说小气些,医生护士也是人,是做这一行靠着技术养家糊口吃饭的,因为这种事情丢了饭碗不值;说伟大些,医护工作者未来不知道还要挽救多少濒临死亡的生命,为这种事情失去了救治别人的权力,谁去为那些在未来本来可能逃离死亡线的声明买单。

  做医生最要不得的,大概就是心软。

  不过熟知他如张燕的,也明白如果眼前这个人能不心软,他也就不是袁显奕了。

  因为他动辄心软的事情韩雷还特意给他开过这方面的小灶单独授课。最近几年历练起来慢慢的也就脱去了这一层,只剩下个对患者对家属都特别好脾气的特质。可是自从袁显思那疑似跟谁有一腿的状况出现,袁显奕又难以避免的伤春悲秋起来,才导致了这次故态复萌。

  听着张燕好心责问,袁显奕扶了扶眼镜,感叹道:“人这一辈子就这么长,谁没有个生老病死旦夕祸福的事?虽说点背不能赖社会,可是站大街上卖身都没人要,这就太悲摧了。”

  听他又开始前言不搭后语,张燕赶紧拉住路过的林凡,“林大夫您看看他是不是又发烧了。”

  林凡看都不看袁显奕一眼,直接丢下三句话:“那不是发烧,是发春呢。从动物学的角度来讲,这个叫做发情期,约等于排卵期加黄体生成期。让他出点血或者找人滋润他一下就好了。”

  这兄弟俩的事情他也知道个大概,根本不用去猜想袁显奕这么反常的原因。世界上只有三种能影响袁显奕生理心理状态的东西,一是太阳黑子,二是月球潮汐,三是袁显思。

  林凡大约是才从手术台上下来,连说冷笑话都还带点荤腥味,张燕赶忙又把他推出去。

  那厢袁显奕还在兀自神伤,张燕干脆懒得再理会他这反应,径直问道:“孩子都病成这样了,他爹妈怎么就死活不愿意去协和?怎么都是治病,该花的钱一分也不能少,难道他们家就差这点常用药钱跟床位费?”

  袁显奕想了想,“这个年头,没钱别得病。不然别说常用药费跟床位费,就连家属吃一个馒头,都能觉得吃的是自己儿子的救命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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