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想要避开这种目光，越过孙策，周瑜正满是兴味的盯着他。笑得又斯文，又得体。他却在他眼中看到了和孙策一样的光。
野兽亮出利爪，将要捕食之前，大约就是这样的目光。
“你们……”刘琮不断的清喉咙。
刘表忽然开口：“孙策，我听说你喜欢找死，看来是真的。”
他的声音隐隐透着倨傲：“我家里现在有超过一百个能动枪的人。杀你们四个够不够？”
一阵阵枪械上膛的声音骤如春雨，在花厅内密集的响起。
孙策却只是笑，他坐着，低声在周瑜耳边说了句什么。周瑜便和他一起笑了起来。
看也不看那十几支近在咫尺的枪管。
“其实。”周瑜笑着，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周瑜站起身，用手轻撑桌面：“我以为我们是来赴宴的。这就是刘翁的待客之道？”
“是么？”刘表冷笑，“我怎么没看出你们像客人的样子？”
“都到赌桌上了。”周瑜扫了一眼桌上的牌面，“大家激情一点很正常。”
“而且这赌局还不止赌钱，现在还要赌眼睛，赌手，赌命。”孙权歪着头，接了一句。
陆逊拿起手帕，擦手：“目前看起来，我们的赢面比较大。”
刘表冷冷的说：“这才两张牌。”
孙策笑：“那就继续啊。”
周瑜慢条斯理的从衣袋里拿出一只黏着红章的信封。他扬了扬：“这些也加进去算赌注如何？”
他将信封向刘氏父子抛了过去。那不算薄的纸袋跌在桌面。
刘琮探身将信封掂在手中，有些迟疑：“父亲？”
刘表冷笑：“是你们在江东的产业？”
周瑜坐回孙策身边，闻言和孙策同时低声轻笑。
孙策摇摇手指：“欢迎你们拆来看。”
刘琮抓起绸盘上的猎刀，将信封割开。里面放着的居然是一叠照片。从各个角度拍摄的，一只造型古拙的玉器的图样。比较耐人寻味的是，那些照片并非出自同一台相机，甚至不是出自同一个年代。所以它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有些清晰，玉器上迸裂的花纹都能一一照见。也有的模糊，一团玉色的影子中间，只隐约的可以分辨那是五条龙身纠缠汇聚的样子。刘琮翻到最后一张时，看见的是玉器拓在布面上的八个大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刘琮的手几乎抓不住那些照片。
“这是……传国玉玺……！”
孙策从周瑜胸口抽走了白兰，放在鼻尖前深深一嗅。
他笑：“是，这就是传国玉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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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空气近乎窒息。
那只绘满日月星辰的灯盏将星子的形状投s_h_è 在照片上。图片中间，玉玺似乎也蒙上了日月的光泽。
刘琮的喉咙发干。刘琦也是。
孙权挪到陆逊身边，陆逊忍不住想说话，孙权用手在他背上写字：“乖。”
陆逊忍着背部一阵阵的痒，当他分辨出孙权写的什么字后，咬紧了牙。
孙权居然拿出手机发短信给他：“别担心。”
陆逊不理他。
孙权继续探手到他肩背间，一下一下的继续写。
陆逊握紧拳头。
仿佛屋子里所有的紧张气氛都与他们全无关联。
而刘表始终沉默。
孙策把玩着白兰。周瑜则把桌上的红兰夹在了指间。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一只蜂，萦萦绕绕的随着两朵花打转。
墙角的一盏壁灯熄灭。
刘琮开始继续擦额角的冷汗。
刘琦缓缓将照片拿起，再一张接一张仔细的翻看。
传国玉玺。这个国家最贵重的历史见证之一。它就跟传说中一样，玉色如稠密的月光。即使只是图片，也能看见雕龙栩栩如生的麟爪。
刘琦想起十几年前的事情。忽然浑身一颤。
刘表从儿子手中抽走了那张布拓的照片，用手指摩挲，一遍又一遍。低沉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裂动：“……十二年，不，是十三年……”
孙策说：“我老爹也已经死了十年。”
“董卓，吕布，孙坚，袁绍……”刘表一个接一个的数着。“现在活着的人只有我和袁绍吧。”
孙策凝视他：“我拿这个当赌注，你敢赌么？”
“好，”刘表点点头，他站起身时，一身沉重：“你要我赌什么？”
“你的命。”孙策低声说。
“好。”刘表没有犹豫。
牌桌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撤下。换了新的牌。周瑜站到了发牌人的位置。
孙权和陆逊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洗牌的手法。
周瑜对他们笑笑：“回去教你们玩。”
他姿态雍容的将牌叠好。手指一划，牌面全部的花色流畅的在桌面上滑开，五十二张纸牌像是有生命般，在他手下以完美的扇形阵列出来。
周瑜将两张鬼牌挑开，压在水晶兽下。再翻手滑滚一圈。纸牌恢复了牌面向下的样子。
孙权对此报以热烈的掌声。
周瑜抿嘴一笑：“仲谋，要有礼貌。”
孙权吐了吐舌头。向他更没礼貌的大哥斜了一眼。孙策正在大笑。
周瑜转头向刘表：“刘翁，是你来赌，还是你家公子上场？”
刘表说：“琮儿。你来。”
刘琮坐下，冷声说道：“孙权，我跟你刚才那局还没赌完，赌注要加到这边么？”
孙权拿出怀中的匕首扔上桌面。笑得十分可爱。
“先赌左眼。”
陆逊揉了揉眉心。
孙权坐回他身边，抓着他的手心又开始写画。
熟悉的酥麻的感觉在陆逊的掌间打转。
一如当年。
生死摆桌面。看似完全劣势的人数场景。孙策和周瑜。他和孙权。
一如当年。
那只绕着兰花飞舞的蜜蜂终于停止了振翅。它落下来，三对细而茸的黑色曲肢轻轻搭触在兰花的蕊间。透明的蜂翅凝固在花瓣纯白的颜色里。
孙策抓起桌上的匕首，刃光一滑，蜜蜂的蜂刺便断开。
他将垂死的蜂扔进孙权留在桌面的香槟酒中。
“你不喜欢蜜蜂？”刘表面无表情。
孙策说：“我也讨厌蝮蛇和风鸟。”
孙权到底没忍住，还是笑出声来。
陆逊并没有压制音量，很平静的说：“蝮蛇是袁氏兄弟的家徽，风鸟是刘家。蜜蜂是哪家？”
孙权说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
赌桌那头的刘琮喉头一阵耸动。他摘下襟前的金丝风鸟纹章，用力的压在桌上。
“孙策，你有本事赢我再说。”
周瑜笑：“那我们开始？”
刘表点头：“请。”
周瑜开始发牌。他的动作并不快。而是慢慢的，先将底牌用木尺分送到牌桌的两端，当他准备发第一张明牌时，孙策却制止了他。
“这么赌太慢了。”孙策坐直身体，对刘琮说，“我们动作快点如何？”